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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迷踪》


第 四 章 暗潮汹涌



  在街上出其不意用点穴术制人,成功的机率几乎可达到十成。用小弩形暗器暗杀,十之
九会成功。
  两少女回到先前歇宿的民宅,把梁宏搁在壁角坐下,解了昏穴,身柱仍然受制,失去活
动能力,仅手脚勉可作小幅度移动。
  先前挟持莽牛吕七的两大汉,站在他两侧,像两个金刚,看守着一个小鬼。
  八仙桌上,用小碟盛着一只沾了血的耳朵,是莽牛吕七的右耳。人已经捉来,用不着前
往他的家送耳朵示警了。
  他倚壁而坐,气色差得很,像被捆住的老虎,爪牙已失去效用啦!
  “你是江南浪子梁宏。”坐在右首的瓜子脸少女笑吟吟盯着他:“这几天有关你的事,
风风雨雨谣言满天飞,你已经成为名人了。”
  “人怕出名猪怕肥,我今后日子难过。”他说话有气无力:“小姑娘,我冒犯了你吗?”
  “我们要求你合作。”
  “合作?为了何事合作?”
  “届时自知。”少女当然不会过早提出:“天黑之后,我们带你去见家主人。你必须在
心理上早作准备,必须诚意地和我们合作,才能保障你的安全,也保护我们的利益。如果不
肯合作,死路一条,家主人的要求,是不容许任何人拒绝的。”
  “你如果不先告诉我合作的事,我如何能先在心理上早作准备?如果我不答应……”
  “你会答应的。”少女将桌上盛的小盘,放置在脚前让他看:”这是第一步警告,让你
知道拒绝合作的结果。第二步……”
  “莽牛吕七与在下只是街坊的普通朋友,你们为何如此残害他?”他心中一凉,也愤火
中烧:“你们要求我合作,还没提出要求,便先残害我的不相干朋友,太过份了吧!他目下
在何处?”
  “这表示我们的要求,是不容拒绝的,杀鸡儆猴,有此必要。”少女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一定仍在此地,我是回来找他的,先后仅差片刻,你们不可能把他带往别处藏匿。
放了他,我愿意和你们谈合作的事。”
  “你说得真轻松,毕竟你不是道上的人。”少女嫣然媚笑,流露出冶荡的风情:“你是
个好人才,我们用得着你。如果你不肯,下场将十分悲惨,我们将把你所有的亲朋好友,一
个个抓来杀给你看,杀到你肯为止,明白了吧?莽牛吕七的命,握在你的手中。”
  “你们是……”
  “少废话,说,你愿意心甘情愿合作吗?”少女脸一沉,冶荡的风情一扫而空,转变为
冷森的面孔,完全失去少女的动人形象。
  他心中雪亮,这两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已经是双十出头的女人,只不过外形像十四五岁
少女而已。
  不论男女,如果从小不加以教导,任由本性自由发展,到了十岁左右,十之七八会狠毒、
残忍、兽性的反应暴露无遗。
  随年龄的增长,更为凶狠、冷血、残酷。
  人性本善的论调,是经不起考验的。
  虽则那些准圣准贤们,把主张人性本恶的苟子苟况,赶出文庙的庙堂;但主张维持刑罚
的人,数量比世间的圣贤更多。如果真的人性本善,天下早该太平千年万载啦!治安人员全
得失业,没得混了。
  他知道,这两个女人很可怕,如不摆出弱者的态度小心应付,肯定会吃不消得兜着走。
  “我已经没有选择。”他惶然说:“俗语说,好死不如恶活。我要活,只好心甘情愿和
你们合作了。在镇上我地头熟,也有些朋友,我保证听命于你们……”
  他突然闭嘴,心中叫苦,少女的面孔又变了,变得更为阴森,嘴角涌起冷酷的狞笑。他
知道弄巧成拙啦!摆出弱者的态度反而失算,如意算盘打错了一遭。
  “你态度的转变极为勉强,可知必定工于心计。”少女打断他的话:“为了让你了解甚
么叫做死心塌地,有必要先让你知道甚么叫服从。秦元。”
  “属下在。”一名大汉欠身应喏。
  “为了勾消他心中的一切反抗念头,得把他打个半死,让他牢牢地记住,反抗会有些甚
么结果。别把他失手弄死了,以免受到夫人怪罪,大家都有不便。”
  “遵命。”
  两大汉同时动手,一个人揪起他挟住。
  一个人掌拳并施,在他的脸颊、肩颈、胸腹……记记落实,把他当成练拳脚的沙袋,打
得他眼前发黑,口中溢血,内脏好像缩结成团,痛苦的浪潮一阵比一阵猛烈。
  最后他忍不住厉叫,终于失去知觉。
  把一个人折磨得奄奄一息,十之八九可以彻底勾销这个人的反抗意志,所以用威迫利诱
的手段要求合作,十之八九可以有效。
  心理与肉体在强压下,大多数人禁受不起而崩溃屈服。真正视死如归反抗到底的人,毕
竟为数有限。
  有财不一定能要求受雇的人去赴死,有势才能命令所属的人上刀山下地狱。
  大汉不用救人的技巧弄醒他,而是泼了他一头一脸水。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冰冷的水泼在头上,想不醒也难。
  他连上衣大袄也湿了,怎能再不醒?水一冲,口鼻流出的血染红了脸,状极可怕。
  扮弱者一定要像个弱者,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是小小的见面礼。”少女的脸色又变得妩媚可爱,但说的话可一点也不可爱:“你
不笨,以后必须对我们恭敬些。我叫小芝,那位同伴叫小兰,芝兰很好记,别弄错了。反正
我们的话,你都必须乖乖听命,对你大有好处,因为我们对你都有好感。你还有甚么话好说
吗?”
  “没有啦!”他说话有气无力,但居然不失浪子形象:“要说的话很简单,你们一双姐
妹花美得像天仙,我不笨,所以愿意听你们的,说完了。”
  另一少女小兰,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转变态度,我很高兴。”小芝却不笑,正经八百向他说:“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听话就不会吃苦头。其实,要你合作的事,固然对我们有利,对你也有好处,可以保护你远
离噩运。”
  “我那位朋友莽牛吕七……”
  “你用不着关心他了,我们会放了他,但不是现在,必须等主人先见过你之后才能决
定。”
  “我已经答应……”
  “不许多说。”小芝冷叱:“今后你必须学聪明些,听命行事,多做少说,以免祸从口
出,知道吗?”
  “罢了,我……”
  大门传来七声叩击声,三、二、二。
  另一名大汉打手势示意,上前拉开门闩。
  这种小巷中并排建筑的贫民房屋,门前没有院子,启门便是巷道,进门便是堂屋。拉开
门,进来了两名水夫打扮的大汉。
  “咦!那是谁?”启门的大汉指指两大汉身后。
  “唔!可能是跟踪的人。”最后进门的水夫扭头回顾,脸色一变。
  是一个头戴暖帽,用围巾包住口鼻,仅露出双目的女人,相距五六步,可清晰看到女人
的明眸中,放射出精湛的光芒。所穿的大袄相当宽大,里面可能藏有兵刃。
  女人站在五六步外,旁观大汉们的举动,眼神令人莫测高深,似乎无意采取行动。
  小兰突然冲出门外,冲向那位女人。
  女人咭咭笑,飞退两丈外,一不起势,二不转身,似乎保持原来的站式,以原式倒飞,
竟然在双腿不弹动下,拔起倒飞,脚离地竟有三尺高。
  这是旱地拔葱绝顶轻功的高度极限,练至笔直拔起三尺高,须下廿年苦功。而绝大多数
练轻功的人,廿年苦功也拔不起两尺高。
  小兰吓了一跳,再追的勇气消失了。
  小芝也出现在门外,脸色一变。
  “把他拖进去藏好。”小芝向门后的大汉低声吩咐:“可能是为了这浪子跟来的,小心
了。”
  “遵命。”架住梁宏的大汉应喏,连拖带挟架他向堂后急奔。
  “干甚么的?”小芝超越小兰,向女人接近沉声问:“你是谁?”
  “原来你们把江南浪子掳来这里了。”女人声如银铃极为悦耳:“难怪我把人跟丢,原
来你们有许多人分头行事,我几乎上了当,幸好没完全失败。”
  “你是跟踪江南浪子的?”
  “不,碰巧遇上而已。”
  “你是……”
  “他是我朋友的猎物。”女人抢着说:“你们在虎口夺食,聪明嘛!把人交给我,不
然……”
  “该死的!你才是在虎口夺食,忘了你是老几,你知道会有些甚么后果吗?”
  “后果?三月后桃李才结果呢!”女人嘲弄地说。
  “你一定是凌云庄的人,你死吧!”
  死字出口,左手急扬,五星细芒破空,芒细小,竟然远及三丈外,劲道空前强猛。
  梅花针,最轻的暗器。
  这玩意细小份量轻,通常仅可伤人于丈内,正宗的发射技术用口而不用手,只能在近距
离内伤人,威力有限。
  用手发射的针稍重些,而且针后另加定向小丝穗。
  小芝的梅花针是用手发射的,而且不用定向丝穗,劲道十足,竟然可远及三丈外。
  女人一声轻笑,右手大袖一挥,罡风乍起似狂涛,五枚飞针斜飞出丈外成了废物。
  身影随罡风而至,左手伸出袖口,扣指疾弹,直向小芝撞到,指风先一刹那射到。
  小芝反应敏捷,针出手时便已准备移位,慢了一刹那,没料到女人的反击如此快捷,身
形左闪时,指风突发锐啸,哧一声右臂得上袖,出现一个对向的孔洞,贴肌肉擦过,几乎伤
臂。
  小兰到了,没看清交手的变化,无畏的超越小芝,冲向即将近身的女人,纤掌招发小鬼
拍门,光临女人的胸口,女人对女人,攻任何部位都是正当的。
  眼一花,一掌落空,叭一声脆响,左颊挨了一记阴掌。
  “呃!”小兰晕头转向斜向右侧踉跄冲出。
  三大汉到了,同时出掌攻击,用的全是可外发伤人的内家劈空掌,风雷隐隐,外发的掌
劲威力万钧。
  小芝从衣内拔出一把匕首,同时从侧方挥匕扑上。
  五比一,女人知道讨不了好,巷道狭窄难以施展,人多一方稳占上风。
  一声轻笑,女人凌空飞升,升上屋舍得瓦面,轻灵飘逸姿态曼妙,轻功超绝轻如无物。
  “我去叫朋友来,你们等着吧!”女人娇叫,身形再起,消失在屋脊后。
  “不能追!撤走!”小芝阻止三大汉跃登,扶住小兰:“不要紧吧?”
  “还好,那鬼女人无意伤我。”小兰按摩开始红肿的脸颊:“大白天怎么撤?扛着两个
大男人走?”
  “进去再说。”
  口口 口口 口口
  大汉半拖半挟将梁宏弄入内室,推开一扇房门,将他丢落在窗口。
  壁柱下坐着莽牛吕七,手脚分别被困住,右耳轮不见了,血淋林的,幸好曾经被灰黑色
的药散掩住伤口,药和血已因天冷而凝结,人似乎已陷入半昏迷状态,显然在割耳之前,曾
经受到折磨,倚坐在柱下歪扭着身躯,快要倒下了。
  大汉在异味扑鼻的床上被褥中,取出一条蛟筋索,准备替梁宏上绑,站在床口先整理绳
索。
  刚解开外圈,后脑一震,砰一声爬伏在床口,身体抽搐了两下,便昏迷不醒。
  梁宏开始替莽牛吕七松绑,间或捏吕七的人中,轻抚天灵盖,手脚的牛筋索解开后,吕
七开始呻吟,逐渐清醒,疼得浑身在颤抖。
  抱起吕七,出房到了天井,轻灵的跃登屋面,直趋屋后,屋后是另一条小巷,鬼影俱无,
是防火巷,平时不会有人行走。
  “醒一醒,吕七哥。”他将莽牛吕七放下,抚稳:“走得动么?”
  “哎……呦……”莽牛吕七还没完全清醒,“你……你……哎呀!小梁……”
  “快走,那些凶手可能追来了。”他不再多说,架住吕七疾步往巷底钻。
  口口 口口 口口
  藏匿的地方被发现,敌踪已现,除非不怕仇敌袭击,不然就得迅速撤离,这是江湖朋友
的金科玉律,不遵守必定遭殃。
  在城内打打杀杀,是极为犯忌的事,暗杀行刺不要紧,公然搏杀后果极为严重,一旦在
官府落案,就成了见不得天日的凶犯,只能改名换姓远离疆界了。
  大白天将两个行动不便,受伤不轻的大男人带走,势必引起注意,无所遁行。
  但非撤不可,因此小芝小兰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必须冒险把梁宏带走,毙了莽牛吕七
灭口。
  带一个人,风险要小些,也容易带走。
  可是两个受伤的人平白失了踪,负责看守的大汉,被打昏,一问三不知。
  “咱们上当了,那鬼女人把咱们诱出,另有同伴将人救走了。”小芝是主事人,急得跳
脚:“肯定是凌云庄的人做的好事,我们去还京老店找他们。”
  “去找他们?”小兰冷笑:“一个女人,就把咱们五个人摆弄得不亦乐乎。我的牙齿也
被打松了,去用什么名义找他们理论?算了吧,赶快撤走向夫人禀报,你我做不了主的。”
  不久之后,另一批人赶到,这里已是人去屋空。

  口口 口口 口口

  次日巳牌时分,水妖任威带了两名仆从,抬着奄奄一息,右耳裹着伤巾的莽牛吕七,到
还京老店拜会凌云庄的少庄主绝剑公子。
  客院的客厅气氛一紧,绝剑公子有五个人与会。
  唯一的女人是绝剑公子身边的那位少女。
  迄今为止,这唯有出奇秀丽面庞,但神色肃穆像女皇的少女,一直就不曾亮名号,一直
就是绝剑公子出面与人打交道,从不替少女引见打交道的人。
  以少女的神态和气势,以及拥有充分发言权的情形估计,身份地位必定相当高。
  “昨天近午时分,梁宏在甘露港码头大街,碰上了几个绑架劫持的男女,捋走了曾经与
他走在一起的吕东主吕七。”客套寒暄毕,水妖开门见山道出来意,“吕东主被打得伤势严
重,惨遭割耳,事情的经过是……”
  水妖将莽牛吕七的遭遇经过说了,口气充满愤懑,愤怒的目光,不是落在少女的身上。
  “幸好有人在门口喊打喊杀,他们两人乘乱从后门逃出魔掌。”说完所发生的事故,水
妖继续说;“他们两人无法认定凶手的来历,无意凭猜测指控任何人,在下把吕东主带来,
由他向诸位说出事实的经过,不知诸位是否愿意听他详加述说?”
  话说得有骨有刺,可说是将人带来求证的。
  “可恶!”少女果然勃然大怒,大拍桌子:“你已明白指证是我们做的事了,凌云庄的
人,不敢自诩是英雄豪杰,但也不甘菲薄,还不屑自贬身价,当街绑架残害无辜,如果我们
不讲理,早就用江湖手段处理,把梁宏弄走,远离镇江到达扬州了。你给我说话小心了,不
要心有成见胡说八道。”
  “在下……”
  “你们走,今后不要再来。”绝剑公子也大为不悦,嗓门特大:“我警告你,你如果以
交通官府的地方土豪面目,出面替姓梁的撑腰,休怪我改用江湖手段对付你们,好好记住了。
你请便吧!”
  一口喝干杯中茶,抬手照杯。这是送客的表示,不需下逐客令。
  水妖名列镇江三英,实质上可算半个江湖人,知道什么叫江湖手段,脸色一变。
  “好!我们走。”水妖一咬牙,挥手示意两仆从抬走莽牛吕七:“你们跟本不想深入追
查,心中早有成见,不愿听其他相左的真相,吕东主的话你们不会接受,我水妖任威不否认
交通官府,你夏侯家在嘉兴,绝不可能不与官府有往来,我会尽力维护梁宏的安全,他是任
某雇请的师爷,你们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就用江湖手段乱来,我水妖也可以玩法翻云覆雨。告
辞!”
  各怀成见,话不投机,不欢而散势所必然。

  口口 口口 口口

  莽牛吕七没有报案,也不敢报案。
  可是,地方人士却群情激奋,有攘臂而起追凶的征侯出现。
  大白天当街绑架劫持,更割耳残害,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可是向镇江的人肆无忌惮的挑
战。
  因此,府衙有了动静,治安人员四处巡查,推官大人亲自带领干员,在各地严查奸宄,
暗潮激荡,只要有人报案有了苦主,那就公事公办依法处理。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真要惹火了官府,外地的强龙决难有容身之地。
  一夕之间,刚爆发的凶险情势,突然重归沉寂,各方人马不约而同停止行动,重新返回
密云不雨局面,活动转入地下,以免情势失控。
  梁宏仍然公开走动,而且显得清闲。
  他的日常工作本来就有余暇,稍重要的工作,他很快地便完成,工作能力比任何人都强,
极有效率,不需整天忙碌。
  这天一早,风雪已止,天空中云层薄,有出现春阳的征兆。反正天气不错,是新年后的
第一个晴天。有钱与有闲暇的人,该准备游春了。
  他穿了一件羔皮大袄,挟了一根罗汉竹杖,缓步当车,走上了城南大道。
  他走得慢,一名中年大汉赶上了他,脚下放慢配合他的步调,走了个并排。
  “老兄你意态悠闲,怎不在城内干活?一年之计在于春,是吗?”大汉善意地含笑与他
搭讪。
  “到黄鹤山散心。”他也和气地说:“今天休息。人总不能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呀!休息
调剂身心是有好处的。你老兄也悠哉游哉呀!出城有何贵干?”
  “也是去游山的,附庸风雅嘛!我是江北人,听说城南一带山区风景不错,古迹很多。”
大汉说的官话确也带了江北腔,镇江有不少江北人在此谋生:“我姓江,江十三。老兄贵姓
大名呀?”
  十三是名,也是排行。那年头以排行当名,平常得很,没用阿猫阿狗做名,已经不俗了。
平民百姓取名谈不上典雅,有没有像样的名无关宏旨,反正不可能成为圣贤,大名绝不可能
流芳千古,叫阿猫与叫大富大贵没有人计较。
  “敝姓梁,梁宏。”他坦然说:“咱们镇江的山多得很,除了天下闻名的金山焦山北固
山之外,另有八十一座山。南郊的山名气不小,是游春的好去处。”
  镇江是茅山的尾脉,山虽多,都小得不能算山,只能算丘陵。
  本地人非常夸大,不但称山,也有岭,有谷,有崖,会把外地人吓一跳,以为真是群山
绵亘起伏的山区呢!见过之后才知道名不符实。
  以北固山来说,在城北瞰江,高仅十七丈余,长卅余丈,周围也只有六里左右,居然分
为南、中、北三峰。
  南峰伸入城内,也叫正峰。锦绣谷伸入府衙内。中峰也叫果儿山,山西麓就是北校场口
北峰最高,也叫后峰伸入江中,那就是传说中刘备招亲的甘露寺所在地。西北另有一座铁柱
峰,这一带古迹最多。想想看,十余丈高的山能有多高。
  山东面,是更小的日精山;西面,是月华山,是谯楼的所在地。西面就是甘露港。
  黄鹤山在城南三里,出城便可看到南乡最靠近城的这座小山,有颇负盛名的鹤林寺,韩
世忠故邸,米南宫、周濂溪、尹和靖诸大贤的祠,所以是游春的好去处。
  镇江是稻麦混种区,麦田比稻田多,可能是丘陵区所影响,虽则河流甚多,但水利建设
落后,灌溉困难所致。
  “我知道鹤林寺。”大汉江十三说:“住持大和尚叫释慧定,肥头大耳红光满面,不像
是一天仅吃两餐的有道高僧。”
  “哈哈!你对和尚有成见。”他大笑:“除了中餐之外,上半天不断吃江南美味点心,
想瘦也难呀!和尚有权吃得肥头大耳红光满面哪!你看所供奉的佛、菩萨、金刚,有几个是
骨瘦如柴的?连皇帝也到寺里大吃特吃呢!宋高祖未登基前,就经常在这里逍遥,来时常有
黄鹤飞舞,所以叫鹤林寺。”
  “我要谈慧定和尚。”江十三大声说,语气坚决。
  “我不认识他。”他也提一局嗓音,瞪了江十三一眼:“我不是佛门信众。”
  “那你信甚么?”
  “信我自己。通俗的说,那就是自信,我坚决相信既成不了佛,也不可能成仙,不如信
自己来得实际些,或自信可以活得像个人样。江老兄,你要知道慧定和尚的根底,对不对?
找我你是找错了门路。我不但不是慧定和尚的同伙,而且我根本不认识他。”
  “真的?”江十三怪眼一翻:“我说过你是他的同伙吗?”
  “半点不假。”他冷冷一笑:“你说不说心理明白。”
  “他是隐身大盗。十年前,他的绰号叫恨地无环,姓谢,恨地无环谢鸿福,横行中州的
巨盗,被少林的武僧追逐,逃到江南干脆做和尚,暗中仍然在南京一带做案,浑元气功刀枪
不入,你居然不知道,岂不可怪?”
  江十三话中之意,已咬定他是慧定和尚的同伙了。
  “你这人像是金口玉牙的鬼门关判官,岂有此理。”他有点冒火:“我不知道慧定和尚
的底细,有何可怪?你老兄既然知道他是有案的大盗,为何不向官府告发领赏?就算他真是
隐身大盗恨地无环谢鸿福,你告发他,须等官府向河南官府查证,你得在这里等候打官司,
天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你能等吗?”
  “你……”
  “再说,他在本地是有名的高僧,他的度牒可能是真的;度牒可以花钱买,不需伪造。
鹤林寺的护法檀师,都是本城的官绅,查无实据,你敢动他?他从不在本府的地境作案,所
以官府不会相信你的举发,最后诬告的罪名落在你头上,你如何解决?纠集英雄豪杰反牢劫
狱吗?”
  大道上有三三两两行人往来,他的嗓门不小,经过的人,皆被他两人的举动所吸引,引
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幸好没有人好意排解。
  两人的神情,的确像在一面走一面吵架。
  一男一女两个从城内跟来的人,正快步向他们身后接近,脚步加快了。
  “用不着向官府告发,是吗?”江十三的怪眼中,焕发慑人的精光。
  “那我就不知道你老兄,要采用何种手段了。”他不屑地撇撇嘴:“天下任何地方的豪
霸,嘴脸都差不多,都自命为人间的司命,天上的神佛,只要认为对方是异端,就会用自己
的方法手段加以惩罚或锄除,将世俗所认定的天理国法人情置之度外,他就是订定天理国法
人性的主宰。江老兄,你是那一种豪霸?”
  “该死的混蛋!”江十三勃然变色大骂,大手疾伸。
  身后的一男一女到了,飞跃而进。
  大手光临他的颈窝,这一劈掌劲道浑雄迅疾,手一起便风雷隐隐,真像一把利斧破空猛
劈。
  他的竹杖本来挟在胁下的,用途并非助步,年轻人那需用杖借力代步?该是准备用来打
狗的。
  竹杖一拂,杖随身转,杖尾准确地击中江十三的左胁肋,江十三向右前方冲出,一掌落
空。
  一男一女到了,飞隼似的向他的背影纵落。
  他身形半挫,双脚疾移,像一只惊鼠,沿大道向前飞窜,似乎双脚的移动难以看清,速
度快得令人目眩,挟在胁下的竹杖,伸在身后一段像条尾巴,真像逃命的老鼠。
  不入流的鼠窜术,速度却有如劲矢离弦。
  绝顶轻功的飞纵跳跃,三二十步内可能比鼠窜快,五十步之后,轻功必定望尘莫及,欲
振乏力,精力消耗一半以上无以为继。
  一男一女仅追了卅步,之后便愈拉愈远望影兴叹。
  江十三更落后了十余步,三人不死心狂追不舍。
  口口 口口 口口
  不再逞英雄用轻功追,不久便双方保持相等的速度。再片刻,梁宏便呈现不稳现象,欠
缺耐力。追的人武功惊世,那能作长期的周旋?
  想存心摆脱穷追的人,应该离开道路,两侧是凋林如海的丘陵野地,何处不可藏匿?
  他沿大道飞奔,眼前黄鹤山在路右呈现。
  追的三男女,已拉近至十余步即将追及。
  跑不了啦!必须找地方躲。
  “在城外你无地容身,别跑啦!”江十三的欢叫声震耳,如发自背后:“你不该出城的,
小辈。”
  他猛地斜窜,钻入路右的凋林,枝头的冰雪洒落如雨,枝干摇曳中,三窜五折,便消失
在凋林深处。
  黄鹤山的草木不许采伐,有些树林根本不能通行,枯凋的野草荆棘封锁了树隙,钻进去
便难分方向,而且有些地方钻不进去,追人不是易事。
  他地头熟,有意深测这些人的能耐。城内城外,这些外地强龙都奈何不了他,除非他毫
无戒心。
  大多数武林高手,尤其是女人,通常不屑往树丛的野草荆棘钻,擦伤了脸,挂破衣服,
可就灾情惨重。
  穷追不舍相当犯忌,入林狂追更是危险,所以江湖朋友的口头禅是穷寇莫追,遇林莫入。
  追来的三男女果然不屑入林,片刻他便听不到声息了。远出半里外,他出林走上了鹤林
寺的山径。
  山径向上升,小山径平时有不少香客往来,今天天色还早,没看到有人走动。
  鹤林寺在山北麓,三进大殿几座偏殿,共有卅余栋巍峨的建筑,名列镇江第四大丛林。
寺前稍东偏,自然形成一条小街,小店铺参差不齐,足以供应游山的香客所需,一早显得冷
冷清清,俗称庙街。
  距街口五六十步,路旁有一座中型的八角凉亭,亭后的竹林中,突然钻出那三位男女。
  少女正是绝剑公子身边那位霸道女郎,脸色今天显得特别冷森。
  “算定你会来这里,等个正着。”江十三劈面拦住了她,笑得邪邪地:“你跑不了的,
必须识时务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会给你公平处理的机会,不然……”
  “两天之内,在城内三条大街,共发生三次向我们行刺暗杀的事故,用的暗器共有五
种。”少女从囊中取出一把光闪闪的暗器,往他脚下一丢:“反击极为阴毒猛烈,仅击伤我
们一个人。可疑的是,刺客凶手似乎志不在一击致命。希望与你无关,但我们不能放过你这
条线索。”
  五种暗器都很平常,没有特殊的型式和标志,都是普通兵器店皆可买到的标准型暗器,
不可能是名家所用的利刃,分别是镖、单刃飞刀、袖箭、甩手箭和双锋针。仅有甩手箭是重
暗器,可远甩出三四丈外杀人。
  “奇怪?”他不在乎少女凶霸霸的态度,剑眉深锁自言自语。
  这些人的话不像有假,不会编造事故作为对付他的借口。他受到攻击是事实,莽牛吕七
被绑架更是千真万确。
  但居然有人多次向这些人行刺暗杀,就不合情理了,当然不是他所为,莽牛吕七更没有
敢于用暗器行刺的朋友可用。那么,谁在向两方的人下手图谋?
  “你说甚么?”少女厉声追问,没听清他的自言自语。
  “我不懂你们在说些甚么?”他冷冷一笑,“别在劫持我的计谋上打主意,那不关我的
事,赶快改弦易辙另找线索。不要以为出了城,你们就可以任所欲为,城郊同样是有王法的
地方,你们……”
  “我们要用我们的手段,来伸张王法与追查罪犯,罪犯就是你……”江十三声未落,人
已猛然近身,食中两指像钢锥,点向他的右胸下的右期门。
  他仰面便倒,速度与对方出指的攻势几乎相等,引诱对方继续进步追击,指尖紧蹑在他
的胸前不足半尺,双方像同步进退,速度相等,下体便自然而然地相接触了。
  他的双脚突然绞住了江十三的左脚,奋身急滚。
  “哎……呀!”江十三惊叫,向左摔倒,太过自信大意,在阴沟里翻沿,第二次被戏弄
的灰头土脸。
  少女与另一位大汉,以为江十三被击倒,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冲进,不假思索双掌齐出,
向刚爬起的他用劈空掌力攻击,远在丈外发掌,决非吓唬人的虚招。
  风雷隐隐,如山猛劲骤然光临他的背部。
  他真不该爬起便跑的,以背向敌犯了大忌。
  当然,他无意与强敌玩命,所以爬起便跑,弱者的心态暴露无遗。
  砰一声大响,他重新向前仆倒,双脚因奔跑而失去力源,打击沉重非到不可。
  仆倒后余势仍在,快速向前滑,只感到背部如受千斤重槌撞击,眼冒金星胸口发恶。
  一旁突然传出一声悦耳的轻笑,接着暗器破风声刺耳。他刚忍痛爬起,后腰带便被人抓
住了。
  他本想出手挣扎,突又放弃出手的念头。
  鼻中嗅入与少女所散发的不同香味,抓他的人不是这位少女。
  “快走!”悦耳的娇喝声入耳,身形猛然急射。抓他的人不但劲道惊人,而且深谙带人
逃走的秘诀,他的双脚不由自主移动,随同紧带着他的人飞奔。
  “入寺脱身。”他含糊地低叫。
  “这是唯一的脱身去向,我知道。”揪住他的腰带的人说,速度有如劲矢离弦。
  是女人,一个漂亮的年轻女郎,扭头便可看清那特别秀丽的面庞,穿的却是臃肿的村姑
装,大棉袄倒还清洁,散发出清雅的女性花草香,是一个好洁喜欢用香薰衣的少女,与村姑
的打扮不调和。
  他其实在与三男女打一父道时,已经运功护体,但打击太突然,而且奔跑时脚下没有着
力点,身躯等于是虚悬前冲的,所以一击便倒,身躯并没受伤,他受得了,只是打击后无法
立即恢复元气而已。
  让漂亮的女郎带着走,他乐得清闲。
  在小街的村民惊叫声中,两人冲入鹤林寺巍峨的山门。
  一男一女为了抢救江十三,耽误了片刻,追赶时已差了三五十步,追入山门冲入三门殿,
早已失去他俩的踪迹,偌大的鹤林寺,怎么找?
  那时,僧禁并没正式解除,虽则自永乐大帝登基之后,便半公开地解禁了。半解禁期间,
鹤林寺并没大量增加僧侣,所以占地数百亩的鹤林古寺,仅有七八十名僧人,比僧禁期仅多
一倍而已。
  金山寺在大明皇朝建立前,有千余名僧侣。僧禁的圣旨颁下,只剩下百余名。
  目下总算人数日增,但也不足三百名,每一座殿堂禅院,皆显得冷冷清清空茫死寂,走
上老半天见不到一个僧人,事极平常。
  鹤林寺也不例外,连大殿也不见有僧人走动。
  半解禁只是百姓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圣旨仍是圣旨。有些地方官圣旨第一,抓住五十岁
以下男人,与四十岁以下的女人擅自出家为僧尼,格杀勿论,收容的住持罪名相等。僧尼与
道人道姑,必须考试及格才能获得度牒。
  连皇帝的家祠武当山,也不敢收小道童。大明皇朝中叶以前,寺院里决难找得到小和尚,
除非在王法难及的穷乡僻壤才可能有。
  凭区区三个人,想在这处有数十座殿、堂、院、阁的大寺,找两个藏匿的人,简直开玩
笑,比在荒野里追寻一只惊兔困难百倍。
  惊兔不会偷袭反噬,藏匿的人会临危拚命。
  搜寻无望,找住持慧定该无困难,既然已经认定梁宏是慧定和尚的党羽,打蛇打头名正
言顺。
  终于找到一个正在扫地的和尚,一直在少女身边警卫的中年人毫不客气上前劈胸揪住和
尚的领襟,用了两分劲将人拖压在脚前,强者的面目令人胆寒。
  “住持和尚在何处?说!”中年人声色俱厉,空旷的殿堂回声震耳。
  “哎唷……放手……在……在后……后殿念……念经。”中年和尚惊恐地叫。
  后殿是法堂,是寺内僧人听法宏道的地方,规模并不比大雄宝殿(正殿)小多少,两排
巨大的莲柱,把殿堂均分为三间,可容纳三百名僧人说法听道。
  中间的讲坛主座上,高坐着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腹大如鼓的慧定和尚。案上既没摆有
经书,手中没有木鱼槌,也没穿袈裟,穿一袭宽大的僧便袍,那像念经的虔诚住持大师?怪
眼彪圆,座旁搁着一根镔铁禅杖。
  两侧,是四位面目阴沉的中年和尚。
  主人早就闻声知警,在法堂恭候闯山门的暴容。
  一声冷笑,四根降魔杵升起了。
  这四根金光闪闪的降魔杵,型式与前殿(天王殿)站在弥勒佛壁后的韦驮天,所持的降
魔杵一模一样,份量不轻,可能是铁或铜镀金的重兵刃。
  护法韦驮天,是婆罗门教天神之一,真正直译名称叫阴天,本来是双手捧着宝剑的。但
大多数佛寺中,把他塑成手持降魔杵。
  这位护法阴天大神,何时换了兵刃,考据起来真得花不少工夫,反正建寺的人高兴怎么
塑都成。
  前面的三门殿的把门天神,本来只有一个的,但寺院通常塑成两尊,可能是为了对称,
双比单好。
  后来晚明神怪小说封神榜问世,把他俩称为哼哈二将,从此定了型,小说的威力可见一
斑。
  善者不来,主人既然已严阵以待,就用不着客气啦!三人分别从中袄内,取出连鞘长剑
握在左手昂然逼进,随时有拔剑上的可能。
  “干甚么的?”慧定住持声如雷震,怪眼彪圆,那有高僧的形象?简直酷似一个山大王。
  “来找恨地无环谢鸿福。”中年人抬头上望沉声答,虎目中神光似电。
  “你找错了地方。”慧定住持脸色一变:“本寺没有姓谢的人。你是谁?为何找这个
人?”
  “在下姓田,田世豪,湖广武昌义勇门门主。你下来,咱们亲近亲近。”
  “原来你就是浪得虚名的武昌三侠的老三,山门建在鹦鹉洲暗川阁旁的义勇门主入云龙
田世豪,不怎么样嘛!”最右首那位生了一双三角眼的僧人,用嘲弄的口吻说,跳下讲坛继
续挖苦:“好像你没多长一个眼睛,也没多生出一双手臂,去你娘的!给你一杵送你归西。”
  降魔杵疾沉,搭肩挂胁斜砸而下,杵一动即风雷隐隐,杵沉力猛威力千钧无可克当,剑
一触必断无疑。
  入云龙当然不会用剑架杵,闪身移位剑随身转,快如电光一闪,闪扭时反手就是一剑,
锋尖光临和尚的左背肋,身形挪旋的技巧妙到颠毫,避招反击立攻要害。
  和尚也不弱,杵一沉向前冲,不理会身后的变化,一冲便脱出剑尖的威力范围,再一声
虎吼,猛虎回头挥杵狂野地扑上了。
  “毙了他们!”讲坛高坐法案后的慧定住持沉喝,身形原地拔升,飞越讲座法案,双手
抡杖向下纵落,猛扑亮剑相候的少女:“这小美人是我的。”
  双脚还没沾地,禅杖已招发横扫千军,啸风声似殷雷,一杖肯定可以把粗壮如牛的大汉
扫成两段,没有人能接近丈内,轻灵的剑毫无近身反击的可能。如果单手运杖,圆径三丈内
无人敢近。
  少女已拔剑出鞘,杖将近左肋,她的身形突然向前急射,双脚上缩后踢,剑伸出与身躯
形成水平直线,以不可思议的奇速,从杖上方飞越,身与剑有如一支笔直的横空大弩,从上
空近身了。
  慧定反应超人,也大吃一惊,双脚刚沉落,还用不上劲,人反向下挫、侧倒,杖头触地
响声震耳。
  左肩背一凉,挨了一剑。
  少女凌空平射一击落空,剑后拂再次攻击,身形仍向前平飞,剑尖在慧定的左肩背,留
下一条深三分的裂缝,没击中要害,伤势轻微。
  一招挂彩,大和尚快要气疯了,虎跳而起,吼声如雷挥杖向少女冲去。
  这次可不敢大意了,利用长兵刃的优势,控制中宫逐步进逼,用的捣、推、撞、拨、挑、
点等等从正面攻击技巧,避免使用全力一击的易露空隙招术,有如灵猫戏鼠,意图把少女逼
入死角。
  少女知道他的意图,不再使用电光石火似的速度制造近身好机,反而故示怯意,轻灵地
闪动移位,留意四周的死角,表面上递不出招式,其实是引对方八方游截,消耗大和尚的真
力。
  杖比剑重十余倍,所耗的真力也多十余倍。
  少女缠住了大和尚,其他四名和尚失去主力奥援策应,被入云龙以及江十三,交叉搏击
相互呼应,两支剑夭矫如龙,居然把四支降魔杵逼得聚少分多,杀得满场飞,先后有两个和
尚捱了几剑伤了皮肉。
  法堂大乱,佛像讲坛大遭其殃。
  法堂也称讲堂,是演说佛法、皈戒集会的地方,规模之大,仅次于大雄宝殿(正殿)。
除了安置无数大小佛像之外,建有高高的法坛法座,坛台上有椅有案,让高僧讲经演法。座
后悬有释迦说法传道的图像,法座前置讲台,台上供许多小佛坐像,象征小佛们听法。再下
面是香案。
  两行大柱的中间,有一排排坐褥拜垫,供地位低的僧人坐席听经。
  两侧,有一排排听法席。外侧有放置各种法器的架柜。悬在东北角的法鼓,与西北角的
茶鼓,口径足有五尺,撞槌木需两名僧人操作。
  一旦集会钟鼓齐鸣,整个法堂的僧人,被震得心神一敛,似乎平空矮了一节,面对大大
小小的菩萨塑像,不由自主便会俯伏求怜。
  一根铁禅杖,四根镔铁镀金降魔杵,加上三支有意引诱追逐的长剑,片刻间,法堂像是
遭了兵灾,连佛龛神像也受到波及,设备击破碎裂的声响连绵不绝,怒吼声震动屋瓦,五个
和尚在暴怒中失去理智,唯一的念头是杀死入侵的三男女,破碎的殿堂已不放在心上了。
  巢穴快要被砸烂,党羽应该出来抢救的。可是,始终不见另有和尚出面相助。
  至少,梁宏必须出来的。
  形如疯虎紧逐少女的慧定住持,突然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叱喝。
  “再给你一剑。”少女以为大和尚快要发疯拚命,所发出怪异叱喝,只是急怒中情绪的
发泄反应,不值得注意,打算火上添油,再刺激大和尚失去理智。
  剑突化长虹,身形也幻化似流光,以令人目眩的奇速,从禅杖的右侧切入,锋尖不可思
议地出现在慧定的右肋,贴身急攻神乎其神。
  真不巧,差了那么一点点。
  慧定恰好扭身左窜,鬼使神差配合剑的来势窜走,无意中逃过剑伤肋的劫数,猛地破空
飞跃,庞大的身躯在久斗后,仍然精力甚旺,速度不减,远出两丈钻出破窗,消失在外面的
房舍参差处。
  怪异的一连串叱喝,是撤走的信号。
  四个多少受了些皮肉伤的和尚,已先一刹那向堂后飞遁。入云龙与江十三的两支剑,还
真不敢衔尾穷追,对付已经集中的四根降魔杵,毫无冲破杵阵的机会。
  少女不甘心,哼了一声,也穿窗而出。
  “不可独自追敌……”入云龙大叫。
  可是,少女已经出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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