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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迷踪》


第 八 章 英雌齐聚



  梁宏动身返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不走小径,越野穿林而走。这一带他熟悉,知
道方向便不会迷途。
  他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沉思,研究所获得的线索,理出一些头绪。
  脑海中,不时浮现那位自称罗华欣的少女倩影,竟然有点心猿意马。
  罗华欣明艳照人的风华极具吸引力,所展现的有担当英风也令他感到钦佩,平空增加几
分亲和感,觉得与凌云庄的那位少女,所流露的女霸气势不同,所身受的感觉,也迥然有异
  然后他想起江右龙女。
  江右龙女也是女英雄,但毫无凌人的气势,与罗华欣显然属于同一类的人,属于可以亲
近,接近而不会感到压迫的另一种女强人,在一起共患难,感情的距离,无形中拉近了许多。
  想到江右龙女,江右龙女居然就出现在眼前。
  他以为江右龙女已经离开镇江了,岂知仍在此地逗留。
  人影奔窜速度甚快,出现时已在十余步外了。
  “快走,有人追来了。”江右龙女看到他了,飞掠而至急叫。
  闪电狂客远落在二十步外,速度并不比江右龙女快,绰号中的闪电,指与人交手时,出
手如电闪,而非指轻功快如闪电。
  彩云仙子更落在三十步外,差了一段距离。
  江右龙女知道他的武功有限,所以催促他快走。
  “他们为何追你?”他不得不示怯,扭头便跑一面急问,脚下速度有限。
  “杭州那个组合的。”江右龙女心中大急,他的速度慢,怎跑得掉?又不能丢下他独自
逃走。
  “哦?又是恩将仇报的人?”
  “大概是吧!为了要利用某些人,恩将仇报算不了甚么啦!甚至会杀死恩人呢!糟!”
  前面是林中的枯草坪,五个穿长袍的男女,正踏草而来,迎面拦住去路,五个人年纪都
在花甲开外。
  左侧方也人影掠走如飞,逐渐接近。
  后面,闪电狂客与彩云仙子,已到了十步以内,即将冲到。
  闪电狂客狂态不改,到得最快,毫无顾忌地冲抵梁宏身后,一声狂笑,伸手便搭他的右
肩,五指如钩,鹰爪功的火候炉火纯青,被搭住万无幸理。
  江右龙女走在前面,不知身后有变故发生,只顾逃走,也忽略了身后的事故变化。
  梁宏恰好脚下失闪,被草根所拌,向前一栽,无巧不巧地躲过肩上的巨爪一抓。
  他的右脚,也无巧不巧地向后悄然踹出,踹在闪电狂客的右脚迎面陉骨上。
  “哎呀……”闪电狂客根本不知道梁宏存心算计,知道也来不及防备,接触太快了,反
应不及,被踹得跳起来,飞退八尺,反而挡住了彩云仙子,背部几乎撞中彩云仙子的前胸
  “不许撒野!”左侧方的四个人影到了,娇叱声令人感到脑门一震。
  是凌云庄的美丽少女,拉开马步面对闪电狂客和彩云仙子,双掌立下双盘手门户,随时
皆可能以出攻击,像冯河的暴虎,有母老虎的慑人气势流露。
  另三人是江湖客江日升、入云龙田世豪,另一个是中年女人。
  凌云庄有五个人被擒囚入地牢,目下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是地牢的囚徒,他们重返农
庄勘查地牢,江湖客和梁宏在农舍碰头,遇上罗华欣干预。
  江日升三男女,则面对拦路的五个男女,虎视耽耽,随时皆可阻止五男女干预。
  江右龙女听到闪电狂客的惊叫声,紧张地转身戒备,看到双手仆地的梁宏狼狈地爬起,
心中一宽,也大感诧异。
  显然飞退的闪电狂客出了意外,这意外应该不是梁宏所造成的,梁宏跌倒在地千真万确,
跌倒的人怎能造成意外吓退一个高手名家。
  谁也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谁也没看到下盘的情景,对闪电狂客惊叫跳起飞退的事,皆
感到莫名其妙。
  闪电狂客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只认为是巧合,并不认为梁宏有意攻击,只是摔倒时,
无意中脚后蹬,所造成的意外而已。
  “又来一个漂亮的女光棍,似乎更凶些,好,我就撒野给你看。”闪电狂客恼羞成怒,
找上了凌云庄的少女,猛地碎步疾冲而上,大手伸出了,要重施绿山之爪,仍打算招发云龙
现爪走中宫攻击。
  “小心。”彩云仙子急叫:“夏侯世家的一气掌,可被金钟罩铁菩萨。她是夏侯家的夏
侯兰芳。”
  闪电狂客脸色一变,及时收手后退。
  彩云仙子其实不认识夏侯兰芳,是从江右龙女口中知道的。
  金钟罩是混元气功八成火候,所呈现的护体功能,禁得起钝器重击。
  铁菩萨也称铁布衫,抗拒得了刀劈剑刺等等利器攻击。
  两者的练法差不多,但功能有些不同,同是气功的绝技,护体功能神乎其神。相同的是,
两者的支持力都为期甚暂,不可能长期使用,片刻便气散功消。
  玄功与气功其实差别不大,不同的是,玄功可以支持稍久些,而且可抗拒砍劈和重击,
甚至可抗拒水火。
  夏侯世家练的是玄功。
  一气掌还不能算是武林绝技,得看修为火候的深浅,决定一气掌的威力程度,并非所有
的一气掌,皆可击破金钟罩铁菩萨。
  任何内家拳掌或御发兵刃,威力大小皆决定于修为的火候,只有一两成火候的一气掌,
与一般的内功效力相差无几,得看交手时的临场技巧与经验,决定胜利谁属。
  人的名树的影,闪电狂客还真不敢在夏侯家子弟面前卖狂。
  梁宏瞥了夏侯兰芳一眼,这才正式知道,这位美丽的女霸是何人物。
  好感并没增加,却多了几分戒心。
  “小丫头,你要管在下的闲事吗?”闪电狂客是成名人物,不想示弱输气,收敛了狂态
沉声问,有准备拔剑的意图。
  “镇江的人,都知道我夏侯家,与江南浪子有纠纷,有些事需要澄清。”夏侯兰芳傲然
地说:“任何人想横生枝节,干预我和他的事,那就表示向我夏侯家挑战,必须和我当面解
决。你们的底细我不清楚,追逐他对他不利,必定是他的仇敌,本姑娘管定了,不管你所说
的闲事如何闲,冲我来。”
  彩云仙子并不曾被掳入地牢,闪电狂客以往并没现踪,被看成仇敌,弦外之音指两人是
地牢主人的爪牙。
  “在下……”闪电狂客手搭上了剑靶。
  “你知道动剑的结果。”夏侯兰芳也取出大袄内暗藏的连鞘长剑。
  不是死仇大敌,通常不会用兵刃作生死斗。武林高手剑不出鞘则己,出鞘将不是你死就
我活。
  “诸位不可冲动。”五个老男女中,那位佩了七星剑的花甲老人声如洪钟:“出现在唐
家农舍附近的人,目的都在搜寻地牢主人的秘辛,算起来该是有志一同的同道,犯不着同道
相残。”
  “你想说些甚么?”彩云仙子冷然问。
  “想与梁小哥江南浪子讨教,群策群力发掘出这个镇江神秘组合的根底来。江南浪子是
镇江的地方强龙,能提供咱们外地人无法获得的独门消息。你们想用胁迫手段逼他合作,须
问老夫肯是不肯,哼!”
  花甲老人一表非俗,穿着华丽,像有身份的仕绅,只是脸色阴沉,一双鹰目令人望之生
畏,说的话外表客气,骨子里强硬阴恻。
  “我对你们任何一方,皆没有利用的价值。”梁宏不得不挺身而出了:“在下绰号称江
南浪子,虽然名义上在镇江寄寓混口食,其实在外游荡的日子比在镇江多,所以称浪子,对
镇江的事,我所知非常有限,那配称镇江的地方强龙?别抬举我了,口风传出去,我就没得
混啦!诸位,别找我的晦气好不好?”
  “老夫的要求,是不容许拒绝的。”花甲老人不再客气,声色俱厉,强者的面孔暴露无
遗。
  梁宏瞥了对方一眼,不住苦笑。
  同时,他心中犯疑。
  五个老男女三男两女,三个老男人气势冷厉,穿了藏青色长袍,头上用时下流行的网纱
巾,网住泛灰的发结;有身份地位的人才配用网纱。
  他却发现网纱内的发结,是道髻而非大户人家的平顶大髻。
  道髻用发缠而不用发巾绕系,而且需加法针作簪。地方上的有头有脸仕绅,绝不可能梳
道髻称老夫。
  那把佩剑,正是道教法师们的七星剑,那是装神弄鬼的法剑,降神驱邪踏罡步斗舞的法
器,不能用来杀人的,只能用来撵鬼,重量比桃木剑稍重些而已。
  有些真正玄门修真的方士,所用的七星剑却是真正的杀龙蛇鬼魅的利器。
  在荒山绝域修真,猛兽出没鬼怪横行,没有利器必遭兽吻,所以必须佩带比法剑重三倍
的天一正剑自卫。
  玄门方士与法师,是迥然不同的人,分称道家与道教人士,家与教是不同的。
  这三个老人的七星剑,似乎不可能用来格斗的,除非外表与内容不符,外表确是法师用
的法剑。
  如果不出鞘,便无法看出剑身是不是松纹精钢剑身。法剑不可能用松纹精钢,太重舞不
动浪费精力,也无此必要。
  气势怪异,来意不善。
  “如果我拒绝呢?”他沉着应付,暗中向江右龙女打溜之大吉的手势。
  “老夫必须带你去商讨合作的计划。”老人的口气明显地流露强迫性。
  “我不认识你们,你贵姓大名呀?”
  “老夫姓周。”老人指指两位男同伴:“他两位姓吴,姓郑。”
  通姓不通名,姓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哦?两位老太太,想必姓王姓冯了。百家姓上所列,两句话是周吴郑王,冯陈褚卫。
去你的!”
  “小辈大胆!”
  一声长笑,他一窜三丈。
  江右龙女更快些,赶上拉了他的手如飞而遁。
  姓周的老人身形破空,斜截而出。
  侧方人影射到,一掌急截。
  姓周的老人不假思索,右袖猛然一抖,风雷乍起,枝叶摇摇。
  蓬然一声爆震,歪风激荡呼啸有声。
  姓周的老人斜退丈外,踉跄稳下马步脸色大变。
  出掌相阻的是夏侯兰芳,也踉跄退了两步。
  “老前辈,老不以筋骨为能。”夏侯兰芳拦住去路,拉开马步蓄劲待发:“你的排山袖
威力虽然惊人,我还可以承受得了。你不是无名小卒,胁迫江南浪子不是甚么光荣的事,适
可而止,老前辈。”
  当局者迷,她忘了自己也曾胁迫梁宏的事。
  周姓老人的手,搭上了剑靶。
  其他四位同伴,也左右一分跃然欲动。
  江湖客与两位同伴,冷然一笑也左右列阵。
  闪电狂客脚下一动,却被彩云仙子拉住了,打眼色示意阻止他上前,示意置身事外不可
介入。
  上次江湖客三个人被擒,事出意外,没有心理上的准备,被预先散布的迷魂药物摆平了。
  目下已全神戒备,不会再上当了,想对付他们的人,武功必须比他们高明,不然休想如
意。
  可见的是,姓周的老人与闪电狂客,武功并不比夏侯兰芳高,甚至差了一分半分。
  夏侯兰芳的气势,已压下了周姓老人的气焰。
  漂亮女人发起威来,是相当令人感到恐怖的,江湖朋友都知道,与妇女交手必须特别小
心防范意外。
  周姓老人下不了台,忍不下这口恶气。
  夏侯兰芳那番近乎狂妄的话,的确令骄傲的老前辈受不了,那一句“老不以筋骨为能”,
就足以让上了年纪性格乖戾的老前辈,愤然作孤注一掷。
  周姓老人果然怒火冲天,愤怒地拔剑。
  果然是松纹青钢剑,而非光亮薄刃的法剑,仅剑鞘的外型与法剑相同,鞘镂刻了天罡图
案而已。
  长度也概略与法剑相等,两尺二寸。
  “犯不着。”姓冯的老妇摇手示意,指指梁宏逸走的去向:“人都走了,不要误了正
事。”
  周姓老人恨恨地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收剑归鞘,狠扫了众人一眼,五人昂然转身离去。
  “是你们的同伴吗?”夏侯兰芳失去挑衅的对象,找上了彩云仙子和闪电狂客。
  “可惜我不认识他们。”彩云仙子不接受挑衅:“这五个老男女,有股令人胆落的妖异
气势流露。你夏侯世家的绝学,也许真的可以傲视武林,如此骄傲自负到处树敌,早晚会自
食其果身败名裂的。算我怕你好了,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举手一挥,偕闪电狂客离去。
  闪电狂客盯着夏侯兰芳阴阴一笑,这才举步转身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不论男女,只要真的才貌双全,生活环境顺遂如意,难免骄傲自负。
  彩云仙子是感情受过打击挫折的人,以往也曾骄傲自负,这番具有劝告性的话,出于感
慨而非好意相劝,当然也有趁机讽刺出口怨气的心态表现。
  “要不要回城?”江湖客指指梁宏遁走的方向:“那小子很可能搜出一些踪迹,他毕竟
是此地的龙蛇,盯牢他留意他的行动,或可得到一些线索。目下他成了各方争取合作的对象,
盯梢不会有困难,他一定绕道返城,不必盯得太紧。”
  “由于他成为各方争取合作的对象,处境必然日趋凶险,争取他的人都不是好路数,不
论他落在任何一方控制下,我们都将失去他这条线索。江叔,依我看,还是早些和他坦然商
谈,先不要把他当成扬州血案疑犯看待,也许能谈出一些合理的征候,找出疑犯的形影来
呢!”夏侯兰芳黛眉深锁,观念上有了明显的改变。
  自从凌云庄的人抵达镇江,便锁定梁宏为目标,主观地认定他是扬州血案的众多凶手之
一,先入为主,根本就没有平心静气,和他恳谈找出线索的打算,所用的手段还算温和。
  但主观的认定一直就不会改变,因此僵局无法打开,各说各话各走极端,见面便像碰上
仇敌一样,不可能坦然交换意见找出症结来。
  “他就是疑犯,你能期望谈出甚么合理征候?”江湖客一直扮演鹰派的角色,主战色彩
浓厚,咬定了梁宏是疑犯,从不想改变先入为主的观念,对夏侯兰芳态度的改变,不以为然,
反对坦然商谈,态度坚决。
  “很烦人,江叔。”夏侯兰芳叹了一口气:“我们真的在处处树敌。”
  “你的意思……”
  “扬州血案我们还没找出线索,在这里调查,平空冒出一个神秘组合,实力极为雄厚,
不但给我们造成相当大的伤害,而且直接阻止我们的调查工作,有如增加大群强敌。他们躲
在暗处,随时皆可能伤害我们的人,我们却只有挨打的份。也许,我们该放弃江南浪子这条
线索了。”
  “大小姐,我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江湖客无意改变强硬态度:“这小子救了我,也
救了你,但我怀疑其中有诈,这小子谁敢担保他不是地牢主人一伙的?我更怀疑这小子是这
个神秘组合的人,这组合就是扬州血案的主谋,利用这小子布局,引我们钻牛角尖,转移我
们调查的方向。”
  “这……”
  “唐家农舍的地牢,有如金城汤池,把守的人,一个个身手了得,管制之严无与伦比。
大小姐,你相信那小子能如此容易救我们脱困吗?”
  “江叔,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秘密杀死所有的人,毫无后患。”夏侯兰芳总算知道权衡
利害,提出有力的证据:“利用他布局算计我们,他们能得到甚么利益?死了那么多爪牙,
值得吗?他们已成为众矢之的,对他们组合的发展极为不利,这完全违反了组织发展的常规
呀!至于他脱困内情确有可疑,至少超等的高手也难以办到,可惜我们没看到事故发生的初
期情况,无法看出他脱困的全部经过,很难估计真实的内情秘辛。”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们只要有耐心,提高警觉深入追查,必可揭发其中的阴谋诡计。
盯牢他,错不了,回城再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将有所行动了,今天他在这里走动,肯定
是阴谋的一部份,我们只能有耐心地留意动静,必有所获。”
  他们动身返城,对梁宏的敌意并没消失多少。
  口口             口口             口口
  返城必须经过鹤林寺前的小街,小街有如城外的小市集。
  天下各地的大寺庙,都是公众活动的地方,人多就需要市场,供应人们所需,所以会自
然形成小市集,通常称为庙街,即使该处不是神庙而是佛寺。
  鹤林寺距城太近,所以这条庙街规模小,任何小有特征的人经过,小街的铺户们都可以
记认。
  梁宏这些人,就是具有特征的不寻常男女,只需向小街的人略一打听,便可知道这些特
殊男女的活动情形。
  梁宏与江右龙女,无意隐起行踪,返抵小街,便在街口的茶坊小歇,沏了一壶茶,不理
会其他茶客的异样眼光,小喝两杯便低声交换意见。
  “你听说过一位叫罗华欣的年轻女郎吗?”梁宏首先想起唐家农舍内,遇见的明艳照人
少女:“武功造诣和胆气,皆极为出色,她居然把江湖客逼得施展不开,可知必定是有名气
的江湖女英雌。”
  “没听说过。”江右龙女坦然说:“每天都有年轻的有抱负男女,迈入莽莽江湖,除非
有所接触,不然很难从姓名中了解底细。她的绰号是甚么?”
  “我没有时间问……”他将短暂邂逅打交道的经过,简要地说出。
  其实罗华欣主动向他通名,其他一无所知。
  “可惜她没说出受害朋友的名号,不然就可估料出她的根底。我想,她会找你的。”
  “找我?”他存疑。
  “你已经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了,所有的人都会来找你探听消息。她有朋友受害,赶来调
查底细,孤家寡人能查出甚么?当然会找你啦!”
  “难怪我经常发现有人在左近窥伺,原来我已成为众所瞩目的目标。那五个老男女,迫
不及待就想胁迫我合作,真是岂有此理。”
  “那两个老女人并不老,我敢打睹,她们一定年轻美丽,地位可能比那三个老人高。她
们的化装易容术并不太高明,难逃我这个行家的法眼。”江右龙女得意地说。
  “他们最好不要迷信武力,不要再妄想胁迫我合作。哦!你也是到唐家农舍找线索的?”
  “我是来找你的。”
  “哦?有事吗?”
  “这几天,我搭上一手遮天的门路。”
  “一手遮天胡永年,镇江三英的老大。”他是镇江的地头神,与镇江三英都有交情,水
妖任威是三英的老二,而他是官牙子的老大,镇江的官牙私牙都听他的,神通广大,一天之
内,他可以把镇江的物价,提高或贬低两三成。这个人非常精明,江湖朋友靠他吃饭的真不
少。”
  牙,就是江湖朋友口中,车船店脚牙,抓到了就杀的牙,称牙子,各行业的中人。
  官牙,是官府委任的;私牙,是各行各业尊奉出来的。
  比方说渔农产品,价格一经牙子敲定,买卖双方皆必须遵守,甚至可以指定运销至某处,
不容违抗。
  可任意垄断,控制运销,经常官商勾结,上下其手。因此江湖朋友,恨透了这些剥削各
方的牙子。
  “透过一手遮天,我找上贵地的潜龙会。”
  “我想你是白跑了一趟。”他摇头苦笑:“潜龙会只是敝地的几个小组合之一,人数虽
多,但全是些不三不四的滥货,怎么可能与唐家农舍的神秘组合有关?去找潜龙会讨消息的
人真不少,凌云庄的英雄们,就曾经多次去逼他们供给消息,白费工夫。”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贵地龙蛇的活动情形而已。唐家农舍这个神秘组合,存在必定有
很长一段时日,地方龙蛇不可能没听到任何风声,向地方龙蛇找蛛丝马迹,是正常的手段呀!
除非地方龙蛇心怀鬼胎,不然一定为了脱嫌而诚意合作提供线索。”
  “像我,就不敢不敷衍各方的过江强龙。”他有点愤懑:“其实我一无所知,被逼得走
投无路,几乎丢掉性命,真是冤哉枉也,我那能算是地方龙蛇?连蛇鼠也不配列名呢!哦?
你没有留下来查根底的必要呀!”
  “我只想查个水落石出。”
  “心存报复?”
  “不会啦!”江右龙女嫣然一笑:“在江湖游荡,体会人生,我的志向与理想并不高,
欲望希望也平常,不以救世为己任,心态近乎游戏风尘,一些小仇小恨也斤斤计较放在心上,
活得岂不痛苦?托你的福,我不曾受到椎心的伤害,没有强烈报复的念头,那有铲除祸害的
高尚志向?我留下的目的……”
  “绝不会是好奇吧?”他也欣然微笑:“你游荡江湖的心态,我非常佩服……”
  “我没想到查根底之后有何发展,我只担心你的安全。”江右龙女郑重地说:“我早晚
会离开的,你却要留在此地生活。除非你愿意离开,不然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防范他们继
续伤害你。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即使我离开,他们仍会找我的,天知道在何时何地,被他们杀死毁尸灭迹?所以,我
正在查他们的根底,知道底细,就可以小心提防,我不怕他们。”
  “梁兄,恕我直言。”江右龙女黛眉深锁替他斟茶:“人贵自知,你根本不了解,所面
对的人是如何可怕,绝不是你这种徒具勇悍的人所应付得了的。我也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但
必须倾全力帮助你应付危难。梁兄,不管你是否喜欢,我是不会为了自身安全而逃避,让你
独自与凶险周旋的。你是不是认为,我这种恩怨分明的人很可笑?”
  “我那能笑得出来?那些恩将仇报的人才可笑呢!你真不想走继续你的行程?”
  “不走不走不走。”江右龙女冲他做鬼脸:“除非你也远离镇江逃灾避祸。和我一起过
江北游,如何?我熟悉江湖情势,盘缠也充裕,是个好导游,保证你不会后悔。”
  “凌云庄的英雄们,指控我是凶手,我如果悄然遁走,便显得心虚,罪名落实,日后那
有好日子过?目下镇江风雨飘摇,英雄好汉前来浑水摸鱼,让他们兴风作浪称英雄道好汉,
希望他们能查出结果来。”
  “那你打算……”
  “冷眼旁观暗中查访,避免与任何一方的人接触,不与任何一方的人合作,活动方便些。
我不急,老实说,我其实并没受到多少伤害,挨了十皮鞭小事一件,不会复仇心切奋起反击。
如果仇恨难忘,我应该向杭州来的那个组合报复,他们伤害了我的朋友莽牛吕七,也几乎要
了我的命。在唐家农舍,我查到可疑的线索。”
  “好哇!是甚么线索?”江右龙女欣然问。
  “留下的尸体,官府查不出尸体的来历身份。”他从腰袋中取出一组丝织物摆在桌上:
“你是老江湖,听说过这种饰物吗?”
  那是一组有如香囊的饰物,可悬在腰带上。
  丝结的带,下垂流苏。
  主饰物是寸余径的十字花形图案,两面绣了八卦,中心不是太极图,而是一个涡云中的
鬼头。
  四面的花瓣,各刻了一个字,上玄、下地、左金、右辛。
  丝带与流苏是红色的,主饰物以黄缎为底,图案与文字用黑色丝线所绣成,四个字的意
义不明。
  八卦,显然是道门或玄门的代表。
  凭经验,猜想可能是某位神仙道场的神圣护身法饰或信记。
  某些寺庙或教坛,基本子弟信众,通常领有代表该组合的识别法饰。
  有些是公开售卖的,有些则只有自己人才配领受密而不宣,系在腰间藏在衣内,需要时
才取出表明身份。
  平时也作为护身符,也是信仰的寄托,与一般的镇邪灵符不同,功能也有异。
  “这一类辟邪佩饰,种类繁多各地都有贩售。”江右龙女取过察看把玩片刻,摇摇头:
“这种我第一次看到,该是秘密教坛制造的符记。你是从农舍找到的?”
  “对。那天晚上我们破牢出困,地牢的爪牙从梦中惊醒,仓促间衣不蔽体抢出应变,贴
身的物品来不及取走,遗留在卧室,人可能死了或逃走了。这表示拥有这件辟邪法饰的人,
所属组合以这种饰物作信记,或者是制造这种法饰的某一教坛信徒。我去找一些迷信鬼神的
蛇鼠,看是否有人知道这种法饰的底细,就可以找出这件法饰的线索,甚至可以知道这件法
饰是谁的。”
  茶坊的店堂简陋,进门便是茶厅,门帘一掀,冷风刮入,进来了明艳照人的罗华欣,一
眼便看到放在桌上的耀眼法饰。
  “梁宏兄,我以为你已经回城去了呢!”罗华欣的笑容可亲,直趋桌旁:“我在唐家农
舍找了你许久,料想你已经走了,便不再逗留,打算回城再找你。哦!你这位女伴是……”
  “她是江右龙女黄若虹。”他顺手拖出左侧的条凳:“请坐。我记得,你叫罗小姐罗华
欣。你能赶走江湖客,在江湖必定名号响亮……”
  “哎呀!你就是落星湖水云居黄家,龙王黄豪黄大爷的女公子,闻名久矣!可惜无缘趋
尊府拜望,今日幸会,倍感光彩。”罗华欣显得兴奋雀跃,绕桌在江右龙女的身旁落座:
“忝在邻居,闻名而不相识,惭愧。”
  “哦!你是……”江右龙女惑然,弄不清对方为何显得如此热络。
  “我家在庐山天池寺旁,家父罗公惟中……”
  “哦!无尘居士罗大爷。”江右龙女恍然:“令尊是天池寺的护法檀越,听说修的是佛
门禅功……”
  “罗小姐用的剑术,好像是玄天幻剑。”梁宏把从毒蛊田七姑处听到的消息说出:“那
该是玄门的剑术,与佛门禅功无关,虽则玄佛两门皆以定静为主,但玄门需降妖伏魔,在意
识上要富进取性。江湖客来了好几位同伴,可能已回城去了。”
  他对两女都有好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无意中露了会武功的破绽,玄功禅功说得头头
是道。
  幸好两女沉浸在欣然邻居相遇的喜悦中,没留意他话中的含义。
  “我追江湖客片刻,便被他逃掉了。”罗华欣简要地解释农舍所发生的结果,轻拍江右
龙女的肩膀:“黄姐,你和梁宏兄在地牢历险的事,我刚到镇江便听到一些风声,当时并没
想到是你,当然传消息的人也语焉不详,所以并没留意,也没有时间进一步了解,我是昨天
一早才赶到的。哦!这是甚么?好像是镇邪佩饰呢!”
  取过法饰,举在眼前仔细观察。
  “是在唐家农舍找到的,正打算查出这玩意的主人是何来路。”梁宏坦然说:“不像是
镇邪佩饰,很可能是信记,拥有人是地牢爪牙之一,或许可查出这人的身份底细,更可能是
这个神秘组合的身份证件,值得花时间侦查,应该有人知道或见过这种法饰。”
  “好哇!让我也参与调查。”罗华欣兴奋地娇叫:“我也认识一些江湖朋友,希望有人
知道这佩饰的来历。黄姐,你和梁宏兄合作多久了?”
  “我们刚认识几天而已,初相识便被糊糊涂涂打入地牢等死。”江右龙女苦笑:“事先
毫无警觉,也没料到有人会事先放毒雾布网罗。你有多少人手可用?”
  “我在对岸的扬州听到风声,知道我两位朋友身死镇江,便匆匆赶来探听消息,在镇江
我没有朋友可助一臂之力。你呢?”
  “我很少与人结伴,过了年便外出游荡,途经扬州,恰巧碰上这件事。虽然有几个小有
交情的人,但他们靠不住。”江右龙女不便提及彩云仙子和毒蛊田七姑,这两个女人,正在
打利用梁宏的主意,要胁迫梁宏合作,很可能成为仇敌。
  “似乎只有我们三个人了。”罗华欣毫不担心人手不足,语气轻松:“三个臭皮匠,可
抵一个诸葛亮,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行动获得默契,妖魔鬼怪何足道哉?梁宏兄,你地头熟,
人脉足,我和黄姐有打击的实力,任何人也休想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我初来乍到,情况不
明,可否把你们所知道的情势,以及行动的打算,告诉我好不好?”
  梁宏已不反对江右龙女留下,多一个人必定有利些,何况他对罗华欣极有好感,见面的
第一印象极佳,还真有一见投缘的感觉。
  “唷!你可是一厢情愿呢!我与梁兄曾经同患难出生入死,他现在还没正式答应我帮助
他呢!”江右龙女突然态度改变,不想与罗华欣合作:“你不怕妖魔鬼怪,梁兄可受不了他
们明暗俱来。我只能暗中策应他,可不想凭你我两支剑公然和他们拚死活,实力相去悬殊,
多一把剑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引起他们更大的注意,成为他们首要的攻击目标。你办你的事,
分头进行侦查机会也多些。”
  “黄姐,不要反对我参与好不好?”罗华欣不介意江右龙女反对,笑吟吟脸上毫无愠色:
“在唐家农宅,我就替梁宏兄挡住江湖客,保护梁宏兄不受伤害。多我一把剑,梁宏兄多一
分安全,保证你不会后悔的。梁宏兄,你不反对吧?”
  “罗小姐,目下侦查还毫无眉目,的确不宜以实力作后盾,以免成为首要的攻击目标。”
梁宏觉得江右龙女的意见重要,他本来就没有用强力进行侦查的打算,不假思索地婉言相拒:
“分头进行机会确是多些。我住在虎踞坊大街,需要交换消息,请午后去找我,或者在右邻
李大叔处留下话,约定会晤时地,我在家逗留的时候并不多。时候不早,得回城预作布置
了。”
  他收起法饰,取三十文钱付茶资准备走。
  罗华欣居然不再提合作的事,明眸中仅眼神略变。
  江右龙女心里高兴,快乐的神情写在脸上。
  “你放心,我配合得上你们的。”罗华欣在并肩踏出店门时,用肘碰碰梁宏的手膀,话
却是向江右龙女说的,脸上的明媚笑容十分动人,连对自己的才貌相当自负的江右龙女,也
情不自禁怦然心动。
  江右龙女那种朴素清丽的美,与罗华欣那种光华四射明艳的美,是迥然不同的。
  人是衣装,外表的风华,江右龙女就在起步上差了一段距离,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气质上
也不够份量,她今天穿的衣裤,很难分辨她是男是女。
  返城的路仅三四里,结伴同行谈谈笑笑,颇不寂寞,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期间,罗华欣的女强人气势,似乎一反常态消失无踪,用近乎奉承的态度,尽量与江
右龙女倾谈,说些家乡近邻的趣事。
  她已经感觉出,江右龙女有左右梁宏的潜力,以梁宏的保镖自居,可感觉出对她所隐约
的敌意。
  她如果想亲近梁宏,江右龙女必然成为她的障碍,过不了江右龙女这一关,势难如意。
  她必须用些心机,因为她发觉对梁宏产生了不寻常的感情。
  从江右龙女的眼中,她也看到江右龙女有同样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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