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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燕雄鹰》


第二十章



  人都走散了。乌合之众赢得输不得,输则一哄而散各奔前程,没有人具有拼死的斗志,
利字当头所鼓起的勇气,是靠不住的,一且碰上可怕的劲敌,那股江湖亡命的豪气便消失
了。
  摄魂天魔这些人正好相反,除了那些被威迫利诱而来的人以外,主力全是有组织、有目
标、训练有素的骁勇斗士,敢于决死无视于死亡的勇者。罗远曾经捉到几个活口,口供如果
涉及机密,宁可自杀也不招供,可知这些主要人物的勇气和心态,与江湖亡命特质迥异不
同。两相比较,双方在气势上相差太远了,幽冥使者这些人,只有猛烈一击的锐气和能力,
支持不了多久,一旦对方稳下阵脚,胜负便决定了。
  天将破晓,八个人躲在高峰下的坡脚矮林内歇息,一个个气色灰败,而且有一半人受了
一些创伤。黑夜中在树林内与高手拼搏,所有的绝招杀着;在刹那间遭遇,必须全用上杀死
对方保全自己,受了小创伤,己经是十分幸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宇内三狐几乎耗尽了精力,躲了一个更次调息,仍难恢复元气,所穿的青劲装湿而后
干,浑身灰土草屑,腰背腿皆有破裂的痕迹,狼狈万分。
  幽冥使者是司令人,气色也好不了多少,所穿的绘有斑条怪纹的深灰色宽袍,也有裂痕
并有血迹沁出,可知必定受了些轻伤皮肉受损。所有的法宝巫具快用光了,干坤袋快空啦!
  不能再躲藏了,必须在天亮之前逃出谷外,或者找更隐秘的地方潜藏,以免被搜出后果
可怕。
  “咱们就剩下这几个人了?”幽冥使者站起整衣,将剑插妥在腰带上沮丧地说。
  “都是这三头狐狸不中用,找来合作的全是不入流的货色。”那位身材高瘦的人,盯着
白妖狐埋怨:“结果人多嘴杂,也人多气盛,一呼百应,个个逞强,一旦碰上可怕的高手,
就兵败如山倒。”
  “这怎能怪我不中用?谁知道这些前来夺金的高手名宿,都是些浪得虚名的英雄好汉
呀?其中半数的人名头都比我高。”白妖狐一脸委屈,也发起牢骚来:“你们不是不知道,
也只能找得到这些人联手合作。本来我打算积极争取八极雄鹰,偏偏你们反对与他联手。”
  “这种人怎能争取联手?”幽具使者苦笑:“他不是为夺金而来的。也无意争逐名利。
无欲则刚;无意争取名利的人,你要以名利打动他,行吗?心中没有名利,办起事来随兴之
所至,不计得失,便会随意发挥,能和我们配合行动吗?”
  “他在大宁集统率我们一小队人,把摄魂天魔比我们强数倍的杂碎杀得落花流水,自始
至终控制大局,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是事实。”白妖狐对幽冥使者的理由无法苟同:“当
然,我承认他不是一个很称职的司令人。”
  “你的意思……”
  “一个最佳的司令人,应该躲在暗处综合各方情势变化,及时调兵遣将,决胜于千里
外。摄魂天魔是这群人的军师,出面摇旗呐喊威风十足,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主子
司令人是何来路;这个主子司令人,才是最佳的司令人指挥者。八极雄鹰事事当先,攻击在
前撤退在后;这种人如果担任司令,他一死就注定了要全军覆没。最勇敢最负责的人,一定
死得最快。”
  “胡说八道。”幽冥使者不说地说。
  “是吗?”白妖狐冷笑:“我敢武断地说,这次轰动江湖的瑞云谷夺金事故,八极雄鹰
将是最大的赢家。”
  “不必为了闲事争辩了,准备动身吧!”天涯浪客出面打圆场:“尽快出谷,别让他们
堵死在谷内。出去之后,咱们在路上埋伏等他们;非把黄金夺到手不可,名利当头,决不放
弃。”
  “得从瑞云村旁绕过去,村内有他们的人。还有好几里路好走,得赶快些。”白妖狐急
于离开,天一亮就难以脱身了。
  右侧方突然传出一阵阴笑,像钢锥般刺耳生疼,声浪不大,却威力十足,是有意卖弄示
威性的阴笑,比摄魂天魔的魔音更具威力。
  宇内三狐有点禁受不起音波的震撼,大吃一惊赶忙张口掩耳坐下运功相抗。
  右侧方不远处,也传来枭啼似的刺耳怪笑。
  “该死的,咱们到底碰上一大堆什么样的高手名宿?”幽冥使者知道走不了,把心一横
声震夜空:“似乎一个比一个高明,到底是些什么人物?知己不知彼,看来咱们又栽定
了。”
  昨天在瑞云村,如果没有罗远及时出现,他们必定栽得很惨,势将在骤不及防之下,被
两方的人潮所掩没。
  “生有时死有地,没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为名为利挥刀动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天
涯浪客也豁出去了,嗓门也大:“咱们仍有足够的人手,拼一个算一个,正好摆八门金锁
阵,我守惊门。”
  行家高手摆阵,可以应三倍的强敌围攻,再用法器异物相辅,威力倍增。
  八个人,正好摆八门金锁阵,阵势不动固若金汤,动则如风雷漫天阴阳混沌。
  久久,毫无动静。
  “他们在等天亮。”把守惊门的天涯浪客,不安地向把守杜门的高瘦中年人低声说:
“看来,今天咱们在数者难逃。”
  “没有什么大不了。”五方游神显得特别冷静,说的话平和缓慢,也像是代替高瘦中年
人回答:“闯向唯我天君的杜门,至少会被杜死十七八个杂碎,值得的。”
  “我的意思是,及早突围……”
  “来不及了。”守在惊门的幽冥使者说:“此时此地,宜静不宜动,一旦发动突围,即
使能溃围而走,也将在一冲之下,被不明不白摆平一半以上的人。哼!他们就是希望咱们突
围逃命。”
  “不管是突围或者列阵死斗,我唯我天君都有把握赚回老本。”高瘦中年人不再提突围
的打算:“他们能付得起代价,咱们也付得起。在江湖玩命逐利争名,看不破生死还有什么
好混的?咱们就等他们来吧!看谁赚得最多,看谁最后留得命在。”
  藏身处是峰脚伸出的尾脊坡顶,遍生着杜鹃、桅子、黄荆条一类植物,不是良好的隐蔽
处所,坡脚一带草木森茂,才是匿伏的好地方。按理,搜寻的人不会在坡顶白费工夫,容易
忽略其中有人藏匿。
  可是,却被发现了。包围的人占住坡下的树林,人数多少无法看到。
  下面的人向坡上动,如果坡上的人有霸道的暗器,必定上来一个死一个,在地利上稳占
上风。唯一可靠的是有众多的人手,不惜牺牲向上涌,所付出的代价,必定十分重大。如果
付不起,最好不要妄动。
  黑夜中四面八方追逐搜寻,不可能很快地将人召集在一起发起攻击,这就是追来的人,
不敢妄动的原因所在,必须等到集合了充足的人手,才能稳操胜算。
  幽冥使者不知道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以为对方埋伏在下面的树林里,等候他们下去送
死,估计错误,失去及时突围远走的机会。
  精力耗损过巨,他已经无法施展元神探索的绝技。
  天终于亮了,危机也近了。
  第一个出现在坡下的人是摄魂天魔,左手掌仍裹着伤巾。其他的人皆隐身在树林内,等
候变化。
  披上坡下相距约百步,坡度并不大,生长着茂密的及胯茅草,走动时如不小心,很可能
失足滑倒。在茅草坡地中交手相搏,很难发挥精绝的武技。
  摄魂天魔单人独剑缓缓向上走,勇气可嘉。
  幽冥使者也出现在坡顶边缘,手本能地落在法刀的刀靶上,脸上一片肃杀,冷静沉着显
得阴森狞猛,浑身散发出妖异的气氛。
  接近至两丈左右,老凶魔想侧移而上,以争取地势上的平等地位。
  幽冥使者也移位,不许老凶魔获得同等地位。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发话。
  老凶魔独自上坡,已表明是前来打交道的人,既然要打交道,怎能不先说话表白?
  “阁下想必就是幽冥使者鲍老兄了。”老凶魔只好打消争取同等地位的念头,站在下面
向上面发话:“昨天在村子里阁下没露名号,武道门的阴阳使者并不认识你,因此昨晚你们
突袭,造成咱们重大的伤亡。”
  “鲍某也失算了。”幽冥使者冷冷地说:“以为你是这些人的首脑,你还不配和我幽具
使者在武功道术上争短长。事先认为你请来的什么崂山七子山东三佛,在大河以南他们根本
算不了人物。结果,你们所隐藏的实力极为惊人,咱们同样犯了知己不知彼的错误,栽得好
惨。你们之中有几个武功与道本,皆比鲍某高明的人物,何不要他们出来,和鲍某在光天化
日下单挑?”
  “老夫……”
  “你算什么东西?”幽具使者口气极为托大:“你没有与鲍某打交道的份量。去,叫你
的主子上来谈解决之道,文的武的鲍某一概奉陷,围攻单挑来者不拒。除非黄金有咱们一
份,不然咱们今后没完没了。”
  “鲍老兄,你在做清秋大梦。”
  “也许吧!”
  “阁下了解目下的处境吗?
  “清楚得很。你我都是在江湖玩命的人,追求名利不计一切的疯子,生死等闲,你应该
比我清楚。不要用处境来威胁我,别让一些亡命闯道的后辈笑掉大牙。”
  “你不要嘴硬,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最好赶快走。”
  “你……”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做说客的材料,当鲍某失去耐性时,你想走也走不了。”
  “该死的混蛋,你认为吃定我了?”
  “那是一定的。”
  “混蛋……”
  一声冷哼,幽具使者一掌拍出,阴风乍起,暗劲猛然迸发。
  老凶早已恨极,暗中默默行动,已打算在大骂声中,发招猛然攻击,也料到幽冥使者暗
地行功,有随时自卫的意图。
  两人几乎同时动手,老凶魔的大袖先一刹那拂出。
  蓬然一声大震,罡风进爆,劲流形成猛烈的气旋,及胯的小枝草叶迎风而偃。
  老凶魔挫身下退,脚下一虚仰面飞跃,直滑下三丈左右,再滚了两滚才稳下身躯。
  “再来一记,上。”幽冥使者伸一个手指,轻蔑地勾动:“你的内力如此而已,鲍某高
估了你。”
  “你只是占了地利而已,不必吹牛。”老凶魔狼狈地爬起,发现右大袖出现一个比掌大
一倍的洞孔,布料已化为粉末飞散了,口气虽硬,其实心惊胆跳。
  “我让你站在同一高度公平一搏。”
  “算了。”老凶魔悻悻地缓缓向上走:“老夫奉命和你谈谈,无意动武,还不是时
候。”
  “你奉谁之命?”
  “敝长上。”
  “叫他自己来。”
  “老夫……”
  “你只是一个军师,不够谈的份量。”
  “你……”
  “你走不走?”幽冥使者叱声如沉雷。
  老凶魔一咬牙,转身下坡。在绝大多数江湖朋友面前,老凶魔号称一代魔头,凶名昭
著,江湖朋友闻名丧胆。但在一些真正身手超艳的高手名宿面前。他的声威就有限了,幽冥
使者就比他高一级,他只能吓唬宇内三狐这些聊可名列一流的人物。
  初出道的罗远,就把老凶魔杀得心胆俱寒。
  片刻,出来了三个人,威风凛凛地向上走,气势相当慑人心魄。
  领先那人,正是排山袖威力惊人的首脑。后跟的是一僧一道,僧人宝像庄严,老道仙风
道骨。
  幽冥使者当对方接近至三丈左右时,脸色微变,心神受到强烈的震撼。
  已修至御神境界的高手,会感受到气势的撼动。有些天生霸才的人物,会迫使对方不敢
平视,一触这种霸才的目光,精气神立即涣散,甚至会浑身发抖,心胆俱寒。
  这位首脑,就具有迫人胆落的气势,鹰目炯炯冷电湛湛,相貌威猛令人气沮心寒,流露
在外的杀气慑人心魄,是那种用目光便可杀人的天生霸才型人物。
  幽冥使者心神受到震撼,但并没感到心虚害怕。
  一僧一道宝像庄严,也在用心神向幽具使者探索。
  “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首脑说话了,声如洪钟:“难怪本座损失了不少人。”
  “我幽冥使者不是浪得虚名的混世者,江湖道有我的甚高地位。”幽冥使者傲然地说:
“我敢打武道门的主意,证明我幽冥使者配在江湖举足轻重。听说你们从京都来,要在南方
扩展声威,未免走得太远了吧?是不是认为南方无人?”
  “对,你的消息相当正确。”
  “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姓方,方永昌,根基在京都,但足迹遍天下。湖广地境,在下曾经多次光临,觉
得这一带湖广北境很不错,所以来了。正确的说,该称旧地重游”
  “鲍某不明白。”幽冥使者愈来愈感觉出心神的撼动,逐渐加剧压力渐增:“阁下所出
动的人手,绝对不少于三百,所花费的金钱极为可观,死伤的花费更大,为何要打武道门的
主意?这区区一千五百两黄金,绝对不够你这次南来的开销,为何?在这次行动上,谁得到
最大好处?显然并不是你。”
  “以后你就明白了。”方永吕无意答复。
  “以后?”幽具使者一怔,心中一跳。
  “对,以后。”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几个人很了不起,称之为江湖精英并不为过。所以。我不想再损失一些得
力弟兄和你们拼命;所以,我改变主意要你们替我效力。”
  幽冥使者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心中怒火上升。
  “可恶!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狗屁话吗!”幽冥使者爆发似的厉声斥责:“我幽冥使者
天不收地不留,在天底下任所欲为,没有人敢逼我听命效力,你……”
  “鲍方,你不要嘴硬。我告诉你,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大话。”方永昌也爆发了:
“我这次南下,数百名江湖知名人物替我效力,抗命者格杀勿论,所经处风行草偃。这次主
要的目标是武道门,我在等武道门主九州无常叶天中露面。他有两条路可走:覆没死亡,或
者替我效命。你们,也有这两条路可走,随你选,我给你片刻工夫决定所走的路。”
  “阁下……”
  “不要问在下的来历。在京都附近,我姓方的有惊世的声威。在大河以北,我有主宰生
死祸福的权力。在天下各地,我有搜幽探微的能力。哼,我等你的答复。记住:片刻必须决
定。”
  手一挥,领了一僧一道下坡而去。
  幽冥使者目送三人下坡,神色百变惊疑不定。
  其他七人皆向他聚集,一个个神色凝重。
  “诸位听清这人的话了,谁知道这姓方的根底?”幽冥使者连嗓门也有点异样,可知并
没把方永昌的话当成虚言恫吓。
  “我想,我知道他的来路了。”白妖狐脸色苍白,额脸在冒冷汗,嗓音也大变:“但愿
我的猜测错误,不然……不然咱们的生死祸福已经决定了。决定在这姓方的人手中。”
  当初无双玉郎出现,各路群雄被困大宁集,由于白妖狐曾经在京都逗留过一段时日,所
以听说过有关京都四公子的事,因此在主持商量对策的会议中,她就极感不安说出潜在的凶
险,后果极为严重。
  她怀疑无双玉郎的出现,可能与官方有关。
  “你知道些什么风声?”幽冥使者的不安再次增加:“这姓方的是不是在说大话夸口吹
牛?”
  “如果我的猜测不幸而言中,他就不是夸口吹牛。”
  “你猜测他的来路,有何根据?”
  “他姓方。”
  “叫方永昌,你们都听见了。”
  “京都有一个极为神秘的组合,叫九幽门,据说与东厂的皇家特务有关,是搜幽探微的
能手。他们的门主,叫北溟绝剑方九幽。”
  “这人叫方永昌。”幽具使者不愿相信。
  “九幽门的门主叫方九幽,不用猜也知道是化名或代号。无双玉郎是京都四公子之一,
京华秀士是京都的年轻俊彦。三僧七道是山东的方外高人,本身就不怎么规矩。他们居然聚
结在一起大举南下,沿途威迫利诱江湖高手名宿,替他们卖命而不明示身份,其中必定牵涉
到可怕的阴谋。他们为何要迫武道门主现身?目的何在……”
  “并吞武道门,逼武道门替他们效命。”幽冥使者不得不面对事实了:“除此之外,恐
怕另有更可怕的阴谋。所以,咱们的确只有两条路可走:替他们效命卖身;或者被杀去见阎
王。”
  “老天爷!如果真的牵涉到官方,咱们……”白妖狐叫起天来,脸上恐惧的神色令人同
情。
  “狐狸,别把官方看得那么可怕,十之九的江湖亡命,都是逍遥法外的英雄好汉,都活
得好好的。”幽具使者反而显得镇定冷静:“谁愿意替他们效力卖命,请立即下去向他们表
明态度。”
  “鲍老哥,你……”天涯浪客柏孤,又有点沉不住气了,早先主张突围的人是他,那时
他就失去冷静。
  “生有时死有地,我不会做任何人的走狗奴才。”幽冥使者一字一吐:“我等他们送我
去见阎王,你们有权选择自己所走的道路。”
  “这……”
  “时辰到了,他们要发动啦!”幽冥使者毅然拔出法刀:“诸位快决定吧?时不我
留。”
  下面人影纷现,三面现身推进至林缘,看人数,可能超过五十大关。以可见的人数估
计,双方的实力比是六比一相去悬殊。
  攻阵,三比一就够了。
  “罢了,生有时死有地,咱们就一起下阴曹,向主子阎王爷报到吧。”天涯浪客也一咬
牙拔法刀:“我还剩下一些法宝,不必带往阴曹地府了,就一并送给他们享受,看他们谁有
享受的幸运。”
  “如果有八极雄鹰在,该多好?”白妖狐黯然叹息,拔剑出鞘:“他是杀人的专家,对
付群殴的能手。”
  “也是一个可依靠的主人。”艳狐苦笑:“跟在他身边决不会吃亏。”
  坡下的人按兵不动,上来一个鹤发童颜的古稀老人,一袭青博袍大袖飘飘,所佩的长剑
古色斑烂,踏草而上轻灵飘逸,气概不凡龙马精神。
  登上坡的三分之二,距坡顶约三十步左右,老人停步不进,将袍襟抄起掖在腰带上。
  “幽冥使者,你是巫门之霸,武功巫术执巫门的牛耳,夜间可出入冥界号称鬼雄。”古
稀老人向坡上高叫,声震山林:“我向你单挑。老夫姓百里,东海擒龙客百里涛,你该听说
过我这号人物。如果你认为老夫欺负你一个晚辈,可以和你的老搭档五方游神联手并肩上。
来吧!别让老夫失望。”
  不能不接受单挑,对方如果一拥而上,那就可能一比三或者一比五,混战中,一群武功
相当的高手,攻击一个武功相差有限的人,胜算不言可喻。
  “你们记住。”幽冥使者向众人低声叮吟:“如果我不幸失手,你们不可自乱阵脚,分
组合击,抱必死的决心,死中求活,幸生不生,必死不死。”
  “鲍老哥,我和你下去。”五方游神一咬牙:“指名有我,机会不可错过。看来,昨晚
咱们突袭失败,这混蛋就是那几个可怕的强敌之一,杀
  313一个算一个。”
  “不,我不怕他。”幽冥使者断然拒绝:“他意在引散我们,不要中了他的诡计。他一
看风色不对,向下一滑便可脱身,引我们去追,引散我们的诡计便成功了。你主阵,不可冒
失地散阵追击。”
  不等五方游神再有所表示,幽冥使者大踏步昂然向下走,像一个无畏的巨人,法刀幻发
出幽森的光芒。置之死地而后生;存心决死的人是无畏的。
  东海擒龙客是行家,看清幽冥使者气傲天苍的形象,心中暗懔,必胜的信心开始动摇,
手心不由自主沁出冷汗,心跳也因之而搏动加速,不敢再狂傲大意,一声龙吟,古剑出鞘,
森森剑气徐徐涌发,同时向右移位,争取等高地势。
  双方相距两丈左右,一拉马步,异象立即显现,两人的身影,突然出现朦胧的形象,似
乎四周波动的气流有了变化,视觉因而产生偏差。也像是有一重若有若无的薄雾波动,以致
出现朦胧的异象。
  坡上坡下的人,皆全神贯注留意两人交手的情景。
  法刀和古剑,光华闪烁有如伸缩不定的白虹。
  八个人中。宇内三狐不但是武功最差的,而且对巫术道术所知有限,她们的天狐暗香与
暗器颇具威力,在那些江湖一流高手中名气甚高,在真正的高手名宿中,却差了几分份量。
  白妖狐是老大,武功也最高,她站在坡顶边缘向下望,所看到的景象令她心胆俱寒。而
在另两狐的眼中,所看到的景象也各有不同。
  人的视觉会因当时的心态、情绪、所处位置、阳光的方向等等因素,而有所差异,也经
常出现盲点,所以俗语说:眼见的事实,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白妖狐的情绪本来就紧张不稳定,也心怀恐惧不安,视觉产生变化是可能的,甚至产生
不由自主的幻觉。
  她所看到与感觉到的是,两人对峙的草坡突然阴风大作,法刀和古剑幻发出慑人的眩
光,茅草形成阵阵逐渐猛烈的草浪。
  两人的朦胧身影,呈现扭动闪烁的不稳定形态。一眨眼,两人的刀剑高举,衣袍飞张飘
扬,面孔变形有如厉鬼,隐隐的风雷声逐渐增强。
  异声发自两人口中,时而尖厉,时而低沉,忽高忽低,忽远急近,渐渐不似人声,似乎
像是鬼哭神嚎。
  她在心理上已有准备,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居高临下,相距三十步不算远,应该看得
一清二楚,晨曦中视界广宽,练武有成的人,眼睛不会发生错觉的。
  但她仍然看不清真实的景物,两个交手的人相距两丈左右,并没接近拼搏,她却看到人
影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眼一花,似乎不少人忽隐忽现,交叉急旋纠缠不休。异声与风雷声
时急时缓,各种奇光令她目眩。接着那些飞驰旋动的人影,也逐渐走样、变形,有时幻现
时,已经失去人的形态了。
  她觉得浑身发冷,汗毛直竖,呼吸有点困难,连腿也在不受意识的控制颤抖不止。
  一声怪震,有三或四个可能是人的扭曲怪影,浑身绿火与红焰交织,猛然撞在一起,爆
散成一星星火焰,袅袅触草梢而没,但茅草并没起火燃烧。
  然后是虹影飞腾暴射,爆散一天磷火。
  她终于跌伏在草丛中,失去继续观看的勇气。
  片刻,又片刻,最后传出几声有如兽吼的嚎叫或呐喊:似已风止雷息。
  抬身下望,一切异象皆消失了。幽冥使者与东海擒龙客的身影,已经清晰地重现,仍然
相距两丈左右,拉开马步屹立,似乎不久前所发生的剧烈事故不曾发生,两人并未接触交
手。
  可是,两人的衣袍已经被裂不堪,像披了一身破布,已难以蔽体。头部则被头散发,形
如厉鬼。
  一声凄历的长号,东海擒龙客突然向下一栽,手中仍紧握着光芒已失的古剑,向下滑滚
两三丈,爬起又摔倒,连滚带爬向坡下急降。
  幽冥使者也好不了多少,叫了一声摔倒,吃力地往上爬,可知灵智仍清,挣扎着要退回
坡顶,回到自己同伴身边。
  三个人影有如电火流光,向上飞掠,是一个中年人,一个和尚,一名道姑,越过东海擒
龙客,扑向挣扎向上爬的幽冥使者。
  “我挡他们一挡。”五方游神抢出叫:“你们快拉他上去。”
  “去不得!”天涯浪客急叫:“回来,危险……”
  一比三,五方游神不可能挡住三个高手,一照面便可能送掉老命。
  蓬然一声大震,五方游神首先与道姑接触,人影乍分,各向侧方摔
  31出丈外,砰然摔落向下滚。
  扑向幽冥使者背影的和尚,手刚伸出,突然浑身一震,向前一仆,手触及幽冥使者的右
靴,并没抓实,却反向下滑。
  中年人也大叫一声,猛然摔倒。
  利器高速飞行声,与众人先后摔倒时传到。
  “救命菩萨来了,快拉他们上来。”白妖狐神魂入窍,跳起来狂喜地向下飞奔。
  艳狐也急向下滑,两人分别抓住幽冥使者和五方游神的腰带,连拖带拉急撤。
  下面的树林呐喊声大作,痛苦的叫号声惊心动魄,人群大乱,倒地的人接二连三。
  白妖狐对那种利器飞行的声音熟悉,那是罗远的远距离飞石,飞行时所发出的破空声,
所以知道来了救命菩萨,发石处正在下面的树林。
  包围圈子说小不小,中间的人崩溃,两面的人急往中间聚集策应,来势如潮,重围立
解。可是,两面的人不可能同时赶到,先到的倒了好几个,后到的人聚合,袭击的人已见好
即收,不慌不忙向西南角撤走。
  一阵狂追,袭击的人不知逃往何处去了,来如风雨,逝似轻烟。
  追的人一听同伴说出袭击的人,是人人害怕的头号劲敌八极雄鹰,追的勇气已消失了三
四成,谁还敢不要命奋勇狂追?腿最快的人也故意等候同伴跟上,人多胆壮,先求自保再言
其他。
  追得最快敢于不顾一切的人当然有,那都是身为重要人物愤怒如狂的人。这些人中没有
门主方永昌,身为门主当然不必轻生涉险。
  其实这并非方门主不独自追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不敢与罗远拼命。
  上次在大宁集,一接触便被罗远一剑击毁他的排山袖,与白妖狐苏若男配合,击毙他四
名得力随从。最后在拼剑上。也在真才实学上差了那么一点份量。如果奋不顾身独自追上
去,后果如何他心理明白,缺乏信心的人,勇气也将随之而降低的。
  敢不顾一切穷追的人没有几个,无双玉即便是其中之一。她并非主动穷追的,而是方门
主下令要她务必追上把罗远缠住,以便让其他的人,能有时间随后赶到群起而攻。她的轻功
比罗远相差不远,其他同伴望尘莫及。
  罗远要不时协助苏若男一臂之力,因此无法摆脱追赶的人,也不知道能衔尾追来的人是
无双玉郎,穿枝入伏有计划地引追的人奔东逐北。
  钻山树林,里外的瑞云村在望,散落的民宅树影依稀中,偶或看到有人影走动。
  “那些人的话,你都听清了吧?”罗远在一株倒木坐下歇息,汗湿两腋需歇息养力:
“那个叫方永昌的人,就是那个排山袖相当可怕的首领,说的话霸气十足,天知道他到底是
何来路?他们的目标在武道门,两者之间双雄不并立,武道门今后将日子难过。”
  “可惜无法查出他们的根底,也无法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苏若男的忧虑写在脸上,
有点坐立不安。但罗远并没留意她的神色变化,一面拭汗,一面向里外的瑞云村留意观察。
  “如果村内那些武道门的人是假的,而又与方永昌这些人有关,那就拨云见日了,这是
经过周详计划,花了不少时日布置,要引出武道门的陷阱,布局相当精妙,可惜估计错误,
并没能如愿地把武道门引出来;难怪他们夺得黄金仍在此地逗留,大概不甘心功败垂成,仍
想等武道门的人赶来现身。”
  “这次事故恐伯已在江湖轰传了,武道门的声誉和威望……”
  “都将大打折扣。”罗远接口:“所以武道门必须站出来和他们了断,澄清揭发他们的
阴谋。若男,告诉你的人,放弃夺金的打算吧:你那些人还不足对付这些高手中的高手,如
果他们集中全力反击,你们付得起损失惨重的代价吗?”
  “我……我真得去劝告他们。”苏若男迟疑难决:“必须针对阴谋策定对策。”
  “你走吧!我掩护你脱身,绕村西走,避免被村中的那个什么狗屁秀士发现。”
  “我……”苏若男欲言又止。
  “我不会让后面追的人超越,放心啦?”
  “好吧?我真得早些把消息传到。”苏若男有点依依不舍,但最后仍然脚下一紧飞跃而
走。
  传出消息重要的是争取时效,她不得不走。本来她打算请罗远一起动身,但看罗远懒洋
洋有点心神不属,对她的事表现得并不热心,也就不便启齿。
  当然另有原因,令她不便邀请罗远同行和她的人见面,双方本来是仇敌,她也不希望罗
远知道她的底细。
  无双玉郎不得不遵命追赶罗远,方门主认为她可以缠住罗远游斗,等候后随的人赶到,
集中全力除去罗远这个可怕劲敌。
  追了三四里,绕过谷的西北角,后面已不见同伴的形影,森深草茂视野有限,没有人能
跟得上她。
  三僧七道已所剩无几,一些超拔元老级名宿,毕竟上了年纪,论轻功,不但时间一久,
元老们望尘莫及,短距离内,这些元老也不能与她并驾齐驱。
  罗远必须助苏若男一臂之力,无法以绝顶轻功全程施展。轻功也不可能用来赶长途,那
会把精力耗尽。两人分枝拨草掠走,也就留下走过的遗痕。
  她早就失去罗远两人的踪影,只能耐心地循迹寻踪。后面是否有人跟来,她并没在意。
  这次,她的两位男女随从并没跟来。
  其实她并不能掌握罗远的正确去向,所留下的踪迹并不明显,很难断定到底是什么人所
留下遗痕。这些日子以来,全谷早已被各方人士所踏遍,到处都留有被人践踏的痕迹,哪能
正确分辨是何人所留下的?她的经验几乎等于零,这辈子就不曾出入过深山大泽丛莽,也缺
少与江湖人士打交道的机会,所以难当大任。
  临阵换将交出指挥权,就可以说明她的无知和无能。与江湖亡命周旋,她注定了是输
家。比起苏若男来,她差得太远了,虽则她的武功惊世,缺乏磨练难怪会吃亏上当,也缺乏
毅力,摆脱不了方门主的控制压抑。
  她是凭本能跟踪搜寻的,何以如此她自己也觉得诧异。一这期间,她对方门主极端不
满,但并没把心思放在不满上,而且显得魂不守舍,没有积极追究京华秀士侮辱她的仇恨。
  被罗远推落水中擒住的经过,一直就缠绕着她的思路挥之不去,而且印象日渐鲜明的令
她困扰,令她心乱,令她意念飞驰。
  她并不真的怕罗远,在内外功的修炼上,她有超绝的名师授业,下过苦功。第一次在大
宁集,与罗远展开一场空前猛烈的公平搏斗,是她第一次碰上势均力敌的对手,情绪上受到
相当大的震撼。
  罗远剽悍泼野的形象,给她的印象非常强烈,与她所接触过的男人完全不同,感觉上一
时难以适应,也无法理解,怪的是却没产生排斥的念头。
  她生长在候门世家,在京都交往的全是豪门公子淑女,从没与贩夫走卒接触,没体会过
世道艰难,出入前呼后拥,每个人都把她当凤凰捧。因此罗远对待她的态度,她感到陌生而
新奇。
  事实上大宁集决斗,她并没真的落败,只是衣衫被抓破肌肤外露,无法再继续拼搏而
已。
  她并非真正自负傲慢的人,所以说可以缠住罗远,而不大言夸夸表示自己有必胜的信
心。绝大多数的人,输了仍然夸口吹牛。
  总之,她心中明白,奉命穷追,她决无和罗远放手一决雌雄的念头。
  什么念头?她自己也搞不清。追上了又如何?她也没进一步思索。
  追寻罗远,她却是颇为细心热心的,竟然被她准确地到达罗远与苏吉男分手的树林。
  站在树缘向瑞云村眺望,她有点迟疑难决。已找不到有人走过的痕迹,本能地猜想罗远
到瑞云村去了,是否继续追,她心中进退两难。
  她知道京华秀士在瑞云村,带了一部份人另有任务。她曾经向方门主表示过,京华秀士
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眼前,弦外之音,已明白表示她不会干休。
  但如果是她进村,那就表示是她主动去找京华秀士的,方门主会不会指责她私而忘公,
故意丢下正事不管,前来瑞云村公报私仇?
  事实上她无法肯定,罗远是否前往瑞云村藏匿。
  她在大树下席地坐下,双手抱膝,下颚搁在膝上,目光远落在瑞云村的房舍,心神却恍
恍惚惚。
  意念飞驰,思路回到小溪沐浴,被罗远抱入深水处擒住的情景,只感到浑身起了异样感
觉。
  罗远发现她是女人,居然向她道歉,轻易地放过了她,也没伤害她的随从。
  一个美丽的少女,落在男的生死对头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但居然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接着,是赤身露体任由京华秀士宰割,罗远及时从剑下救了她。自己人却要侮辱她,杀
她。
  罗远临行所说的那句话:我不欠你什么了。
  这句话她感到羞愧难过,应该说,她欠罗远很多。这是一个可爱的敌人,真的很可爱。
  脸在发烧,她知道脸一定红到脖子上了,艳红的面庞,绽起一抹动人的奇异笑意。
  突然她听到不寻常的声息,像惊鹿般一蹦而起。
  右后方不远处,几株大树后踱出年轻英俊的五湖游龙和美丽动人的天涯孤凤。另两人年
约半百,相貌堂堂,一个高身材,一个矮胖子。
  她不认识这些人,但知道不是幽冥使者临时纠集的党羽,但觉得有点眼熟,终于被她想
起,在大宁集翠峰亭,这双年轻男女,是罗远二十二位勇士中的两个。
  这双男女是被迫加入罗远的阵营,为生命而奋起自卫的人,不是罗远的同伴,只是参予
夺金的江湖亡命而已。但在感觉中,她不愿对与罗远有交情的人计较。
  “你们走,不要打扰我。”她脸上没流露出敌意,但口气托大:“你们不要再妄想夺金
了,赶快出谷以免枉送性命。”
  “她就是那位无双玉郎。”五湖游龙向两位中年人说:“可说是八极雄鹰唯一的敌
手。”
  “真令人难以置信,她有多大年纪?”高身材中年人意似不信,“粉妆玉琢似的小后生
而已。”
  “八极雄鹰也年轻。”五湖游龙其实也年轻,总算知道谦虚:“小心她,她出手便是石
破天惊的致命杀着,咱们四个人,恐怕奈何不了她。”
  “总得试试呀?不然怎能查出他们的来历。”高身材中年人独自上前:“咱们不会倚多
为胜,小伙子,这是咱们与你们不同的地方。在下想和你的长上谈谈,你能带咱们去见贵长
上吗?
  “不行。”她肯定回答。
  “那就……”
  “你就想用剑逼我,我知道。阁下,你比八极雄鹰强多少?”
  “这……还不知道,在下还没见过八极雄鹰呢?”
  “你就别客气,拔剑吧!我,无双玉郎董冠章。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周。你不需知道我的来历,我倒希望知道你的根底。”
  “哦!你相当托大自负。”她拔剑:“我以往也是目无余子,自以为天老爷第一我第
二。胜得了我手中剑,我带你去见敝上。”
  姓周的冷冷一笑,拔剑拉开马步,阴风随剑而起,浑身绽发出若有若无的闪烁绿芒,鹰
目中突然幻发奇异的阴森光芒,剑身也呈现扭曲跃动的光华。
  “不要施展邪道幻术,那些迷幻六识的神通妖术对我无效。你看,我一剑就可以破解你
的撼灵大法。”
  她剑上的光华陡然怒张,白虹激射风雷乍起,蓦的铮一声狂震,阴风被强劲的罡气激发
成狂风。
  姓周的斜震出丈外,背部几乎撞中一株大树,手中剑光华倏隐,剑吟徐徐隐没。
  “厉害?”姓周的用千斤坠稳下马步,脸色一变,右手有点发僵,似乎剑变得太沉重难
以举起。
  “你也上。”她伸手向矮身材的人相招。
  “咱们走?”姓周的手一挥向同伴下令:“咱们四人联手的确奈何不了她。”
  姓周的神色十分凝重,五湖游龙三个人也变色退走,徐徐退出十余步外,这才转身飞掠
而走。
  她击出的一剑,显然也耗费了不少真力,但在神色上能稳定沉着没露破绽,直至姓周的
四人转身飞奔,这才出现呼吸不稳身躯松弛现象。
  目送四人的背影远去,身后又传来不寻常的声息,脸色一变倏然转身,剑已伸出跃然蓄
势待发。
  神色一懈,勃然欲发的敌意消失了,呼出一口长气,徐徐收剑归鞘。
  四个快速的人影,穿林而至速度惊人。领先速度最快的是崂山七子的老大玄虚子,其次
是虬须戟立的尤副门主,最后是一男一女。她的同伴赶到了,四个人浑身汗水气息沉浊粗
重。
  “那是什么人?”尤副门主向姓周的四人去向一指,显然早已看到背影消失在树丛内。
  “不认识。”她懒得多说。
  “你没留下他们?”
  “咦!我为何要留下他们?”她对尤副门主不满的指责大起反感:“方叔要我对付八极
雄鹰,我正在寻踪觅迹,其他的人与我无关。方叔早已有明确的指示,不必理会被引来参予
夺金的各路牛鬼蛇神。贵门本来的用意,就是利用这些江湖中鬼蛇神散布消息,我没有记错
吧?”
  “但这些牛鬼蛇神不识相,已经变成仇敌了……”
  “这四个人,不是幽冥使者八个仇敌中的四个。”她知道用心机了,故意曲解尤副门主
的话意:“对我没有敌意,已表示他们识相,已放弃夺金的打算,留在谷中只想看到结局。
让他们把消息向江湖传播,他们是目击者活见证,一定很称职。”
  “如果不是幽冥使者那些人,放走也就算了。”尤副门主无意再追问,走近向瑞云村观
察:“本门原定的打算,就是参予的人愈多愈好,消息可以广为传播,增加本门的威望。但
如果有人劝说他们联手,就有损本门的利益了。哦,你认为八极雄鹰窜入村中去了?”
  四个人分别在她两侧泰然向瑞云村眺望,要入村片刻可到。
  “仅是怀疑而已,早就失去八极雄鹰两人的踪迹了,很可能窜入村藏身,村舍可藏匿的
角落太多了,没有充足的人手,即使能搜出也困不住他。”
  “那你打算……”
  “京华秀士那畜生在村子里。”
  “是的,他负责控制村内外的情势。”
  “如果我进去……”
  “那又怎样?”
  “我可能忍不住砍断他的手脚。”她恨恨地说。
  “何必呢?董小姐。”尤副门主有意充调人:“男女间的事,实在没有什么理性好讲。
男人一时冲动,什么怪事都可能做出来,不受理智所左右,犯错并非不可原谅。你们是京都
的世交,本来情投意合,你有意疏远他,他冲动情急是可以原谅的。”
  “那是你的看法。”
  “董小姐,真不肯原谅他吗?”
  “我能原谅他先施暴,再下毒手杀我灭口的罪行?尤副门主,易地而处,你能如此宽宏
大量吗?”
  “这个……”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无可挽回了吗?”
  “见面就知道了。”她准备动身:“我这就进村去找,八极雄鹰很可能窜入村内藏匿
了。”
  “不要去,你可能误了大事。”
  “不去能找得到八极雄鹰吗?至少也该进村去告诉那个畜生呀,”她迈出第一步:“你
最好早一步通知他,阻止他躲开我……我远……远一点……你们……”
  砰然一声,她向前摔倒。
  她并不知道,上次她被弄翻,京华秀士所使用的药物,是得自这位地行仙玄虚子。
  这次,玄虚子就站在她的右侧,风是从右面吹来的,她所立处正在下风。
  第二次被弄翻,自己人暗算自己人,太容易了,所以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神智一清,她知道完了。手脚被牛筋索分别捆牢,而且督脉已被独门手法所制住,控制
了身柱的活动能力,用不上两分劲,稍用力就浑身发软发虚。
  她的剑、囊、皮护腰,全被没收由那位中年女人携带,身无寸铁没有反抗的工具,
  玄虚子四个人,坐在几株大树下,不断向瑞云村眺望,留意村中的动静。
  “八极雄鹰不可能逃入村子藏匿。”尤副门上肯定地说:“村中毫无动静,鸡犬不惊。
那混蛋胆大包天,一击即走,引咱们八方奔逐,他根本就不怕被咱们走散了的人拦住。如果
躲进村,一定会和陈二副会主发生冲突的,村内咱们有不少人留驻,他难逃咱们那些弟兄的
耳目,村子里不沸腾起来才是怪事呢?”
  “咱们再守候半个时辰,看那混蛋是否从这一面窜入村子。”中年女人很有耐性,这里
的监视面广,视野可及村子的大半范围,有人从这一面向村子接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不必急于把小丫头交给你们的陈二副门主,反正他必定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处理私
事。”玄虚子也不赞成进村:“咱们负责追搜八极雄鹰,不能把正事耽误了。”
  “陈二副会主会无暇处理私事?嘿嘿嘿……”尤副门主发出邪恶的
  202阴笑:“这种私事,即使公事再忙,他也会先私后公,早些尽可能把私事处理妥
当。”
  “说得也是。”另一中年人邪笑:“陈二副会主有多次前科,好几次为了女人而耽误正
事。”
  “少说这些伤风败俗的事好不好?似乎你们九幽门的人,对酒色财气的享受特别有兴
趣,对打下南半壁江山却懒得多付精力。”玄虚子有点不悦:“看来贫道倚靠你们在此地重
建太清宫的事,似乎并不乐观,崂山七子已经伤残过半,贫道也几乎被八极雄鹰打破头。而
迄今为止,所要进行的重要大事仍无眉目,混乱的情势无法控制,何时方能大事底定?却又
在内部出现窝里反,更增困扰,成功遥遥无期。真是霉透了。”
  “大法师,你急什么呢?”尤副川主脸一红:“至少一千五百两黄金,已分给你们一千
两了。尔后建宫的费用,全在本门身上,你还不满意?”
  “咱们彼此都没有退路,不满意又能怎样?”玄虚子的情绪继续呈现低潮,对前途没有
多少的信心:“能不能如愿在瑞云峰建宫,还是未定之天呢?我能不急吗?哼?你们先期南
来布署的人全是饭桶。”
  “也不能全怪先期南来布置的人。”尤副门主叹了一口气:“他们虽然是南方人,但北
调京都多年,与南方的江湖朋友甚少接触,根本无法找到门路打入武道门卧底,对武道门的
底细有如瞎子摸象,所以……罢了,偏偏鬼使神差,平空冒出什么第九只鹰,意外地遭到惨
重的损失。他娘的!捉到他,我要活吃他的心肝。”
  无双玉郎倚坐在树干下,一直就留心他们的谈话,设法强凝先天真气,却未能如愿。即
使能让气机发生作用,也无法驱动真气通过受制的经脉,绝对无法利用精纯的内功,自行打
通经脉脱困。
  柔骨功也无法施展,双手脱不出强韧伸缩性特佳的牛筋索。
  “你配说这种话吗?你们还没有擒八极雄鹰的人才。”她忍不住发话:“除了我能缠住
他之外,你们上一个死一个。尤副门主,你最好放了我。”
  “放了你,董大小姐,你别做清秋大梦了。”尤副门主冷笑。
  “八极雄鹰两人的足迹,是在这里消失的,说不定他正躲在这附近,注视你们的一举一
动。他如果现身,我是唯一可以和他缠斗的人,你们……”
  尤副门主跳起来,惊觉地四面察看。
  “赶快把她送到瑞云村,交给陈副会主好了。”中年女人也有点心惊胆跳:“门主一再
交代,这丫头如果有所异动,就必须断然制住她,尽快送交陈副门主相机行事。这里真有点
阴森林的不祥气氛流动,早些离开为妙。”
  “吕三娘子,你还会望气呢?失敬。”玄虚子嘲弄地说:“贫道苦修四十载,自信已修
至地行仙境界,对望气仍然一知半解,不能未卜先知预见吉凶。”
  “原来果然是门主授意你们,做这种不仁不义鲜廉寡耻的事。”她痛心疾首,欲哭无
泪:“那么,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了。你们可曾想到,有一天我会返回京都……”
  “董大小姐,你仍在做返回京都的梦?”尤副门主狞笑:“早在两年前,这预谋就策定
了。”
  “早在两年前?”她大吃一惊。
  “正确的说,该是门主被撤职查办而令尊却不加援手时,门主便决定如何报复你董家
了。陈副主用尽心机接近你讨好你,便是报复计划的第一步棋。”
  “天啊!这是恩将仇报。”她尖叫:“门主在东厂罗织贪脏灭门证据确凿,罪无可追,
他之所以不死而改为撤职查办,以削爵除籍永不叙用结案,完全是家父从中周全,他才能全
身活命。这次更请南京南镇抚司的旧日袍泽,暗中加以照应,不但以一万两银子壮行色,也
允许我跟来替你们对付强劲的仇敌。你们……你们……”
  “你这是一面之词。”
  “他不会如意的,我会尽快北返……”
  “你还在做梦。”
  “我……”
  “你的命运已经决定了,董大小姐。”尤副门主冷冷地说:“陈副会主会把你带在身
边,把你弄成残废,然后把你爹骗来,利用他与武昌的楚王殿下打交道,利用楚府的三卫高
手,在襄阳建山门秘站。另一方面,利用并吞的武道门,监视武当山,控制南天的江湖朋
友。两方面布下天罗地网,定可把受武当庇护的第一钦犯应文和尚弄到手。届时,门主不但
可以恢复贵族身份,甚至会加官晋爵,更可在江湖领袖群伦,取代武道门主江湖之王的地
位。董大小姐,你还妄想回京都吗?”
  应文和尚,指逊帝建文。建文逊国迄今已有三十年,锦衣卫仍派有庞大的人手,广布天
下暗中缉拿。因为永乐大帝攻入南京时,已昭告天下建文帝已经死了,所以必须暗中遍搜天
下查缉以永除后患。
  建文逊帝扮僧人逃出南京,法名释应文,这已经不是秘密,官方却宜布他在宫中自焚升
天了。
  锦衣卫的密谋,的确在峨嵋一度几乎捉住了应文。据说他和武当的祖师张三丰,躲在峨
嵋的伏虎寺。
  武当祖师张三丰本人不在武当,遨游天下躲避官方的纠缠。他是道家大师,与佛门弟子
往来密切,可见他是一个不歧视佛门异教的开明大师,在伏虎寺曾留下遗世的墨宝。应文是
僧人,不可能在武当山藏匿,但也可能易僧为道,愈危险的地方愈安全。
  武当山官方派有一队兵马驻守护法,目的就是暗中留意是否有逊帝在内藏匿。目下武当
仍在继续兴建官观,二十余年来,工人从四十万减至万余人,不知何日方能把全部宫观建
竣?
  尤副门主一时得意忘形,逞口舌之快,竟然把阴谋揭开,以为这时说出秘密,已无所顾
忌,无双玉郎到了京华秀士手中,任何秘密也不可能从她口中透露了。
  无双玉郎恶梦初醒,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这些天杀的畜生!”她厉声咒骂,声泪俱下。
  尤副门主大怒,抢近俯身一耳光抽出。
  “天不杀他们,我杀。”熟悉的语音同样传到。
  尤副门主的手掌偏了些,而且力道微弱,人向前一栽,仆倒在她身上。
  右太阳穴成了一个寸大的血洞,一颗卵石可能已深入颅内三寸以上。
  尖锐的破风飞行声入耳,中年女人吕三娘子也倒下了。
  一声厉叫,另一中年人仰面便倒,眉心也出现一个寸大血洞,眼珠带出死得好修。
  玄虚子刚站起,手刚挂上剑靶,人影穿枝而至,像飞鸟穿林,快逾电火流光。
  尤副门主三个人被飞石击毙,像是同一瞬间发生的事,三人倒下先后仅差一刹那而已。
  大法师自称地行仙,却不知道吉凶预兆,也没料到人来得那么快,刚听到语声,刚惊觉
地跳起,手刚搭上剑靶,死神已光临背部上空。
  一爪光临顶门,昆仑顶像蛋壳般破裂。另一爪扣颈,颈骨变形。双脚同时夹住大法师的
背腰,两人贴在一起了。沉重的冲力与扭力十分猛烈,两人贴身摔倒。
  是罗远,像攫住一只大野兔的苍鹰,无法将兔叼起,鹰与免缠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他一跃而起,就大法师的道袍拭掉手上的鲜血。大法师的身躯仍在抽搐,手脚不住伸缩
扣抓。
  “你和五湖游龙四个人打交道,我躲在那边的横枝上睡觉。”他在浑身因惊愤,而剧烈
颤抖的无双玉郎身旁蹲下,开始解捆手脚的牛筋索:“那天你在大宁集翠峰亭,威风凛凛有
一代霸才的气概,我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主脑人物呢。所以在山中农舍,突然发现你被京华秀
士那种货色凌辱,我一头雾水莫明其妙,原来其中有如许复杂的内情秘辛。小女孩,你栽得
真冤。”
  “求求你,让……让我静一静……”无双玉郎哭泣着叫。
  “你好好哭吧!哭对你有好处的。”他摇头苦笑,退得远远地。

  ---bbmm,夜叉王 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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