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云中岳作品《江湖猎人》

《江湖猎人》


第 一 章



  符可为站在山坡上,仰天吸入一口长气,闭上双目,整个人似乎僵化了,身上每一条肌
肉,都静止松弛像是失去了活力。 
  久久,他方重新开始呼吸,但神态却仍然像个死人,只是比死人多口气而已。 
  东方出现了朝霞,已可看清四周的景物了。 
  满山都是新绿的树林,野草一片鲜绿,野花团团簇簇。 
  他呼吸着浓浓的清新的春的气息,好一个难得的清明好天气,与往年清明时节雨纷纷的
恼人天气完全不同。 
  这里真是永远安眠的好地方,背后是阴阳岭,前面不足九里处,是银光如带的大江,背
山面水,山明水秀。 
  朝阳上升之前,他已练完每天必练的功课——剑道。 
  他拾起放在草中的佩剑,徐徐整衣。年轻的面孔,开始回复正常气色,脸庞呈现健康的
肉红色。 
  行道江湖五载,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伺风霜的痕迹,依然年轻、健康、充满活力。
  五载岁月,在他的感觉中,已经够漫长了,过去的那一连串刀光剑影的岁月,进出生死
之门的惊险历程,目前,他连想都懒得去想。十八岁出道,他逐渐成熟了,成熟才能够使他
了解人间冷暖,成熟才使他看破了生老病死的无常世情。 
  每年清明,他都会来到此地,祭扫他已仙逝八年的父母坟茔,和教养他成人,飞升坐化
的恩师成道遗蜕;那怕是身在万里穷荒,他都要赶在清明的这一天到达,八年如一日,从不
间断。 
  他的家就在前面的山麓下,地名叫柳江村,四五十户人家,有一大半是种山的辛勤农户。
目前,他已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名下的几座小山,栽满了杉楠一类长青树,都有十几年以
上的树龄,根本不需请人照料。所以,他在江湖流连忘返;所以他了无牵挂。 
  祭过祖,奠过恩师,他的思路随着袅袅香烟,飘入渺渺虚无。他在想:人是多么渺茫哪!
生,短短的几十年;死,黄土一抔。不管是圣贤或不肯,生是一样的;死,也是一样的,谁
也逃不过宿命轮迥。 
  红日已升上东山头,山风带来一阵阵凉意。他收拾好祭品,纳入那两尺宽的提篮,走出
墓园口,转身深沉地注视冷清的墓园。 
  他知道,他得走了,走向他选择的道路,走向不可测的茫茫天涯。明年清明,他能否再
回来整修这寂寞的墓园?也只能凭天意了。也许,他自己的尸骨已不知化在那一片黄土中,
喂饱了那些蛆虫。 
  他终于走了,坚定的步伐,代表了他向前迈进的豪迈心情。 
  到了岭下,柳江村在望。 
  从散乱的起伏屋舍中,他已可清晰地看到位于村东,傍着溪流,一连三进外有大院的宅
院,那就是他的家。 
  相距三四里,他突然看到树林映掩中,前面大院围墙边有异物一闪而逝。 
  突然,他站住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提篮,凝神肃立,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得冷森、诡异,双目冷电四射,
浑身散发出异样的危险气息。 
  他解下佩剑,改插在腰带内,挽起袍袂掖在腰带上,掳起衣袖,检查左右两具护臂套。
每具臂套外,各有三把体型表面无异,但光线反射呈折向扭曲的四寸弯月形小刀,刀名“修
罗”,是产自天竺的异物。 
  这就是他江湖绰号的由来:“邪剑修罗”。 
  邪剑修罗,是江湖上公认最骠悍、最莫测、最难缠的神秘年轻高手。不论黑白道名人,
皆对他存有极大戒心;除非这人立身行事真的无作无愧。 
  邪剑修罗的名号虽然威震江湖,但真心知道他的姓名以及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却少之又
少。 
  己牌末,村中没留下几个人。 
  人都上山修坟祭祖去了。 
  他出现在村口的大树下,前面是一条跨越溪流的小木桥,站在桥头,可看到半里外他家
的前院。 
  他收回投向村中的目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突然大踏步越过小桥,头也不回地扬长而
去。 
  不久,八个男女老少沿小径狂追。 
  领先的花甲老人,生了一张三角脸、雷公嘴,鼠须稀疏,鹰目冷电闪烁。腰带上,插了
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剑,还吊着一捆亮晶晶带有三爪钩的长索。 
  八个人,每人都有一捆这种刀砍不断的怪索。 
  “这家伙该死!” 
  花甲老人一面急奔一面咒骂: 
  “没料到他祭完祖不返家,迳自走了,咱们白等了半天,失去了大好机会,该死的!”
  “陆老!”后面的一个瘦长中年人说:“会不会是他发现了我们,所以逃走了?” 
  “那是不可能的。”陆老肯定地说:“这种时候,谁也料不到有人侵入屋中布伏等他。”
  “恐怕追不上了。” 
  “废话!他走路,平常脚程能走多远?我们是赶,至少比他快五倍。” 
  “陆老,追上他也没有设伏狙击的机会了。” 
  “只要咱们先看到他,就可以绕到前面找地方设伏布阵,这是老夫先派李家兄弟快赶去
的缘故。” 
  “陆老,兄弟总觉得有点不妥,风险太大。” 
  “你少废话好不好?要怕,你可以不必跟来。” 
  陆老不悦地说。 
  小径在丘陵里蜿蜒南行,通向安庆府城,沿途村落稀少,人烟罕见,飞禽走兽满山满谷,
见人不惊。 
  一阵好赶,小径一折,树林已尽,前面出现一处平坦的茅草山坡,小径绕坡西而过,径
西是清澈的小溪流。 
  “哎呀!” 
  前面的陆老突然惊呼,身形倏止。 
  后面的七男女刹不住势,几乎撞成一团。 
  路右的小树下,躺着两个劲装中年人。 
  佩剑和百宝囊位置依旧,可知并不曾发生斗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双目张得大
大的,瞳孔已散。 
  任何人也可以看出,这两位仁兄已经死了。 
  死去片刻而已,尸体尚温。 
  “李家兄弟完了!” 
  陆老抽口凉气说。 
  前面突然传来清朗的歌声:“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
慷慨还……” 
  陆老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 
  在歌声中疾冲而出,到了平坡下。 
  草坡中间,鬼魅似的升起符可为的身影。 
  歌声已止,人站在那儿不言不动,阴森的煞气充溢在天宇下,远在百步外的八男女,依
然感觉到煞气的无边压力。 
  陆老举手一挥,咬牙切齿向他接近。 
  其他七男女左右一分,缓缓上围,一面徐进,一面解下那捆附有三爪铁钩的怪索。 
  符可为屹立如山,星目炯炯目迎围来的八男女。 
  八男女脚下渐快,两翼更是加紧伸张。终于,四面合围,八个人形成一个四丈方圆的圆
阵。 
  八只三爪钩开始旋转,索逐渐加长。 
  他森然卓立,像个石人。 
  绳索破风声渐紧,八只铁爪愈旋愈急。 
  只要一声令下,八只铁爪便会八方齐聚,即使不被铁爪抓中,八根怪索缠紧勒之下,必
可将他捆绑、拖倒…… 
  万难躲避。 
  “小狗,你知道咱们要来?”陆老咬牙问。 
  “你们不是来了吗?”他淡然一笑说。 
  “一定有人事先通风报信。” 
  “要有,一定是你们的人。” 
  “果然有内奸。”陆老切齿大恨:“你仍然落在老夫手上了。” 
  “你以为在下没有把握杀你们,会愚蠢得在此地等你们慢吞吞合围吗?”他的脸色更阴
森了:“霸剑双李死前,已招出你阁下在舍下的院子内布下捆索大阵偷袭,所以在下引你们
来到空旷处,让你们全力施展,以免死不瞑目。如果你化了三年工夫,向擒龙客化了大批金
银订制的蛟索没有用武之地,死了怎肯甘心?发动吧!在下等着你呢!” 
  陆老的确有点心中发毛,对方如果没有把握,怎会愚蠢得等待强敌合围?想发动不无顾
忌。主要的是,主动已失,心中发虚,信心一失便行事迟疑难决。 
  “有一件事,在下必须纠正你的错误。”他继续说:“符某一生中,行事光明磊落,卑
视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行道江湖六年,江湖同道可为符某作见证。霸剑双李是正大光明被
杀死的,在下让他俩从身后猝然发起偷袭,然后面对面用双手杀死他们。你们在舍下埋伏准
备偷袭,在下有以牙还牙杀死你们的充分理由,可惜在下对偷袭毫无兴趣,不然这条路上,
将会陆续出现你们的尸体,不可能有机会使用你们的蛟索大阵了。” 
  “这里也必须摆平你的尸体。”陆老凶狠地说。 
  “我不是一个残忍好杀的人,仍愿给你一次机会。”他心平气和地说:“你天龙堡主天
龙剑陆超辈高位尊,名列黑道九豪的第三豪,而且坐三望二,所做的伤天害理勾当数不胜数,
满手血腥天人共债。可是,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也没有机会目击你的罪行,彼此井水不犯河
水。可是,你不该在符某行经贵地时,做贼心虚派人暗算在下,暗算失败再群起而攻,必欲
将符某置之死地而后甘心,符某不得不击杀你两位拜弟,剑毙贵堡四大金刚,在公平决斗下,
杀死阁下的内弟。 
  三年来,你志切复仇,召集友好图谋日亟,派人遍布天下侦查在下的行动,无时不在作
暗袭谋杀的打算。但在下总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天,你追到舍下来了,按理我不该放了
你们,凭添以后的麻烦,可是我仍愿给你一次机会。阁下,带着你的好朋友走吧!死的人已
经够多了,你们八个人想将符某置之死地,老实说,绝对办不到。” 
  “老夫化了三年工夫,才查出你的行踪惯例,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何必呢?阁下,你已经失败了一半,难道还分辨不出情势对你不利吗?” 
  “八比一……” 
  “阁下,在下在刹那间,保证可以用修罗刀杀死你们一半人。如果你们真以为凭几根蛟
索,就可以将符某置之死地,我邪剑修罗那能活到现在?走吧,还来得及。” 
  “今天不杀你,老夫………” 
  “好吧,生死由命,谁强谁活。”他的脸色又变得阴森可怖:“你发动吧!在数者难逃。
请小心在下的修罗刀,对付群殴,在下是从不悲天悯人的,准备了。” 
  他双手一错,徐徐拉开马步,神目炯炯冷电如炬,杀气勃发,似乎整个人被浓厚的杀气
所笼罩,目光所及处,杀气强大的压力随之光临。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修罗刀,只看到他一双大手空无一物。 
  八只铁爪愈转愈急,八个男女开始移位。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他沉声说:“我不希望做你们的埋尸人。” 
  一声沉叱,双方同时发动。 
  八只三爪铁钩从八方同时飞出,交织成网向中间汇集,破空厉啸令人闻之头皮发麻,配
合得天衣无缝。 
  如果是猛虎,也会被缠住拖翻。 
  如果是飞龙,也难逃这天罗大阵。 
  他不是猛虎与飞龙,而是可怕的武林高手。 
  就在八只铁爪飞起的同时,他那淡淡的快速身影向北飞射,快得令人目眩,有如鬼魅幻
影。 
  而两道几乎肉眼难辨的小小电芒,分向左右前方一闪而逝。 
  铁爪还没有在中心聚合,青影已透围而出,快得骇人听闻。 
  “嗯……”闷叫声先一刹那传出。 
  八根怪索在中间相互缠成一团。 
  惊呼声乍起乍隐,人影倏止。 
  “砰!砰!” 
  两个人丢掉收不回来的怪索,号叫着摔倒在草丛中挣命。 
  北面那位年约四十上下的黑衣妇人,被自己的怪索缠住身躯五六匝,连双手都被捆实被
符可为抓往索钩,踏住咽喉踩在脚下,双目发出骇极惊布的光芒,像是失了魂,本来相当明
亮的媚目睁得大大地,不再可爱了。 
  只要他用一分劲,一定可以踏破妇人的咽喉。 
  “我在想,该怎样处死你们这些想杀我的人。”他盯着脸色灰败,不知如何是好的天龙
剑陆超:“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我邪剑修罗不是大慈大悲的人。” 
  他绰号叫邪剑修罗,修罗两字并非是仅指他的修罗刀而言,真正所指的是他的武功修为
及整治人的手段。 
  修罗,全名是阿修罗,佛经中的神名,天龙八部之一,神通广大,经常向释天帝挑战,
连天帝也无奈他何。 
  一个号称邪剑修罗的人,怎会是大慈大悲的阿弥陀佛? 
  他脸上有残酷的表情,如果他事先不知道天龙剑的恶毒阴谋,或者武艺差劲功力不足,
只要被一根怪索所缠住,后果不问可知。 
  有人丢下索开溜,起初是一个,然后又是两个,三个人先后丢索撒腿便跑,急似漏网之
鱼。这些都是聪明人,看出凶兆便溜之大吉。 
  只剩下天龙剑,和一个年约半百的虹须大汉。 
  “饶我!”他脚下的黑衣妇人失魂般狂叫。 
  他收回脚,冷然注视着脚下战栗的女人。 
  “我……我退出江……江湖………”女人语不成声,在他冷然的注视下魂飞魄散。 
  他丢掉抓住的索和钩,挥手示意要女人快走。 
  黑衣妇人这才敢滚动身躯,松解缠在身上的怪索,狼狈地爬起,连衫裙也无暇整理,失
魂般撒腿便跑。 
  天龙剑心向下沉,一咬牙,丢掉怪索,一步步向他接近。 
  “有种你就不用飞刀,与老夫剑上判生死。”天龙剑凄厉地大叫:“我天龙堡被你一闹,
几乎在江湖除名,老夫与你恨比天高,誓不两立,你我两人中,只许一个人活在世间,你敢
不敢公平决斗?” 
  邪剑修罗的修罗刀,在黑夜中使用都能百发百中,简直比阎王帖子还可怖,何况在白天
使用?因此,天龙剑要求对方不使用修罗刀。 
  “在下也有同感。”他冷静地说:“你不死,以后会搞出更卑鄙的阴谋来计算我,不如
早些了断,一劳永逸,在下接受你的挑战。” 
  “不用飞刀?” 
  “不用飞刀,在下言出如山。” 
  “铮!”天龙剑拔剑出鞘。 
  虬须大汉急步上前,按住了天龙剑的手。 
  “陆老哥!”虹须大汉诚恳地道:“四年前观日峰四灵兽与七星宿大决斗,天下十大剑
客排名第一的神剑徐康生逞强排解,几乎送掉老命,身中三剑命在顷刻;这小子突然光临,
不但救神剑徐康生于生死须臾间,且在片刻间击溃七星宿剑阵,三招慑服四灵兽,大决斗无
疾而终,烟消云散。陆老哥,与他决斗毫无希望,咱们走吧!咱们受伤的人必须及早救治
哪!” 
  “不!”天龙剑发疯似的狂叫:“我要和他拼命,不是他就是我,杀!” 
  号叫声中,老家伙突然疾冲而上,剑发似奔雷,出其不意运全力以绝招抢攻。 
  “铮!” 
  一声暴响,但见电光一闪,符可为以不可思议的快速手法拔剑出鞘,泰然封出一剑。 
  符可为神奇地出现在一侧,剑尖点在天龙剑的右腮下,如果轻轻一送,锋利的剑尖便可
深入颈喉。 
  “这叫公平决斗吗?”符可为语气奇冷:“你也算是一代高手名宿,难道只学到猝然袭
击?我想,你天龙剑的绰号,是这样得来的。” 
  “老夫已……已亮剑,你……你不拔剑不……不是我的错……” 
  “无耻!”他咒骂:“丢剑!” 
  “老夫死时手中必须有剑。”天龙剑顽强地道。 
  电芒疾闪,卟一声,剑拍中天龙剑的右手腕脉,力道恰到好处。 
  天龙剑握不住剑,卟一声长剑脱手坠地。 
  他的剑尖重新点在天龙剑的右腮下。 
  “我有充足的理由杀你。”他阴森森地道:“对付你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江湖枭雄,杀
你是便宜了你。” 
  “你……” 
  “废了你比杀你妙多了,杀你污我之剑,让别人找你讨债………” 
  话未完,他信手将剑一丢,天龙剑右胁挨了一记重拳。 
  不等天龙剑身形稳下,拳掌像狂风暴雨般光临,最后一掌劈在脊柱上。天龙剑狂号一声,
倒在地上叫嚎! 
  虬须大汉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眼睁睁看着天龙剑挨揍。 
  他的剑,就丢在虬须大汉的脚下,亮晶晶的剑身映着阳光冷电四射,寒气森森。 
  虬须大汉就是不敢拾剑,虽则他的背部正暴露在大汉面前。 
  他站正身躯,瞥了躺在草中呻吟的天龙剑一眼,缓缓转身,向虬须大汉走去。 
  虬须大汉徐徐后退,退出丈外。 
  他从容拾回剑归鞘,目光冷森森落在大汉身上。 
  “在下不会上你的当。”虬须大汉沉着地道:“在下拾剑或者拔剑的手法,绝没有你的
修罗刀快。” 
  他淡淡一笑,走向被修罗刀击倒的两个人,取回飞刀,扬长而去。 
  ☆☆☆        ☆☆☆        ☆☆☆ 
  回到阴阳岭下的家,他感到意兴阑珊,无端的寂寞爬上心头;偌大的宅院,只有他孤零
零一个人。 
  第三天,他带了包里,离开这四处积尘的家,重新踏入茫茫江湖。 
  在府城逗留了三天,打听出天龙剑曾在府城的客店治脊伤,以后便乘船走了,同行的只
有一个虬须大汉。 
  江湖寻仇报复的事平常得很,因此,他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介意,事情过去了也就算啦!
  随着天龙剑乘船离城的人,并不止一个虬须大汉;船是临时雇请的小客舟,但上航一个
时辰后,绕泊一处江湾,与一艘神秘小舟会合,小舟上有四个男女,接过行动不便的天龙剑
与虬须大汉,立即上航。 
  第三天近午时分,舟泊九江府东南的女儿港大姑塘。 
  这是鄱阳湖口的有名渔港,不但是渔货的集散地,也是土产的转运站,却甚少旅客上下,
进出的人大多数是商贾与粗豪的吃水饭人物。 
  船靠上港南端的小山脚下,这一带人迹稀少,四名大汉抬着一张大怀椅,椅内坐着腰干
挺不直的天龙剑。 
  虬须大汉独自走在前面领路,沿小径走向山脚下的一座有亭园之胜的大宅。 
  大宅静悄悄,冷清清不见人踪。 
  远客到达,敲了好半天门,许久许久,大院门方吱吱呀呀拉开,一个半死不活的老门子
当门而立,有气无力地眯着老眼问:“谁呀?有事吗?” 
  虬须大汉淡淡一笑,左手提至胸前,掌向外一翻,扣食中二指伸届二次,放下手道:
“走累了,借贵宅歇歇脚,讨碗水喝,不知可否方便一二?” 
  老门子仍然堵在门中间,仍是那要死不活的表情,有气无力地说:“歇歇脚无妨,要水
嘛!自己来,院子里有水井;至于吃食,你们自己张罗。” 
  “贵主人在吗?” 
  “在不在,不久便可分晓。” 
  虬须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封拜帖,递过道:“相烦通报,具帖人专程拜候。” 
  帖上的具名是天龙堡主陆超。 
  老门子一怔,老眉一轩,瞥了不远处坐在大环椅内的天龙剑一眼,眼中有疑云,说声请
稍候,匆匆入内走了。 
  天龙堡主天龙剑陆超,江湖朋友耳熟能详,武林地位高高在上,今天坐在椅内让人抬着
走,的确令人莫测高深,难怪老门子眼中有疑云。 
  不久,大厅中宅主人与来客会晤。 
  主人是个年约半百出头,一脸朴实相的青袍中年人,先是客套一番,主人并未通名,仅
由虬须大汉替主人引见天龙剑,然后与主人告罪相偕进入内院;片刻方重行出厅。 
  主人回座后,干咳了两声,向天龙剑笑笑道:“陆堡主,甘老兄已将堡主的事概略地向
在下解说了;在下与甘老兄早年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可说小有交情,既然他老兄介绍堡主
前来,在下只好为堡主尽力。 
  堡主找寻邪剑修罗三年之久,这件事已经不算是秘密,在下早有风闻,没料到会是如此
结果,遗憾之至;在下用不着说客套话,请教堡主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阁下何不明告?”天龙剑道:“当然,如果没有困难,陆某也不会接受甘兄弟的建议
前来拜托阁下。隔行如隔山,陆某不知此事的严重性是否对阁下有困难,或者阁下是否无力
接受陆某的委托。” 
  “这不是有否力量接受的问题。”宅主人似笑非笑地道:“而是严重影响到堡主日后的
处境,在下不能不预先提出警告。” 
  “阁下的意思是……” 
  “这种买卖,通常是话不传六耳。”宅主人瞥了四大汉一眼:“固然甘兄可算是当事人,
但……好了,万一有一丝风声传出,早晚会有人找上堡主的,邪剑修罗的朋友虽然不多,但
都是超等高手,而且都是老江湖,堡主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这点阁下请放心,陆某已成了一个废人,返堡之后,天龙堡将不再存在,江湖上将没
有我这号人物。而且,我这些弟兄……”天龙剑指指身侧的四大汉:“都是忠心耿耿,永远
追随在陆某身边的心腹,绝不可能有风声传出;假使真的传出了,绝不是从陆某这一面传出
去的。” 
  “好吧!既然堡主深具自信,在下就不再顾忌了。”宅主人淡淡一笑:“在下这一面,
是绝不会有风声传出的,卅年信誉保证。当然,在下不否认在这卅年内,本社确也有几次失
败的前例,但失败尽管失败,却从来没有因此而累及委托人的不良记录,这点陆堡主想必明
白。所以,假使风声外传,绝对不是本社的责任。” 
  “咱们双方的意见并不相左。” 
  “对。”宅主人说:“该说是双方已获谅解。” 
  “陆某何时可以与贵社主事人当面协商?” 
  “不必了。”宅主人一口回绝:“在下可以作主,本社的主事人从不与顾客当面打交道。
堡主只要把七成订金送到,咱们的买卖约定立即生效。” 
  “好,陆某半月内当派人送到……” 
  “这件事在下要与甘兄协商,送到此地,堡主是找不到人的。本社办事有极周全的计划
准则,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了事的。” 
  “那就一切委由甘老弟主事了。” 
  “有关期限方面,在下得事先申明。”宅主人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操之过急,
急必坏事,必须妥善安排。因此,堡主须听由本社订期限。” 
  “那是当然。” 
  “好。堡主可以走了,今后的行动,堡主可由甘兄处获得一切消息。” 
  “兄弟是否留下?”虬须大汉甘兄问。 
  “别说外行话了。”宅主人笑笑:“甘兄必须留在堡主身边,自有人与甘兄连络。” 
  “但兄弟与陆老哥的行踪………” 
  “从现在起,你们的行踪全在敝方的耳目所及之处。呵呵!别忘了与你们打交道的人,
是亨誉江湖卅年的青莲社。甘兄,你们走吧!” 
  船驶向九江,舟中,虬须大汉甘兄向天龙剑道:“陆老哥,你真打算封闭天龙堡?” 
  “是的。”天龙剑肯定地道。 
  “有此必要吗?” 
  “是的。甘兄弟,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如果我不这样说,我这四位弟兄只怕出不了那家
鬼宅,那句话不传六耳说来毫无凶兆不带火气,却杀机炽盛令人心寒。甘兄弟,那位仁兄到
底是何来路?” 
  “我也不知道,上次兄弟与他见面时,只知道他自称姓童,其他一切如谜。” 
  “他在青莲社的地位………” 
  “不知道,好像是三流掮客,负责接买卖的外围跑腿的人,恐怕他从来没有见过青莲社
的当家人物。你老哥要求与主事人当面协商,犯了他们的忌讳,那是不可能的。” 
  “你认为他们真能掌握咱们的行踪?” 
  “兄弟深信不疑,恐怕咱们前后的船只,最少有两艘是他们的。不要妄想试试他们的实
力,那不会有好处的,咱们不信任他,他同样不信任我们,谁敢保证他们不将咱们看成探青
莲社底细的人?只要他们一生疑,不但交易取消,说不定咱们还有天大的麻烦呢!” 
  甘兄慎重地说,他已看出天龙剑存有一试青莲社实力的念头。 
  “你想他们会成功吗?” 
  “一定会成功,据兄弟所知,当今天下红花帮、白藕会、青莲社等三大杀手集团,以青
莲社最为神秘,最为可怕,最为隐密;卅年来,从没听说过有人知道该社的底细,役有人能
见过该社重要人物,更从没听说过有人捉到了该社的杀手。江湖上有不少高手名宿神秘失踪,
恐怕都与该社有关。” 
  “你猜,他们会狮子大开口吗?” 
  “大概会的,这小狗的身价的确太高了。” 
  “数目大概要多少?” 
  “恐怕不会少于一万两。” 
  “哦!要六个人才能挑一万两银子,但我花得心甘。”天龙剑咬牙切齿地道:“十个人
挑我也愿意,我早该与青莲社打交道的。” 
  “陆老哥,没有门路,你不可能找到他们的。”甘兄说:“你老哥与邪剑修罗结怨的事,
江湖朋友耳熟能详,他们不需多费工夫去查证;因此,成交之期不会太久,你筹款的时间相
当急迫,迟了须防有变。顺便提醒你,他们只要金银,不要珍宝折价。” 
  “放心,不会有问题。”天龙剑肯定地道,失神的怪眼中闪烁着仇恨、怨毒的光芒。 
  ☆☆☆        ☆☆☆        ☆☆☆ 
  两个月后,太平府南面的芜湖城。 
  芜湖在长江南岸,其东北部则全为丘陵,江岸与丘陵间多湖沼,大江贯流于市区之内:
与芜湖沿江相对者为裕溪,裕溪为运河口。 
  如今是太平盛世,已看不到烟火留下的遗痕。 
  城南临长江的河口市,比以往更繁荣,更活跃;十里长街栈埠林立,河边大小船只密密
麻麻,比城西的大江码头更热闹。 
  大江码头北端的吴波亭内,符可为与一蓝袍中年人并肩站在亭栏外,一面观赏江景,一
面低声谈话。 
  江风扑面振衣,江上帆影成群,上空水鸟阵阵,浊浪滔滔烟波浩瀚,构成一幅极为壮观
的烟水图,十分赏心悦目。 
  但他们的谈话内容,却不赏心悦目。 
  “符老弟。”蓝袍人眉心紧锁,语气不稳定:“那冷血的刽子手的确曾于五天前现身于
金马门外的阳家,随即发生通济桥汪家,江汉船行总管事神蛟左玄宗神秘暴毙的惨案,杀人
的手法一如往昔,内腑尽裂没有外伤。 
  江汉船行与对岸无为州的水蛇秦七,宿怨仍在,仇恨依然未能解决,所以那刽子手决不
会以杀了神蛟为满足,他不将江汉船行东主杀死,决不会罢手,目前一定还躲在县城附近相
机行事。” 
  “江汉船行的东主已经躲起来了,他岂能久留伺机下杀手?”符可为说出自己的判断:
“吊客吴风不是傻瓜,既然他在金马门外阳家现踪,必定知道找他算血债的人将风闻而至,
还敢在此地逗留?” 
  “那刽子手隐身有术,艺臻化境,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找他索债,所以我认为他一定还
在本城潜伏,如向南京追踪必定浪费精力。” 
  “当然,在未获得确证之前,不能胡乱追踪寻迹。”符可为点头道:“而且,他不一定
逃向南京。他虽然从武昌来,谁也不敢说他必定不回武昌。这样吧!你我分头进行,侦查他
出没的线索如何?” 
  “老弟打算如何进行?” 
  “那家伙的习性和所好,我略有风闻。如果他还在,我会找到他的。咱们就此分手,保
持连络。” 
  “兄弟静候老弟的佳音,走吧!” 
  两人沿码头南行,水西门大街在望。 
  “老弟对芜湖地面熟不熟?”蓝袍人一面走一面问:“这是一处龙蛇混杂的大埠头,三
教九流朋友的猎食场,河口市更是复杂,地头蛇潜势力庞大,弄得不好,会在阴沟里翻船,
要不要兄弟召集一些朋友协助?” 
  “咦!”符可为一怔:“潘兄,如果你有朋友可用,何必十万火急地派人把兄弟从池州
催来相助?” 
  “兄弟的朋友只配作眼线跑腿传讯。”蓝袍人潘兄苦笑:“对付吊客这种神出鬼役,业
艺深不可测的刽子手,我那些朋友不堪一击,没有人敢与那凶魔照面,派不上用场。” 
  “你知道兄弟办事一向独来独往。”符可为诚恳地说:“为免误会,潘兄,你的人必须
离开我远一点,不然将有严重后果。你知道,我这人在生死关头是六亲不认的。” 
  “好,我会小心的。”潘兄沉静地说:“其实,朋友们如果知道要对付的人是吊客,恐
怕没有几个人敢冒险挺身相助,不闻风远避已经是不错了。” 
  “这也是实情。”符可为点头:“宇内四大凶枭,吊客名列第三,天生冷血,凶残阴狠,
武林一流高手也闻名丧胆,敢找他的人屈指可数。潘兄,不是兄弟长他人志气,万一与凶魔
照面,你还是及早趋避比较安全些,而且千万不要让他查出你找我来对付他的实情,不然将
有横灾飞祸。人渐多,咱们该分手了,再见。” 
  南门外,就是著名的河口市,也称河南市。从河口与大江合流处的富民桥头,沿河直伸
展至金马门附近,长有十里地,所以也叫河南市十里长街,真正名副其实的牛鬼蛇神猎食场,
各种行业的根据地,米油布的集散场,南京民生必需品的供应站。 
  东面的通济桥,是通宁国府的大道,这一带的客店,旅客几乎全是货主和小商贾。西面
富民桥附近客店的旅客,大都是大江上下的行商,品流比较复杂。至于水西门码头,旅客都
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所以这三处地方,进出的人,无形中分出品流与地位,有经验的人不难分辨出他们的地
位身份。 
  符可为落店在富民桥东首的裕丰客栈,登记的身份是南京来采购绸纱纻布的小行商。 
  他的路引有江宁府的关防大印,如假包换。他那身鲜亮而不过份的打扮,足以表明他是
个腰缠多金,但并不怎么聪明的小商人。 
  当然,他曾经在通济桥西的鸿泰布庄露过脸。 
  鸿泰布庄在宁国府有自己的机房,所产制的绸纱在南京是有口皆碑的,小商号自购自运,
皆与鸿泰直接打交道。 
  他以为,芜湖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就是那位潘兄,一个江湖上颇具时誉,专以猎
捕官府有案,罪不可赦的万恶凶犯的所谓猎赏人组织中之成员。江湖朋友提起这个组织,皆
深怀戒心,说不定那一天失手犯案,到头来栽在他们手上,因为江湖朋友犯案的机会太多了
  吊客吴风所犯的杀人案,在官府的档案中,没有廿件也有十件之多,每一州县皆有这凶
魔的海捕文书存档。 
  水西门码头临江街与河南市交界处,近城根的所谓后街,就是本地的是非地,有脂粉巷,
有半开门的烟花,有各式各样的赌场,有声色俱备的酒楼;是销金窟,也是是非场,蛇神牛
鬼鸡呜狗盗的混迹处。 
  天黑不久,他出现在后街的金陵酒肆的店门外。 
  不等他迈步入店,斜刺里钻出一个獐头鼠目的泼皮,贴近他身侧,鬼鬼祟祟在他耳畔低
声说:“符东主,借一步说话好不好?” 
  “哦!”他向对方邪笑:“你居然认识我,失敬失敬。” 
  “阁下住在裕丰客栈,曾在鸿泰谈了半天买卖。”那汉子的语音放得低低的:“干我这
一行的人,消息不灵通,就只有喝西北风啦!” 
  “呵呵!你老兄到底干的是那一行呀?”他一脸流气:“拉皮条?打闷棍?还是打抽
丰?” 
  “胡说八道,在下是做买卖的……” 
  “哦!做买卖的?同行嘛!失敬失敬。呵呵!你老兄做那一种买卖呀?” 
  “符东主,你不是要采购绸纱吗?” 
  “对,在下……” 
  “有批货,上等的,急于脱手,比鸿泰的行情便宜四成,安排得妥妥当当,保证没有风
险。” 
  “哦!我明白了。”他用行家的口吻说:“你在开玩笑,要买黑货,我可以去找地龙卢
九,至少也便宜五成。你老兄这样冒冒失失的兜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这一行我是第一
把手,你老兄大概是初出道的嫩货,小心地龙打断你的腿,你在挖他的墙脚,抢他的饭碗,
你知道吗?算了吧!老兄。” 
  那家伙一听苗头不对,老鼠般溜走了。 
  进入食厅,灯火辉煌,人声吵杂,闹酒的声浪震耳欲聋,食客几乎满座,一连三间的大
食厅,近四十副座头,食客之多可想而知,乌烟瘴气自在意料中。 
  总之,在这里喝酒的人,决不是有身份的大爷。 
  他在边间的一副座头落坐,吩咐店伙送来几昧小菜三壶酒,自斟自酌留心厅内的动静。
这里,可看清全食厅的每一角落,可监视店门出入的景况。 
  凭他的江湖经验,他看不出任何异状。即使有跟踪的人,这时已不可能找得到食桌来监
视他。 
  刚喝了一杯酒,那位獐头鼠目汉子又出现了,而且多了一个人,一个粗眉暴眼满身邪气
的四十左右大汉。 
  “这些家伙在打我的主意。”他心中暗笑:“地龙卢九亲自出马了。” 
  两个家伙果然排开阻挡在走道中的醉客,邪笑看向他的食桌走来。 
  “呵呵!”他先发制人打招呼:“卢九,你不该派一个生手来装神弄鬼。看样子,你阁
下真有货。坐下啦!叫店伙加两双杯筷,我请客。” 
  “哈哈!该兄弟请客,兄弟是地主。”地龙卢九拖出凳子坐下,用手示意同伴也落坐,
满脸奸笑:“符东主,你是第一次在敝地露脸,兄弟不得不防着点。说实话,东主对兄弟的
货有兴趣吗?” 
  他召来店伙,加酒菜杯筷。 
  “如果来源不带腥,在下当然有兴趣。不然,你另找别人商量。”他率直地说:“带了
腥,在下担不起风险。贵地的捕头乾坤手林威远精明得很,手段够辣。你是地头龙,知道风
色可以趋吉避凶,在下可就成了代罪羔羊啦!” 
  “你放一千万个心,在下的货从不带腥,不然就不可能混到今天的局面。”地龙不客气
自己斟酒:“乾坤手这些日子不好过,几件无头命案已把他弄得焦头烂额,那有闲工夫管这
种小事?” 
  “你地龙的口碑是不错的。”他举杯奉承:“有你这些话,在下就放心了。这样好了,
等看过货,咱们再谈其他细节,怎样?” 
  “一句话,依你。” 
  “好,一言为定,其他的事,你去安排,如何?” 
  “好,一言为定;这就说定了,符东主明天晚上有没有空?”地龙欣然问。 
  “有。” 
  “掌灯时分,咱们在金马门孝烈桥头见面。” 
  “好。现在,我敬你,为明晚的交易干杯。” 
  三人举杯。那位獐头鼠目的仁兄,始终一言不发,地龙也不为双方引见,似乎把他看成
跟班仆人。 
  但符可为留了心,他发觉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内涵此外表丰富得多,那双鹰爪似的手指
与常人不同。 
  “这是一个危险人物。”他心中暗忖。 
  正事谈妥,双方皆按规矩隐起话题,也依惯例不探问对方底细,避免套口风。 
  酒至半酣,三个男人不久就谈上了女人。 
  这方面,地龙卢九的材料非常丰富,地头龙当然清楚本地每一处风月场所的花魁月首,
谈起来如数家珍。 
  正谈得起劲,突然间,人声渐止,猜拳闹酒声徐消。所有的食客,皆将头转向厅右的明
窗前。 
  一个须眉皆白的老汉,领着一位明眸皓齿,年约廿左右的年轻女郎,随在一位店伙到了
窗台下,店伙拖过一张条凳,让老汉落坐,低声交代了几句,迳自离去。 
  原来是女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