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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迷踪》


第十八章 法宝克敌



  果然所料不差,海潮庵内空阕无人,十余名和尚踪迹不见,可能已躲到庵后的山林避风
头。
  明光和尚是焦山寺的知客,不回海潮庵理所当然。
  在庵内外走了一圈,鬼影俱无。
  重回庵内,两位姑娘在东配殿走动,对中间所供的三尊佛像,与两侧的十八座伽蓝神,
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似乎颇感兴趣。
  东配殿也称伽蓝殿,中间所供的三尊佛像不是佛,而是奉献花园修僧园,给释迦作为说
法居住的地方,舍卫国三位奉献人的法像。中间是波斯匿王,左是只陀王太子,右是给孤独
长老。
  伽蓝,指僧园或众围。
  这三位奉献人,是最先献资金土地,建造伽蓝供佛的善士,后世修建寺院,为纪念他们
的善举,辟殿奉祀在配殿享香火。
  十八具护法伽蓝神,如果以狰狞两字来形容,倒也贴切。
  这些本来是印度教的小神,被佛教接收过来做护法,大概由于相貌狰狞,吓唬妖魔鬼怪
必定很称职吧!
  梁宏坐在大雄宝殿的拜坛上,面向外神情恬静,目光透过大开的殿门,落在外面不怎么
广阔的大院,院子两侧几株巨大银杏光秃秃老态龙钟。
  他不能真的拆庵,威胁性的话不能当真的。
  但对方逃匿一空,他该如何是好?
  他与神像无缘,但并不反对信神佛,不像嫉恶如仇的唐代大文豪韩文公,要铲除一切佛
门器物。这座佛庵如果拆掉或者烧了,对他并无丝毫好处,何必大动肝火,拿这座佛庵出气?
  扭头回顾,巨大的佛象金碧辉煌。
  “这个神秘女门主,舍得花钱塑金身。”他心中嘀咕:“天知道她做强盗所抢来的财物,
沾了多少受害人的鲜血?这些木雕泥塑的佛祖菩萨,享受香火时,会不会佛心有愧?”
  这里供的是一位本尊(主尊)结迦跌坐相,左手定印,右手触地印,宝象庄严。这是释
伽佛基本法像中,最具代表性的本尊像,称为成道像。两手的手势所代表的意义,和尚们可
以用一天工夫给凡夫俗子讲故事。门外人看了,怎知道这印那印代表甚么意义?手势称为印,
也令人莫测高深。
  “我不能呆呆地等。”他自言自语:“非拆不可。”
  他一跳而起,到了供案前,抓住了众多法器中的大木鱼。
  “如来佛。”他向佛像大声说:“这世间乱七八糟,你并不想多管众生的吉凶祸福,因
为太多的人,向你祈求荣华富贵,你那能满足亿万众生的欲求:也许你在成佛之后,的确曾
经为了众生,来过凡间察看善恶,但你并没真的惩恶扬善便上天去了,只说如同你来过了。
来了不管事,你来干甚么?很抱歉,我要毁掉你这座殿堂。”
  双手刚高举木鱼,作势投向佛像。
  “南无阿弥陀佛!”身后传来震耳的佛号:“施主太过份了。”
  他缓缓将木鱼放下,缓缓转身。
  以法显住持为首的三位僧人,在殿口并列,怪眼中放射愤怒的光芒,气势迫人。
  左右两人是明光知客,和云台寺的普化和尚。
  “佛门弟子为恶,该下阿鼻地狱。”他也声震大殿,虎目炯炯:“这里该是佛门清静地,
竟然是众多盗窟中的一窟。我要拆庵,由不了你们反对。”
  口气强硬,其实他心中暗急。按理,两位姑娘应该出现的,三个和尚出现在大殿,两位
姑娘怎么没发现不出面阻挡?
  只有一个可能,两位姑娘被制住了。
  “施主出来说话。”法显住持向外出退,退出殿外廊。
  他举步跟出,三僧已退至殿前广场。
  扭头向东望,东配殿的殿门外,两个和尚两根锡杖,堵住了殿门。门内,另有五名和尚
列阵,形成门内门外两重警戒,有效地阻止两位姑娘向外冲。
  “我们不出去,就在殿内放火。”江右龙女的嗓音特别清亮:“就可以让他们阵脚大乱
了。”
  “施主的两位女保镖,无法赶来保护你了。”法显住持得意洋洋,引他出来的用意,就
是让他知道身陷危局:“认栽吧!施主。”
  “是吗?”他先前气愤的神情消失无踪,脸上甚至有泰然的笑意。
  两位姑娘并非被制住,他心中一宽。
  “施主的侦查手段,令人心中懔懔。”法显住持对他的泰然反应大感迷惑:“本门得承
认,施主带给本门许多困扰,施主一步步深入探索,打乱了本门策定的计划。你一个平凡的
小人物,竟然能成为本门最大的威胁,说来委实令人难以置信,本门不得不断然处置,全力
除掉你这个灾祸之源。”
  “是吗?”他背着手微笑,似乎在和朋友聊天话家常,而非和三个超等的高手打交道。
  “老衲得罪了。”法显住持拂尘一挑,左手立掌当胸碎步欺进:“我佛慈悲,除此祸
害……”
  拂尘再次一拂,罡凤虎虎,滑进一步,左手来一记金雕献爪,随拂尘探入,劈胸便抓。
拂尘虽然没注入内劲,但拂动的速度快,拂尾所发的破风声慑人心魄,对方必定仰身急退,
左爪便可探入手到擒来。
  对付一个武功不入流的人,这一招简直是割鸡用牛刀,稳可将人制住,万无一失。如果
拂尾拂中梁宏的脸部,那就不需用爪擒人了。
  背着手的梁宏,非退不可。
  他不但不退,剧变乍现,外侧两僧竟然没看出变化是如何发生的,结果便呈现在眼前。
  梁宏的左手,抓住了拂尘柄的前端,右手反扣住法显住持的右腕脉,外扭、下沉、再上
翻。
  “哎……呃……”法显住持上体前屈,然后双膝下挫,上体改向后上方挺,整条手臂被
扭转上抬,下身却向下挫膝盖几乎着地,状极可笑,脸上的痛苦表情,却又令人笑不出来。
  拂尘易手,卟一声右肩被敲了一记。拂柄再一翻一送,撞在法显的胸口七坎穴上。
  这些变化,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发生、结束。
  明光知客反应快些,大惊中挥动拂尘闪电似的扑上抢救法显。
  拂尘这次注入内家真力,每一根拂丝皆有如钢针,破风的厉啸惊心动魄,向梁宏的右颈
侧猛抽。
  梁宏左手的拂尘破空飞旋而出,身随拂疾进,右手一伸,扣住了明光知客的咽喉。
  砰一声响,法显住持倒下了。
  梁宏的手掌大手指长,扣住老和尚的咽喉一把抓,像是抓住了一只鹅,五指深深扣入喉
两侧软弱部位,指尖锲入气管缝中。
  掷出的拂尘,与明光知客的拂尘缠成一团掉落脚下。
  明光双腿一软,身躯下挫,双手拚命扳扭梁宏的右手脉门,叫不出声音,作绝望的无声
挣扎。
  随后冲近的普化和尚大骇,慌乱地刹住脚步,升起的拂尘无力地下垂,眼中有骇绝的神
情流露。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在光天化日下发生了,这绝不是变戏法,两个武功最高强的
和尚被制住了,不信也得信。
  “你也来。”梁宏伸左手向他示意冲上来。
  右手一松,明光知客倒在地上猛烈喘息、发呕、呛咳,脸色灰败。
  “你……你你……”普化和尚快要崩溃了。
  东配殿堵住门的七个和尚,惊疑地退出殿外,向这里飞奔,看出大事不妙了。
  “你不上我上了。”梁宏拾些柄拂尘,大踏步欺近。
  普化飞退丈外,再一跃便与冲来的七僧会合。
  后面,两位姑娘衔尾跟到,长短两支剑光华闪烁,凤目中涌起重重疑云。
  显然,梁宏是胜利的一方。地下,一个和尚直挺挺象是睡着了,另一个仍在坐起呕吐,
狼狈不堪。
  七支锡杖,竟然不敢一拥而上,杖上的铜环不住震动,发出阵阵怪响,表示七个和尚持
杖的手不稳定,锡杖因抖动而使钢环发声。
  普化和尚双手一张,阻止七僧冲上。
  两位姑娘绕过众僧,迅速在梁宏两侧戒备。
  “你没事吧?”江右龙女急问:“这两个和尚……”
  “被我的法宝出其不意打倒了。”梁宏丢掉拂尘:“我要给这八个和尚,每人一颗臭
蛋。”
  他腰间有一个匣状革囊,装模作样往里掏。
  “你们走。”罗华欣用匕首向众僧一指:“我们不想在寺庙内杀人,你们必须自爱些。”
  “他们心中如果真有佛,怎会披着袈裟暗中做强盗?而且是勾结官府做强盗,这座庵就
是他们的一座贼窟。”梁宏用大嗓门指斥:“丹徒镇的那位课税局焦大使焦二爷,已可确定
是你们的人。我会从各方进行搜证,一定可以把你们的根挖出来。我要剥你们的袈裟和僧袍,
搜出你们所佩带,代表身份地位的辟邪符饰,先从法显明光两个和尚着手搜。”
  他俯身揪起法显的领襟向上提,悄悄用另一手向下拂,巧妙地解了被他点制的七坎穴,
一拉袈裟的扣环,拉出袈裟丢在一旁。
  “不必搜啦!真笨哦!”江右龙女不便看到和尚脱衣,拉住了动手剥僧袍的梁宏:“那
位女门主不是笨瓜,已经知道你从符饰找线索,还敢让她的门徒爪牙仍把符饰带在身上?我
们把他们拖到寺外,好好拷问他,非要他们招出女门主的藏匿秘窟不可。”
  普化和尚心中发虚,不敢下令围攻。刀剑无眼,动兵刃如果存心拚命,十之八九会出人
命。
  罗华欣要他们自爱,意思就是要他们不可撒野。
  佛门弟子戒杀生,当然戒杀人,打上门的暴客不想在庵内开杀戒,做主人的和尚怎能操
锡杖杀人?
  两支剑在空旷的地方施展,肯定会有人血溅五步。
  “有道理。”梁宏把法显推倒,不再剥僧袍:“不必拖到庵外拷问,把他们搁在神案上,
当着如来佛金面拷问,看他肯不肯招供,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怎么又承认他是佛门弟子?就算真的我佛有灵,在这里现金身作证,这位住持也不
会招供的,算了吧!”罗华欣的目光,落在法显身上,法显正挺身坐起,揉动着胸口活动双
手:“法显住持,你好像受了伤?”
  法显突然一蹦而起,冲出两丈外,穴道已解,必须脱出危险区外。
  住持脱险,普化八僧勇气再振,七根锡杖一分,跃然欲动。
  可是,他们心中一紧。
  法显一步步仍在退,盯着背手微笑的梁宏,像是见到了鬼。发抖的手,不住向众僧打出
退后,撤走的手势,手势急促表示十万火急。
  明光知客大概咽喉的痛楚已消,抓住机会急爬几步,跳起来撒腿便跑。
  普化和尚立即后退,拂尘随时准备挥出自保。七僧也警觉地一步步向前面的天王殿后殿
退去。
  两位姑娘一头雾水,法显明光两僧的惊骇神情,她俩大感迷惑,不知道梁宏用甚么法宝,
把两僧吓得如此惊恐的?
  她俩知道梁宏的法宝厉害,但还不知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
  想些尘散仙一头白石灰的狼狈相,猜想梁宏还有更厉害的法宝不为人知。
  纵火蛋,可能是更厉害法宝之一,一个人如果全身着火,那光景会令人做恶梦。
  “我们走,他们要拆庵,就让他们拆吧!”远出二十步外,法显终于说话了:“等我们
的人赶到,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你怎么?”普化低声问:“我们有十个超级高手,足以埋葬他们,你……”
  “被埋葬的人,恐怕是我们这十个人。”
  “甚么?你……”
  “你能用粗如鸡卵的拂尘柄,轻轻一撞就制住我的七坎大穴吗?”
  “不可能,比手指大的物体,力道分散……咦!你被制了七坎穴?”
  “不错。”法显开始转身急走,不必倒退着走了。
  “谁制的?”普化意似不信。
  “梁小子。”
  “甚么?他?他行吗?不是说来玩的?”
  “这个人非常可怕,他在扮猪吃老虎。”法显打一冷颤:“不瞒你说,我知道自己出招,
却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反击的,你相信吗?”
  “这……”
  “我并没老眼昏花,竟然没看到他的手动,便被打得不知天地何在,应该是不可能的。
不信你问问明光,他比我更惨。动得比眼睛快,你禁得起他多少记重击?”
  “老天爷……”普化终于相信了。
  “快走!”
  众僧怎敢慢?争先恐后飞奔。
  “他们怎么啦?像是见到了鬼。”江右龙女真的迷惑了:“七根锡杖一逼,至少可以把
我们掩护梁大哥退入殿堂禅房回避。”
  七杖并列有如枪林,六尺长的锡杖同时聚合,两支剑唯一可做的事是后退,无法招架,
这就是她俩被堵在东配殿内的原因所在。
  一比一功力相当,剑注定是大输家。
  “是有些甚么地方不对。”罗华欣也大感讶异:“法显两个和尚武功精纯扎实,七根锡
杖更是攻时有如浊浪排空,守时如铜墙铁壁,能在东配殿列阵堵住我们,在空旷处长兵刃更
易发挥,为何恐惧地不战而退?唔!是否其中有诈?”
  “你怎知道他们武功精纯扎实?”江右龙女收了剑,知道危险过去了,还真不愿和这些
僧人打群架:“那一尘散仙的武功妖术,绝对比这些和尚高明,结果被梁大哥的法宝,整得
灰头土脸。武功高明并不一定可靠,我就不愿和妖道玩命,连那个妖巫七煞夫人,我也宁可
避免和她直接打交道。她的门人侍女劫持梁大哥,我就不敢冒失地闯进去救人。”
  “那时你我还不认识。”梁宏说:“事不关己,你当然没有闯进去救陌生人的必要。你
如果能出其不意发起猛烈的攻击,七煞夫人绝对无法施展巫术对待你,千万不要以为定力够,
像呆头鹅一样和她打交道论是非。”
  “她会找我的,我杀了她的侍女。”罗华欣冷冷一笑:“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招
式,一下子就送她下地狱。梁大哥,下一步怎么走?你不会拆庵吧?”
  “准备回镇江。”梁宏领先往外走:“这里是他们指挥江北行动的连络站,用灯火旗号
相当灵活,拆了可以重建,他们有的是钱。”
  “事情还没有着落,就回镇江?”江右龙女颇感意外。
  “在这里找不到法显这些人了,躲在山里安全得很。我们去挖掘其他的秘窟。”
  “还有其他秘窟?”
  “对。京山的云台寺,丹徒镇焦二爷焦大使的宅院,逐一挑掉暴露,就可以找到他们的
主窟了。那位女门主如果不和我见面,就得冒各地秘窟被我逐一挖尽的风险,所以她可能会
精锐出尽,以保护她的隐身强盗王国。我敢打赌,她已经忍受不了我的骚扰,正在调兵遣将
采取行动了,我等她。早日把这件事了断,我就可以继续我的浪子生涯啦!”
  “我希望你伴我北游。”江右龙女眉飞色舞:“你熟悉京都的情势,我们一定玩得很写
意。”
  “恐怕你得独自前住了。”
  “你的意思……”
  “我答应过华欣,去游庐山。”梁宏没留意江右龙女脸上惊讶的神情:“你不在家,我
打算顺道游鄱阳,专程前往拜望令尊堂,不嫌冒昧吧!我们是好朋友,令尊会见怪吗?”
  “我和你一同前往拜望黄老伯,说不定有机会见到鄱阳王呢!”情绪本来有点陷入低潮
的罗华欣,恢复欢欣的情绪抢着说:“黄姐过了年就动身北游,游兴不浅,打算何时返家?
我希望邀你在山上小住,在莽莽江湖遨游,看多了红尘世故,偶或在世外享受。”
  “鬼的享受。”江右龙女暴发似的,打断罗华欣的话:“我也多次入山游玩,整天看着
那些令人生畏的神秘山野,除了草木之外,一年到头你看不到人踪,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
就会与草木同腐,根本不知道活在这世间有何意义。为了养活你自己,填饱你那永远需要食
物填满的肚子,你得辛勤地耕种、打猎、防风雨、忍饥寒,你那有心情享受世外清福?我承
认我很俗,喜欢这莽莽红尘……”
  “你们怎么啦?”梁宏听出江右龙女的口气不对,赶忙打回场:“刀光剑影仍在,居然
谈起人生来了。每个人对世俗的心境和态度都不同,感受也就各有千秋,不能作为申论的话
题,那肯定会有争论的。很不妙,树枝摇摇,风声不对,我听到江涛声,得赶两步,要在大
退潮之前赶回镇江,不然今天回不去了,船可能停航。”
  天风簌簌,庵内的古树摇曳渐剧,天宇中浓云飞腾翻涌,传来的江涛声一阵比一阵紧。
  暴风雪即将降临,小船在江上航行十分危险,一场暴风雪可能拖上三五天,得在焦山的
旅舍中枯等啦!

  口口            口口                口口

  山南不是真正的风景区,而是世俗的征逐场,以焦山寺为中心,绝大多数游客皆在山南
游荡,其中十之七八是向神佛祈福的香客。只有真正的所谓雅士,才踏遍全山寻幽探秘,光
临山北的世俗游客并不多。山中通向各处风景区的山径,春末秋初期间,才可看到游客的踪
迹。
  三人走上登山小径,寒风渐紧,枝叶摇摇,松涛声有如千军万马呐喊呼号。向北望,辽
阔的江面浪涛汹涌,浊浪排空,浪涛冲击崖岸的声浪,像连绵的隐雷。
  梁宏一马当先疾进,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人际的争逐血腥,已经非常遥远,
甚至不存在了。
  除了山岩草木,已没有竞争的对象,不再分心去想世俗的恩怨是非,唯一的念头是赶回
旅舍,享受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坐在温暖的烤火盆旁沏一壶好茶。
  梁宏不是雅人,他不是来游山看风景的,所以没把人际的争逐血腥忘怀,没抛开世俗的
恩怨是非。
  在疾走中,警觉心提高至极限,风吹草动也会引起他的注意,虎目在每一处可疑的角落
搜寻异样的征候。
  在林深草茂的山径中埋伏,用暗器袭击,可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法显住持是此地的主人,熟悉当地的环境。
  他对焦山所知有限,仅偶或陪朋友前来游览山区名胜,那能与海潮庵的和尚比?在地利
上就没有一成优势。
  和尚们实力仍在,在中途埋伏大有可能。
  他并不知道,山区里另有不少人活动。在他的船靠上码头后不久,衔尾跟来的船只便陆
续抵达了。
  他们是从浮玉崖绕山小径,从碧桃湾前往海潮庵的。回程不走原路,改走山中小径,这
样可以避免有人在回程的中途截击。
  升上一处斜坡,小径绕过一座怪石参差的崖壁,他突然止步,虎目中冷电湛湛,狠盯着
四五十步处的坡崖,伸手向后打手势,要两位姑娘停步。
  “怎么啦?”紧跟在他后面的罗华欣大声问。
  风声呼啸,震撼山林,说话必须拉下掩口,语音不易听清,在这里,手势比说话可靠些。
  “有人在前面埋伏。”他也大声回答,目光不离前面的崖壁,同时用手指示。
  “我先走。”罗华欣立即拔出匕首。
  “不能闯。”他说:“只要一两把飞刀,就可以把我们逼落陡坡摔个半死。”
  “那……”
  “从那边绕道越野而走,跟我来。”
  焦山不是江心的一座大石头,也不是只有一个工整山顶的山,起伏不定,最高的山顶盘
处叫焦仙岭。
  其他散布的丘、峰、崖、石、岩、坞,都有名称,以岩和石的名称最多,游人可以知道
身在何处。
  在林空处上望,可以看到山巅的方向,甚至可以看到吸江亭,可看到散布各处的亭台楼
阁。
  每一个名称,就代表一处名胜区,或者有民居,都有路径贯通,交通网路相当完备。稍
著名的地区,腿放快些,一天便可游遍。有些地方,没有路也可以攀越,只是辛苦些,危险
度高而已。
  一阵乱走,先后发现三条山径。
  但梁宏不走山径,攀林越坡而走。
  登上一处丘顶,罡凤劲急,衣袂飘飘,几乎无法挺立,似欲高飞。
  “知道身在何处吗?”罗华欣紧倚在他身侧附耳大声问:“快到山南了吧?”
  丘顶松林如海,视界有限。
  三人顶着狂风前进,互相挽持以免滑倒。
  “前面是海云岩,从这边下去,可以抵达半腰的三诏洞、钻丹石、栈道岩,路好走些,
不怕有人打埋伏了。天杀的!他们最好识相些。”
  “坡后有人追来了,人数不少呢!”江右龙女指指指右后方的山坡。
  树挡住视线,但可从声息中分辨出风声以外的呼叫声,相距似乎不远,有人在指挥下令,
指示追赶的方向,所以猜想人数必定不少。
  “唔!不是先前在崖壁埋伏的人,他们循踪追赶,不会从这一面的山坡来,是另一批
人。”梁宏立即改觅路道:“且再忍下一口恶气,以后再说。”
  他颇感困惑,显然对方分开埋伏,分别循踪追逐,似乎没把他们三人当成劲敌,难怪他
困惑。
  海潮庵只有一二十名僧人,加上京山云台寺光临的三五个,实力并不真的强大,如果强
大,该早已在海潮庵附近决战了,怎么还敢分开埋伏追逐?只有大笨瓜才会把人分开,冒被
逐断送的风险。
  在一起攻击已经胜算有限,分开了岂不是白送死?
  穿越山腰的树林,后面已听不到人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山径在半山腰盘旋,时升时降,绕过一处崖壁,便看到耸立在转角山口的卧云亭。
  这是供游山客歇脚或避雨的八角中型凉亭,足有三丈内径,中间设有石桌石凳,亭栏凳
也是条石制成的,每根亭柱皆粗可一抱,飞檐高挑古朴而又庄严,飞檐被猛烈的罡风所刮,
发出一阵阵慑人的呼啸声。
  亭里有人歇息,从崖口转角处绕出,便看到凉亭,相距仅二三十步,想回避已嫌晚了,
转身退走,亭中人会把他们追得上天无路。
  不能再示弱转身逃命了,必须面对困难加以克服。
  亭内有五个人,看到他们三人出现,不约而同倏然而起,急步出到亭口相候。
  五个人皆戴了风帽,仅露出双目,看不到面貌,怎知是些甚么人?
  但在衣着上,可以概略分辨身份。
  两个穿青袍,外加羔皮外袄的人,是年纪不小的老道,青袍是冬季的道便服。
  另两个是宽大的僧常眼,也就是俗称为海青的僧袍。僧人当然不能穿皮袄,改穿一件棉
背心。
  僧人所持的杖,通常住持或最高阶的执事僧,用相当美观,有佛冠式装饰的禅杖。在外
走方的戒僧,用有铜或锡环装饰的锡杖。在山野僻壤行走的普通禅僧,用方便铲以便掩埋路
死的人兽尸体。
  年老脚下不便,可用短手杖助力或赶狗。
  这两位僧人,一个挟了六尺余长,沉重光亮的寿星杖,离经叛道,不是守佛门戒律的和
尚。
  另一个腰间是一把用刀匣盛着的戒刀。
  戒刀是僧人作为工具与装饰的刀,型式与平头的柴刀相差无几,在山林中砍树开道相当
管用,绝不是用来杀生的。
  这位僧人的戒刀,比一般戒刀重两三倍。
  第五位是女人,七煞夫人穿章打扮并没改变。
  两老道之一是一尘散仙,虽然衣袍已经改变,但所佩的剑与百宝囊并没更换。
  一尘散仙与七煞夫人,一眼便看出他们是谁,虽然他们的风帽,掩住口鼻仅露出双目。
  双方都看出对方的身份,同感意外。狭路相逢,已没有回避的余地,一边是高有三四丈
的峭壁,一边是下沉五六丈的陡坡,只有建亭的崖嘴,有五六亩大的一块平地,外缘建了栏
杆,保护游客的安全。
  任何一方示弱退走,都会被追得像丧家之犬。
  两位姑娘口说不怕一尘散仙,其实心中发虚,人前人后说气话夸口是一回事,当面刀来
剑往拚老命,又是另一回事。
  罗华欣曾经上过当,一尘散仙攫走夏侯兰芳,化虹遁走的身法,也让两位姑娘心中生寒。
  她俩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逃不掉的。
  “原来是你跑来焦山鬼混,鬼使神差让贫道碰上了。”一尘散仙得意地狞笑:“梁小辈,
我要剥你的皮。”
  “且慢。”梁宏却是邪笑:“你碰上了我,是甚么意思?你不是在这里设埋伏等我吗?”
  “呸!你配让贫道等?贫道根本不知道你带了两个女人来游山,咱们是跟踪凌云庄的人
来的,不知道他们躲到何处去了。小辈,这两个小女人,是贫道预订的鼎炉,这两天你没把
她们弄成破鼎烂炉吧?贫道要把你剁碎了喂狗,把你……”
  梁宏右手一扬,一尘散仙猛地斜掠八尺,双袖交挥,罡凤压下了凛冽的江风。
  其他四人,也纷往外移位。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妖道挨了一颗石灰蛋,几乎弄瞎了双眼,这玩意除了用快速的身法躲闪之外,毫无克制
的妙方。
  最平凡不值钱的石灰,在迷信的传说中,也是破妖术的利器,功能与乌鸡黑狗血女性污
秽物相等。
  虫蛇兽类甚至植物,被石灰一腌,不死也将脱层皮。
  没有纸蛋发出,梁宏的右手,只是举手把风帽的下缘卷起而已,露出面孔不住邪笑。
  两位姑娘在他身后摇头苦笑,妖道号称散仙,居然像个胆小鬼,难怪把梁宏恨入骨髓。
  其实她俩知道梁宏的所谓法宝,威力却是令心高气傲的人胆寒。
  那位挟了寿星杖的和尚,大概有点不信邪,也因受骗的心虚举动感到难堪,双脚一沾地,
立即以惊人的奇速,飞跃而起凌空猛扑,双手持杖有如长枪下插。
  两声怪响,刚升至顶点,刚作势用杖下插的和尚,胸口白灰一涌,被罡凤一刮而散。腹
部却有暗绿色的液体,爆散飞溅。
  两颗纸蛋速度太快,连在旁的人也看不清形影。
  爆散的威力也惊人,纸壳和蛋壳都爆成碎屑,可知打击力十分可怕,和尚纵落的身形,
也因上体一顿而改变,左足沾地时屈膝滑倒,风磨铜寿星杖撞在石板铺的路面,发出轰然巨
响。
  “退!”梁宏低喝,转身推了两位姑娘一把,由原路退走,转身时又向后扔出两枚纸蛋,
吓阻妖道不要追来。
  和尚被滑倒,可把一尘散仙四个人吓了一大跳。
  石灰蛋幸好是在胸口爆散的,风帽掩住了口鼻,江风劲急,石灰一爆即散,没造成任何
伤害。
  液体也没造成伤害,僧袍与背心像泼了一小瓶淡墨汁。
  没有人敢追,抢近帮助和尚。
  “好臭…”七煞夫人怪叫,掩鼻急退。
  “老天爷!这是甚么玩意?”佩戒刀的和尚也掩鼻急退,不再抢救同伴。
  “我……我要挖……挖出他的心……心肝活吞……”和尚并没受伤,爬起仰天长号。
  “是黄鼠狼的内脏,也许有烂鱼肚,甚至久蓄的墨汁,反正任何腥臭污秽物品都有可能,
那是对付妖人的法宝,是专为对付一尘散仙的。”七煞夫人是行家,巫术的法宝千奇百怪:
“了凡神僧,你要花三天时间,才能洗掉身上的臭味,这三天中你走到何处,人人都会掩鼻
而走。除非你立即更换所有的衣物,不让臭汁渗入沾体。”
  “我看靠不住。”另一名老道远远地说风凉话:“臭汁四溅,至少他的双手多少沾了一
些。”
  天寒地冻,那有衣物立即更换?五个人切齿咒骂梁宏缺德,也人人心中懔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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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宏三人并没远走,躲在山径转角处,向卧云亭偷窥,把妖道五个人的话,听了个字字
入耳,咒骂的粗话不堪入耳,两位姑娘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我敢打赌,焦山寺的僧人,绝对不肯接受贼和尚挂单,会赶他离寺。”江右龙女笑不
可抑:“他那些同门徒众,狐群狗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走在一起办事。他这个神僧,成为
江湖笑柄,至少在他那些狐群狗党面前,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大哥,你这种臭蛋,真有那么臭吗?”上次两位姑娘曾经听他提及臭蛋的事,罗华欣
还有点存疑,现在可信了,虽然她不曾嗅过那种臭味:“到底你用了些甚么东西制成的?”
  “七煞夫人是行家,里面的确有黄鼠狼的内脏腺体,但为数不多,因为不易取得。这种
偷鸡贼,在北方与狐狸都受到相当的尊敬和害怕讨厌,称它们为胡老大黄老二,大多数人不
敢打它们,所以数量不少。南方人不怎么怕狐仙黄二仙,价值不菲,一头壮年毛润的黄鼠狼,
可卖二两银子,甚至三四两。商贩把毛整理好,卖到湖州可赚对本利。猎黄鼠狼的人多,数
量自然减少,取得不易。如果份量多些浓些,三五天也洗不掉那种怪臭味。”梁宏一面走一
面解释:“腐烂的鲇鱼内脏,腥臭味有很多人嗅了会发呕。用臭蛋对付那些以为天老爷第一
他第二的人,有意想不到的特殊功效。”
  湖笔徽墨,名满天下。
  湖州出产的小楷笔鸡狼毫,狼毫指的是黄鼠狼的毛而非狼的毛。
  狼毫添入多少,决定笔的好坏与价格,十文钱一支或者一两银子一支,也决定使用人的
写字功力与身份地位。
  社学里的学童,绝不可能用一两银子一支的笔,用也写不出好字。
  “那个甚么神僧,今后见到你,唯一的正确行动,是不允许你嘲笑挖苦他,用雷霆万钧
的行动把你砸烂……”
  “唔!那根寿星杖。”梁宏说:“可借没能看到他的面貌,不然……”
  “你说甚么?”江右龙女问,梁宏的话声音不大,罡凤呼啸不易听消。
  “和尚使用寿星杖的人颇为罕见。”梁宏大声说:“我见过两三个,都不是东西。这一
个……我们走吧!他们不愿在这里等,要动身了,可别让他们发现我们,我不想看到他们兽
性大发在后面狂追。”
  卧云亭的五个人,正在准备动身。那个神僧当然不可能更换衣物,仅把占满石灰和臭汁
的背心丢掉,咒骂的声浪可远传百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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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届大退潮,风高浪急,汹涌的江流浪花飞溅,丈高的浪头极为壮观。罡凤一阵比一阵
紧,整个辽阔的江面,已看不到上航的船只,下航的也是中上级的大船,小船禁不起如此猛
烈的风浪。
  焦山停航,所有的船只皆在码头等候风息,旅客只好在客店等候,很可能有三两天逗留。
  登山的小径起点,在焦山寺与焦公祠之间,分为东西中三路。西路起点在佛香楼旁,往
西岔出的一条至浮玉岩瘦鹤岩一带名胜区。
  街口建了一座石牌坊,山径向上蜿蜒伸展,一段段石级蹬道,古意盎然老态龙钟,游客
络绎于途,目下却渺无人迹。
  牌坊两侧,建有供游客歇脚的草棚,设有一排排竹长凳。三个穿了大棉袄,仅露出双目
的游客,坐在棚内用大嗓门聊天,狂风呼啸声撼山林,头上又戴了掩耳风帽,大声说话也不
易听清。
  向下面不远处的街口张望,街上看不到行走的人。
  左面的焦公祠几座殿堂,在狂风中屹立,似乎里里外外的活动都停止了,这里只是虚有
其表的死寂殿堂,不可能有人在内活动。
  纪念焦先的祠堂不会有香客上门,神主牌不能像神佛一样接受信徒祈福,平时只有官府
派几个老卒看守,与焦山寺进香人川流不息完全不同。
  今天,却有一些人在内安顿歇宿。
  其实街上的旅舍,住宿的旅客不到一成,根本不需在食宿皆无著落的焦山祠借宿,祠没
有接待旅客住宿的设备。
  在牌坊附近,看不到街上的景况,也看不到祠门的情形。但祠内借宿的人如果登山,就
逃不过牌坊附近眼线的监视。
  这三个人是不是眼线,谁也不知道,知道也无权干涉,这是人人可以游览的地方。一旦
引起冲突,必将引起街坊民众的骚动。
  一尘散仙五个人,是从这条路下山的。
  五个人应该走在一起,却分为两拨。
  被称为神僧的中年和尚,跟在后面十余步外,僧便袍胸腹交界处,颜色稍深的污渍仍可
看到。
  他一个人走在后面,沉重的寿星杖,点在石级上发出笃笃怪响,石面出现撞击而成的小
裂纹,可知怒火仍在燃烧,手上不由自主用了劲,表示心中的愤怒藉杖发泄。
  一尘散仙领先拾级而下,到达歇脚棚在棚口止步,瞥了棚内三个歇脚游客一眼,三游客
正在大声争论,辩论到底浮玉是指焦山呢?抑或是指金山?
  金山也有人称浮玉,有典可考。在清代中叶以前,金山与焦山同在江心,称浮玉名实相
符。
  等到金山与陆地相连之后,就不能再称浮玉了。
  金山最初的确叫浮玉山或伏牛山。东晋肥水之战后,秦军主要的俘掳囚在这里,所以也
叫氐俘山。
  金山与陆地相连,那是清朝道光年间的事。
  焦山本名浮玉或谯山,因处士焦光在此隐居,才改名为焦山的。这种争名的辩论,是没
完没了的,各举典故,公说公有理,愈说愈糊涂。
  一尘散仙说了一声“无聊”,便不再留意。
  “喂!了凡。”另一名和尚,怪腔怪调向在上面十余级止步的神僧叫:“你真可以改回
原号,改神为魔了,人见人怕,你不会仍到焦公祠安顿吧?谁受得了你那一身薰死人的恶臭
呀!”
  “我到西面的观音岩,找云水僧善本,借他的茅蓬安顿,你们满意了吧?”神僧了凡像
在叫吼:“你们给我记住,找到梁小辈之后,一定要尽快通知我,不许你们抢先动手,他是
我的,我非活剥了他吃他的心肝不可。”
  “和尚,你不要乱来。”另一位老道说:“说气话不伤大雅,要办事可就不能任所欲为
了。咱们要活捉梁宏小辈逼他合作,活的才有用处,等他失去利用价值,才能把人交给你。
一尘仙长也吃过梁小辈的亏,他还不愿意把人交给你处治呢!你被他弄得一身臭,其实也算
不了奇耻大辱呀!不要一怒乱了大局,知道吗?”
  “你……”
  “你也是主持大局的人,能胡搞吗?可得要像个主持大局,做弟子们的榜样。我们这一
组人白浪费了半天布埋伏一无所获,大家心情都不好,不要再说气话了,回去看其他的人有
没有所获,走吧!”
  这些人在焦公祠借宿,有男有女,僧道俗俱全,一起住旅舍必定引人注目,焦公祠便成
了他们理想的安顿处,几个管祠人那有拒绝他们的能力?
  他们一走,三个游客不再辩论浮玉的是非。
  “老天爷!那个贼和尚怎么这样臭?”矮身材游客拉起风帽掩口快速呼吸,驱走鼻中遗
留所嗅入的臭气。
  “好像真被梁宏整得一身臭,委实令人起疑,那怎么可能?梁宏能近得了这些超等高
手?”第一名游客说:“但听口气,确是被梁宏整得一身臭,用甚么整的?那有人使用这种
玩意整人的?”
  “你仍然认为梁宏是不入流的人物,他用粗俗手段整治高手名家,应该合情合理呀!”
第二名游客的话有反讽味:“幸好你不曾和他交手,不然你也会满身臭。看来,我们是白担
心了,眼巴巴赶来想暗中保护他,他应付得了这些妖魔鬼怪,在东乡,他已经证明给我们看
了。我们该撤走了,已经是申牌初,他们一批批爪牙先后撤回,一个个垂头丧气,显然都失
败了,他们奈何不了梁宏和两个小丫头,不需我们担心。走。”
  上面又有五个人向下走,也是一个个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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