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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龙踞虎》


第 九 章



  这种奇功不仅靠浑雄的内劲将对方的骨骼震裂,伤骨而肌肤无恙,也藉蕴藏的奇毒,随
暗劲渗入血液,专门腐蚀筋络,所以中掌的不但骨裂,连结骨骼的大筋也一一蚀断,骨骼全
散,尸体成了软碎的一堆肉,凡是具有八成火候的人,被击中的对方必定无救。即使立即救
治,也枉费心机。
  幽冥使者和阴魂不散,也无法救治被他们击中的人。
  周游确是挨了一掌,而且被击中的地方是右肋脆弱部份,这地方即使被普通拳脚击中,
也会丢掉半条命。
  所以练武的人,不论何门何派,亮出的门户首先便是保护双肋,双手一提,便提供胁助
有效的防护。
  周游竟然奇迹似的活下来了,而且伤势并不严重。
  郭姑娘最后收拾茶具,关切地问:“你喝了不少酒,脸上仍然缺乏血色,告诉我,你真
的没有什么吧?我的意思是你的伤……”
  “放一百个心吧。”周游泰然自若:“如果透骨掌打得死我,四海游龙那能活到今天?
我的行功自疗术,虽不能算是武林独一无二的神奇绝学,至少不次于当代大名鼎鼎的名门大
派。
  要不了三两天工夫,保证可以完全复原。那老狗下次要是被我碰上,可真有他受的了,
我保证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仍然是一句老话,不要逞强。”郭姑娘关切地说:“快上床歇息吧,不许讨价还价
的。”
  “好,歇息总是好的。”他在床缘坐下脱靴:“你呢?邻房的住处准备好了吗?”
  “不要管我,为防意外,必须守夜,我就在桌旁假寐,说不定还会有人前来骚扰。”
  “老天爷,你以为我变成废物了吗?”
  “当然,你很了不起,但你已经受了伤。”郭姑娘催他躺下。一面替他盖被,一面嘀咕
着:“我爹需要你找出珍宝的下落,你可不能出意外……”
  周游的手突然探出,一把握住了她的滑腻小手。
  “你关心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周游的语音低沉,俊目燃烧着奇异的焰火。
  她猛然一震,挣扎了一下,她感到被握住的手像触电,但却有说不出的快感,一种似乎
令她崩溃瘫痪的快感,令她失去了挣回素手的力量。
  “你……你明明知道不……不是的。”她闭上双目,逃避周游那灼人的目光:“我……
我我……”
  她看不见什么,只感到一阵无可抗拒的力道从手上传到,身躯不由自主向前一倾。
  接着,身子一紧,一阵电流通过全身,有力的、灼热的拥抱令她昏眩,令她有瘫痪的感
觉,一阵惊颤,一阵兴奋,一阵灼热,一阵窒息……
  “霞姑娘。”耳中听到饱含感情的温柔低唤:“要爱,就要爱得真切,不掺杂任何除爱
以外的其他感情,不需要有功利的念头存在。
  霞姑娘,四海游龙不是太上忘情的人,他也需要真诚的爱,告诉我,你愿意真诚地将终
身托付给我吗?”
  “我……我愿……”她含糊地说。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已经快迷失自己了。
  她感到自己的头,被周游紧紧地抱在怀中,然后,她感到周游全身发出一阵令她心悸的
痉挛。
  这奇异的痉挛,与情爱无关,更非情欲的冲动。
  她虽然已陷入意乱情迷中,仍然感到这种变化不寻常,不但不能令她更兴奋更沉迷,反
而令她觉得一丝寒意从内心深处向外浮升。
  不容她再去感觉,再深入思索,灼热的吻已落在她的额角、眼帘、脸颊……最后,她终
于沉落下去,小嘴被吻住的刹那间,她已浑忘世间的一切。
  床脚下,小提篮静静地放置在那儿,篮盖是半开着的。
  口口 口口 口口
  汉江的水位暴升,一整天的暴雨,府城在风雨中沉睡,一切活动似乎已经停顿,连时光
似乎也停顿了。
  在中梁山附近,有人仍未停止活动,一些穿了特制油绸防水袄的人,三三两两的四出活
动。
  当未牌时分,周游与郭姑娘仍在宝山神祠逗留时,张白衣与另一名青袍人,浑身湿淋淋
的出现在松林的大道上。这里,也就是周游遇到郭姑娘的地方。
  松林北面那座小村落,一个穿油绸防水袄,顶有雨笠头部裹在头罩内的人,正出村口越
过村口的大树将军庙,快步冒而南行,也将进入松林,双方行将碰头。
  张白衣未穿防水袄,成了落汤鸡。
  青袍人生了一张锅底面孔,吊客眉瘪嘴唇,一副债主像,似乎天下人皆欠了他还不清的
债,任何人看了这张面孔都快活不起来。
  “张兄,你说明珠园的女人往这一面撤走的,可有证据?”青袍人一面走一面问:“在
下的人都分散了,长上也因江湖第一大豪赤煞神君的猝然光临,而不得不暂留府城留意动静,
五大杀星有三位派在外面,目下不宜调派人手。如果是真的,先不要打草惊蛇,知道吗?”
  “那是当然。”张白衣抹抹脸上的雨水:“凭我这连门都不进去的三流高手,连草都不
敢碰呢,更不必说打草。在下只配带你老兄去看看,万一冲突起来,在下将是第一个倒楣的
人。”
  “张兄也不要轻视自己了。其实,以张兄目前的身手,与江湖经验武功修为来说,已经
是佼佼出众的江湖名人,敝长上暂时借助张兄,不会亏待你的。
  由于张兄是无条件答应合作的人,主动将所获消息具告,所以咱们的人皆对你老兄怀有
敬意,希望好自为之。”
  “在下怎敢不好自为之?蝼蚁尚且贪生,我张白衣岂能不惜命?”
  “你明白就好……咦!这人穿了武林人颇为珍贵的雨袄。”
  穿雨袄的人已到了二十步外,脚下渐慢。
  张白衣那一身白,在风雨中仍不减色。
  “未带包裹,不会是远道南来的旅客。”张白衣肯定地说:“他已看出在下的身份,脚
下放慢了。”
  那人头上的雨笠,下笠檐可遮盖至鼻部,虽则同时戴了防水头罩,但脸部仍然是裸露的,
所以加戴雨笠。
  渐来渐慢,那人的头一低,雨笠终于全部挡住了脸面,似乎有意不让对方看出他的面貌。
  由于身材不高,头再往前低,走近也无法看到面庞。
  青袍人向张白衣打手式,张白衣会意地点点头。
  就在即将相错而过的片刻,青袍人突然斜移八尺,大声说:“请留步,在下有事请教。”
  那人警觉地止步,并未抬头,冷冷地说:“阁下有何见教?”
  声音生硬,的确令人起疑。
  青袍人又向张白衣打手式,张白衣急步截住了那人的退路,用意极为明显。
  “阁下贵姓大名,来自何处?”青袍人问。
  “在下有回答的必要吗?”那人的语气仍冷。
  “在下是请你回答。”
  “无可奉告。”
  青袍人猛地疾上一步,伸手急抓雨笠。这一抓又快又急,令人防不胜防,按理绝对不可
能失败。
  可是,事实的确失败了。
  那人身法极为诡奇,有如风前柳絮,随着青袍人的手势斜退,保持原有的距离,除了双
脚点动之外,上体保持原态势不动不摇。
  张白衣也在动,不假思索地移位跟进伸手。
  “噗!”一声响,张白衣的右腕挨了一脚,大声一叫,缩手斜冲出三四步,几乎失足摔
倒,右手抬不起来了。
  那人刚才一脚旋身斜扫,上体依然保持原状,青袍人仍然未能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青袍人大骇,急忙伸手拔剑抢攻。
  同一刹那,尚未止住冲势的张白衣左手一扬,威震江湖的白羽箭出手。急袭那人的下盘,
叱声亦至。
  这位江湖怪杰的确十分自负,穿的是白衣,暗器是白羽箭,发箭时照例先一刹那发叱声
警告。
  剑箭齐至,两方向同时急袭,惊怒中出手抢攻,劲道声势非同小可。
  一声冷叱,电虹乍闪。
  “铮叮!”两声清呜,余音袅袅中,电虹再次乍张乍敛,急动的人影突然静止。
  白羽箭翻腾着远飞三四丈,落入路旁的松林去了。
  青袍人连退五六步,右颊裂了一条缝,鲜血渗和着雨水,一串串往下挂。
  他举剑的手,缓缓下华,最后剑尖支地,再也举不起来了,锅底脸更黑、更红,更像永
远讨不回债的倒楣债主面孔。
  张白衣目瞪口呆,似难相信眼前的事实。
  那人右手的剑斜向下指!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看不见面孔,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除了他手中多了一把创。
  青袍人倒抽一口凉气,似乎不知道右颇受了伤,如见鬼魅般向后退,一双腿不争气,不
住发抖,举步维艰。
  “你敢走?”那人的语音传到,奇冷无比。
  青袍人打一冷战、不敢再退。
  “四海游龙目下在何处?”那人再问。
  “在……在下不……不知道。”青袍人几乎语不成声声,说得极为吃力。
  剑光华熠熠,冷电四射,徐徐转向移动,最后锋尖上升,遥遥指向张白衣。
  “张白衣,你说。”那人说。
  “他一……他一早离店出外,在下不……不知他……他的去向。”张白衣的惊恐程度也
好不了多少。
  “好,你两人都不知道。”
  “在下的……的确……”
  “那就算刚才的这笔帐。”那人语冷如冰:“你们无缘无故下毒手狙击,礼尚往还,你
们准备了。”
  “咱……咱们道……道歉。”青袍人惊恐地后退:“咱……咱们……咱们错……错……
错了……”
  “住口!”那人冷叱:“说出四海游龙的下落,这笔帐一笔勾销,不然,你们已经没有
活下去的理由。
  宽恕要谋杀你的人,只有圣贤才能做得到,在下不是圣贤,也无法宽恕你们……该死的
东西。”
  随着叱骂声,扭头发狂逃命的青袍人,在逃出第九步时感到背心一震,再奔出两步,突
觉身上某一部份漏了气,断了弦,手脚再也不听指挥了,发出一声恐怖的凄厉叫号,重重地
向前一栽,栽在泥水中挣命。
  背心出现一个血孔,是剑所造成的创口。
  以背向敌的人,就是这样死的,在武林中不算希奇,高手相搏八方搏击走位,背上中剑
平常得很。
  但如果是战场上两军冲锋中,背上有创口的话,死了也不光彩。
  真正的武林人,真正具有武林豪气的人,永远面对面向危险与死亡挑战,死也是豪勇的,
永不屈服死而后已的。
  张白衣现在再次面临死亡,接受另一次考验。上一次是面对江湖朋友丧胆的黑石令,他
经不起考验屈服了。
  那人追杀了青袍人,一去一回快如电光石火,眨眼间便重新出现在张白衣面前,剑尖遥
指他的胸口。
  他仰天吸入一口气,用仍在发麻的右手,毫不考虑地拔剑出鞘,喃喃地,神色肃穆地自
语:“我已经做了一次懦夫,不能做第二次了。生有时,死有地,人总是要死的,我张白衣
不能屈辱地活下去。”
  他拉开马步,剑向前一伸,剑锋徐徐升至正确部位,锋尖齐眉。
  “我要知道四海游龙目前在何处。”那人说:“中梁山附近没有他。”
  “无可奉告。”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与他并不是朋友,在下也不要求你出卖朋友。”
  “在下本来打算向他求助的,不管他是否将在下看成朋友。”
  “你不说?”
  “张某命只有一条,要你就拿去,决不多言一字。”
  “你很有豪气。”
  “我是个懦夫!”他大吼,想发泄心头的闷气。
  “如果我求你呢?”
  “你开什么玩笑?”他惑然问。
  那人伸手抬起帽檐,露出面庞。
  “乔……乔江东!”他吃惊地叫。
  “他在何处?”乔江东问。
  “你是明珠园的……”
  “不错!但我是他的朋友。”
  “但你……”
  “目下他的处境相当危险。”乔江东垂下剑:“我娘很生气.为了你和他夜侵明珠园,
我娘发狠要找他算帐,目下正率人大索中梁山山区。我必须找到他示警,我不希望伤害到任
何一方。”
  “你是当真的?”张白衣间。
  “请相信我的诚意。”
  “好,我信任你。”张白衣向东面一指:“他在宝山一带山区,很可能有危险。我是从
那些急急调遣的人口中,听到一些风声。他知道得太多了,有人希望封住他的嘴,死人的嘴
是不会说话的。”
  “谢谢你。”乔江东匆匆地说,急急走了。
  张白衣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收了剑向远处的青袍人走去。
  青袍人尸体尚温,但气息早断,脸埋在泥水中,背心的创口仍在流血。
  “在下抱歉,不能掩埋你了。”他歉然摇头:“因为我得走了,远远地离开这是非之
场。”
  不远处大踏步来了一个穿青劲装的人,浑身是水,老远便高叫:“张兄,地下躺着的是
谁?”
  “是天罡手汤宪。”
  劲装大汉吃了一惊,飞奔而至。
  “怎么?他不是你领来的吗?”劲装大汉急问。
  “是的。”
  “他死了,你杀了他?”
  “我三个张白衣,也伤不了他一根汗毛。”
  “那……他是怎么死的?”
  “一剑穿心。”张白衣冷冷地说。
  “谁下的毒手?”
  “不知道,一个身材矮小的人。”
  “创口在背部。”
  “对,干脆俐落。”
  “是你从背后暗杀他的。”
  “你看看他的创口再说好不好?在下的剑要宽三分,你可以量一量?”张白衣拔剑往尸
体上一丢:“还有,你把尸体翻过来瞧瞧,他老兄右颊还挨了一剑,你可以从创口中看到他
的大牙。他的大牙好像不太健康,今早就一直嚷着牙疼。”
  肌肉挤压创口,这是人体天生的功能,可以阻止大量流血?但有经验的人,仍可看出创
口的大小,用剑量当然更正确。
  劲装大汉不量创口,扳过天罡手的脸孔瞥了一眼。
  “不错!确是挨了一剑,余血已止,这一剑挨得稍早。张兄,你真的不知凶手是谁?”
  “真的不知道。”
  “好,回去再说,慢慢会查出来的,你把经过情形向上面回话。来,把他背上回城。”
  “抱歉,在下不回城。”张白衣一口拒绝。
  “你……”
  “在下立即动身北走褒城,取道西安到河南走走。”
  “你说什么?”
  “我相信你并未重听。”
  “你好大的胆子,你……”
  “请转告贵长上,张某走了,江湖上见。在下已打听出鹰爪李浩已经被处死,早晚会轮
到我张白衣,凡是知道些少珍宝内情的人,已注定非死不可的命运。
  即使贵长上肯开恩,收容张某做跑腿的,张某宁可死,决不接受这种比奴隶都不如的生
活,更不愿做奴才的奴才。”
  “好家伙!你……”劲装大汉怒叫,伸手抓拾张白衣的剑,先缴械再说。
  白虹一闪,冷叱声同至。
  “嗯……”大汉叫,上身一挺。
  一枝白羽箭射人大汉的右耳下藏血穴,贯入了大经脉,深入颅骨三寸以上。
  “砰!”大汉摔倒在地挣命。
  张白衣上前收剑,找回白羽箭冷冷一笑说:“我知道你要拾我的剑,天下间竟有你这种
蠢驴,我为何要把防身保命的武器丢给你?你死得不冤。”
  他最后瞥了两具尸体一眼,胸膛一挺,向北昂然迈步,喃喃自语:“黑福神,你来找我
吧,我不怕你?”
  风仍在吹,雨仍在打,他无畏地踏上了不测的茫茫人生旅程,头也不回的勇往直前的迈
进。
  口口 口口 口口
  斗室中,充满了浓浓的春意,浓得化不开。
  薄衾掩住一双男女的身躯,掩不住春光。
  郭姑娘是罗衫半解,脸上春情荡漾。
  周游猎鹰似的攫住了她,把她紧紧地拥入怀里,在她的粉颊、樱唇、耳根、肩颈,投下
一连串激情的热吻,吻得她如醉如痴,不知人间何世。
  当她的酥胸成了不设防之城,火热的吻投落在那灼热的晶莹玉肌上时,她终于崩溃了,
喘息着说:“不!不要,我……我与你……”
  蓦地,她的话嘎然中止。
  热烈的拥抱突然失去了弹力,周游的一双手,无力地、软绵绵地,从她裸露的胴体上滑
落。
  像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像。对了,像突然绷断了的琴弦,就那样铮的一声,断了,完
了。
  她本能地一跃而起,挺起了上身,忘了自己裸露的上体,忘了衣衫已滑落席上。
  周游松弛地平躺在床上,半裸的胸膛虽然壮得像一座山,但已失去了生意,倒像是一团
死肉。
  脸上的神情更是恐怖,双目绝望地瞪着,瞪着,似乎像是看到了可怖的鬼魂,也像是什
么都看不见。
  双颊血色全无,一片灰蒙蒙。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痉挛。嘴张得大大的,像是要拚命呐
喊、呼号、狂叫?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就这样,整个人像是突然僵死了,脸上惊怖的神情,好像是被恶魔吓死的。
  她伸手重重地拍拍周游的脸颊,用变了的嗓子叫:“周游,周游……”
  周游脸上的惊怖神色,在她的拍击下慢慢有了变化。
  一个正在激情中,被欲火燃烧起旺盛生命本能,生龙活虎似的年轻人,突然间变成这副
德行!如不是中邪,一定是兴奋过度生命之火突然熄灭了。
  “我……我浑身……脱……脱力……”周游终于说出话来了,脸上惊恐的神色仍在。
  “哦!”她的小嘴张得大大的。
  “也……也许是……是掌……掌伤发作……”
  她扭身到了床缘,低头伸手拖出小提篮,取出鹿皮手套中的一只,倒出一些碎腊片,捧
至鼻端唤了嗅。
  终于,她的脸上涌现冷森森的笑意,放回鹿皮手套,撤掉碎腊片,转身面向着瘫痪了的
周游。
  “不是透骨掌伤发作,你已经被可令全身肌肉松弛,短期间内腑不致受到严重损害,性
慢而致命的神奇药物制住了,如在时限内得不到解药,唯一的结果是死。”她抬起周游的头:
“你对我所说的话十分中听,遗憾的是,你说得太晚了,你那点情意,算我心领了吧。”
  “这种药物叫做大崩神香。”周游叹口气说:“是十二年前,被白道群雄与官府全力搜
捕,幸而逃得性命的前镇江府宝盖山仙游观观主,妖道五灵真人专门糟蹋女人的可恶药物”
  “咦!你……你好像知道?”
  “你……你看你,你像个大闺女吗?这不是明白了?你是妖道的情妇吧?我还没有看过
这么大胆妖媚的少女。”
  她这才发现自己赤裸的胸膛,完全呈现在周游的眼前,那饱满的酥胸,乳晕乳头都像粒
大号的葡萄,岂像一个大闺女?分明是曾养过孩子的妇人。
  “你……”她脸红耳赤找自己的外裳。
  砰一声大震,房门被踢得轰然倒下,人影随后扑入,在灯火摇晃中,可以看到令人心悸
的刺目剑影。
  她来不及穿衣,抓起薄衾拚命全力摔退,跳下床第一件事便是抓枕畔的剑。生死关头羞
耻已算不了什么,穿不穿衣裳不要紧,抓剑保命是第一要务。
  “哎呀!你……你这妖……妖精……”扑入的人惊叫,百忙中不进反退,退得比张开来
的薄衾还要快,退到房门口,真被郭姑娘那香艳无比的妙目吓着了。
  郭霞用薄衾争取了片刻时间,急急披上外裳。
  “我要刺你这不要脸的妖妇一千剑!你出来。”入侵的人大叫,是乔江东。
  乔江东的雨帽系在背后,油绸雨袄已经捆好悬在腰间,穿一灵宝蓝色劲装,把胴体美好
的曲线衬得十分动人,虽然没有郭霞丰盛,却有另一种清新的美,一种豆蔻年华少女特有的
芬芳。
  床上有个大男人,更有一个裸着上身的女人,她真不敢再冲进去,只好闪在门外叫阵。
  郭霞终于看清她了,立即镇定下来啦,穿好衣衫,从小篮中取出鹿皮手套戴上,拔剑上
前。
  “小丫头,嘻嘻!你凭什么骂我不要脸?”郭霞笑嘻嘻地说:“你瞧,这里是内房,内
房当然有男人和女人!怎么一回事你应该知道。你一个小女人,破门闯入内房,是你有理呢?
抑或我理屈?说呀!”
  大闺女那配与曾经养过孩子的妇人斗嘴?斗不过只好诉之武力。
  她脸红耳赤、发出一声含糊的咒骂!挺剑疾冲而上,招发飞星逐月,无畏地进击,谁强
谁有理。
  她已看清床上的周游,幸而周游的衣裤是完整的,至少没有赤身露体的恶心场面威胁她,
所以奋勇进击。
  郭霞没料到她这么高明,知己不知彼,毫无顾忌的一剑急封,要争取空门反击。
  剑芒翻飞,锵琅琅声震耳,郭霞的剑脱手而飞,撞在墙上反弹落地。
  乔江东的剑再吐,顺势长驱直人。
  郭霞大骇,左手一扬,针在乱飞。
  叮叮叮一阵怪响,乔江东的剑一拂一圈一振,五枚双锋飞针全被打落或被奇异的剑气震
偏。
  “你该死。”乔江东怒骂,剑虹再吐。
  郭霞已无暇再掏飞针,想躲闪也来不及了。
  房门口人影乍现,是红脸的幽冥使者朱一鸣,透骨掌击中周游右肋的老魔。老魔右手已
用肩带吊住,大概右肩尖被周游伤得不轻。
  “你也得死!”老魔沉喝,左掌立即吐出。
  乔江东当然不希望与郭霞同进枉死城,百忙中将距郭霞胸口不足三寸的剑撤回,撤招、
旋身、攻招,猛削老魔的腕脉,一气呵成,妙到颠毫。
  幽冥使者听到剑气有异,也看出剑非凡品,知道利害,暗劲强烈的掌风一散,便知碰上
了可怕的劲敌,立即及时后撤,同时大叫:“带着人破窗走!快!”
  郭霞惊出一声冷汗,急忙退近木床,撕帐作带,背起了周游,大声说:“小贱人不敢伤
我,我要从房门走,让路。”
  喝声中,侧冲而上,故意把周游向着乔江东,谅乔江东必定投鼠忌器,怕误伤周游不敢
拦截。
  这一着果然够高明,乔江东眼睁睁目送妖妇冲出房外去了。
  幽冥使者右手不便,奈何不了乔江东,也乘机溜之大吉,掩护郭霞撤走。
  房外太黑,等乔江东冒险追出屋外,夜黑如墨,真不知该往何处追。
  但她必须追,这得凭她的判断力来决定行止,按地势和对方的意图,决定该追的正确方
向。
  周游被背着走,那还了得?上天人地,她也得追上去。
  想起了周游,她感到心焦气浮。
  这可恶的江湖浪子,那天晚上的恶作剧固然可恼可恨,但也有可爱的成份在内,至少并
未进一步侵犯她。
  想起那晚的事,她感到浑身发热,深自庆幸。如果周游把持不住……在暗室之中,男人
通常不可能把持得住的,尤其是在那种地方。
  她真想不通,看了郭霞裸露着从床上下来的光景,显然两人正在床上唧唧我我,但为何
周游竟死人似的让妖妇背着走?
  再往深处想,她有点毛骨悚然,暗叫不妙。
  五更天,距黎明尚有半个时辰。
  明珠园又有了灯光,虽然看不见有人走动,但任何人也可以看得出,撤走的人已经重返
故居了。
  园门口左右各挂了一盏灯笼,大户人家通常都设有这种上面写着郡姓的门灯,是身份门
第的标记。
  这两盏门灯也不例外,四周的大红字写的是:京兆郡宋。
  明珠园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悬挂门灯了,今晚在五更天挂起门灯,真有令人莫测高深之感。
  尤其是在有人一而再侵扰之后,主人竟然去而复回,改暗为明,足以令那些有心打明珠
园主意的人捉摸不定。
  园西端伸入河湾的一座水阁上,两盏宫灯发出明亮的光芒。
  乔夫人坐在精致的蒲团上,脸色冷冷地,向下首的三位中年妇人说:“我意已决,你们
必须全力以赴,从现在起,本园来者不拒,许入不许出。善意而来的人,一律加以囚禁,行
凶肆虐的人,格杀勿论。”
  “夫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竟然敢前来讨野火,来的人决无善意。”最外侧一名妇
人说。
  “所以许入不许出。”
  “愚意认为外围的实力似乎单薄些。”
  “我会适当的调度。纯纯丫头可有消息。”
  “还没有,可能已和赶往接应的人会合了,要不要再派一些人前往接应?”
  “不必了,这里需要人手,天亮后本谷的人可望赶到,届时再行决定。”
  东面园门力向,突然传来三声悦耳的钟声。
  “有人闯园。”第二位中年妇人说。
  “你们走吧!准备迎客。”乔夫人挥手说。
  明珠园的人卷土重来,化暗为明的意图极为明显,敏感的人定可猜出,前来觅宝的人如
果恣意排除异己意图独吞,可能会遭遇到极强烈的反抗。
  东郊距城不足五里地,有一座面积相当大的田庄,本地人称之为石家庄,那是本城仕绅
石三爷石建阳的产业。
  石三爷与神笔侯杰是知交,也是人所共知的酒色朋友。
  东院后另建有一楝三间独院,这是主人的秘室,平时连亲戚好友都不许接近,派有几名
心腹长工照料。
  这几位所谓长工,却整天悠哉游哉不管田地里的事?游手好闲经常在城里进出,但不论
下雨下雪,每天日落西山,他们都必须回到独院来,身份颇为特殊。
  破晓时分,独院里来了不速之客。
  中堂点起了灯火,主人脸团团富家翁石三爷领进三位客人,第一位客人就是神笔侯杰侯
大爷。
  今晚侯大爷很神气,里面穿了劲装,外面穿了一袭体面的蜀绸长袍,判官笔隐藏在袖内,
从外表不易看到。
  他那双鹰目,今晚似乎失去一些光彩,也许是一夜未眠过度劳累所致。
  另两位客人简直像个鬼,披散的头发已显灰斑,用一道金发箍绾住,脸上彩绘黑红二色
大花脸,完全改变了本来面目。
  一袭黑袍,左胸襟上绣了一只小小蝙蝠图案,比黑袍更黑更亮。
  两人打扮完全相同,不同的是他们的身材和所佩的兵刃,一高一矮,一佩剑,一佩盘龙
护手钩。
  石三爷执礼甚恭,可说近乎卑谦,恭敬地请两位黑袍怪人上坐,自己与神笔侯杰在下首
相陪。
  一名长工打扮的大汉献上香茗,毕恭毕敬地退去。
  “晚辈这座秘室警卫森严,可说十分安全。”石三爷脸上挂着谄笑:“两位爷在此办事,
晚辈深感荣幸,有何吩附,两位爷尽管见示。”
  “建阳兄,事情是这样的。”神笔侯杰说:“城里有些琐事不便处理,两位前辈恐怕误
事,所以暂借府上接待客人,方便吗?”
  两个怪人除了喝茶之外,似乎懒得与主人打交道,两双画得一圈黑一圈红,看来极为恐
怖的怪眼,不时扫过主人的脸面,一言不发像是哑巴。
  石三爷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可是上触到怪人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的打冷战,只觉心中
发寒,手脚发冷?感到浑身不自在。
  “好说好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晚辈欢迎还来不及呢,两位爷随时可以使用敝庄的一仞,
连晚辈也包括在内。”石三爷急急地说,似乎惟恐对方不接受他的诚意。
  “那就谢了。”佩剑的怪人说:“今天可能有两批人来。第一批,不久便到。第二批何
时到达目前还未能确定。外面老夫已派人守候,贵庄的人千万不可大惊小怪乱闯,最好全耽
在屋里,知道吗?”
  “是,晚辈这就派人吩附下去。”
  “好,食物方便吗?”
  “饮食一应具全。”
  “替我们准备些酒食。”
  “是,晚辈遵命。”石三爷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恭顺有加。
  他说完,击掌三下。
  进来了两名长工,欠身请示。
  “皮五,你把厨夫叫醒,立即准备一席酒菜。”石三爷威严的下令:“黄标,你去通知
田庄总管,今天所有的人皆严禁外出,全给我耽在屋子里,如敢故违,一律严加处分,决不
容情。”
  两长工应喏一声,分别办事。
  酒席上桌,曙光已现。
  客人刚喝完第三杯酒,厅口便传来一声唿哨,然后飞步抢入三个人。
  领先进入的人,赫然是掳劫陶大娘母女失败。被怪老人赶走的两怪之一。
  后面,跟着右手吊着伤巾的幽冥使者朱一呜,和背着周游的郭霞。
  郭霞香汗淋漓,喘息声隐隐可闻。
  她背了一个比自己重一半的大男人,逃避敌人追踪,奔波了不少里程,她还能支持得住,
已经是不错了。
  幽冥使者超越了领路的人,大踏步登堂先抱拳施礼,沉着地说:“两位怎么在此地?派
人把在下领来不叫进城,是不是长上已经来了?”
  “朱兄,长上何时可到,尚无法知悉,城里有事绊住他了,兄弟是奉命在此地候命,人
弄到手了?”佩护手钩的怪人友好地问。
  “真费了不少功夫。”幽冥使者苦笑,指指自己吊着的右手:“几乎被这小狗废了这条
膀子。”
  “上来坐,喝杯酒驱除疲劳。”
  郭霞将人解下搁在一旁,一面用袖擦抹香汗,一面走上堂来,迳自在佩剑的怪人下首坐
下,低声说:“不是我不尽力,而是的确没有机会,小畜生十分机警,不得不小小心心的从
事。”
  “你和他春风一度,才找到机会下手的?”怪人阴森森地问,语音低得旁人无法听清楚
  “不是的,不信可问朱老。”郭霞急急分辩:“我正感到奇怪,神香的药力比以往缓慢
得多,很可能是受了潮,不然早就把他弄到手了。”
  “废话,腊封怎会受潮?你进食吧,辛苦你了。”
  由四个人变成七个人,开始吃喝。
  幽冥使者将经过说了,郭霞也从旁补充。
  周游静静地躺在堂下,像个死人。
  说到擒周游后,被乔江东闯入追逐的事,佩护手钩的怪人眼神一变,放下食箸说:“明
珠园的神秘女人,武功造诣之深厚,世所罕见,迄今咱们仍然摸不清她们的底细,更不知是
何路数。
  这位乔江东假书生既然是明珠园的人,可一剑震散朱兄的透骨掌力,将是咱们一大劲敌,
千万不能大意,她很可能找到这儿来。”
  “天快亮了,她最好是不来。”幽冥使者冷笑:“我不信她剑上的剑气能保持十招以上,
我要把她缠至力尽,再好好治她。”
  老魔在窄小的内房动手,被乔江东一剑迫退,的确感到脸上无光,不是滋味,因此言词
间明白的表示,如果乔江东真的找来了,他要独自再与乔江东分个高下。
  谈说间,厅外突然传来一声嘶叫。
  “可能来了,糟!守卫完了。”佩剑的怪人站起说。
  幽冥使者第一个向堂下抢,然后是佩护手钩的怪人。
  厅门口人影乍现,曾经一而在与周游斗气的大孩子,双手插腰神气活现地说:“好啊!
石三,你这个鬼庄子不规矩,小爷我早就知道,可是没想到却是黑福神的秘窟,可让我找到
你的把柄了?你是咱们汉中吃里扒外的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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