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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迷踪》


第 五 章 神秘组合



  第五章 神秘组合

  梁宏并没远走,他对鹤林寺不陌生,逃入寺内,便摆脱女郎抓住他后腰带的纤手,表示
已可走动,领着女郎进入云水堂后面的香积厨。
  香积厨相当宽广,煮饭的大锅可容五斗米。早膳已毕,厨内空荡鬼影俱无。鹤林寺早就
不收容走方僧,所以很久就不曾生火了。云水堂接待外僧的禅房,久未打扫快要积尘盈寸啦。
  还好云水堂仍留有两个老僧照料,用小锅烹食物。
  两人料定不会有人搜到云水堂来,搜的人一定搜后殿旁的方丈禅房一带。相距远着呢?
因此生火沏茶,悠哉游哉。
  “你真不知死活,蠢得很哪!”女郎一面整理茶具一面说:“算起来,你绰号叫江南浪
子,应该见过世面,明时势识兴衰呀!”
  “我又怎么蠢啦?”他用水壶冲茶:“你怎么知道我叫江南浪子?”
  “为了你的事,镇江风雨满城,你已经成为名人啦!你只要跳上船,离埠远走他方暂避
风头,岂不天下太平了?茫茫人海,谁能找得到你图谋你?”
  “哦!你也是跟踪我的?”他似并没有感到惊讶。
  “我是好奇,所以在旁看热闹。”少女一语带过。
  “我明白了,那两个小女人劫持我,你追到小巷声张捣乱,众寡不敌被她们逐走了。我
在屋内听到你的声音,错不了,是你。”
  “你是如何脱险的?”少女掌握主动权,忽略他的问题。
  “突然看到一个青衣蒙面人,打昏了两个看守。我乘他们交手无暇分心的机会,偕同莽
牛吕七,从后门溜之大吉,以后发生了些甚么事,毫无所知。请问小姐贵姓?真由衷谢谢你
救了我。”
  “我姓黄,黄若虹,也许你听说过我这个人。在当代十大江湖新秀中,排名不上不下,
我听到不少风风雨雨,颇感好奇,所以留下来看个究竟。你招惹了凌云庄的江湖豪杰……”
  “真是见了鬼啦!我一个奉公守法,必须老老实实工作赚钱糊口的平凡小民,那配招惹
甚么人?能远离这些强梁一百里,我宁可离一千里以保平安,愈远愈安全。我根本不认识你
们这种英雄豪杰,可能是冲了太岁犯了煞霉运当头,无缘无故惹了一身是非,真是岂有此
理。”
  “嘻嘻!你在向我诉苦吗?”黄若虹娇笑:“没有用,我无法进一步帮助你。”
  “我曾经向你求救吗?”他也欣然笑,对这位好管闲事却又不愿深涉的少女极为好感,
印象鲜明:“今后我会更加小心,他们无奈我何。”
  “躲到外地去岂不安全?”
  “我不能一走了之,一走,便表示心虚,罪名便落实了。”他叹了一口气,说出心中的
顾忌:“似乎另有一批人,正在趁火打劫算计我,更显得诡谲离奇,我如果一走了之,天知
道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们将像梦魇一样死缠住我的。”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你又不是名人,这些人那有漫长时间找你?”黄若虹不同
意他的想法:“哦!你不找地方躲起来避风头,仍在外面走动,甚至到城外公然招摇,来鹤
林寺有何贵干?”
  “上元节闹花灯期间,我听到一些风声。”他无意中流露出带有江湖味的话:“有人发
现黄鹤山东南面的招隐山,有打扮怪异的人活动。鹤林寺甚至发现有女人秘密进出,住持慧
定大和尚这期间很少露面。当时谁也没留意所发生的事,事不关己不劳心。现在出了难以收
拾的变故,我疑心与那时所发现的征候有关,因而牵涉到我,所以想在附近走动,看到底有
何可疑。”
  “你一定知道慧定大和尚的底细。”
  “不可能。”他坚决否认:“那个江十三说大和尚是隐身大盗,是甚么恨地无环谢鸿福。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这些英雄豪杰的事?我在镇江这三两年中,真正留在镇江走动的日子只
有三分之一左右,不是佛门信众,从没向神佛祈求荣华富贵,所以从不进寺庙烧香叩头,怎
知道慧定住持是甚么人?”
  “可是……”
  “不谈这些烦人的事。有人在殿堂里拆屋了,对佛门大不敬,可能是心无神佛的人在撒
野。我们出去到外面的小街吃点心,以免被波及,我作东,黄小姐……”
  “我叫若虹。我这种人有点叛逆性,江湖男女对世俗不怎么介意,叫我小姐,我觉得身
上起了鸡皮疙瘩。等我梳了三个髻,穿起淑女裙,你再叫我小姐,才符合身份。梁兄,要不
要去看看谁在拆殿堂?”
  “我怕,我只有一个念头:溜之大吉,以免殃及池鱼。走吧!出寺。”
  “好吧!我还真担心他们迁怒于你。”黄若虹离座向外走:“这鬼寺你熟悉,我根本不
知身在何处,你领路。碰上撒野的人,我负责打交道,记住必须袖手旁观,你禁不起这些怀
有奇技异能的人一击。”
  “我领教过了,没被弄死真是奇迹。”他领先出了云水堂,在偏僻的房舍东转西绕:
“其实我也练过武,当过民壮教头,真要拚起命来,我唯一的念头是消灭敌人。小仇小怨不
值得计较,生死关头才需要拚命。”
  “我知道你练过武,你那种武功与我们不同,想法和看法也有异,不能作精细的明确比
较孰优孰劣。我曾经对你进行颇为深入的调查,所以了解你的底细。”
  “哦!你为何要调查我?”他扭头问。
  “也许是为了好奇吧!我这种人偶或兴之所至,在遨游天下看世面期间,碰上事故,难
免好奇而伸手管管闲事。我发觉你不是他们口中所称的匪徒,他们自以为是找错了目标,因
此隐身在一旁等候变化,必要时助你一臂之力。”
  黄若虹落落大方坦然说出心意,但脸色有点怪怪地:“也许是这种人的劣性在作怪吧!
对凌云庄那些人的强梁面孔,怀有成见和反感,希望有机会在他们的脸上抹黑,杀杀他们的
威风。梁兄,你既然不愿一走了之,可知道所要面临的凶险吗?”
  “人的一生,活着就是相当凶险的事,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不可测的生死变故,想活命
就是要全力向天争命,是否能争得到,谁也不敢逆料。我所要做的事,是只问是否已经尽力
争取,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如何凶险,都要尽其在我,事后不需后悔或庆贺。
任何一个想加害我的人,也必须冒同样凶险,他们不会毫无风险地主宰我生死荣辱。想得太
如意的人,失意的机会也多。你想得到些甚么,就得付出些甚么;付出的比获得的多,就犯
不着去做。他们不蠢,该知道如何适可而止的。你在镇江逗留期间……”
  “这期间,我会在旁静观其变,必要时助你一臂之力,不让他们如意。”黄若虹抢着说:
“你今后千万不要再在城外走动,尽量避免远离有人活动的地方,他们毕竟有所顾忌,不会
在有被人目击的地方行凶。”
  “他们在大街开始行刺暗杀……”
  “他们不会杀死你,活的你对他们才有价值,所以不需耽心行刺暗杀……咦……”黄若
虹的话突然中断。
  “哦!你怎么啦?”他转脸讶然问。
  “哦!没甚么。”黄若虹拍拍印堂,继续举步:“眼前突然发晕,几乎脚下不稳……”
  “哎呀!你从前曾否发生过同样症状?”他眉心紧锁关切地追问:“眼不会无缘无故发
晕发黑……”
  “没甚么啦……嗯……”
  他脸色大变,伸手急扶向前栽的黄若虹。
  可是,他也站立不牢,刚抱住黄若虹的身躯,却被带动双脚同时摔倒。
  他心中恍然。
  这座殿堂外侧的偏院,有一条小径通向寺侧的便门。
  天已放晴,没有风,空间里散布有一种制人的药物,滞留在这一段小径中。
  黄若虹体内的抗力比他差,所以发作比他早些。
  手脚一松,他失去知觉。
  口口 口口 口口
  灯光明亮,像是天黑了。寒气不怎么凛冽,可能是今天春阳普照,天气变暖,寒冬脚步
渐远吧!
  刺鼻的怪味像是腥臭,入鼻令人心中发呕,凭空生出不洁污秽不是善地的念头。
  的确不是善地,眼前的景象令人心虚胆寒。
  抬头可看到巨木排列的顶盖,行家一眼便可以看出,这是一座掘开式所建造的大型地窟,
而非一般的楼房下层,难怪日夜都得点亮灯火照明,气温也表示位于地下层,地下层通常冬
暖夏凉。
  地窟规模不小,有墙有柱,有室有堂,显然不是用来贮藏物品的,简直可作为居室。
  眼前这一段堂室,就令人心中发毛。
  室长六丈,有一座铁栅分隔堂上堂下,铁栅内有名贵的珠帘,帘内设案座,人在内向堂
下察看一清二楚,堂下的人却看不清堂上人的身形面貌。
  堂下两侧,壁间与架柜放置着各种刑具,金木水火土奇形怪状的刑具怵目惊心。
  更前面,是一排左右各五间囚室,沉重的铁栅与铁门,十头象也难以破栅逃生。囚室内
的人,皆可看到刑堂施刑的情景,目击施刑的景况,精神不崩溃者几稀。
  有卅余名鬼怪形的人在堂下,堂上栅帘内也可看到隐约的人影。
  上首一列长案,仅坐了三个人,其他的人分列三方,一个个鬼气冲天。
  所有的人,皆戴了高一尺二寸的无常帽,下面是仅露出双目的头罩。从头到脚一色黑,
黑袍宽大,仅高矮不同,打扮几乎完全一样。大白天即使在市街上看到,也会把胆大的人吓
得屁滚尿流,以为看到了一大群黑无常。
  另有廿二名男女,分四处跪下,一看便知是囚禁的人。上身与双手,被牛筋索五花大绑
捆得死死的,双脚的限绳长仅一尺,牛筋索粗如拇指,用双绳。即使练缩骨功有成的人,也
无法将双手解脱。用内功挣断的机会,可说微乎其微。
  梁宏与江右龙女两个人,跪在最左一端,仅有一名黑无常看守控制,不许他两人动弹。
  凌云庄的三男女,与另两个中年人,显然是同伴,跪在一起神色委顿,曾经受到凌虐,
英风豪气不复存在,由三名黑无常控制,随时皆可能出手对付他们。
  另一处是八名男女,其中有扮成村姑,美丽出色的小芝小兰两少女,也气色甚差,女强
人的气势消失无踪,可能吃了不少苦头。
  最后聚跪在一起的七名男女,其中有毒蛊七姑田七姑,被打得双颊红肿,脸庞走了样,
不再妖艳动人,本来灵活的明眸出现黑眼眶,十天半月休想恢复明媚。
  梁宏所受到的待遇是最好的,他是本地人,身份底细不需严加盘诘,没有甚么好隐瞒的。
  和他在一起的江右龙女,似乎也沾了他的光,没受到凌虐,只是被绑的时间过长,大有
奄奄一息的神态流露。
  列队停当,押入刑室的人已受到完全控制,像一群待决之囚,毫无反抗的能力。
  为首的黑无常身材特别雄壮,在铁栅前恭敬地呈上一份名册。栅内有帘,看不清里面的
情景。
  “这是初步侦讯的资料,大致可靠。”黑无常欠身禀告:“这一天中,城内外共捉到廿
八名可疑男女,拷问时死了六个顽强不肯合作的人。这廿二名男女还算识相,口供尚算可靠,
进一步侦讯,得请长上派外坛的专家主持。”
  分隔内外铁栅是封闭式的,里外不通,但栅隙宽约八寸,可相互从隙中递送小件物品。
  里面珠帘掀动,伸出一只纤纤小手接过名册。珠帘再动,外面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是一个侍女。
  “哪些是凌云庄的人?”里面传出悦耳的女性嗓音。
  黑无常已退回原处,举手一挥。
  控制江十三五个男女的三个黑无常,揪住男女的发结,强迫他们把脸抬起,让栅内的人
看清他们的面貌,举动相当粗暴。
  “该庄来了许多人,领队的是少庄主绝剑公子夏侯冠英。”为首的黑无常欠身禀告:
“我们的人近不了身,不易将这位少庄主弄到手,正在布网张罗,希望能在短期间,将他们
的主事人物弄来。”
  “很好。杭州来的人让我看看。”
  黑无常又举手一挥,控制毒蛊七姑田七姑七男女的黑无常,更为粗暴地将七男女的头拉
起、后扳,露出面孔。
  “那个女人,就是毒蛊七姑?”里面的女人问,大概从名册中知道是些甚么人:“江湖
九个阴毒的女人中,她排名第三,你们能轻易地把她弄到手,非常幸运呢!”
  “确是幸运。”黑无常说:“事先并没打听这些人来历,但在大街人群中用毒暗器暗算,
通常必可成功,活神仙也难逃大劫。”
  “唔!大有可疑。”里面的女人说:“这毒女人一向独来独往,骄傲自负,怎么可能加
入一个刚组成的教派接受驱策?你们得仔细拷问内情。”
  “属下将用尽手段取得正确的口供。”
  “那就好。其他的人,如果真是途经本地成名人物,你全权处理,除非的确可以利用,
不然就必须不留后患,小心了。”
  “遵命。”
  “江右龙女似乎应该列入过往的人中,不是吗?”
  “启禀长上,这个龙女是梁宏的朋友,不能算是过往的人。梁宏和杭州方面以及凌云庄
的人结怨,江右龙女和他并肩站,把他们两人留下作饵,可以引来本地兴风作浪的人入网进
罗,所以属下建议,留下他们善加利用,何况梁宏是本地的人,与咱们毫无利害冲突。”
  “如果没有十成把握控制他们,你知道该怎办。我知道梁宏这个人,在地方上他有利用
的价值,但对咱们发展的方向用处有限,派不上用场。两方的人已经失去耐性,迫不及待伤
害他的朋友莽牛吕七,他已成为注目的中心,他做饵的价值并不大,反而有落入对方手中,
泄露咱们的秘密可就难以善后了。”
  “这……确有风险。”黑无常有点不安:“属下想法错误,几误大事,那就按规矩处理
好了。”
  “你瞧着办吧!天色不早,我得走,明早即派外坛的三仙,前来协助你进一步取得详细
口供。”
  “遵命。属下恭送长上启驾。”
  “不必送我,你忙你的。”
  “遵命。”
  里面人影依稀走动,片刻声息已杳。
  “押入囚室,明早大家起早些。”黑无常大声下令。
  梁宏和江右龙女,分囚在相邻的两间囚室。其他三拨男女,也分男女囚禁,两或三个人
囚一室。只有他两人是一人一室。
  两列囚室是半弧形排列的,可以看到刑室的情景,任何一人被牵至刑室上刑拷问,囚室
内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看到受刑人的惨状,精神先就崩溃了,那有勇气挺起脊梁熬刑?因此
所有的人,不得不据实招供,免受凌虐。
  关入囚室时,五花大绑并没解开,绑的技巧非常精妙,只要不挣扎妄图解脱,双腕脉就
不会阻绝血脉流通。
  至于排泄问题,只能留在裤裆里啦!可知囚监他们的人,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打算,没把
他们当人看。
  没给他们戴死囚枷与用铆钉的脚镣,已经算是对他们相当仁慈了。钉镣与封枷相当麻烦,
除去时更费事。
  这种坚固的囚室,任何超等的内家高手,也不可能毁栅倒墙破空飞走,没有钉镣封枷的
必要。
  地窖一静,黑无常们都走了,只留下两个大汉看守,在刑室往复走动监视,不时巡视各
囚室,禁止里面的人交谈。用手中那根三尺余长,大型鱼枪型的武器威吓。
  所有的人,皆倚壁入睡。由于窖内灯火熄掉大半,人数也少,寒气渐浓,一个个冷得瑟
缩成团。
  曾经受到凌虐的人,更是冷得发抖,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口口 口口 口口
  久久,换班的人来了,表示已过了一个时辰。
  如果不是二更天,该是三更天了。
  最早被捉来的人,该在辰时左右,一天水米不进,难怪饥寒交迫。
  梁宏还能挺得住,他不曾受到凌虐。对方已经知道他的底细,不需向他迫供。他也没有
隐瞒的必要,算是无辜的受害人。
  第一次在刑室侦讯时,掌刑的人仅盘诘他这几天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故,而且态度并不
凶残恶劣,显然对他曾有深入的了解。
  现在,情势显然恶劣不妙了。
  那位主事的黑无常,有利用他的打算。但那位女长上的话意,已表明反对的态度,怕留
下后患,一句话便断绝了他的生路。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除去是唯一的好方法。
  他对江湖人的行事心态不陌生,知道会有何种结果,身陷死境,必须采取行动自救了,
厄运即将临头,很可能被立即处决。
  他这种小人物,是最先除去的废物,其他那些难友都是成名人物,在不曾完全摸清底细
之前,是不会早早除去的。
  他需要等候时机与制造时机,与时间赛跑,而且不能慢,也不能快,必须控制得恰到好
处。
  看守一定是每一个时辰换班,也就是一个更次,所以,时间的控制十分重要。刚换班的
人,必定精力旺盛,巡视非常勤快,之后便会逐渐松懈。
  交班接班前后的一至两刻时辰中,也不是逃走的好时机,稍有差错,便会增加一倍强敌,
不易应付。
  他有超人的耐性,而且毫不紧张害怕,倚靠在壁根下假寐,在朦胧的灯光下,留意看守
的动静。
  果然所料不差,换上的两个大汉,并没轮流巡视囚室,而是同时分两侧走动,仔细察看
每一间囚室内的动静,轻拂着手中三尺两寸长,形如有倒钩鱼枪的铁械具,留意每一个囚徒
的变化。
  囚徒们都蜷曲着睡觉,有些人发出强忍痛楚的呻吟。那是受过凌虐的人,痛醒时所发出
的声音。
  隔邻的江右龙女,蜷缩在壁角像是睡着了。
  另一侧的囚室,囚禁着毒蛊七姑田七姑,和另一个双十年华的女郎。相邻的三间囚室,
囚禁着来自杭州的七男女,毒蛊七姑是其中之一。
  主事人把今天捉来的廿二名男女,区分为四种人,一是凌云庄的英雄,二是途经镇江的
江湖好汉,三是杭州来的人,四是梁宏这个本地人。
  江右龙女与梁宏是朋友走在一起,幸运地被列为本地人,虽则应该归类于途径镇江的江
湖好汉。
  “给……给我一口水……”倚在栅旁神色委顿的毒蛊七姑,突然向在栅外察看的大汉虚
弱地恳求:“冲同道份上,不要断水米好不好?已经一昼夜……”
  “闭嘴!”大汉沉叱:“反正你们一定要死的,不能让你们浪费粮食。”
  “咱们与你们无仇无怨……”
  “等你们杭州的主事人赶到,就知道是否有仇怨了。你们一些人,突然在杭州放出风声,
要筹建一个领袖江湖的甚么教甚么会,还没打出旗号,更没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派人四出
扩展势力范围。你们一群人刚到镇江没几天,就制造混乱开始浑水摸鱼,欺咱们镇江无人,
妄图把镇江纳入你们的势力范围。布局还没停留,就迫不及待掳人示威制造暴乱,简直胆大
包天,心目中那将镇江的猛龙威凤放在眼下?等咱们把你们的人一网打尽之后,再打发你们
一两个人回杭州叫你们的主事人来理论,哼!”
  大汉不再理会,踱到邻室去了。
  梁宏听得一头雾水,猜想所有的囚徒,所招的口供可能有所保留,真真假假令人莫测高
深,负责初步侦讯的黑无常经验不足,没能获得正确的口供。
  绑架莽牛吕七的人,当时的主事人是小芝小兰两少女。
  而这两个小女魔,目下名列过往镇江的江湖龙蛇中,而非列名杭州来的人,制造暴乱搞
错了对象。
  镇江那有甚么猛龙威凤?雄霸镇江的是京口三英,水妖任威就是三英之一,三英那算猛
龙威凤?
  他只是镇江小有地位的大爷级人物而已,江湖上稍有威望的高手名宿,根本不屑拜三英
的码头,三英也不敢以地方豪霸自居,不敢过问往来镇江的英雄好汉所作所为。
  他在镇江三四年,真正在本地走动的时日,不过三分之一多一点而已,从没听说过本地
有那些人是猛龙威凤。
  有关鹤林寺住持慧定的事,过去虽曾听到一些风闻,但并不知道慧定住持的底细,慧定
也没在本地犯案,因此他没加理会,怎能把慧定当成猛龙威凤?
  大汉的话,像是暮鼓晨钟。他在想:我忽略了家附近的祸隐机伏。
  鹤林寺可疑,这座地牢更可疑。地牢绝不是一天两天平空幻现的,建造已有很长的一段
时日了。
  这是说,镇江附近,早就有实力庞大的猛龙威凤隐伏,很可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实力庞
大组织存在。
  地牢不可能在鹤林寺的地底,到底在何处?
  他和江右龙女在鹤林寺,中了迷香或毒雾,昏迷被捉的,醒来已身在地牢中,怎知道身
在何处?
  慧定住持与四个和尚,定与这个组织有关。追他的江十三两男一女也被擒来了,很可能
是被和尚们擒来的。
  家乡附近的风吹草动,他并非无知。
  镇江附近,的确有几个小组织存在,由一些江湖小有名气的混世者所组成,实力有限,
规模小,活动不怎么积极,树不大招的风也小,并没引起江湖成名人物的注意,起不了多少
作用,甚至对京口三英也毫无威胁。
  这些小组织,与各行业帮派性质虽然不同,但结合的潜力是相等的,团结就是力量。这
力量如果不损害到他人的利益,是可以容忍其存在的,所以连官府也懒得注意防范。
  在他的眼中,这些地方小组织,没有一个足以称猛龙威凤的人才,发展了好几年,没发
生惊动治安人员的事故,大不了因一些小争执而聚众滋事而已。
  这次出现在地牢的人,连威震江湖的凌云庄也栽了,这些人武功非同小可,打扮怪异气
势慑人心魄。
  那个女长上很可能是了不起的首领,难怪看守的大汉夸称是猛龙威凤,每个男女都可能
是江湖之雄。
  是他引起了这场风暴,把本地的猛龙威凤引出来干预了。
  江湖朋友的冲突,十之八九牵涉到名利之争。任何扩展势力范围的举动,必然会以暴力
血腥收场。
  他这个引发风暴的小人物,注定了成为必须牺牲的祭品。
  他的处境最为险恶,时辰不多了。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早早剔除是必然的手段。他就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也就是及早剔
除的对象。
  为首的黑无常,曾经建议留下他加以利用,却被帘内的女长上,以恐防泄密的理由否决
了,等于是否决了他活命的机会,宣布了他的死刑。
  附近的囚室并不平静,尽管所有的囚徒皆寂然蜷卧,但不时传出忍不住而发出的痛苦呻
吟声,打破地窟的沉寂。这些痛苦的声音,两个看守大汉毫不介意,似已习以为常,呻吟叫
号是该有的现象。
  终于,两个看守大汉不再走动巡视了。
  他开始变换蜷卧的态势,所有的举动皆无声无息地进行,轻柔得像在壁角空房中走动伺
鼠的猫。
  双脚尽量后屈,柔软度达到最大限,骨盘关节的转动幅度,大得几乎超过生理限制范围,
并捆的双脚竟然可以屈伸至臀上方接近腰脊的命门附近。
  如果不是被捆住,限制了生理的活动范围,稍练了几成所谓软骨功的人,双脚也可以从
背后伸至头顶,脚底甚至可以超越顶门,或者从双肩垂下搁在肩前。练了功的小女孩,更是
柔软得像无骨的蠕虫。
  五花大绑的死捆法非常不人道,背捆的双手不可能下降至后臀,更不可能穿过臀下移至
身前,超过下降程度,就会勒住咽喉。所以,他的双脚后屈度,必须超过背腰命肾两门以上,
才能与背捆的手接触。
  手刚接触到脚后跟的右靴底,脚步声勾消了他继续行动的念头。
  口口 口口 口口
  四名大汉领先入室,后面跟着三个黑无常,最后是三名戴了鬼面具的两男一女,在审讯
案的交椅上落坐,气氛一紧。
  这表示又将审讯囚徒了,即将有囚徒遭殃。
  三个黑无常在案前两侧抱肘伫立,是负责动刑的人。
  四大汉与两名看守,可能是很少在外走动的人,因此露出本来面目,不怕被囚徒认识他
们的身份。
  黑无常与三名戴了鬼面具的男女,囚徒们只能隐约看到他们的一双眼睛,日后如果有机
会在大白天见面,也不可能从眼睛看出异兆。
  一名黑无常向一同前来的四大汉耳语片刻,由一名大汉从侧角的大柜内,取出一串钥匙,
每支钥匙皆长有四寸,那是一斤重小将军锁的钥匙。
  每一间囚室,铁栅门皆有铁环扣,用小将军锁扣住,环基部有两尺见方的护板,囚徒是
看不到锁的,只能从栅内伸手外出摸索。
  六名大汉到了一座囚室前,喝令里面的两个女囚徒站起来,然后启锁开栅,四个大汉如
狼似虎将女囚徒拖出,直趋刑室。
  各囚室的男女囚徒,全被惊醒了。
  梁宏一直就留意动静,颇感失望,偏偏在紧要关头发生事故,脱困的机会不再了。
  他知道两个女囚徒,是绑架他和莽牛吕七的小芝小兰两少女,心硬如铁貌美如花,来路
不明的女妖型女人。
  地窟主人审讯他时,显得粗枝大叶,仅追问他与凌云庄的人冲突经过,其他并没提及。
最重要的经过,该是他被绑架的一切变化,但寻问的人仅略一盘问,便不再追问详情,忽略
他所提供的疑点征候,也表示毫不重视他所经历的事故,认为与情势的关连并不重要。
  两女因被按跪在案前,每人有两名大汉挟持。
  “你两个贱妇,供称是独角夔龙彭江汉的女儿。独角夔龙是刑州三龙之一,水上黑道大
豪的强龙。”高踞主座的戴鬼面具男人,声如洪钟字字震耳:“你姐妹途经镇江而已,没与
任何人发生纠纷。口供没错吧?”
  “我……我是实话实说。”小芝说话的嗓音不再悦耳,大概是双颊肿胀变形,说话声调
走了样,“本来打算过两天游过金山寺,再转赴苏杭游玩……”
  “用皮鞭抽她,直至她们愿意招供才停止。”戴鬼面具的人怒叱,猛拍长案大为光火。
  两名大汉是整冶人的专家,先两耳光把小芝本来红肿的脸,打得成了灰褐色,再将她俯
伏在地上,分别踏住背捆的双臂肘,由第三名大汉取来刑鞭,在背部臀部狠抽。鞭声震耳,
小芝的叫喊声完全走了样,不像是人声。
  抽了二二十记,戴鬼面具的人才举手示意停刑。
  小芝俯卧在地呻吟,无法挺身站起。
  “你,你说。”戴鬼面具的人,向脸色惊怖的小兰一指:“你是独角夔龙彭江汉的次女,
是吗?”
  “不……不是。”小兰开始发抖,嗓门也大变:“我姐妹出道仅两年,在武昌府对岸的
汉口镇,混了年余而已,混不出局面站不住脚,所以和几个小有名气的人,来下江图谋发展,
冒充大豪的女儿,活动有利些。早几天到达镇江,发觉这里居然没有豪强建山门立堂口,只
有几个小组合零星混口食,因此想在这里制造混乱,打算在这里建堂口号令一方……”
  “简直在做白日梦。”戴鬼面具的人冷笑,打断她的话:“不知死活。你知道失败的结
果,是吗?”
  “闯道与打江山其实是相同的,成者为主败者为寇。成功了一条龙,失败了一条虫。我
们并不知道你们是镇江的菩萨,无意冒犯你们的虎威,不知者不罪,咱们道歉悄然远离疆界,
发誓今后不再踏入贵地半步,应该按规矩放我们一马,留一步活路让咱们这种小人物走,增
加你们的威望,请留一分情义,高抬贵手。”
  “强存弱亡,这规矩不是我订的。”戴鬼面具的人向另一名大汉举手示意:“暂且留置
在你们这里,明天再派人来详加盘诘拷问。”
  “属下当留意严加看管。”大汉欠身答。
  “你们可以享受她们,可别把她们弄死了。”
  “她们死不了。”
  “那就好。”戴鬼面具的人挥手:“拖走。把梁宏拖过来。”
  两名大汉架住梁宏,拖至切近按住跪下。
  “梁宏,早先我们完全忽略了你,傍晚才得到确切的消息,查出你有协助外地人,吃里
扒外帮他们在本地建山门的嫌疑,引他们向本地的人开刀,锄除具有威胁的本地龙蛇,所以
才前来鹤林寺点燃并吞的烈火,你该死。”戴鬼面具的人一字一吐,凶狠地指摘他。
  “冤枉啊!那怎么可能?”他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为生命挣扎:“凌云庄的人,逼得我
无路可走,我危在旦夕,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帮助外人……”
  “给他十鞭。”戴鬼面具的人怒喝。
  两名大汉不由分说,依样葫芦把他按躺在地。
  刑鞭是皮制的,作用是逼口供,不是致死的刑具,用刑时下手有分寸,不会把受讯的人
打得皮开肉绽,把人打得半死就难以清楚供出实情了。
  鞭打当然会痛,他必须叫喊表示受不了。
  如果不叫喊,打的力道必定增加。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的叫喊声比小芝的叫喊声更大。
  千刀万剐也不皱眉的人,才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像他这种挨了几皮鞭就鬼叫连天的人,
是不需严加提防的小货色;让对方忽略,是争取生存的一种手段。迄今为止,他一直就扮得
很成功。
  你扮甚么,就得像甚么。
  “你给我记住。”打完之后,戴鬼面具的人盯着他,语气相当凶狠:“春雷惊蜇,是风
云际会的时候了。镇江是咱们的天下,任何人也休想在这里建山门立堂口。近期内竟然有各
方龙蛇前来撒野,咱们必须加以铲除,让江湖道上的龙蛇,知道咱们的存在。咱们即将正式
宣示旗号,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你如果胆敢与外人勾结,我会剁碎了你用来喂狗,哼!现在,
你必须从实招供。”
  目下正是惊蛰时节,是龙蛇冒出头,动的时候到了;宣示旗号就意味着宣告霸权。这也
表示这些神秘人物,在镇江潜伏了很长的一段时日,以本地的龙蛇身份,暗中布局已有周详
的准备,被所发生的情势所诱发变化,因而提前乘机发动,用血腥手段宣告主权。
  他已经痛得快要昏厥啦!那能回嘴分辩?心中暗暗叫苦,盘算该供些甚么。
  是否该供出那天与小芝小兰打交道的经过?
  如果供出,他脱身的情形如何自圆其说?
  两大汉虎视耽耽,随时准备对他用刑。
  脚步声匆促,进来一个大汉,在戴鬼面具的人耳畔耳语片刻,然后行礼退走。
  “我有事进城处理,这里的事明天再说。”戴鬼面具的人向大汉们说:“你们要特别留
心警戒,已经发现有武功超绝的人,到达这附近踩探,很可能影响你们的安全。如果有控制
不住的情况发生,务必封窟灭口。”
  “属下会按情势处理,请长上放心。”为首大汉欠身说:“夜间视界有限,外人不可能
找到此地,除非有内奸,不然这里安全得很。”
  “但愿如此。”
  两男一女三个戴鬼面具的人,匆匆出室走了,大汉们将小芝小兰抱回囚室,梁宏也被丢
回囚禁处,仍然保持五花大绑死捆的姿势,丢入囚室插翅难飞。
  口口 口口 口口
  可能是失踪者的同伴,不分昼夜出动搜寻,万一找到此地,地牢的人大事去矣!一旦封
闭地窟,所有的囚徒都将永埋地底。
  时不我留,生死关头已到。
  两名看守大汉勤快尽职,轮流走动留意囚室内的动静,其实多此一举,囚室内的人捆得
死死地,连转身也感到困难,绝不可能破牢而出。铁栅门在外面加锁,十头象才能拉破铁栅
毁去牢笼。
  他重新开始活动,侧躺在壁根下,被捆牢的双脚,尽量缓慢地后收、上缩。
  久久,靴底终于接触到反绑的双手了,整个身躯,成了反屈的圆球。
  所穿的是平民化的牛皮直缝靴,靴面靴统由两块牛皮缝合,粗糙、简单、坚硬、厚实。
虽说这是平民化的短统皮靴,但十之七八的平民,买不起这种官府准许平民穿着的靴子,有
布鞋穿已经不错了。
  有身份地位的人,才配穿华丽的皮靴。直缝靴,是平民百姓的专用物。
  他的直缝靴短统的两侧,以及靴底的后跟部位,都藏有玄机,有救命的法宝。
  自从感觉出警兆之后,他便着手应变,作最坏的打算,以自救为目标。
  每个靴统的两侧,分别藏了一根扁针形,一分厚两分宽四寸长的铁片,一边开锋,一边
成锯齿状,不但可当工具用,而且可作暗器或武器。
  他这种人,手中有武器,威力倍增,足以应付武功比他强一倍的高手。
  武功修为相当,武器就成了决胜的凭藉。
  三流人物手中有龙泉太阿,应付一流高手毫无问题,甚至可以对付超等的高手。
  往来巡视的两大汉,的确增加他不少困难,几次双脚将与双手接触,便不得不放弃行动,
功败垂成,等大汉走后,再重新努力收缩身躯。
  努力终于有了收获,一枚扁针到了他手中。
  扁针份量轻,对付牛筋索相当困难。但在他手中运用,却是无所不能的工具,一面可以
切割,另一面可以锯物,尖端可以钻刺,掷射便成了可杀人于两丈的双锋扁针,也可以取代
柳叶飞刀。
  囚室外的灯光微弱,室内其实颇为幽暗,巡视的大汉必须在栅外仔细察看,才能看清囚
徒的隐约轮廓,事实上大汉并没认真观察有否异状出现。
  片刻,第一圈捆索被锯断割裂,手腕恢复自由,缠绕手臂的绳索便失去作用了。
  最后割断捆脚的牛筋索,他完全恢复活动的自由。
  一切皆在默默中进行,毫无声息发出。仅在大汉接近时,才不得不暂停活动,恢复被捆
绑的姿态,绳索仍依稀留在脚上手上。
  靴底的法宝,是一根一分粗,六寸长的小铁条,他三扭两捏,便拗成一根万能钥,小心
地双手伸出栅外,摸索护锁板外面的一斤小将军新月形铁锁。
  他的双手,似乎平空伸长了半尺,虽然看不到护锁板外面的锁,却可凭感觉经验技巧,
摸索到那份量不轻的将军锁。
  片刻的摸索试拨,小将军锁发出一声轻响,锁闩脱离门扣环。
  小铁条又变成挂钩,虚搭住一个栅门环,小将军锁便平稳地悬吊在两环的中间,如果不
仔细察看,很难发现锁仅扣住一个栅门环。
  一切就绪,樊笼的门已经开启了。
  两名看守大汉,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他的囚室外,如果不能在同一时间摆平两个人,生死
仍难逆料。
  静候好机,或者制造好机。
  他蜷缩在栅角下,口中发出绵绵不绝的低沉声浪。这种声浪极为怪异,绵绵不绝若有若
无,音阶起伏变化甚少,形容为如泣如诉倒也切题。
  如果真正留心倾听,反而无法听到,只能在偶然中听到隐约的声浪。也许,该称之为幽
魂之音,飘忽不定,若有若无。
  地牢并非完全寂静,不时传出囚徒的呻吟声、梦呓声、鼾声、身躯转动声、以及看守的
脚步声。
  因此,他所发生的奇异飘忽声浪,不会引起囚徒们的注意,显然声音的传播,有特定的
方向和特殊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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