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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京华》


第十三章



  百了仙娘绰号称仙,仙是会变化的,化虹便是变化的一种,速度也令人难辨形影。 
  虹飞的速度有多快,凡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也没见过虹飞的异象,只是人云亦云形容快
的现象而已,其实虹是不会飞的,只能幻现与消失。 
  逃的人影更快得不可思议,即使没有桑树阻碍,化虹的百了仙娘也追不上他,三窜两窜
便形影俱消。桑林低矮浓密,追一个快速窜走的人不是易事,不可能像一部大车冲入林树断
枝折。 
  百了仙娘出现在桑园南端的大道旁,后面早已没有人跟来,不贪和尚那些人,不知追到
何础哎了。 
  大道上有几个乡民往来,不可能是逃走了的人影。 
  百了仙娘傻了眼,显然把人追掉啦! 
  “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她心中惊疑自言自语:“他居然在我眼前逃掉了,怎么可
能?” 
  她居然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不相信居然把人追丢了。 
  大道南面,大踏步来了一个穿儒衫的佩剑书生,遮阳帽戴得低低地,只能看到鼻以下的
小半部面孔,嘴上无毛,显然是个少年书生。 
  那时,国子监建在鸡鸣山北面,学子生员包括外国的留学生,总数将近三千名。 
  这些大学生修习六艺,可以公然佩剑在外行走,所以看到书生挂剑,不足为奇。 
  这些大学生享有特权,弓马刀法剑术门门精通,可不是盖的,江湖的武术名家,十之七
八九不如他们。 
  明代中叶以前,县太爷披甲领兵冲锋陷阵,比武将毫不逊色,甚至更像个武将。 
  后来正德朝的一代名臣王阳明先生,弓马剑术名震天下,可惜被他的文彩所淹没,成为
文坛宗师而非武坛宗师。 
  她踱至路中相候,剑插在腰带上,有女霸的气势,堵住书生的去路。 
  书生当然看到有人故意挡路,脚下一慢,举手将遮阳帽的前檐抬高,露出俊秀充满灵气
的面孔。 
  她一怔,心中暗暗喝采。 
  读书人应该知书达礼,斯斯文文,即使挡路的人不是妇女,也不能毫不客气往前闯。 
  如按礼俗皇律,除非是官员,平民百姓对权贵人士或生员士子,必须避至一旁,甚至必
须恭顺地请安问好,不管是否相识,这是规矩。 
  双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将规则当一回事。 
  女人挡道,书生向前闯。 
  “站住!”百了仙娘冒火了,见面的好感烟消云散。男人向挡路的女人冲撞,女人肯定
是大输家,不得不喝阻提出警告啦! 
  “干甚么的?”书生反问,总算在八尺外站住了。 
  “你从南面来。” 
  “有甚么不对吗?”书生盯著她笑问。 
  “可曾看到有一个人……”她直觉地对书生的笑大起反感,觉得那是暧昧的邪笑。 
  一个依然漂亮的半老徐娘,对近面站立盯著她的书生,那种盯著她的目光,那种怪怪的
笑,即使不想歪了,也觉得实在可恶不正经。 
  “人?你看,这些不是人吗?”书生用手向路前后指来指去:“你我也都是人呀!” 
  大道并不大,而且前后都有弯折,两侧的高大行道树枝浓叶茂,路一弯就看不见前后的
人了。 
  大道前后,各有两三个村民行走,所以书生半真半假地调侃她。 
  书生有剑,她也有剑,都自以为是强者。 
  强者对强者态度不友好,是正常的反应。 
  她其实没看清打倒乾坤大天师的人,变化太快太突然,反正知道是一个人,绝不是鬼物
 
  “一个奔跑很快穿上蓝色衫裤的人。”她逐渐按耐不住,对书生的反感加深:“不许撒
谎!” 
  “岂有此理。”书生的修养更差,星目中杀机怒涌:“女人,你能指出我撒谎的理由吗?
真是莫名其妙,你以为你是谁呀?” 
  “该死的东西。”她怒火勃发,踏出一步一耳光抽出,速度不徐不疾。揍一个小书生,
出手用不著太快,打掉对方几颗牙齿不需用劲。 
  少年书生的身材,高度与她相等,出手掴耳光极为顺手,对方骤不及防,必定得心应手
一击即中,心理上毫无预防反击的准备。 
  叭一声耳光声暴起,人影骤分。 
  挨耳光的不是书生,而是她的左颊。 
  书生的反击,速度比她快一倍,左手一抬便架住她的右掌,右手来一记鬼王拨扇回敬一
耳光。 
  她禁受得起,但也眼前发黑,本能地暴退两步,感到口中咸咸地,齿龈受伤出血。 
  “你该死一千次。”她愤怒如狂,冲上一掌吐出,阴柔的掌风带有一股怪异的花香,外
发的距离可及丈外,气流并不猛烈!但仍可感觉出压力非常凌厉。 
  书生似料定她的反应,几乎同时抬手出掌,来一记小鬼拍门,以小幅度的拍击硬接她的
内家掌力,伸出大袖口的手晶莹如玉,外发的潜劲也是阴柔的。 
  一声气流迸爆,气旋激荡发声,形成爆散的气流,地面竟出现扬尘异象。 
  “难怪你敢猖狂无礼。”她退了一步,脸色立即冷静下来,不再激动:“玄阴真气的火
候不差,你的修为值得骄傲。你得死!” 
  她闪电似的扑上了,掌、指、爪兼施,势如狂风暴雨,贴身抢攻每一招皆直逼要害,主
悦此全局。 
  书生的脸色也变了,收敛了猖狂神态,用如封似闭见招破招,双掌布下了绵密的防卫网,
来者不拒上封下闭,把攻来的掌爪一一封出偏门,在三尺方圆的圈子旋转挪移,任由对方绕
著四周狂野进攻,偶或回敬一掌一指,化解太过急骤的险招。 
  气旋逐渐激烈,手臂的接触声连绵不绵,双方手上的强韧劲道相差不远,无法造成伤害
 
  招式的速度也概略相当,难以取得绝对优势,即使双手全力接触,也无法把对方震开以
便取得全力一击的距离。 
  以快打快,是难以发挥全力一击的。 
  距离太近,打击力难以发挥致命的威力,一沾即开乍合乍分,没有聚力用绝招攻击的机
会。 
  从外表看,她攻势如潮,从四面八方强攻猛压,主宰了全局。 
  但行家定可看出,书生的防卫网极为绵密,泼水不入,她的八方狂攻,仅是浪费精力而
已,她的气势外表占尽上风,骨子里徒耗精力劳而无功。 
  书生想扭转形势易守为攻,也不是易事,她的攻势绵绵不绝极为猛烈,不易制造扭转局
势的机会。 
  经过的乡民纷纷走避,怕被波及远避为上。 
  仍然有不怕事的人,一旁出现一个旁观者。 
  “南无阿弥陀佛!”肥胖的不贪和尚智圆,念起佛号来居然声音宏亮有板有眼:“出家
人慈悲为怀,愿为施主们排难解纷。两位施主住手,老袖替两位排解,世间的是非,不需用
武力解决,我佛慈悲。” 
  久斗大损元气,双方都需要缓口气。 
  百了仙娘虚攻一掌,脱出纠缠。 
  书生也有气息不调和现象,汗湿衣衫。 
  “和尚,出家人休管闲事。”百了仙娘冷叱,她像是不认识不贪和尚。 
  “出家人仍然身在红尘内,出世也必须先入世,两位的闲事可能有伤害事故发生,老衲
岂能不管?女施主气势汹汹,正在激愤中,请歇息先冷静下来,老衲先向这位公子爷请教纠
纷的原因。公子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贪和尚笑吟吟和蔼可亲,真有几分有道高僧的
风度气概,装模作样立掌当胸欠身问讯,有板有眼。 
  “小意思,这位大嫂的态度很不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算了。”书生一面说,一面注
视和尚胸间所佩的念珠串,却又不能专注,目光不时被和尚当胸的手掌所吸引,眼中出现迷
惘的神情。 
  和尚所说的话,颇不平常的嗓音,已先一步影响了书生的听觉。立掌当胸的手,也出现
怪异的晃动,进一步吸引了书生的视觉。 
  六识已被控制了最重要的两识,大事去矣! 
  怨鬼是江湖名头响后的凶魔,性情残忍阴狠,武功极为出色,定力应该不差,见识也超
人一等。可是,却呆头鹅似的与乾坤大天师打交道斗嘴皮子,结果几乎成了待宰的老羊。 
  书生的经验想必有限,也像个笨蛋和不贪和尚打交道,听和尚正经八百排难解纷,和尚
有心他无意,上当是意料中事。 
  “公子爷请听老衲劝解,老衲……”不贪和尚缓慢地向前接近,嗓音更怪异,立掌当胸
的手晃动也怪异,完全吸引住书生的眼神。 
  书生眼神一乱,脚下也一乱。 
  “和尚小心……”侧方的百了仙娘尖叫,疾冲而上。 
  叫晚了,看到接近的飞行物,再发声向和尚示警,已经来不及了。 
  一块小饭碗大的石头,噗一声击和尚的后心。 
  和尚受不了沉重的打幻处,护体内功也不曾运起,肥胖的庞大身躯,砰一声撞中书生,
冲力甚大,两人跌成一团,再一滚而分开。 
  百了仙娘百忙中一掌拍出,劲气似怒涛,远在丈外,攻击随石头从树下冲出的淡淡土蓝
色人影。 
  是打昏乾坤大天师的身影,这次看清形影了。 
  土蓝色的人影居然看出她要下毒手,突然折向一跃两丈,掌劲落空,奇异的气流激啸声,
令人闻之毛发森立,这一掌真有致命的丈外伤人威力。 
  “厉害,快走。”土蓝色人影大叫,疾退入路左的拭粗,快极,重新难辨形影。 
  书生神智倏清,比和尚先爬起,恨恨地一脚踢在和尚的右肋上,和尚翻了一匝,书生也
惊叫一声,几乎被反震摔倒,立即飞遁。 
  百了仙娘仅追入林三四丈,失望地急急退出。 
  不贪和尚不见了,可能穷追遁走的书生。 
  两个人影从北面向这里飞奔,势如奔马。 
  领先的人,赫然是脸色可怖的乾坤大天师。 
  “打你的人从林子里逃走了。”百了仙娘指指路左树林急叫:“穷寇莫追……” 
  “追!”乾坤大天师老远便怪叫如雷。 
  ◇◇◇       ◇◇◇       ◇◇◇ 
  李季玉沿小河旁的小径向南奔,土蓝色的身影窜走如飞。 
  书生则用轻功提纵术,纵跃起落轻灵敏捷。轻功在短期间,速度与窜走相差无几,但远
出一里半里,轻功便相形见拙了。 
  当然,这是指双方的体质与修为相当,所作的比较,彼此相当才能作评估。 
  不论何种轻功技巧,凡是需要纵跃起落的轻功,一定有弧度,也就必须比原有的距离多
一些,决难与直线窜走的速度相等。 
  直线窜走,永远比有曲线的纵跃快,而且能持久,所以轻功是不可能用来赶长途的,纵
跃百十次,精力可能耗损了八九成。 
  直线窜的距离如果是一百尺,纵跃上下很可能消耗一百二十尺的精力。两点之间,平面
直线是最近的。 
  上下纵跃是一连串的曲线,一定比直线远。 
  “分开走,不要跟来。”他像是两脚不沾地,双脚动得太快了,上体略向前倾保持冲劲,
也像是贴地飞行:“我引走他们,跟来保证跑断你的粉腿。” 
  他仍有心情调侃,可知有信心把强敌引走而无凶险。 
  书生是欧阳慧,怎肯听他的?心中一急,也改用窜奔术衔尾急追。 
  “不等我,我要骂你了。”欧阳慧一面急窜,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尖叫,速度比先前用纵
跃术快些,但想追上远在五十步外的李季玉不是易事。 
  李季玉突然向下一蹲,消失在汉岸的浓密灌木丛中。 
  她飞奔而至。 
  李季玉长身而起,指指前面,打出前面有警的手式,再指指对岸,猛地飞跃而起,飞越
两丈多宽的小溪,再一窜便消失在更浓密的树丛内。 
  她不假思索,轻灵地一跃而过。 
  前面出现三个急步趱赶的人影,是不贪和尚的同伴,从另一方向绕来的,警觉地搜寻踪
迹,远在百步外,似乎没发现有人越溪走避。 
  ◇◇◇       ◇◇◇       ◇◇◇ 
  这一面的溪岸高些,躲在草木丛中,可以看到溪对面小径的动静,人在小径上行走,由
於有草木生长挡住视线,仅能看到行人的身影忽隐忽现,但足以分辨身材面貌。 
  三个人快步匆匆而过,怎知溪对岸草木丛中有人藏匿?循小径追寻逃走的人,确是很笨。
 
  确是不贪和尚智圆的党羽,但欧阳慧并没见过这些人,当然也不知道和尚与怨鬼冲突的
经过。 
  “你认识这三个人?”她傍在李季玉身侧,透过枝隙目送三个人向北走,气息还没调和
稳定。 
  “不认识,但却知道他们是那个女人的同伴。”李季玉呼吸稳定,仅出了一些汗,是那
种天生运动体质的人,激烈长期运动,血液也不会沸腾:“而且我知道,他们共有九个人,
全都是身怀绝技,却又卑鄙阴险的货色。你这么一个聪明漂亮武功了得的大小姐,居然笨头
笨脑和他们打交道论是非,而且站在下风,真笨哦!” 
  “我怎么知道他们会用妖术药物,向陌生人暗算?”她为自己的笨举动辩护:“那个贼
和尚人模人样,怎么看也像个有道高僧……” 
  “少见识。”李季玉打断她的话:“苦修参禅的有道高僧,每天仅早午两餐吃粗茶淡饭,
没饿死已经是菩萨保佑了,会长得肥头大耳腹大如鼓?那贼秃绰号叫不贪和尚,却甚么都贪,
尤其贪财贪色,与怨鬼冯翔是一丘之貉,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匪类。即使你的武功比他差十
倍,他也宁可用妖术和药物把你摆平,不想和你费劲交手。” 
  “我本来就少见识欠经验,认识几个高手名宿而已,怎知道那些人阴险恶毒?用不著讽
刺我呀!”她碰碰李季玉的手膀:“喂!你用甚么玩意把和尚打倒的?好像没把他打伤呢!”
 
  “人类最原始的武器,捡石头掷击。”李季玉说:“可惜相距甚远,石头大,贼和尚一
身肉,浑身横练,如果他有备,石头还不配替他捶背呢!你来乡野干甚么?领略田园风味?”
 
  “我是追寻符家小丫头的?她扮成小村童,出了聚宝门就向东飞跑,用布卷了剑。我盯
了她一个时辰,不知道她在这一带偷偷摸摸,转来转去鬼撞墙似的有何用意,最后跟丢了,
这小丫头鬼得很。” 
  “咦?你跟踪她有何用意?” 
  “跟踪她才能找得到你,果然不错。”她得意地说:“镇抚司加上五城兵马司,还有都
城内外的蛇鼠,谁也找不到你,你的神通广大得很。但我感觉出符小丫头与众不同,她知道
你的动静。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我喜欢所有的美丽女人,呵呵!”他大笑:“包括你在内。我是京都的豪少,风月场
中有我的地位,谈得来,就是亲蜜的朋友;谈不来,少见面不伤和气。符家大小姐和我总算
还谈得来,还不能算亲蜜的朋友。我和镇抚司的天地双杀星,在沧波门约会,符大小姐不可
能知道。这里距约会处远在十里外了,你找到我,不可能与符大小姐有关,你运气不错。你
知道和尚那些人是妄想捉我领赏的人吗?” 
  “不知道。哼!我非宰了他们不可。”她亲昵地挽住李季玉的手膀:“季玉,你实在不
必冒万千之险东藏西躲我整天为了打听你的消息奔波,紧张得日夕难安。跟我进汉王府,弄
份汉府詹事身分,就可以公然在京都走动,谁敢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动你?答应我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他断然拒绝:“我不想做一个狐假虎威的好汉,做真正威震京都的小
霸王。” 
  “你对汉府有反感……” 
  “咦!我为何对汉府有反感?”他正色说:“汉王世子不会坑害我这种人,不会没收我
的栈号。在京都的大人物权力斗争中,汉王世子仅在锄除异己上着力下工夫,与王公大臣贵
戚名豪作选择性的血腥斗争,与我这种平民百姓毫不相干。一些豪奴欺凌百姓的事,也落不
到我头上,我没有对汉府有反感的理由呀!镇抚司却不同……” 
  “你是说……” 
  “镇抚司所经手的招狱冤狱,十之八九应该由各地治安单位或刑部经管的。像我的栈号
被没收,即使我的栈号真的买了赃材,也应该由江宁县查办,那用得著镇抚司行文龙江提举
司执法?镇抚司才是祸国殃民的残民虎狼,我和他们对抗理直气壮,绝不藉汉府的权势作护
身符,这样才能树之我英雄好汉的形象。不要管我的事,好吗?” 
  “你真是固执,讨厌。”她鼓起腮帮子生气。 
  “如果我像个豪奴,面目可憎,你还会喜欢我吗?”李季玉伸手抱住她的小腰肢笑问:
“进了汉府,就一定会成为豪奴听许多人使唤,走在街上狐假虎威,就算派在你身边做随从
吧!你会感到替你增光彩吗?” 
  “你……哦……”她激情地投入李季玉的怀里,樱口中含糊地发出她也感到陌生的声音。
 
  李季玉的气息产生剧烈的变化,粗鲁地把她压躺在草中,火热的嘴唇,绵绵地粗暴地亲
吻她的粉颊、耳背、粉头,强力的大手,在她的腰肢、酥胸游移。 
  她不知自己在做些甚么,纤手本能地在李季玉身上作有力的回应。 
  激情淹没了他俩,身外的天地离他俩逐渐遥远了,本能的官能需要,亟需获得满足。 
  不知何时,她的胸襟敞开了,胸围子的肩带解脱、滑落。她也含糊地喘息呻吟,本能地
拉扯李季玉的外裳,娇躯在强力的大手下颤抖、扭动。 
  对面的小径不时有村民走动,好在相距甚远,而且隔著一条小溪,这里的天地是他们的。
 
  ◇◇◇       ◇◇◇       ◇◇◇ 
  不贪和尚九个男女,从北面快步南行。 
  “我们经过这一带时,没发现可疑的人走动。”先前从这里北上的一位中年人说:“南
面一带更无发现,不如罢休回城算了。抢救怨鬼与书生的人,虽然已可肯定是同一个人,但
只隐约看到他的身影,不可能看到面貌,就是走在路上碰了面,咱们也不敢断定是不是这个
人呀!怎么可能把他找出来,逼他承认是那个该死的家伙?” 
  “一定要把这个狗东西找出来,看身影气势便可认定是不是他。”乾坤大天师大概被打
得羞愤难当,皮肉也受到损伤,咬牙切齿不肯干休,停步伸手向溪对岸一指:“那边林密草
茂,是藏匿的好地方,咱们派一半人过去,沿溪岸向南搜,或许可以把他赶出来。” 
  “好吧!我们过去。”中年人说:“老道,咱们丢下正事不管,怨鬼与小霸王还不知还
在何方,筹的财还没有着落呢!聪明吗?” 
  “出其不意挨揍的不是你,所以你无关痛痒。”不贪和尚也是被揍得脸上无光的人,替
老道表不平:“如果挨骂的人是你瘟神郝威,你报复的念头更强烈十倍,你会就此干休吗?”
 
  “好啦好啦!不要再埋怨了好不好?”瘟神苦笑,向一男一女两同伴打手式示意过溪:
“不管是否可搜出可疑的人,咱们在南面的小村会合。发现可疑的人而对付不了,咱们再发
信号招呼你们过来。这就走。” 
  九个人停步商量的地方,距李季玉两人藏身处约一里左右,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却
可隐约看到他们比手画脚的举动,尤其是向溪的这一面指指点点,行家即可看出意指过溪。
 
  那一段小溪稍宽些,约有三丈余。三个男女轻功了得,不需场地起跑助势,急走两步便
一跃而过。 
  “路边的树林,也得派人走动,谁跟我走?”乾坤大天师指指路东的疏落树林:“里面
虽然不易藏匿,但获搜看或许有所发现呢!” 
  只有不贪和尚愿意同行。 
  树林稀疏视野甚广,不需仔细察看,两人的速度甚快,片刻便超越在小径行走的同伴,
毫无发现。 
  乾坤大天师一马当先,瘦小的身材在林中掠起如飞,绕过一株大树,突然快速地退回,
紧贴在树干上,发出一声警啸。 
  不贪和尚窜至另一株树下,问路杖向前面一指,打出有警的手式。 
  啸声吸引了所有的人,沿小径行走的四男女脚下一紧。 
  前面二十余步三株大树后,踱出三个佩绣春刀,穿村夫两截灰衣裤的人,阴沉沉地向他
两人接近。 
  为首那人一头白发,身材修伟气概不凡。 
  “你们赶快离开。”白发人在两丈外止步:“咱们要在此地布伏,监视这条小径,走!”
 
  口气托大,似乎已经知道他两人的底细。 
  乾坤大天师离开树干,脸有惊容。 
  “白无常,你说话可得客气些,咱们在协助你们呢!”乾坤大天师脸色相当难看。 
  白无常天禄,镇抚司密探三头头之一,是控制江湖龙蛇的专家,役使地方蛇鼠的最佳指
挥者。 
  那天晚上在安德门捉李季玉失败,把李季玉恨入骨髓,发誓要捉住李季玉的活剐,在侦
查搜捕上出尽死力。 
  “协助?你们是跪著养猪,看在钱份上。”白无常的话锋利伤人:“到别处搜寻线索吧!
这一带是本座的埋伏区,后面的人即将到达,再不走可能引起误会,快走!” 
  在小径南行的男女到了,气氛一紧。 
  这些人都是江湖凶神恶煞,还不习惯被人威胁奚落,受不了就会凶性大发,不顾一切挥
刃拚命。 
  白无常只有三个人,一旦反脸,肯定是大输家,应该说话客气些,没有刺激这些凶神恶
煞的必要,毕竟镇抚司不是这些凶神恶煞的主子。 
  而是经过高阶层人士邀来协助的客人。 
  白无常是低阶层执事人员,即使心中不满或者嫉妒,也不必形於表面。 
  第一个表示愤怒的人是百了仙娘,仍然具有魅力的凤目,放射出慑人的幽光,手按上了
剑靶踏出一步,像要发威的母老虎。 
  “有人不想活,妄想走险赌命了。”白无常慑人的目光,狠盯著百了仙娘:“你们进入
本地区,咱们就一清二楚了,本座发出你们妄动的讯号,我保证你们一定会被送入天牢接受
锻练,你们要进去吗?” 
  这可不是虚声恫吓,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百了仙娘心中一跳,退一步回到原位。 
  这表示附近另有镇抚司的人!白无常三个人怎敢在偏僻的乡野,对付自称小霸王的钦犯?
在京都负责缉捕的人手,如果把城狐社鼠也算上,总数没有一万也有五千,结果如何? 
  “不要赖在这里碍事,好吗?”另一位密探好意地打圆场:“小霸王离开沧波门小花冈
凉亭,确是往这条路上来的,咱们负责埋伏截击,不希望有外人在场。到别处碰运气吧!你
们还有机会捉怨鬼,千幻修罗,捉其他要犯,捉……你们请吧!” 
  乾坤大天师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哼了一声打出撤走的手式,恨恨地扭头便走,强忍怒
火的神情令人同情,正所谓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出到小径,在对面溪岸搜索的瘟神三个人,刚从溪对岸听到啸声赶来策应,恰好在小径
会合。 
  不贪和尚略加说明情势,九个人不住咒骂向南撤。 
  白无常跟至林外,在林缘目送他们消失在小径南端。 
  ◇◇◇       ◇◇◇       ◇◇◇ 
  李季玉曾经说过,他是京都的豪少,风月场中有他的地位。 
  而且更入骨地明白表示,他喜欢所有的美丽女人,不啻明白宣告他不是好人,好人也不
会取绰号为京都小霸王,好人最好离开他远一点。 
  显然欧阳慧也不是好人,所以敢和他亲近物以类聚。 
  即使她是好女人,是贵戚名豪的千金淑女,也难逃花丛老手的有意挑逗摆布。 
  大户人家的千金闺女们,对男女房第间的事所知有限得很,只能在诱发下,激起反射性
的本能情欲。 
  当李季玉温柔而又野蛮地,脱去她的儒衫之后,她像崩溃了的堤防,诱发她热情如火的
本性。 
  李季玉把她压在地上,再次收敛野蛮的举动,双手温柔地摸摸她晶莹如玉的酥胸,挑逗
令男人激发野性的双峰,灼热的嘴唇,却增加压力,从粉头直吻至腰脐,刚柔并济,她近乎
狂野地撕扯李季玉的头发,欲拒还迎地推扳那双令她心荡的大手。 
  “嗯……不……不要……”她痴迷地、含糊地扭动著喷火的横陈玉体,一手抓住在她胸
前游移的大手呻吟:“我……我我……” 
  李季玉不理会她象徵性的拒绝,反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探索,引导她的手深入。 
  “小……小慧……”李季玉的声调绵绵切切:“你……你让我不……不克自……持……”
 
  “不……不要在这里……”她想抽回手,却又觉得毫无抽回的力道,总算还没完全迷失:
“跟……跟我回……回汉府我……我的闺……闺房……” 
  跟回汉府,她依然要求李季玉向汉府投效。 
  这里,是荒郊,光天化日,不宜千金淑女野合。 
  “回汉府做甚么?”李季玉含糊地低问,嘴唇在可爱的小蓓蕾加重压力。 
  那双小蓓蕾真可爱,小得像一颗相思豆,但已经增大了一倍,有了生命,有跃动的活力。
 
  “世子雄……雄心万……丈……”她总算抽回手,惶乱地摸索李季玉的内腰带:“必须
清……清除一切阻碍。我……我需要你协……协助与……与千幻修罗会……会晤,汉府需……
需要他这……这种人才……” 
  李季玉的外衣已经卸除,她的儒衫也被剥下丢在一旁,绣了牡丹花的胸围子,就卸落在
她的颈旁,两人已成了上空男女,肢体的紧密接触,情欲已升近顶点。 
  李季玉诱导她的手,解开了自己的内腰带,再放了她的手任由她自由活动,自己的手缓
缓地抚向她的禁区。缓慢显得温柔,当指的功力却相反地增加,她的胴体,在魔手的抚摸下
崩溃。 
  神智仍是清明的,居然能说出心中的意念。 
  “哦……小宝贝,你的记性真差。”李季玉的嘴,离开可爱的小蓓蕾,移至她的耳畔,
按在禁区的大手,压力突然减弱:“我说过,汉府……” 
  溪对面传来的警啸声,打断了李季玉的话。 
  激情突然降温,啸声像在他们头上敲了一记。 
  尤其是行将崩溃的她,她那不由自主的颤抖玉手,不需李季玉引导,已自动探索到某处
禁区,猛然一晨,急急抽回像被火灼的玉手。 
  “不必紧张。”李季玉也抽回按在禁区的手,挺身坐起,沉静地扶起她裸露的上体,拾
起胸围子递给她,示意要她沉著些:“溪对面发生情况。我们这边也有人,在北面百步左
右。” 
  “哎呀……”她慌乱地穿衣:“是……是些甚……甚么人?” 
  “不知道,立见分晓。”李季玉从容不迫穿著衣裤,虎目中冷电湛湛,面对大半裸裎的
动人玉体,他眼中毫无情欲的神情流露,目光透过校梢,远落在对岸的小径附近:“唔!是
不贪和尚那些人。” 
  “我非宰了他们不可。”她系著胸围子暴怒地叫。 
  “你给我记住了。”李季玉伸手抓住她还没系妥的胸围子上缘,语气相当横蛮:“不许
你说这种不自量力的话,小宝贝。一比或一比二,如果他们不使用药物或妖术,你可以任意
宰割他们。如果他们使用药物,妖术,歹毒的暗器,你一个也对付不了。” 
  “你……”她吃了一惊,李季玉的态度不对。 
  “你是我喜爱的女人,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李季玉脸色缓和了些,轻抚她的娇嫩面
颊:“这些江湖牛鬼蛇神,对汉府的雄心万丈大业并无妨碍,招惹了他们,反而有百害而无
一利,你犯不著和他们玩命,那不关你的事,小宝贝,记住了没有?” 
  “你不要管我……”她气恼地叫。 
  “你给我记住。”李季玉又变了脸,把她按倒手压住她的酥胸:“我喜欢你,就得管你
的事。你也喜欢我,所以在我附近出没管我的事。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所以关心你,听话,
好吗?” 
  神情又有了改变,温柔地扶起她,替她拉上胸围子掩盖动人情欲的酥胸玉乳,拾过堆在
一旁的儒衫替她披上,脸上流露温柔的笑意。 
  软硬兼施,脸色阴暗不定,情绪变化难以捉摸,幸好表示关心的善意十分明朗。 
  她自以为是女强人,其实并不真的强,而且经过刚才的激情缠绵,袒荡裸裎肌肤之亲极
为煽情,毕竟还有羞耻感,想生气也冒不出火来。 
  此时此地,男人是强者;除非这男人是毫无男人味的半死不活男人。 
  她很难适应突然扮弱的变化,惶乱地转过身躯穿衣整装。 
  “还有镇抚司的人。”李季玉轻拂著竹手杖,目光落在对岸的树林前缘,不贪和尚九个
人,正气冲冲大踏步离去:“我认识这个人,三大密探头头之一的白无常,他那头白发,两
里外也可看清。” 
  “他们敢向我撒野?哼!”她将佩剑改佩为带,塞入腰带随时有拔剑而斗的准备。 
  “在有外人观看时,他们不敢,一旦无人旁观目击,可就难说了。锦衣卫的绝世人屠,
与汉王世子名义上是一家,骨子里各怀鬼胎,双方的爪牙没有明争,暗斗却相当激烈。要小
心,小宝贝?” 
  白无常地位低,还不配参予暗斗,所以那天晚上在安德门,就不敢对她无礼。 
  目下人在乡野,没有旁人目击,天知道会发生何种事故?因此李季玉关切地要她小心,
不要和镇抚司的人起冲突。 
  “我不怕他们撒野。” 
  “你这种心态要不得,不知道替自己找来多大的麻烦。没有必要打倒他们几个人引起公
愤,整天担心他们暗算报复,你活得未免太辛苦了吧!” 
  “你害怕了?”她挽住了李季玉的手膀,粉脸突然酡红呼吸起了变化。 
  “我当然害怕,但怕我也得挺下去。”他微笑转首,在嫣红的粉颊亲了一吻:“宁斗智,
不斗力。我练了几年拳棒,还弄不清甚么叫武功,所知道的是:学拳千招,不如一快。我的
对策是小心谨慎,有耐心地等待好机,出其不意抓住机会打了就跑,平时任由他们耀武扬威,
让他们穷神气大吹其牛。” 
  “那贼和尚挨了一石头,挨得不冤。”她羞笑,先前的不快烟消云散:“你窜走的身法
去向难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用轻功提纵术追你,绝对无奈你何,有如猎犬在复杂的地形
追惊兔,白白浪费工夫。” 
  “唷!你调侃我?”李季玉抱住了她索吻。 
  “嗯……我……我我……”她重新迷失在激情里,在李季玉的强力拥抱下,连站立的力
量也消失了。 
  “我们反往北走。”李季玉满足地松开拥抱,挽住她分校排草动身:“而且不能走道路。
这一带我熟悉,不会一头闯进他们的埋伏里。白无常那些人,就在对岸小径旁的树林布埋
伏。” 
  向对岸眺望,白无常已经不见了。 
  ◇◇◇       ◇◇◇       ◇◇◇ 
  欧阳慧是从正阳门出城的,对城外乡野所知有限。李季玉却是熟悉城郊四乡的地头蛇,
尤其是江东门沿江一带城郊最为熟悉。 
  把欧阳慧送至正阳门外,半哄半骗把大小姐打发入城,回头重返高桥门乡野,急如星火
 
  欧阳慧是跟踪符晓云出城的,跟了一个时辰才把人跟丢,可以料定的是,符晓云仍在沧
波门至高桥门一带乡村出没,追寻他的踪迹。 
  他对符晓云的喜爱,比喜爱欧阳慧更深些。 
  符晓云善体人意,像依人的小鸟,对他信任而且流露出依恋,不介意他的所作所为,走
在一起便有契合的感觉。 
  要不是他有意疏远,有意让符晓云置身事外,感情的发展绝不会停留在低潮期,极可能
已经成为情投意合的爱侣。 
  那一带群魔乱舞,符晓云很可能陷入险境。 
  在城内,镇抚司的人不敢把她怎样,远在城乡十余里外,她孤身在那一带游荡,甚么可
怕的事都可能发生。 
  小丫头的武功足以自保,内外功的火候相当精纯,可能是先天体质特佳,肯用功苦练,
成就已超越不可能的境界。 
  但经验不足,也没有抗拒妖术邪术与药物的能耐,更没有旺盛的称雄野心,也就缺乏剑
在手气傲天苍,杀人如屠狗的气概,根本应付不了大群高手的围攻。这种人,存活的机会是
不大的。 
  他必须前往策应,把小丫头安全地带回城。 
  小丫头是去找他的,他那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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