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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京华》


第十四章



  符晓云的确是出城找李季玉的,主要原因也是关切李季玉的安危。
  济阳侯府没有几个人,从北京护送她南返的随从,事实上帮不了她的忙,而且反对她与
李季玉交往。
  与李季玉相处,她完全被李季玉所吸引,起初是存了一份感恩的念头,后来感恩的念头
减弱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喜爱,每见面一次,亲和感就增一分,甚至几分,每天都盼望李季
玉来看她,思念殷切。
  李季玉不可能把藏匿处告诉,她也知道不可能有长久的藏匿处。
  人手不足,消息自然不灵通。
  镇抚司是京都的主宰,人手众多,控制了城内城外的蛇鼠,出动空前庞大的人力,布下
绵密的侦查网,也查不出李季玉的下落,她那有查的能力?
  总算不错,她知道李季玉与天地双杀星约会的消息,消息缺乏具体内容,比风闻好不了
多少,她只能凭猜测估计,出城到城东郊碰运气。
  想得到必定白费劲,到处乱钻毫无所见。
  午正一过,她急得芳心大乱。
  其实她摸错了方向,对京都城内城外的地理环境模糊得很,这期间连一个佩剑带刀的人
也没看到,怎知道约会的真正地点在何处?想找人打听,也不知如何著手或向谁打听。
  她不死心,在一座小村向农舍买午膳,仔细打听,终於知道这座小村的西南约两里地,
便是高桥村,那儿建了外城十六门之一的桥门。
  不死心继续找,改向北走,终於找出麻烦来了。
  小径东绕西转,路上罕见行人,已经是未牌时分,天气炎热,村民们不会冒著大太阳相
互往来话家常。
  心中焦躁,头上的遮阳帽挡得住烈日,挡不住热浪,穿了单薄的村姑青布衣裤,依然热
得一头汗。
  没有一丝风,难怪她焦躁不安。
  她得留意路况,太阳从身后曝晒,掀高遮阳帽露出面庞,可以察看前面的动静。
  她以为扮成村姑,不会有人认识她,却忘了在观音门时她也扮村姑,怎能逃过有心人的
眼下?
  她毫无江湖行道者的处世经验,一举一动在江湖人眼中,可说一无是处,一眼便可看出
她嫩得可笑。
  路旁出现一座竹篱围绕的茅舍,柴门外的晒谷场,一些家禽悠闲地嬉游觅食,却没有看
家的犬走动吠叫。
  这是颇不寻常的事,像这种孤立的农舍,最少也养两头家犬,甚至有四五头提防盗贼登
门。
  她无意逗留打听消息,知道打听不出甚么来。
  刚经过门外,柴门开处,抢出七个男女,速度奇快,瞬间便围住了她。
  她真该及时这走的,因为她第一眼便认出,最先抢出的人,是形如乞丐或厉鬼的怨鬼冯
翔。
  冤家路窄,对方人多势众,应该知道情势不利,正确的行动该是先行走避,她却任由对
方形成包围。
  怨鬼手中没有弩杖,换用的鸭舌枪她不在乎。
  “真是你这丫头?”怨鬼冯翔狞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妙极了。”
  “我也要找你算账,当然妙啦!”她毫不怯场,微笑著泰然自若解开里剑的布卷:“在
观音山被你逃掉了,一针之赐必须回报。天气热没有风,你的迷药派不上用场,我只要防备
你的左手针,就可以捉住你了。来吧!你会倚多为胜围攻吗?叫他们退,你不是下三滥的好
汉,而是名震京都的强盗英雄。”
  怨鬼被她的话扣住了,虽则无意做英雄。
  可是,怎敢和她单打独斗?在观音山,她单手便托住力道如山的齐眉棍,轻描淡写用左
手食中两指点眉心。
  要不是机警逃得快,尸体早寒啦!
  “小丫头,老夫还不想和你拚老命,更不想倚多为胜,捉住你快活……”
  “你找死!”她不悦地拔剑出鞘。
  “这样吧!和你商量和平解决之道。”怨鬼的口气敌意不明显:“些小仇恨,没有不死
不休的必要,是吗?”
  “你在打甚么鬼主意?”
  “小霸王是你的朋友,没错吧?”
  “没错,我以有这种朋友为荣。”她拍拍刚发育停匀的酥胸:“你休想找他的晦气,有
事冲我来。”
  “所以才找你商量呀!商量如果无法取得协议,再言其他。”
  “你话中有玄机,我不信任你。”她摘下遮阳帽丢至一旁,秀丽的面庞流露英气:“你
这老鬼阴毒残忍,我不和你这种人打交道。”
  “不要激怒我,小丫头。”怨鬼大为光火:“幸好我认为你有利用的价值,不希望先整
得你半死不活,有损大局,你最好识相些。”
  “好吧!我倒想听听你要商量些甚么。”她表示让步,确也有意听对方的意见。
  “老夫从不认输,但小霸王的确比老夫高明。”怨鬼其实心中仍不认输,一而再栽在李
季玉手中,一直就认为那是李季玉打烂仗偷袭所造成的,正式交手,李季玉绝对占不了上风。
  “你知道就好。”她并没感到惊讶,那天晚上在大安德门村,她曾经躲在一旁,目击李
季玉把怨鬼整治得大叫饶命。
  “在京都,老夫的活动日益困难,而小霸王却相反,神出鬼没来去自如。老夫希望和他
谈合作事宜,大家把以往的小仇恨抛开,在京都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以他的智谋和武功,以
及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条件,加上老夫一群朋友的打击力量,一定可以……”
  “岂有此理!”她忍不住冒火跳脚:“你居然妄想要他和你们一群匪类恶魔合作,岂不
是存心坑害他诱使他堕落吗?老鬼你存心不良……”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只要先把人捉住,再提要求必定一切顺利,斗嘴皮子简直浪费时
间。
  怨鬼早就有动手的打算,毫不迟疑乘机发起攻击,双手持枪冲进,招发铁牛犁地挑下盘,
逼对方上跳或后退。
  攻的速度快极,对方跳起后退是唯一的反应。
  她果然跳起飞退,半途却改后空翻为侧空翻。
  鸭舌枪是虚招,枪下挑中途,左手腕枪向前一抖,左掌四指暗中所挟的三枚毒针破空飞
出,向前上方飞射,手重新握枪继续冲进。
  向后上方飞退,突然改为侧翻,折向飞出丈外,三枚毒针间不容发从她身侧几乎贴衣掠
过。
  假使她事先没有应变的心理准备,三枚毒针至少有一枚击中她。
  两个在外围把守的人,一刀一剑抓住好机向她翻落处聚合。
  “铮铮”两声暴震,她翻落时不等双脚沾地落实,手中剑已撒出眩目的电光。
  刀飞剑抛,两个人虎口迸裂,而且仰面摔倒,刀剑的反震力骇人听闻,御剑的劲道强烈
得令人难以置信。
  一般说来,反震力自刀剑传抵平掌,手掌受伤时,劲道必定消失一部份,另一部份也会
因手臂的曲线、弧度、吸收的弹性等等因素,而折向消失,即仗肩关节可能被余劲所伤害,
也绝不可能把人震得仰面摔倒,这是力学上的必然现象,劲道是直进的,不可能折向伤人。
  在技巧上制造劲道形成直线的机会,就可以将人震倒。这表示她不但在内外功修为精湛,
御剑的技巧也下过苦功成就裴然。
  身形沾地下挫、向侧方流泻,一眨眼,便已脱出重围,在两丈外幻现。
  可是,怨鬼比她早了一刹那。
  她侧空翻、接招反击、飘落。
  怨鬼却是直线斜截,搏斗的经验比她丰富多多。
  怨鬼的鸭舌枪,就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到了她的右胯外侧,用的是攻下盘的拨草寻
蛇,毫无疑问定可把她拨倒,胯骨也必定受伤不轻。
  她心中一凉,已经发不出躲闪的劲道了。
  眼一花,怨鬼身后多了一个人,左手抓牢鸭舌枪,右手五指如钩,扣住了怨鬼的咽喉,
如果五指一收,五指尖扣入喉万事皆休。
  怨鬼像被扼住脖子的老鹅,双脚乱蹬,手扣住扼喉的怪手小臂,被拖死狗似的倒拖了几
步。
  “谁敢上?”制住怨鬼的人是李季玉,喝声似沉雷:“你们退!”
  七个人已有三个失去格斗能力,剩下的四个男女冲出抢救怨鬼,被喝声震得耳中轰呜,
骇然止步。
  咽喉被扣牢,想叫饶命也发不出声音。
  “季玉哥,再饶他一次吧!”晓云欣然跳起来向李季玉靠:“其实他不是可恶的敌人。”
  李季玉把怨鬼推倒,将鸭舌枪丢下。
  “离开我远一点,我不会和你同流合污无所不为。”李季玉取出插在腰带上的弯头手杖,
向吃力地挺身坐起的怨鬼一指:“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妨碍各行其是,就不会有是非,不然
我早晚会打破你的头。你丢下该做的事,不断向我骚扰玩弄阴谋,等於是直接帮助镇抚司的
人对付我。说,你真与镇抚司的混蛋勾结了?”
  “我给你……拚……了……”怨鬼跳起来厉叫,抢拾丢在一旁的鸭舌枪。
  这次又是被李季玉出其不意制住的,输得委实不甘心,众目睽睽下脸上无光,羞愤交加
情急要拚命了。
  刚俯身伸手触及枪,噗一声右肋挨了一脚,然后是拳掌如雨落在身上,只感到眼前发黑,
不知天地何在,痛得狂号几声,再次砰然倒地。
  “乾脆打断你的鬼腿,卖给镇抚司可领五百两银子。”李季玉拔起插在一旁的手杖,轻
敲怨鬼的右脚,脸上有邪邪的怪笑意。
  “放我一……马……”怨鬼痛苦地捶打著地面,几乎像在哭嚎:“我一个威震江湖的
前……前辈,被……被你一个地方小……小蛇鼠,打得……罢了,我认……栽,今后不……
不再找……你……毕竟你也……也救过我……”
  “再找我,一定打断你的鬼腿卖掉。”李季玉拉丁晓云的手离去:“五百两银子,可买
百五六十亩田,没把你卖掉,委实有点不甘心,哼!”
  “你他娘的烂泥巴糊不上墙,扶不起的阿斗,不知道利用人手称雄道霸,永远成不了大
事。”怨鬼冲他的背影跳脚大叫大嚷:“有咱们这些前辈相助,肯定可以在京都掀起狂风巨
浪,可以……”
  背影早已快速消失在路旁的拭粗里,这些话白说了。
  迄今为止,与李季玉打过交道的人,都以为他是一时激愤而奋起反击玩命,孤身奋斗打
烂仗的外行亡命,不知道他另有人手暗中活动。
  ◇◇◇◇◇◇◇◇◇
  晓云心满意足的拉著李季玉的手,穿枝入伏向西走,她以为向西当然是返城,打算离开
怨鬼那些人远一点,再和李季玉述说这段时日的思念。
  李季玉突然将手指按在唇上,示意噤声,身形微挫,用潜行术轻灵地向南绕走。
  “怎么啦?”她心中生疑,附耳低声问。
  “回去看结果。”李季玉也放低声音。
  “甚么结果?”
  “怨鬼那些人有大麻烦。”
  “咦!他们……”
  “这附近有好些人活动,怨鬼和我都是那些人狩猎的猎物。离开时,我发现有人从北面
来。”
  “哦!镇抚司的人?”
  “不是,领先的是个大和尚,绰号叫不贪和尚,其实甚么都贪,是一些江湖凶名昭著的
恶魔人物。他们是经过镇抚司默许在京都逗留,替镇抚司捕捉我、怨鬼、千幻修罗、京华女
魅等等威胁镇抚司的钦犯领赏,允许他们在京都活动作为交换条件的特殊人物。”
  “哎呀……”
  “这些人对我还无法构成威胁,怨鬼七个人可能要遭殃。怨鬼虽然阴险凶残不是东西,
比不贪和尚九个人却又好得多,而且怨鬼今后不会妨碍我,反而对我的活动有利。两害相权
取其轻,我宁可选择怨鬼,阻止他们残害怨鬼七个人。”
  “除掉他们?”晓云打一冷颤。她武功出类拔萃,也敢和人拚搏,但要她杀人,她可就
鼓不起勇气了。
  “用不著除掉他们,有他们公然走动兴风作浪,吸引一部份注意力,对我的活动反而有
利。记住,你不要出面,躲在一旁袖手旁观,知道吗?”
  “这……我可以助你……”
  “你一出面,我就无法戏弄他们,那就脱不了身,有人要倒楣了。倒楣的人可能是我,
打烂仗我有把握,硬碰硬我……”
  “好啦好啦!我尽量袖手旁观,你满意了吧?”晓云一听倒楣的人可能是李季玉,脸色
都变了。
  迄今为止,她还没看到李季玉与高手硬碰拚搏,还真有点相信李季玉是打烂仗的专家,
武功没有她高明,只是机智与经验不同凡响而已。
  ◇◇◇◇◇◇◇◇◇
  怨鬼真该知道江湖规矩:远离出事的现场。
  七个人可能因一而再受到挫折,心理不平衡,气愤羞恼忘了江湖规矩,竟然返回农舍歇
息。
  同时怨鬼与两位同伴,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虽然禁受得起,也得服药推拿疏散淤血,
互相帮忙却忘了派出警哨。
  他们却不知道,像斗败的公鸡返回农舍时,被远在里外的人看到了,他们却没留心小径
上的行人有何可疑,而且也没看到北面有人南下。小径弯弯曲曲,两侧生长著竹林树丛,如
不留心,很难发现远在里外的行人。
  九个人脚下加快,不贪和尚一马当先,庞大肥胖的身躯,脚下一快便像一头千斤大水牛
奔跑,下脚处似乎隆然有声,铁制的问路杖着地声音更响。
  他们并没看清进入农舍的人,仅看到行动迟缓的几个人进入农舍,匆匆一瞥为期甚暂,
人影模糊不易辨认,想仔细察看,人都进了农舍。
  九男女在小径止步,目光向农舍的柴门集中。
  “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这家农舍里。”不贪和尚嗓门大,用问路杖指向柴门:“劳
驾两位施主进去看看,顺便打听消息。”
  柴门倏开,门内的中年大汉大吃一惊,火速掩上柴门,发出一声警号。
  “是怨鬼冯翔的人。”曾经挨了么的乾坤大天师记性最佳,认识大汉是怨鬼的同伴。
  “赏金有著落了。”有人兴奋地大叫,抢出向柴门飞撞。
  不贪和尚一声狂笑,衔尾跟上。
  九个人争先恐后向农舍冲,他们吃定了怨鬼七个人,毫无顾忌奋勇争先,强者的气势有
如一群暴民。
  此时此地,他们把江湖闯道者英雄好汉的气慨全丢开了。
  谁先把钦犯弄到手,赏金就多分一些。
  十个江湖好汉九个穷,大秤分金银的强盗也少见,所以为名为利甘心情愿以命相搏,值
得奋勇争先不甘人后。
  砰然一声大震,柴门破裂倒塌。
  人群后面,狂叫声与门塌声相应和。
  九个人争先恐后,必定有先有后不可能同时前涌,谁也没料到后面有人偷袭,走在最后
的两个人毫无戒心,打击及体一切已嫌晚了。
  跟上偷袭的人是李季玉,幽灵似的幻现在后面,一掌劈中一个女人的颈根,同时一脚踹
中另一名大汉的右胯,力道不轻不重,他不想偷袭时下重手行致命一击。
  “哎……嗷……”一男一女狂叫著摔倒。
  第一脚踢中目标,身形扭转飞旋,第二脚在扭旋中扫中一名中年人的右颈侧,中年人应
脚侧摔。
  似是刹那间击中三个人,三个人几乎同时摔倒。
  崩塌的柴门内,怨鬼怒吼如雷,针飞枪起堵住门全力一搏,势如暴虎冯河。
  等於两面夹攻,瞬间便有三分之一的人失去战斗力。
  一击即走,李季玉出现在晒谷场旁,抽出插在腰带上的弯头手杖,神色得意像个赢了钱
的赌徒。
  “我小霸王的奖金,比怨鬼多一倍,冲我来,哈哈哈哈!”他轻拂著手杖狂笑:“来吧,
咱们来好好玩玩,看谁把命玩掉。”
  “是他,他是我的。”乾坤大天师厉叫,人化狂风飞跃而上,紫铜如意伸出了。
  挨揍的乾坤大天师、不贪和尚、百了仙娘,都是魔道高手中的高手,但只知道揍他们的
土蓝色身影是人而不是鬼,当时只看到模糊的形影,不知道偷袭的人是李季玉。现在,他们
知道了。
  随在乾坤大天师身后扑出的百了仙娘,再后面是不贪和尚,三个曾经挨揍的人眼都红了。
  “哈哈哈哈……”李季玉扭头狂笑而走,速度惊人,向农宅北侧的果林竹丛窜走如飞,
三两窜便消失在最近的一丛修竹内。
  愤怒冲昏了头的人,是不顾一切的。
  乾坤大天师的速度,显然比李季玉快些,四丈余距离一冲即至,但李季玉已经消失在三
丈外的竹丛后,双方齐动,仅快了一丈多一点。
  妖道身形再起,盯著李季玉在三丈外钻入竹丛的背影疾冲。
  窜走,身形定然挫低,竹枝下垂挡住视线,向下一挫便看不到身影了。
  妖道以为李季玉急於逃走,所以毫无顾忌地冲入竹丛,突然右脚一震,可能被竹枝绊住
了,一声惊叫,砰然大震中竹枝摇摇,仆倒在竹丛内狼狈万分。好在身材轻,乾瘦的身躯不
曾摔碎。
  是被弯头手杖勾倒的。
  狂笑声再起,伏在竹下的李季玉一窜便钻入不远处的果林,折向的技巧极为灵活敏捷,
恰好与后跟的百了仙娘错开一角方位。
  不贪和尚及时折向,也是不顾一切猛扑狂冲。
  刚冲入果林,噗一声肥胖如鼓的大肚子,又挨了一石头,打击力更沉重。
  上次背部挨了一石头,这次是肚腹。
  “啊……”不贪和尚这次受不了啦,身形一顿,脚下大乱,丢掉问路杖,双手抱住肚腹
蹲下了。
  折向追来的百了仙娘大吃一惊,怎敢再追?三个人倒了两个,这次已不能算偷袭了,该
称不折不扣的游斗,是被技巧击倒的。
  “和尚,不要紧吧?”百了仙娘扶住不贪和尚急问,救人要紧:“何处被击中……”
  “我不要紧,去……”不贪和尚蹲下了,铁青著脸厉叫:“去追那小……辈……”
  “不要蠢了,和尚。”百了仙娘苦笑:“除非能把他堵在绝地里,不然咱们奈何不了这
个小霸王。”
  “你长……他人志气……”
  “你不要不识相。”百了仙娘不悦地冷笑:“镇抚司人才济济,密探中比咱们高明的风
云人物甚多,结果如何?你以为他们肯花赏金,放话允许咱们在京都活动,是出於心甘情愿
的?如果他们对付得了小霸王,咱们能有机会在京都活动发展吗?”
  “这……”
  “日后再说吧!我扶你到农舍安顿。”
  “我们的人呢?”
  “可能去追怨鬼。”瘸著腿走出竹林的乾坤大天师向农舍走:“这天杀的小辈,如果落
在贫道手中,我不活剥了他,就不是人养的。”
  有三个伤势不轻的人,在农舍治疗。
  另三个人,确是去追怨鬼不知去向。
  ◇◇◇◇◇◇◇◇◇
  怨鬼很够朋友,奋不顾身堵住柴门,掩护六位同伴屋后逃走,争取到片刻时间。
  他看到门外有人被击倒,听到李季玉叫阵的语音和狂笑声,心中雪亮,小霸王又在卖弄
偷袭的惯技了,而且大发利市。
  只是他心中犯疑,李季玉没有救他的理由。
  李季玉曾经偷袭他折辱他,也曾经救过他,却又拒绝他协助,实在没有折回来救他的理
由。
  他是个凶残恶毒的剧盗,记仇不记恩,从来不会慷慨给不相干的人恩惠,更不会对仇敌
施恩,所以对李季玉的举动犯疑。
  李季玉这种性情,他认为大反他所认定的常规。
  世俗所认定的常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见解,认定的范围有自己的解释,但大致是有概
略标准的。
  只有他这种人,才认定自己的标准,仁义道德的世俗标准,在他心目中是不存在的。仇
敌居然向他施恩,难怪他心中犯疑大惑不解。
  众人从屋后撤走,心虚胆寒斗志全消。
  怨鬼仍担任断后,穿林越野全速逃命。
  只有三个人衔尾穷追,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来,必须有多快就是多快,敌势过
强,谁跑不快谁肯定会丢命,没有人敢留在后面拚命。
  怨鬼是为首的人,不得不走在最后作最坏的打算。
  两男一女兴奋地穷追,不知道是否有同伴跟来,更不知道同伴已被小霸王击溃了。他们
从农舍的柴门破门强攻,根本不知道身后同伴所发生的变故。
  逃命的人,通常速度非常快,但双方的武功相差甚远,想摆脱衔尾穷追的人,光天化日
谈何容易?不片刻,便赶了个首尾相连。
  奔出灌木丛,冲出的人叫了一声糟!
  前面是宽数十步的草坪,前方是一座长约里余一字延伸,横在前面的大池塘,荷叶亭亭
势难飞渡,必须绕塘折向而逃,必定被追的人抄直距离追及。
  怨鬼的同伴中,已经没有水匪,水匪早就承认失败,撤回下游的黄天荡老巢。水匪跳水
逃走,一定可以摆脱追逐的强敌。
  果然很糟,绕走四五十步,斜截的人跟上了。
  “哈哈哈……我不信有人在我瘟神郝威的追逐下,有人能飞天遁地逃得掉。”从侧方冲
来的人狂笑著撤剑大笑:“怨鬼冯翔,你是我的。”
  怨鬼必须面对瘟神,跑不了只好拚命,大吼一声,鸭舌枪来一记横扫千军。仓卒间用这
招拦腰扫击,定可阻止对方冲近,甚至可把对方打成两段。
  冲势又急又猛,瘟神不可能及时刹住脚步,必定用轻灵的剑,封架沉重昀鸭舌枪,除非
御剑的内力,比怨鬼浑厚一倍,劲道也强一倍,不然绝对封架不住鸭舌枪,很可能剑折人亡
  瘟神的武功修为,真比怨鬼强一倍,但不想损及长剑,竟然化不可能为可能,倏然刹住
冲势,让鸭舌枪的枪尖,在腹前不足三寸掠过,一枪落空。
  身形就在枪尖掠过的后一刹那滑进一步,剑光如电向上挑,挑向怨鬼的下裆,反击之快
无与伦比。
  怨鬼不可能收招闪退,招发一半怎能收劲?鸭舌枪是重兵刃,易发难收,武功修为距收
发由心境界,仍差一大段距离,这一剑铁定会挑裂小腹或下阴,招一发生死便决定了。
  身侧人影幻现,激光如流光入地,铮一声清鸣,拍中上挑的剑光,锋尖触地。
  激光也上挑,光临瘟神的右膝。
  人影与激光并没停顿,斜掠丈外找上了那位刚到的中年女人。
  女人也用剑,娇叱一声剑出云封雾封,招架射来的激光,布下绵密的剑网。
  射来的激光一升一沉,再向前吐出,锋尖触及女人握剑的右手小臂,割裂了一修半尺长
裂缝,立即有血沁出衣袖的缝隙。
  “哎……”女人飞退丈外,脸色大变。
  瘟神的右膝外侧也裂了一条小缝,急退几步屈膝跪倒。
  同一瞬间,最后一名中年人,被李季玉用弯头手杖勾住右脚踝,快速向后拖。
  中年人穿的短统快靴,靴筒硬有护脱的机会,仆伏在地拚命用手抓草,想稳住倒拖的身
躯,草被连根拔起,却无稳定作用。
  刹那间,三个人都栽了。
  怨鬼七位男女,在一旁发怔。
  击伤瘟神和女人的激光,是晓云的剑,她扮成秀丽活泼的小村姑,有剑在手变得英气勃
勃,剑垂身侧注视著撑起站稳的瘟神,意思是说:冲上来。
  把人拖出十余步外的李季玉,则丢掉手杖,发挥他打烂仗的精妙技巧,抓起中年人拳打
脚踢,有如暴雨打残荷,中年人挨了几十下,哀号一声砰然倒地。
  不折不扣的村夫打架,没有甚么招术可一言,贴身缠斗拳脚交加,强攻猛压以快速取胜,
击中何处无关宏旨,也不需认准要害攻击,能击中就好。他的拳头重,挨一下肯定会痛得要
老命。
  “你们,走!”晓云不忍心杀手,仅作惩罚性示威性的攻击,所造成的伤害轻微,用平
静的语音,向瘟神下逐客令。
  瘟神强抑扑上拚命的冲动,晓云流露在外的气势,真有宗师级的形象,高手名宿此时此
地,也不敢贸然向她挑战,她那一招神来之剑,确也令瘟神心寒。
  “我来赶他们走。”李季玉拾回弯头手杖,大踏步接近大叫大嚷:“打断他们的狗腿,
免得他们继续做镇抚司的走狗坑害无辜。他们要捉我小霸王领赏,我有权打断他们的狗腿狗
爪子。”
  “毙了他们永除后患,算我一份。”怨鬼怒吼,挥枪发疯似的冲向瘟神:“别让他们跑
了……”
  “咱们也上。”怨鬼的同伴也举刃跟出。
  瘟神一跳两丈,右膝的伤算不了一回事。
  女人也不慢,一跃三丈如飞而遁。
  被打倒的中年人相距在二十步外,像醉鬼般踉跄逃命。
  “追啊……”李季玉拉了晓云的手,装腔作势追赶。
  “喂!”怨鬼在后面大叫。
  李季玉在二十余步外转身,无意真的追赶。
  怨鬼用左手,向他打出一串手势。
  他举手一挥,拉了晓云重新飞奔。
  “那老鬼的手式你懂?”远出五六十步外脚下一慢,晓云收剑笑问。
  “我是江东门的豪少。车船店脚衙,十之八九可称江湖人。我的栈号与船有关,多少沾
了些江湖味,与江湖牛鬼蛇神有往来。”李季玉概略解释:“江湖人的手语派流甚多,自九
江以下,称为下江派。大部份通俗的手语,每一派都加以应用。比方说食中两指平伸上下夹
动,表示下水,不论上江派或下江派,都可以通用。向下前后夹动,表示跑路开溜,也是通
用的。”
  “怨鬼说甚么?”
  “他说,恩怨两消,大家是朋友。”
  “你怎么回答?”
  “我没有回答,表示我不懂,挥手道别而已。”
  “他相信你不懂吗?”
  “挥手道别人人都懂呀!”李季玉避重就轻信口答。
  “我要学。”晓云拉动他的手。
  “你学来干甚么?”
  “你一定要教我。”晓云不回答他的问题,粉颊出现一抹嫣红。
  “你们家没有介入江湖事的必要,而且必须避免介入。”李季玉一直留意前面的动静,
警觉地用目光搜寻可疑的徵候,没看到她的脸,不知道她心中想些甚么:“你答应我袖手旁
观,却抢出救那个几乎坑害你的怨鬼……”
  “你说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晓云打断他的话:“如果怨鬼被杀,你可能一怒之下,
杀掉瘟神那些人,那就真正成为与怨鬼一夥的匪类了。镇抚司的人,就会化私仇为公敌,把
你正式列为钦犯,我……我就不能亲近你了。”
  李季玉戏弄镇抚司的这一招,显得相当高明,公然以天地双杀星不该公报私仇,没收他
的栈号作藉口,所以扬言报复出口怨气,骚扰痛打镇抚司的人与眷属,一直就不曾下毒手出
命案。因此,连王千户也不屑把他罗织其他罪名列为钦犯,对外虽然声称他是钦犯必须捉拿,
但并没列案,发誓要用私刑对付他。
  镇抚司可以用任何藉口,把任何人列为钦犯;但前提是必须有利可图,被陷害的人有巨
额财物可以抄没,劳师动众而又一无所得,岂不枉劳心力?
  李季玉已一无所有,没有任何财物可抄了。
  重要的是,李季玉公开扬言向镇抚司报复,界定为私人仇恨,指名挑战,京都人士众所
周知成为笑料。
  镇抚司的人如果罗织其他罪名对付他,脸往那儿放?连私人仇恨也对付不了,被迫动用
皇家权力列案惊动皇帝,岂不让京都人士笑掉大牙?
  镇抚司一旦列案,名义上案件须由皇帝亲阅批示的。
  但皇帝日理万机忙得很,而且不时往北京跑,带兵出大漠追逐大元帝国余孽,那有闲工
夫批这些不成气候,只牵涉到小平民的小“叛逆”事件?除非真正牵涉到官员或皇亲国戚,
通常由锦衣卫指挥使全权处理。
  锦衣卫指挥使绝世人屠纪纲,是皇帝的心腹亲信。
  王千户宁可胁迫利诱江湖凶魔对付李季玉,也不想列案贻笑京都。
  列案,大不了列上妖言惑众意图谋反罪名,大动干戈居然捉不到一个小平民,京都人士
怎么说?镇抚司的威信何在?
  李季玉扬言与镇抚司的人为敌,并没向锦衣卫其他各司各所的人迁怒报复。
  王千户对来自卫内的压力相当头痛,卫内官兵认为是双方的私仇,责怪王千户连累了整
个锦衣卫官兵受害。
  主子绝世人屠还没返京,不得不对来自内部的压力让步。已经势成骑虎,这时列案已来
不及了,列案那将表示他无能,肯定会成为大笑柄。
  晓云的忧虑是有道理的,一旦事情闹大不可收拾,想和李季玉亲近,更没有机会了。目
前情势并没真的恶劣,想和李季玉见上一面,便已困难重重啦!
  “我也没有工夫陪你。”李季玉叹了一口气:“你我像是生长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所
走的道路也南辕北辙。你可以完全安排你的活动时间,高兴到何处游山玩水说走就走。我呢?
办得到吗?就算我还是栈号的小东主吧!为生活奔忙,每天有办不完的事务,还得到外地办
事,那有时间陪你游玩?不是我自卑,要我到你家登门拜望,就算你侯府的人不介意,我也
不想跨入你家的大门,你的亲朋怎么说?”
  “可是……”
  “不要可是了,不谈这种事,好吗?唔!好像不太妙。”李季玉突然隐身在一株大树后。
  “怎么啦?”晓云也贴上了树干。
  “前面不远是小径。”他从前面的枝隙中伸手示意:“看到行走的人吗?”
  小径远在百步外,透过树林的枝叶空隙,可以隐约看到走动的人影,必须仔细留意分辨,
才能概略分辨轮廓,和身上所携带的物品形状。
  可看到几个鱼贯而行的村夫,每个人都胁挂囊,手上有长布卷,遮阳帽戴得低低地,走
路的气势,外行人也可看出他们不是村夫。
  “唔?有好几个。小径南面也有人,不易看到。小径有人行走,是正常的事呀!”晓云
经验不够,无法看出那些人有何异处,枝叶空隙不大,人影忽隐忽现,确也不易仔细看清。
  “大批密探赶到了,正在布网张罗。”李季玉冷冷一笑:“天地双杀星不服输,准备和
我赌命。如果我所料不差,小径以西,各处已有暗桩就住,至聚宝门和通济门的道路,打埋
伏的人为数定然可观。”
  “哎呀……”
  “让他们守株待兔,空欢喜白忙一场。你不能回去,必须等他们撤走才能动手。他们不
敢久耽的,夜间在城外活动非常危险,要宰他们的人多得很,他们的仇家太多了。上次夜间
在大安德门,白无常是带了大队人马出动的。他们只敢在城内不分昼夜横行,夜晚出城必定
成群结队活动。”
  “你打算……”
  “先找地方躲一躲,晚膳后送你回城。其实,可以绕远些,绕走大驯象门、大安德小安
德,由江东门送你入城,那一带我熟悉,大白天我也可以进出自如。”
  “说不定他们也在绕走的路上埋伏呢,而且大太阳下赶路受不了。好哇!找地方躲一
躲。”晓云无意赶回城,能和李季玉在一起相处,她求之不得。
  为何盼望和李季玉在一起相处,原因她心中明白。
  密探们在城郊,白天活动神气得很,天没黑就匆匆返城,以免被仇家毁尸灭迹。甚至各
京卫的一些没有差事的所谓余丁,也抓住机会就痛宰他们出口怨气,密探无缘无故失踪的事
故,平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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