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云中岳作品《情天炼狱》

《情天炼狱》


第二十九章 袭击堡巢



  八方风雨一代枭雄,表面上和和气气,风度极佳,骨子里却是笑里藏刀,把柏青山恨入
骨髓了。
  当然,这也难怪他,柏青山竟敢在堡外光天化日之下,一无警告二无通知,便向巡哨袭
击,伤人留话限期要他至鸿宾酒楼谈判。在他来说,一辈子没受过这种侮辱,如果是一个武
林赫赫名人生事倒还罢了,但柏青山却是个出道不久的后生小辈,他怎受得了?
  他以为凭自己的笑面外交可以令柏青山就范,激柏青山反脸动手,岂知柏青山却毫不激
动,表面和骨子里强硬和他周旋,为保持身份风度,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在城外置柏青山
于死地。
  他的手段颇为毒辣,限令柏青山在日落前离境五十里,禁止各处酒楼店栈收容柏青山,
而又在坐骑的鞍下弄鬼,坐骑只能奔驰十余里,估计柏青山那时恰好到达他的设伏处,落入
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他完全估计错了柏青山的实力,做梦也未料到柏青山如此大胆,不向北远走反而南奔,
一切计算落空,反令他措手不及。
  一步错,全盘皆输,柏青山藏匿在堡附近的林中,全堡的高手也找不到下落,在十里内
穷搜毫无结果。
  柏青山早有打算,并不在十里内逗留,在堡东五里左右丢弃坐骑,一口气远出北面二十
里外。偌大的山区,到何处去找一个计算极精的人?
  纪家堡风声鹤唳,严防对头夜袭,提心吊胆直守到四更天,方松了一口气,戒备便松懈
了。夜行人活动,四更以前必须停止,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因四更以后,活动的时间有限,
天一亮便走不了啦!
  柏青山在天黑后不久,便潜回堡附近隐蔽处埋头大睡养足精神,四更后发动,以准备好
的火箭射入堡中。
  木造的楼房,怎禁得起火攻?火箭漫天射入,势如暴雨。盛夏久未下雨,天干物燥,不
消多久,各处便冒起十余处火头。
  警锣声中,绝大多数的人皆急于救火,仅派了十余名高手,出堡追捕发射火箭的人。
  柏青山射完三四十支火箭,在搜捕的人到达前,已经悄然溜走,变换位置后,向堡内发
射冷箭,阻扰救火,确也射伤了好几个人,谁也不知他躲在何处发箭。
  见好即收,黎明前他从容离开了。
  纪家堡被焚毁六七栋楼房,老少妇孺饱受惊吓,天下第一堡的声威,受到了严重的考
验。
  群雄四出,大举搜索纵火的凶手。
  巳牌初,四匹健马出了大南门,四骑士皆是年已半百出头的江湖名宿,带了兵刃行囊,
飞骑南下。
  领先的骑士穿了灰短袄,佩了一根九合金丝如意鞭,豹头环眼血盆口,虬须如戟相貌威
猛,向并辔急驰的同伴大声道:“纪兄派在城里接待的人,怎么如此不济事?只说昨晚堡中
受到了袭击,却又语焉不详,无法将底细说出,到底是不是中州双奇前来弄鬼?”
  同伴眨动着三角眼,冷冷一笑道:“中州双奇是什么玩意?他们只配替纪堡主提鞋。不
是我双头鹰瞧不起他们,凭他们中州那几块料,天胆也不敢前来讨野火,谅他们也不敢正视
天下第一堡,何况向纪家堡突击,这不是找死么?”
  后面一名骑士叫道:“双头鹰,少吹大气死不了的,少说几句废话吧!赶路要紧,纪大
哥定然希望咱们能早些赶到,希望咱们能帮得上忙替他分忧,快加上一鞭啦!老兄!”
  双头鹰扭头哼了一声道:“急不来的,阁下,即使你已经赶到了,还轮不到你人熊姜泽
阁下出面打头阵呢!”
  前面四五十步一个岔路中,折出一位英俊的佩剑青年人,拦住去路含笑举手大叫道:
“慢来老兄们!”
  为首的人缓下坐骑,接近至十步左右勒住了,大环眼一翻,问道:“你是纪家堡的
人?”
  “咦!诸位是……”
  “在下夺魂使者马福,与几位朋友接到纪大哥的手书,昼夜兼程赶来助拳的。”
  “哦!为朋友两肋插刀,马兄诸位赴义来了,失敬失敬!”
  夺魂使者勃然大怒道:“你这厮说话也不怕犯忌讳,咱们来助拳,怎么说赴义?见你娘
的大头鬼。”
  “哈哈!说就义你还不配,说赴义也抬举了你,你可说是赴枉死城!”
  “闭嘴,你……”
  “在下来劝你们回头的,纪家堡不需要你们的尸体填地。”
  “气死我也!你……”
  “你如果不听劝告,你会死的,但不是气死,而是兵解归天,臭皮囊剑尖饮血!”
  双头鹰大怒,猛地飞离鞍桥,凌空扑下道:“小子该死……”
  叫声中,手脚齐下,鹰爪功来一记“饥鹰搏兔”,双脚也缩起蓄势待发作势踹出。
  青年人冷笑一声,身形下挫双手上抬,“天王托塔”放手上接。
  双头鹰心中暗骂“小子该死”,“天王托塔”怎接得下凌空下搏,手脚齐下的雷霆一
击?立即放胆下落,手脚同向下急攻。
  青年人的“天王托塔”是虚招,就在双方行将一搏的刹那间,身形更低,低得高不及三
尺,不退反进,撤招向前一窜。
  这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发生的事。
  双头鹰叫声糟!人向下落。
  青年人只窜出两步,倏然转身,掌出如电光石火,一掌向双头鹰的背心拍去。
  这瞬间,夺魂使者看出危机,来不及下马,抽出如意鞭猛地抽出,弹性极大形似柔软的
如意鞭,夭矫如龙,罡风呼啸,破风之声刺耳,卷向青年人的颈项,出手便是狠招。
  青年人右掌拍向正向下落,失招来不及转身的双头鹰暴露在眼下的背部,身形半转,左
手一抄。
  青年人以一敌二,三方在刹那间接触。
  “砰!”双头鹰向下扑倒,跌了个大马爬狗吃屎。
  “哎……”夺魂使者惊叫,飞摔下马。
  青年人的手中,多了根如意鞭。
  人熊姜泽恰好拔出鬼头刀,挥舞着刀驱马火杂杂地冲来。
  青年人如意鞭疾挥,全长一丈八,灵蛇般向前抽出,破风声似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
  人熊挥刀急架,猛绞卷来的如意鞭。
  “铮!”鬼头刀断了尺余刀身。
  如意鞭竟毫无阻滞地缠住了马头。
  青年人大吼道:“倒也!”
  马儿一跳,“砰”一声大震,尘土滚滚,马儿倒了,骤不及防的人熊姜泽被抛下鞍桥,
跌出丈外。
  夺魂使者如意鞭突然被夺,来不及丢手,便被拖下马来,人并未受伤,这时刚好跃起,
悄然向青年人背影扑去,掌作势拍向对方的脊心要害,机不可失,偷袭必可得手,这一掌已
用了十成真力。
  鞭形突然化虹而至,罡风呼啸中,缠住了夺魂使者的脖子,吼声震耳:“你要死还是想
要活?”
  夺魂使者怎肯死?乖乖站住,脸色如厉鬼,冷汗彻体,手脚皆在发抖。如意鞭前段沾满
了鲜血,在脖子上缠了三匝,血腥触鼻,难怪这家伙胆都快被吓破了。
  人熊狼狈地爬起,握着断了的鬼头刀发愣。
  马儿倒在血泊中,已经断气,马颈被如意鞭勒开了一圈肌肉,喉管已断,只有颚骨相连
未折,死状极惨,像被利刀割了一圈。
  第四名骑士不见了,已策马向北逃向光州城,顾不了同伴的死活,一看情势不对,便逃
之夭夭。
  双头鹰爬伏在地,已是半条命。
  青年人握住鞭,瞥了三人一眼,目光回到夺魂使者脸上,冷笑道:“如不是鬼头刀挡了
挡,马脖子必定折断,马儿必定身首异处。”
  夺魂使者打了一冷战,嘴唇颤抖,发不出声音。
  青年人手上略紧道:“你的脖子有马脖子硬么?”
  夺魂使者剧颤,终于道:“我……认……认栽……”
  “在下只要手一带,你的脖子断不断?”
  “断,断……在下……”
  “你还去不去纪家堡?”
  “不……不去了……”
  青年人丢了鞭,挥手道:“带了你的同伴,滚!”
  “是,是……”
  “你们由何处来,便回何处去,不许停留,也不许回头。”
  “是,是……”
  “这次饶你,没有下次。记住,没有下次。”
  “是,是!”
  “在下柏青山,纪家堡的死对头。”
  夺魂使者大骇,惶恐地道:“老天!你……你是毁了不归谷炼狱寨的……的……”
  “我柏青山。”
  夺魂使者收回如意鞭,向坐骑奔去,吃力地爬上鞍,扭头一看,柏青山已不见了。
  四位仁兄一到光州,便传出消息,不怕丢人,将被挫辱的经过向外透露,把那些前来纪
家堡助拳的好汉们,吓走一大半。
  柏青山从天马集侧方越野南行,绕至车谷山西麓,距山北面的纪家堡约八九里,小心翼
翼地潜伏在一处草深及肩的平冈下。
  已经是未牌时分,这一天快过去了。
  等,半个时辰过去了。
  他像一头伺鼠的猫,极有耐心地等候。
  终于,猎物来了!
  六名中年大汉出现在对面百步外的树林前,一看便知是搜山或巡逻的人。
  他坐在草中,拔剑出鞘,扣指弹剑,剑身发出清越的震鸣,随着弹剑的节奏,他唱道:
“干戈动,日影斜,漫无风雨打残花,刀风砭骨,剑气出寒,惜命的人儿快回家,莫等到,
斜阳西下,莫等到斜阳西下。”
  六个中年大汉,闻声不知警,互相用手势示意,展开轻功循声飞掠而来。
  蓦地,草丛中人影乍现。
  为首的大汉骇然止步在十步外,脱口叫:“柏青山!”
  “对,我,柏青山,山东柏青山。”
  为首的大汉瞥了同伴一眼,五个同伴已形成合围,剑已出鞘,立即胆气一壮,沉声问:
“昨晚是你用火箭袭击本堡?”
  “不错,这叫做以牙还牙。”
  “你好大的胆子!”
  “胆不大就不会向天下第一堡讨公道。”
  “小辈你……”
  “不必斗口了,你们不是来逞口舌之能吧?”
  “你跟咱们回堡……”
  “呸!在下没空,相反的,在下要你们替在下传口信给堡主,从明日午刻起,柏某开始
血洗贵堡。”
  “你小子狂得不像话,在下先擒下你再说。”
  “你们是不是一起上?”
  大汉冷哼一声,傲然地道:“对付你一个小辈,还用得着倚多为胜?你未免太瞧得起你
自己了,小辈,拔剑!”
  柏青山徐徐撤剑,若无其事地说:“拔剑就拔剑,只怕剑出鞘将有人剑锋沥血。既然阁
下要坚持一比一单打独斗,在下保证你能留得性命回堡,你就上吧!”
  大汉后撤剑,先发招,一声暴叱,剑出“笑指天南”,抢制先机放手进攻,走中宫切
入,朵朵剑花疾吐,剑气骤发,迅疾如电无畏地进袭。
  柏青山剑尖下垂,虎目中冷电四射,不转瞬地紧吸住对方的眼神,并未作接招封招的准
备,仅冷哼一声,纹风不动屹立如山。
  大汉的剑已经及体,直指心坎。
  “咦!”旁观的五个人讶然叫,感到不可思议,这位柏青山难道疯了,想自杀不成?不
然为何不闪不躲,睁着眼等死?
  “叮!”大汉的剑突然折断。
  “噗!”柏青山一脚踢在大汉小腹上。
  “哎……”大汉叫,丢了断剑抱着小腹,踉跄后退,脸色死灰,退了五六步,“砰”一
声,一头栽倒在草中,“哎哟哟”怪叫起来。
  旁观的五个人,不约而同骇然惊叫,对方胸口中了一剑,部位且是心坎要害,可是仅胸
前出现一个小孔而已,剑却被反震而断,怎不令他们吃惊?
  柏青山用剑向第二人一指,冷笑道:“你,动手上!”
  第二名大汉沉声道:“在下不与会妖术的人动手。”
  “在下如果会妖术,你不动手也得死!”
  “哼!”
  “上!”柏青山冷叱。
  大汉一声怒啸,身剑合一疾冲而上,“飞星逐月”凶猛地扑到,剑吐千颗寒星,全力进
搏。
  柏青山这次接招了,剑一起,龙吟虎啸声隐隐传出,但身形未动,信手挥洒,神色从
容,若无其事的接招,剑在柏青山的手中似乎毫无劲道发出,不像在与人拼命,倒像是鬼画
符,形同儿戏。
  “铮铮!铮!”他架偏了对方形如疯狂的三剑,火星飞溅中,大汉剑向侧荡,人却向前
冲,视若无睹地冲向他伸出的剑尖。
  “你要自杀?”他沉叱。
  大汉身不由已,胸口抵上了剑尖,但总算刹住了脚步,恐惧地注视着抵在心口的这把毫
不起眼,而又形式古怪的辟邪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剑影一闪,“啪”一声脆响,柏青山用剑抽了大汉一耳光,喝道:“留下几颗大牙,滚
蛋去吧!”
  大汉侧退八尺,“呸”一声喷出了一大口血水,里面有几颗牙,不知是不是大牙?
  这瞬间,其他四人互打手势,一声暴吼,四剑齐聚,剑山乍合,行雷霆一击,对手太
强,不得不孤注一掷,寄望在倚众群殴上了。
  柏青山一声低啸,剑涌万丈波涛,在四方剑山聚合的前一刹那,用上了两仪神功御剑,
辟邪剑无情地反击,剑影乍合。
  剑影漫天,剑气嘶啸声刺耳,五剑一合即分,聚合的四把长剑猛地一分,铿锵的金铁交
鸣声同时传出。
  被剑气震折的草叶八方飞射,急骤闪动的人影倏然静止。
  四个人退回原地,一个丢了头巾并带走了一层头皮,一个左颊血流如注,一个右胸裂了
一条三寸血缝,一个左大腿被刺了一孔。
  “喳!”柏青山掷剑入鞘,冷冷地道:“你们只是些巡逻小走狗,饶你们一次,下次杀
无赦,快滚!记往,把话传到。”
  声落,身影倏动,去势如电射星飞。
  日落西山之前的一段短暂时光中,纪家堡派在外面巡逻的六组人,有五组受到并不致
命,但极为凶狠的袭击。
  五组人共计三十名,全部受伤无一幸免。
  这些受伤的人,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不是小走狗,而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高手,因此,
纪家堡人心惶惶,纪堡主又惊又骇。
  夜色苍茫,堡门紧闭,暗桩已撤至堡外围半里内,不敢远出了。
  “啊……”东南角传出了凄厉的狂号声,夜暗中显得更为刺耳,更为恐怖。
  不久,东北角惨号又起,动魄惊心如同狼嗥。
  大批高手分四方掩出,大搜堡外围四周。
  西北角,柏青山幽灵似的接近一株大树下,声息全无,像个无形鬼魅。
  树下躲了一处暗桩,树上也藏了个人,可是他们皆不知死神已接近。
  树上那人事实看不清树下的情景,只能凭耳力留心下面的响动,下面的人倚在树干上,
耳目并用监视四周。
  柏青山并不知暗桩的确实位置,他逐段蛇行而进,凭他的经验与本能,来估料暗桩可能
潜伏的处所。
  前面有几株大树,四周空荡荡,草高及腰,树下正是监视四周的好地方,如果有人走
过,绝难逃过暗桩的耳目。
  他伏地蛇行,手脚小心轻灵地压草辟路,逐寸前移,向树下接近。
  接近至四五丈内,他拾起一团小泥,向侧方一抛。
  “唰唰”一阵草响,泥团落地。
  树下的暗桩可能心中恐惧,疑神疑鬼有点发虚,听到响声竟沉不住气,忘了暗桩只传警
讯不可露迹的禁忌,急急移位,向响声传来处伸刀戒备,用目光搜寻可疑的响声来源。
  糟了!夜间最忌讳的事便是移位,人一动便暴露自己于对方耳目下。
  这位仁兄倒不含糊,无所发现,便向下一伏,以耳贴地留神倾听。
  仍然毫无声息,刚才的响声一定不是人。
  暗桩心中一宽,回到原位以指叩树三响,询问树上同伴,可有何发现?
  树上传回了叩击声,共叩二次,每次两声,表示没发现。
  柏青山已经逐寸接近,到了暗桩身后,手一抬,铁翎箭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地贯入树上
那位暗桩的腰脊。
  枝叶噗簌簌怪响,有人向下坠落,“砰”一声,跌昏了。
  树下的暗桩大惊,千里火一晃,看清是树上同伴,赶忙伸手相扶急急低声道:“徐兄,
你是怎么了?”
  肩后突搭上一只大手,有人在耳后道:“他死了,要找你垫棺材。”
  暗桩反应奇快,猛地一肘后攻。
  肘像被一只大铁钳夹住了,半身发麻。
  接着,肩关节被错开,背肋骨被指头徐徐拨动,耳后的声音直震耳膜:“叫吧!老
兄。”
  暗桩怎能不叫?痛得冷汗彻体,委实受不了,受不了只好拼老命狂号。
  “啊……”叫号声震撼着山野,宿鸟为之惊飞,声传十里外。
  堡门楼上,两名警哨毛骨悚然,一个向同伴说:“二哥,咱们又损失了一组暗桩。”
  另一个长叹一声,悚然地说道:“明晚上将轮到咱们出去,想起来就有点心寒。”
  “心寒也得去,二哥。”
  “兄弟在想,晚上派暗桩出去,是否明智?”
  “二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算了吧!姓柏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小心些,何惧之有?
堡主快来查夜了,咱们警觉些。”
  “兄弟,警觉给堡主看么?该向外面警觉才对呀!小心姓柏的飞上来,咱们吃不消得兜
着走。”
  “放心啦!二哥,即使他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宽濠,飞不上高墙,自从纪家堡建成以
来,还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外面侵入堡内的。”
  暗桩的叫号声引来了一队出外声援暗桩的人,十余名高手循声急赶,像一群嗅到了血腥
的狼狗。
  暗桩的叫号声仍然刺耳,只是已微弱了许多。
  相距约有百十步,走在后面的一位仁兄,突然一声惨叫,“砰”一声摔倒在地。
  另一位中年人吃了一惊,掠近伸手相扶问道:“你怎么了?”
  手一扶到同伴的背心,便知糟了,一根狼牙箭贯入腰眼,已经是半条命的人了,不由心
中一寒,大叫道:“点子在咱们后面暗算,纪福完了!”
  十余名高手不再前掠,向后左右一抄。
  但鬼影俱无,偷袭的人已不知去向。
  三更天,寨门外小溪南岸,一支劲矢破空而飞。小溪南岸距寨门楼仅四五十步之遥,箭
呼啸着划空而过。
  站在垛口向外监视的警哨,突然惨叫一声向前一伏,惨叫声摇曳,向下飞坠。
  第二名警哨还以为是同伴失足,抢至垛口伸上体向下瞧,大声叫:“三爷,你……
哎……”
  这名警哨也向前栽,掉下墙外的深壕中去了。
  这座天下第一堡,枉有一二百名高手,却防不了柏青山神出鬼没的骚扰,寨门楼的两个
警哨一死,全堡男女人人自危。
  天亮了,全堡的人松了一口气。
  一夜中,损失了十二名子弟,重伤了六名,但没有一个人能看出袭击的人是谁,把堡主
八方风雨气得暴跳如雷。
  赶来助拳的人,并没有预期的多,幸而来的全是够交情的高手名宿,总算并未被朋友所
弃。
  近午时分,一匹骏马来自州城,接近了天马集。天马集距州城有五十余里,接近夭马集
四五里时,马匹已经疲累不堪,大概一路上马不停蹄在拼命赶。
  路旁的矮林中,突然钻出一个青年人,拦路叫道:“歇会儿,老兄。”
  骑士勒住坐骑,擦抹额角的汗水道:“阁下拦路有何指教?”
  “你是传信的人?”
  “是的,你……”
  “你不认识我?”
  “抱歉,咱们该认识么?”
  “这几天你阁下没在州城混?”
  “在下从许州返回。”
  “好,难怪你不认识我。许州来了什么人?”
  “矮仙天钧羽士老前辈大驾将至,在后面偕同阎婆桂三娘赶来助拳。”
  “哦!矮仙天钧羽士,不是煞神甘坤的师兄吗?”
  “正是他老人家。”
  “哦!他来得好。”
  “咦!你也是敝堡助拳的人么?请示名号。”
  “在下不是来助拳的,在下是在此等朋友。老兄,你走吧!快赶回堡去送信,还有十余
里路呢!”
  “你老兄是……”
  “无可奉告,再见!”
  骑士困惑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方摇摇头策马走了。
  不久,蹄声震耳,两匹健骑疾驰而来,骑士是一名老道,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两人
都佩了剑,风尘仆仆,并辔驰近。
  青年人再次现身路中,叫道:“矮仙阎婆,下马谈谈。”
  青年人口中气颇狂,因此立即激怒了老道与老妇,两人勒住缰,扳鞍下马。
  老道的身材不足五尺,老太婆则满脸皱纹,老态龙钟,仅一双锐利的老眼依然明亮。
  老道挂上缰,冷冷地走近问:“青年人,你怎认识贫道?咱们见过么?”
  “没见过,闻名而已。”
  “哼!你这小子说话不怀好意。”
  “呵呵!在武林以剑术称霸江湖的老凶魔面前,在下怎敢不怀好意?老道言重了!”
  “找我到底有何用意?亮万。”
  “在下有消息奉告,亮不亮名号……”
  “你虽不敢亮名号,但贫道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真的?道长会术数未卜先知不成?”
  “在光州,纪家堡的人已告诉贫道,说是有人截击与吓阻前往纪家堡助拳的人……”
  “对,确有此事。”
  “这人叫柏青山?”
  “不错。”
  “那么,该是你了?”
  “道长知道也好。”
  “你可以拔剑了!”矮仙冷冷地说。
  “在下有重要消息奉告……”
  “贫道不会听你的话,拔剑!”
  “是否听信无关宏旨,但你们不先听在下说完?”
  “少废话!”
  “你这人偌大年纪,仍然如此火爆,不像个修真有成之士……”
  “贫道警告你……”
  “在下好心奉告令师弟的消息,你反而向在下提出警告,未免太不够意思。”
  “敝师弟的事,不劳奉告……咦!难道你把敝师弟……”
  “道长不知令师弟的事?”
  “敝师弟在纪家堡隐身多年,是纪家堡八师爷之一,承蒙纪堡主照顾信任……”
  “他已经死了。”柏青山冷冷地说。
  “什么?”
  “他死在浙江一座小庵堂中,名叫了了庵。”
  “胡说……”
  “哈哈哈哈……”柏青山狂笑不止。
  矮仙大为不悦,厉声道:“你笑什么?”
  “当然笑你。”
  “笑我?我有何好笑?”
  “你居然不知令师弟已死,岂不可笑?而且竟然前来替杀害师弟的凶手助拳,难道这还
不可笑么?”
  “你说什么?”矮仙惊问。
  “目睹令师弟惨死的人,是吸血无常厉旭,他也是命纪堡主分令师弟之尸的凶手。在下
已毙了吸血无常,但另有对证。道长如要问真凶,何不去找紫云庄主?如意神尼与云岭双
魔,皆可能知道此事。道长可问问纪少堡主,令他在神前发誓,以证明他的清白,不过,在
下认为他不敢发誓,因为他是杀令师弟的凶手……”
  “你这厮挑拨离间……”
  柏青山一声长笑,飞射入林。
  阎婆急追而出,喝道:“小辈你走得了?留下!”
  声出手扬,三枚五虎断魂钉破空而飞,全射在柏青山的背心上,但钉皆被震落,翩然落
地。
  阎婆大骇,倏然止步不敢再追。
  柏青山在林内扭头叫:“阎婆,你这三枚五虎断魂钉,在下给你记下了,回头见。老
道,记住在下的话,帮助八方风雨那是你的事,只怕令师弟九泉难以瞑目,后会有期,下次
在下准不教你失望。”
  声落,一声长笑,如飞而去。
  矮仙站在骑旁,脸上神色瞬息百变。
  阎婆脸色不正常,退回说:“矮仙,你看见老身射中了他么?”
  “看见了。”矮仙简要地答。
  “他共中了老身三枚可破内家气功的五虎断魂钉。”
  “不错。”
  “钉皆被震落。”
  “是弹落而非震落。”矮仙纠正地说。
  “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
  “不可能,他年纪太轻。”
  “但你已经亲眼看见了!”
  “这……”
  “我们要不要去纪家堡?”
  矮仙哼了一声,大声道:“为何不去,敝师弟现在纪家堡隐身,做师兄的怎能不去?”
  “那姓柏的小辈……”
  “贫道不信任他的话。”
  “如果令师弟真不在纪家堡?”
  “那……贫道必须查出他的下落。”
  “何不先去找紫云庄主?”阎婆善意地说。
  “老阎婆,你可以及时退出,贫道已势在必行,非去不可。”
  “这个……”
  “老实说,那小子如果真练成了不坏金刚奇学,你我去也枉然,多添一个冤鬼,地狱里
也不会拥挤。”
  阎婆长叹一声道:“老身与八方风雨的交情,不许老身畏死退缩,既然你非去不可,老
身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一遭了。”
  两人重新上马,老道说:“老阎婆,见了八方风雨,请隐下刚才的事。”
  阎婆苦笑道:“说出去丢人么?人有脸,树有皮,提起来并不光彩!走!”
  纪家堡事先已得到通知,因此两人距堡门尚有半里地,八方风雨已率堡中三十余名首脑
人物,在堡外列队相迎。
  两人在十余步外勒住坐骑下马,八方风雨大踏步迎上抱拳行礼笑道:“两位前辈光临,
迎接来迟,恕罪恕罪,请移至堡内一叙,请!”
  “堡主客气了,接到堡主手书相召,贫道与阎婆昼夜兼程赶来相助,幸而来得及时,希
望能为堡主分忧!”矮仙客气地说,目光在人丛中搜视。
  显然,他的师弟煞神甘坤并不在内。
  八方风雨笑道:“仙长辛苦了,为了晚辈的事,劳动两位前辈披星戴月兼程赶来相助,
晚辈铭感五内,也万分惶恐。”
  “好说好说。咦!纪堡主,好像敝师弟甘坤并出来相见呢?”
  “哦!令师弟带领犬子出门历练,经年未曾返堡了!”八方风雨沉静地说,其实他心中
极感不安。
  矮仙脸色一变,仍沉着问道:“目下令郎在何处?”
  八方风雨心中暗叫不妙,硬着头皮道:“犬子早些天在归德失踪,目下不知在何
处……”
  “真的?”
  “仙长的意思是……”
  “敝师弟是否仍在令郎身边?”
  八方风雨并不知了了庵所发生的事,只知道爱子带了三四十位亲信高手外出历练,在浙
江死了不少人,其中有师爷煞神甘坤。
  在集益牧场,爱子下落不明,所带去的人,只逃回两名,也就是说,这次纪志刚带了三
四十名高手外出历练经年,只有两个平安返堡,其他的人包括纪志刚,全部死伤殆尽,全军
覆没。
  纪少堡主对了了庵发生的变故,仅派人返堡概略提及,从集益牧场逃回的两个人,并不
知了了庵惨案的经过详情,语焉不详,所知有限,师爷被何人杀了,这两个并不知道。
  八方风雨心虚道:“这得等犬子返家后才知道,目下他……”
  矮仙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多识广人老成精,察言观色便知八方风雨心怀鬼胎,立即不
悦地问:“那些前来寻仇的人,是冲令郎来的么?”
  “是的,是个姓柏的年轻人,他硬指犬子夺了他的女友,竟然不问情由前来杀人放
火……”
  “堡主知道了了庵的事么?”
  “什么了了庵?”八方风雨讶然问。
  “浙江的了了庵。”
  “晚辈不知道。”
  “敝师弟身死浙江了了庵,堡主竟然不知道?”
  八方风雨弄巧成拙,不由心中叫苦,本来,他打算暂且隐下这件事,等柏青山的事情解
决之后,乃子返堡再行打算,以免影响老道的心情,他做梦也没料到老道已经知道煞神的死
讯,这件事弄糟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糊涂装到底,道:“犬子一直没回来,早些天竟然在归德失踪,
犬子的事,晚辈确是一无所知。”
  “哦!令郎是不是有了意外?”
  “晚辈确是不知道。”
  “归德州距此不远,按理如无意外……”
  “如无意外,他会赶回来的。”
  “哦!希望他赶快回来。”
  堡门楼上,一名警哨突然大叫:“里外有一匹马狂奔而来,后面有一个人用轻功追赶,
好像比马快。”
  八方风雨一怔,叫道:“咱们迎上去,两位前辈请先入堡。”
  尘头大起,已可看到人马了。
  八方风雨眼尖,大叫道:“后面追的是柏青山,迎上去毙了他。”
  双方对进,人马先到,马上的骑士大叫道:“在下是万里孤鸿公孙无咎,快挡住那姓柏
的。”
  柏青山相距在百步外,止步不追叫道:“万里孤鸿,寄下你一颗狗脑袋。”说完,闪入
路侧的树林,冉冉而逝。
  矮仙在远处观望,心中一动,向阎婆说:“阎婆,我不进去了。”
  “咦!你要走?”阎婆讶然问。
  “是的。”
  “你……”
  “我要去找柏小辈谈谈。”
  “但……你这一走,岂不……”
  “我去追人,一追不回顺理成章。”
  “你真相信柏小辈的话?”
  “易地而处,你相信么?”
  “这……”
  “我走了,目下正是机会。”
  “我也跟你走。”
  两人说走便走,向桥那边的把门人叫:“贫道去追柏小辈,相烦知会堡主一声。”
  由于矮仙的出现,柏青山灵机一动,对方有致命的要害被他抓在手中,为何不好好加以
利用呢?
  暂且丢开万里飞鸿的事,他在等候机会散布了了庵的惨案始末。
  他看到矮仙与阎婆绕道追出,心中大喜。
  矮仙是追踪的能手,追出四五十里,便紧蹑在他身后了,一个有心引诱,一个有意追
踪,自然各得其所。
  接近了南面的车谷山麓,矮仙脚下一紧,向阎婆低声道:“老太婆,贫道绕过去等
他。”
  “好,老身盯紧他,前后截住,他走不了的。”阎婆欣然同意。
  其实,老阎婆有点胆怯,不愿与老道同时现身动手,希望老道打头阵,以便见机行事。
如果与老道一同到前面拦截,岂不是必须同时现身么?
  老道一打手势,向右一抄。
  柏青山有意诱敌,故作不知身后有人,不徐不疾地穿林而走,奔向车谷山。
  前面草丛中跃出矮仙,拦住去路冷笑道:“柏小辈,你才来呀!”
  他哼了一声,淡淡一笑道:“又是你,是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矮仙撤剑在手,一步步迫进道:“贫道要知道你所说的话是否可信。”
  “如何方能令阁下相信?”
  “拔剑就知道了。”
  “在下不懂。”
  “拔剑!”
  他徐徐拔出辟邪剑,冷笑道,“原来你是个迷信武力的人,公理属于强者,你进招吧!
老道。”
  老道立下门户,点手道:“你说得不错,这世间,强者的话是金科玉律,上,不必迟
疑。”
  他一声长笑,剑闪电似的吐出,“寒梅吐蕊”招法极为平常,走中宫无畏地进击,吐出
的一朵剑花,猛攻老道的胸口要害。
  老道先入为主,怎敢大意?把他认作劲敌,剑招虽平常,也不敢贸然拆招,向侧移位让
招侧进,剑化长虹急取他的胁肋要害。
  他沉剑扭身一拂,“铮”一声封出袭来的剑影,乘势切入,还以颜色招出“飞电沉
雷”,猛攻下盘,剑气骤发,攻势如潮。
  两人各展所学,展开一场武林罕见的疯狂恶斗,先是平常的试探性招术,不久便奇招迭
见,剑上所发的内劲逐次加重。
  三十招后,矮仙打出了真火,手上一紧,身法加快,灵活地八方冲错,每一剑皆恶毒地
攻击五官与下阴要害,希望能找到柏青山的弱点行致命一击。
  柏青山沉着地应付,以不变应万变,并不急于将对方击败,留心对方的剑路,仔细把握
几微的空暇反击。
  起初,他颇感吃力,几乎难以封锁老道无孔不入凶猛如狂涛的快速狠招,有几次剑已及
体方被他封出偏门。
  他并不怕对方的剑及体,但在高手名宿的观念中,让对方的剑触体,便等于是栽了,因
此他必须凭真本事硬功夫公平与老道决斗,不能倚仗灵犀甲护身取得优势。老道以剑术称霸
江湖,名列凶魔之林,他必须令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五十招,六十招……
  他稳下来了,最凶险的一刻他挨过去了,他已摸清了老道的剑路,也试出了老道内力修
为的火候。一句话:并不足畏。
  胜算在握,他该反击了。老道内力火候虽极为深厚,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久斗气虚
乃是常情,他年轻力壮后劲足,真力久斗不竭,此长彼消稳操胜券。
  他剑势一变,压力渐增,辟邪剑如获神助,开始猛烈地进攻,洒出了重重剑网,吐出了
万朵白莲,奇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冲刺再冲刺。
  “呔!”他沉叱,凶狠猛烈的奇招“浊浪排空”出手,完全主宰了全局,排空直进,长
驱直入。
  矮仙感到不起眼的辟邪剑上压力渐增,再发现攻来的剑影如水银泻地般一一钻隙而入,
再加以本来就有三分怯念,久攻无能更为心虚,招架不住,赶忙封招自保,大喝一声,以
“云封雾消”自卫,也封出了绵绵无尽的重重剑网,护住了全身要害。
  短兵相接,强存弱亡。
  “铮铮铮……”响起一串铿锵的金铁交鸣,已到了生死关头,谁抢得中宫,谁就是强
者。
  剑影漫天,人影飘摇。
  “铮铮……”辟邪剑已取得了中宫,排空直进。
  剑影如潮中,矮仙的叫声倏扬:“老太婆,助我一臂……”
  “铮!”火星飞溅。
  人影终于分开了,矮仙侧飘八尺。
  “接住!”柏青山豪勇地叫,如影附形地迫进,剑虹破空跟到,手下绝情。
  矮仙急闪封出一剑,力不从心,一招走空。
  “嗤!”辟邪剑击破老道的护身真气,从右肋下一吐一吞,衣破肉伤。
  老道脸无人色,飞退丈外。
  柏青山不追击,掷剑入鞘冷冷地说:“不管你是否认栽,咱们点到为此。念你成名不
易,你走吧!不要做糊涂事,帮助纪家堡,令师弟将难以在九泉瞑目,日后你有何颜面见令
师弟于地下?”
  阎婆缓步而出,沉声道:“老身也想领教阁下几招绝学,看了你刚才那招雷霆万钧的
‘浊浪排空’,老身不觉技痒。少年人,你能再战么?希望不致令老身失望。”
  柏青山冷哼一声,双手叉腰虎目圆瞪,沉声道:“老阎婆,你的话似乎十分中听,表面
上情义俱到,但骨子里乘人之危。哼!你一个成名人物,不久前居然从在下的背后用暗器偷
袭,你是这样扬名立万的?”
  “没有人敢对老身说这种话。”阎婆恼羞成怒地说,老脸泛白。
  “在下认为你今天已经尝到被指摘的滋味了。”
  “哼!老身……”
  “在下曾经说过记下你三枚五虎断魂钉的帐,现在,本利一起算,三加一公平得很,你
准备接在下四支铁翎箭。恐怕你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接不下柏某四支箭,便没有与柏青山
较量剑术的机会了!”
  “老身不是赖帐的人。”阎婆色厉内荏地说。
  “好,你准备了,右肩井!”
  声落,左手徐招,蓦地寒星脱手,六寸长的铁翎箭幻化为一颗寒星,难辨箭影,可知速
度委实惊人。
  他在箭中用上了阳罡大真力,箭快得把破空的锐啸抛在后面。
  箭一闪即至,射向阎婆的右肩,这是最易躲闪的部位,指名射穴更易事先防范。
  阎婆向左一闪,行家身手不等闲,伸手一抄,硬接铁翎箭,有意卖弄。
  第二支铁翎箭来势如电,更快,不见寒星,像一道闪光,喝声后至:“手肘!”
  阎婆抓住了第一支箭,掌心血汩汩流出指缝,浑身一震,被带动马步向后退。
  “嗤!”第二支箭贯入右肘。
  阎婆大叫一声,撒腿狂奔逃命。
  矮仙的叫声及时传到:“施主手下留情!”
  柏青山收了第三支铁翎箭,冷笑道:“大名鼎鼎的阎婆,浪得虚名,委实令人失望得
很,她还欠在下两箭。”
  矮仙老脸一红,讪讪地道:“施主年轻,后生可畏。”
  “你不服老?”
  “贫道认栽。”
  “那你还不走?”
  “贫道要知道了了庵的事,望施主坦诚相告。”
  “你真想知道?”
  “施主请见告。”老道客气地说。
  他将了了庵的经过说了,最后说:“纪少堡主为了惜命,竟然分了令师弟的尸,杀忠仆
纪忠灭口,他虽不是直接杀死令师弟的人,但……”
  矮仙已不再往下听,撒腿狂奔而去。
  他冲老道的背影冷笑一声,自语道:“还得找几个爪牙,把这件故事多说上几遍,不怕
纪家堡的走狗不信,八方风雨众叛亲离的局面指日可待。”
  他花了半天工夫,拦住五批巡哨,将了了庵的事说了,劝这些爪牙们及早为计,不要为
无情无义的主人卖命。
  他的话够份量,不需加油添醋,便足以令人信服,纪少堡主所带的人全军覆没是事实,
爪牙们不得不信。
  大名鼎鼎的阎婆,逃至纪家堡裹伤,说出恶斗的经过,把纪家堡的人吓得人人自危。
  矮仙也回来了,向八方风雨公然要求解释了了庵的事,要求和纪少堡主对质。
  可是纪少堡主不在,矮仙却认为是八方风雨有意护短,有意将儿子遣走,生死两无对
证,有理说不清。
  矮仙得不到满意的解释,一怒告辞。
  老道等于是在纪家堡埋下一包炸药,引火待发。
  夜来了,纪家堡谣言满天飞。三更天,有人开始逃亡,连警哨也开始缒墙向外逃之夭
夭。
  破晓时分,火箭又从西南角的丛林升起,三四十支火箭暴风雨般落向易燃的楼房。
  这次救火的人少了一半,幸而天色很快就亮了,火势较易控制,但已烧毁了六七栋房
舍。
  八方风雨沉不住气了,派人出外求见柏青山约期解决,由柏青山择定时间地点,务期作
一了断。
  可是,派出的人找不到柏青山。
  柏青山远在天马集的北面丛林中,在隐蔽处埋头大睡,养足精神准备午后大举骚扰纪家
堡,迫八方风雨出外决战了断。
  八方风雨找不到柏青山,恨得几乎咬断满口钢牙。堡中豢养的百余名爪牙,以及一些前
来混迹的食客,偷溜了一半以上,怎不令这位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堡主心焦?
  近午时分,北面尘头大起。
  堡上空,一对金鹰在四周翱翔,不住盘旋。
  一匹健马直奔堡门,老远便大叫道:“中州群雄到了,快禀知堡主应变。”
  堡内高手齐出,六七十名高手在门外列阵。
  蹄声如雷,到了三十八骑人马。
  人马在半里外停止,三十八名男女开始解下马包,在路右侧支起了八具牛皮小帐,有章
有法从容安顿。
  一群化子从北面急步接近,共有三十名之多。
  一声唿峭,八名高手到了路中,拦住去路,中间的是柏明伦,依次是独眼灵官邓星河,
中州双奇大悲佛大师与无尘居士、中原车行东主天雨花闻人杰、云中鹰王尉迟英、穷神石
玉、年轻人文士打扮的唐璧。
  穷神石玉迎出,大叫道:“丐帮四大长老全来了,咱们好好了断。”
  四海团头古飞扬叉腰大叫道:“穷神石玉,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咱们丐帮四大长老了
断?”
  斜刺里跃出少年人柏青岱,沉声喝道:“石叔叔,这些人曾经向我大哥袭击么?”
  “是的。”穷神石玉答。
  柏青岱一声怒啸,狂风似的向前抢。
  无尘居士一惊,叫道:“柏贤侄,不可冒险……”
  柏明伦伸手相阻止,淡淡一笑道:“皇甫兄,让小孩子见见世面也好。”
  “嘭”一声大震,古飞扬突然掷倒在丈外,只一照面间,便被柏青岱摔翻了。
  老四宇内狂乞陆丹大惊,正待扑上抢救,大悲佛一声佛号,掠出叫:“谁要想倚多为
胜,贫僧只好超度他。”
  古飞扬滚跃而起,伸手探怀要取防身兵刃。
  慢了一步,柏青岱一闪即至,大喝一声,一脚踹出,飞跃踹击,势如雷霆。
  “砰!”古飞扬再次倒地,跌了个手脚朝天。
  另一名中年化子打狗棒一挥,疾射而至,棒如灵蛇急点少年人的胁肋要害。
  柏青岱扭身避招,一把抓住了他的打狗棒,顺势一带,“噗”一声响,掌凶狠地落在化
子的耳门上。
  “嗯……”化子闷声叫,向下挫倒立即昏厥。
  独眼灵官扬声叫道:“丐帮的人听清了,限你们立即散去,不然休怪我独眼灵官要得罪
你们了!”
  柏青岱一脚踏住古飞扬道:“邓伯伯,凡是曾向我大哥递过爪子的人,谁也休想漏网,
不能让他们散了。”
  唐璧也接口道:“这些人在山东行凶已经不可恕,竟然追踪而至,且欲至纪家堡助拳,
情理难容,除恶务尽,杀!”
  柏明伦一直得不到爱子柏青山的消息,父子连心,忍耐已至极限,虽然脸上仍看不到怒
意,但不阻止次子柏青岱出手,便可证明他心中已油然兴起强烈的报复念头,他脸色一沉,
向独眼灵官道:“星河兄,事已至此,不必和他们讲仁义道德了。”
  独眼灵官叹口气道:“丐帮中也有好人,可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个……”
  对面,丐帮的人已潮水般退去。
  独眼灵官这位早年的名捕头,一生中专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手面广,交情满天下,
官府中人,要人破家易如反掌,那些经常惹麻烦的人,对这位名捕头又敬又怕乃是常理中
事。独眼灵官刚才亮出名号,用意就是警告丐帮的人,他独眼灵官在此,你们还不见机退
去?
  人的名,树的影,丐帮的人,谁不知道独眼灵官大名?因此不敢不见机退走。同时一个
少年人柏青岱,举手投足之下,便放翻了两名长老,其他的人还用说?要镇服江湖朋友,真
才实学最为可靠。
  丐帮的人见机退走,柏明伦也就不为己甚,示意柏青岱退回,向独眼灵官道:“星河
兄,咱们到纪家堡讨公道,走!”
  可是,纪家堡已闭上了堡门,八方风雨本来准备与中州群雄打交道,但一看情势不妙,
一个小后生便把丐帮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真要让对方在大门口撒起野来,岂不脸上无光?
他不想受辱,赶忙撤回堡内,闭上了堡门,不加理会。
  独眼灵官只带了一名从人,递名贴拜堡。
  八方风雨看到名贴吃了一惊,脸上变了颜色。
  纪家堡在江湖上称雄,不怕任何江湖朋友前来讨野火,凡是落叶生根的江湖名流,绝不
会傻得在当地玩法逞强,以免在官府落案,落了案便站不住脚了,江湖再狠,也狠不过官
府。独眼灵官虽是已退休的名捕头,但目下声誉仍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代的江湖成名
人物,除非是那些没有根的亡命,不然谁都得卖他三分帐。
  从集益牧场逃回来的两个人,只说独眼灵官曾经在牧场出现,与牧场的王场主冲突,这
次他带了人光临纪家堡,哪还会有好事?
  八方风雨把心一横,按礼数迎客入堡。
  大厅中,宾主双方客套一番,独眼灵官神色从容,毫无火气,风度极佳,身在虎穴竟毫
无所惧。
  八方风雨则神色不豫,客套毕开门见山道:“邓兄难得在江湖上走动,听说在星河庄纳
福,不再过问江湖事。今日邓兄前来,枉顾敝庄不知有何指教?”
  独眼灵官呵呵一笑道:“冒昧拜望,首先请堡主多多包涵,兄弟确是难得在江湖上走
动,可是天生劳碌命,为道义不得不披星戴月奔波,为他人作嫁,好教朋友们失望。堡主既
然动问,兄弟为人直肠直肚,也就不客气地直说,请教,堡主可知道集益牧场的事么?”
  八方风雨心中早有准备,点头道:“不错,知道,可是所知有限。敝堡的一些朋友,像
天凶、地煞、阴山人魅等等,皆是纪某的好朋友,皆不幸命丧集益牧场,不知邓兄一共收拾
了纪某几位好友?”
  独眼灵官仍然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正相反,邓某只向王场主办交涉,他是大海贼
东海神蛟洪淇的亲手足,叫南海之鳌洪海,至于令郎所带的好朋友,兄弟并未见过呢!”
  “哼!邓兄的话可信么?”
  “邓某为人,固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所说的话倒还能见信于江湖朋友。”
  “好,纪某权且相信。邓兄来此,有利于敝堡么?”八方风雨冷冷地问。
  “当然,兄弟希望和平解决贵堡与山东柏家的纠纷,彼此能合理地商量化干戈为玉
帛。”
  “邓兄带了大批人手前来,在堡门外便赶走了兄弟约来助拳的丐帮朋友,这算和平?这
算合理?”
  独眼灵官也冷冷一笑道:“柏家的人与丐帮有过节,纪兄绝非不知,丐帮的人协助令
郎,从黄河北岸追赶柏贤侄至山东泰山,纪兄定有所闻。刚才要不是兄弟做和事佬出面说
情,丐帮三十余位朋友,休想有一人全身而退。”
  “哼!你阁下到底有何指教,何不明说?”
  “好,兄弟请令郎当面谈谈,柏家人要求不多,一是请令郎送回费姑娘,二是……”
  “犬子自从离开集益牧场之后,至今音讯全无。哼!敝堡的人全军覆没在集益牧场,犬
子也可能断送在柏家的人手中,是么?”
  独眼灵官一惊,讶然道:“令郎竟未返堡?这件事就难办了!”
  “犬子的事,纪某至今还不知其详……”
  “纪兄,令郎带了费姑娘,偕同痴鸾杨彩鸾妖女早半夜离开集益牧场,乃是尽人皆知的
事,如今……”
  “如今,哼!如今柏青山在敝堡闹了四五天,逐走纪某赶来助拳的朋友,两次火焚敝
堡,敝堡死伤之惨可说空前绝后,到处造谣中伤,极尽挑拨离间的恶毒手段,无所不用其
极。如今,他的人赶来了,公然兴问罪之师。邓兄,姓柏的欺人太甚,纪某除了生死一决之
外,别无他途。”八方风雨脸色铁青地说,激怒得长髯无风自摇。
  独眼灵官又是一怔,总算得到柏青山的消息了,沉着地说:“纪兄,这次赶到的人,是
柏青山的……”
  “兄弟不管他来的是什么人,纪某不是怕事的善男信女,敝亲家青面兽即将从信阳赶
来,届时咱们再觅地公平一决。纪某无暇奉陪,纪禄,送客!”
  独眼灵官没料到对方的竟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知道已无可理喻,知趣地离座笑道:
“好!兄弟就将堡主的话带到,打扰了,告辞!”
  “不送!”八方风雨恨恨地说。
  柏明伦得到爱子已到了多日的消息,大喜过望,立即派人四出寻找,并在显明处留下信
记知会爱子,以便前来相会。
  柏青山根本不在附近,怎能找得到?
  人没找到,却捉住了两名暗桩,一问之下,总算知道了爱子这几天来的一切,深感宽
慰。至少,依情形估料,并未届毒发期,只要能早些将爱子找到,还来得及。

  信阳州的人赴天马集纪家堡,就必须先至光州,然后出南城南行。
  柏青山不知道乃父明伦到达,就在独眼灵官入堡请见八方风雨的同时,从天马集北面动
身,押了一名纪家堡的爪牙,一马双乘扑奔光州,就在距南城六七里处的一座小山岗下,驱
马入林藏匿,在路旁埋伏静候鱼儿入网。
  半个时辰后,十余匹马来自光州。
  尘土滚滚,骑士们纵马疾驰,来势如潮。
  他抓住爪牙的发结,沉声道:“是不是他们?”
  这个爪牙早已魂不附体,丧胆地道:“是……是的……”
  “哪一个是青面兽?”
  “前……前那位青……青面人,就是……江老太爷……”
  “噗”柏青山一掌劈出,把爪牙劈昏了。
  人马渐近,蹄声如雷,赶得其急,急如星火。
  柏青山抓起埋在草中的坚韧三合牛筋索,冷冷地一笑,绕过大树干,自语道:“擒贼擒
王,把青面兽弄到手,纪家堡外援全断,哪怕八方风雨不情急出来拼命?”
  人马到了,来势如潮。
  他猛一拉牛筋索,埋在地面横截大道的牛筋索出土,向上一崩,两端勒得死紧。
  人喊马嘶,尘土飞扬,暴响震耳,十余健马跌成一团,骑士们纷纷坠马,跌得鬼叫连天
压坏了四名骑士,马匹有七匹爬不起来了,其他的马落荒逃散,乱成一团。
  青面兽受伤不轻,右腿脱臼几乎报废,爬起窜至一旁,大叫道:“有人用绊马索暗算咱
们,快搜附近,杀!狗娘养的可恶!”
  柏青山举步而出,仰天长笑,声如雷震直撼耳膜,笑完道:“青面兽,你迟来了几天,
如果你早些天不至湖广做买卖,便赶上贵亲家纪家堡的两场大火了。哈哈哈哈!你来了,还
不算是太迟!”
  青面兽吃力地扶树站起,变色道:“你是谁?”
  “山东柏青山。”
  两名爪牙突然拔剑飞扑而上,来势似奔雷掣电。
  青面兽脸色苍白,全力厉叫:“毙了他!毙了……他……”
  剑影漫天,刀光刺目,劫后余生的八名黑道一等一的高手,潮水似的向柏青山涌去。
  柏青山不再浪费工夫,只保护头部与手脚,无畏地追搏,辟邪剑像怒龙,排山倒海似的
向人潮冲去。
  剑刺在他的身上,剑折人反弹,而他的辟邪剑所经处,剑不虚发,逐一将对方刺翻。
  只片刻间,八名一等一的高手,有六名躺下了,重伤待毙,没有人能接下柏青山的雷霆
一击的。
  逃走了两名,地下呻吟声刺耳,人马的躯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柏青山向扶树而立,面目可怖的青面兽走去,轻拂着辟邪剑,冷笑道:“青面兽,现在
轮到你了!”
  “你……你想怎样?”青面兽扣住剑鞘问。
  “想要你走。”
  “你来吧!”
  “你如果妄想反抗,保证你受不了!”
  “我青面兽英雄一世,宇内称霸,即使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在下不要你死。”
  “你……”
  “你如果反抗,在下要剥光了你,用马拖着,在光州南北两城绕城示众,看你这横行天
下的黑道巨霸,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你死了,也遗臭江湖。”
  “你……”
  “你走不走?”
  “你这小畜生好恶毒……”
  “恶毒的手段还在后头呢!你走不走?”柏青山咬牙切齿地说,脸上杀机怒涌。
  青面兽打一冷战,悚然地问:“你要把江某如何处置?”
  “这得看你那位可敬的好女婿,如何对付费姑娘,方能决定你的生死。”
  “你……”
  “纪家堡的存亡,也系于纪少堡主一念之中,要死要活,不久便可分晓,少废话了,
走!”
  “我那女婿到底怎样了?他闯了些什么祸?”青面兽强捺住心间恐怖问。
  “他掳走了在下的女伴,一再纠众行凶,向柏某不择手段袭击。”
  青面兽心中一凉,跌脚道:“那小畜生好色如命,女孩子落在他手中,我的天!这……
这是不堪想象的事……”
  “你最好往好处想,不然,哼!”
  “你……”
  “你自己想想好了,你纪、江两家身败名裂,那是意料中事。柏某血洗纪家堡已成定
局,至迟明日午时,在下便要杀入堡中,鸡犬不留。”
  “给老夫一些工夫,让老夫去找他。”
  “他不在堡中。”
  “我知道。”
  “你能找到他?”
  “可以,这一带他可能投奔的地方,老夫心中有数,不难将他找到。”
  “给你两天工夫够不够?”
  “不行。”
  “那你说吧!”
  “三天好了。”
  柏青山点点头道:“好,三天。三天之后,此时此地见面,如果你不来,信阳江家也将
烟消火灭,天下第一寨与天下第一堡前车可鉴,柏某绝不留情,三天后见。”
  “且慢……”
  “少废话!记住,不许你向纪家堡通风报信!”柏青山凶狠地说,一跃三丈,飞射入林
中走了

  当费心兰到了生不如死的重要关头,兽欲大发的纪少堡主并不知纪家堡也到了绝境。
  槁木老人欧阳雄出堂会客,房中的纪少堡主欲火如焚,替心兰宽衣解带,不理会心兰仍
是个病骨支离的人,要不顾一切的占有心兰的身子。
  心兰无力挣扎,只能大声咒骂。
  纪少堡主欲火更炽,疯了似的抓住她的胸围子,作势向下拉。
  生死关头,心兰的舌头向外伸,她认了命,要为保全清白而嚼舌自尽。
  外面突传来一声暴叱,有人沉喝:“这里没有纪少堡主其人,滚!”
  “哈哈哈哈……老伯,在下要搜!”另一个人洪亮的嗓音狂笑着说。
  笑声像一盆冷水,浇熄了纪少堡主势如燎原的欲火,正是那位追踪而来的中年骑士口
音,这人的追踪术委实惊人。
  他放下心兰,抓起了剑火速整衣,带上门奔向前厅。
  “嘭”一声大震,茅屋簌簌而动,气流啸风声刺耳,劲气迸射。
  他冲出前厅,不由一怔。
  槁木老人站在堂屋中间,脸色不正常,须发无风自摇,一双鸟爪似的大手不住伸屈,一
双衣袖像是被撕成条状,有几片布帛仍未飘落。
  中年人万三当门而立,脸色泛青,额上在冒冷汗,一只大手相合不住揉动。显然,两人
曾经拼了一招,双方皆未占到便宜,势均力敌,下一招将是生死一决。
  客座上,坐着两名面目阴沉的花甲老人,一高一矮,两只三角眼阴晴不定,坐在椅上冷
眼旁观,像是局外人,不言不动泰然自若,两人都佩了剑,身旁搁了一根寿星杖。
  他认得,这两个老家伙是江湖上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涂山双邪,巫龙巫虎兄弟俩。
  他不认识万三,但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早年凶名昭著,艺臻化境的槁木老人,竟然未占上风,对方艺业之强,令他心中悚然,
如果他先前被追上了,那还了得?
  一看风声不对,他又打主意开溜。
  槁木老人似乎也靠不住,早走为妙。
  他想溜走,万三却抢先一步,向槁木老人道:“阁下的摧枯掌已有了九成火候,定然是
大名鼎鼎的槁木老人欧阳雄,在下几乎走眼啦!”
  槁木老人哼了一声,沉声道:“你用的是奔雷掌,你姓万?”
  “阁下不愧称老江湖。”
  “万景瑞是你什么人?”
  “那是家父。”
  “他目下怎样了?”
  “很好。”
  “老夫要留下你,等他前来清理旧帐。”
  “不久在下的同伴便可赶到。”
  “来再多的人也毫无用处,送死而已。”
  “不见得,你并不比在下高明。”
  “那两位你认识?”
  “是不是涂山双邪?久仰久仰!”
  “老夫还有一位同伴。”
  “死灰婆婆。”
  “对!老太婆当然比老夫高明得多。”
  “在下要先告诉同伴一声,告辞!”
  门外突然出现一个鸡皮鹤发的灰衣老太婆,冷笑道:“不叫你走,你敢走?”
  万三一惊,倏然转身。
  老太婆右手点杖,左手大袖一挥,叱道:“留下啦!”
  万三一掌斜拍,“啪”的一声击中了大袖,风雷乍发,却又突然劲气全消,身不由己的
向后暴退。
  槁木老人抓住机会,一指点在万三脊骨下身柱穴上。
  万三沉身一震,直挺挺倒下了。
  槁木老人冷笑一声,抓起万三道:“万景瑞如果不来,你死定了!”
  灰衣老婆婆踱入厅堂,扫了众人一眼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涂山双邪也来了,稀客稀
客!”
  双邪的老大巫龙并不离座,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你死灰婆婆要来此地,与槁木老人共
参绝学,咱们兄弟不甘寂寞,也赶来凑热闹。槁木死灰混在一起,不知能参出什么盖世奇学
来,咱们兄弟想开开眼界,不知槁木死灰中是否能冒出火花来?”
  死灰婆婆哼了一声道:“你少给我贫嘴,不服气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热闹。目下要办的
事,是有几个男女正向此地赶来。欧阳雄,你我联手,用咱们的乾坤大法一试锋芒。”
  “人快到了?”槁木老人问。
  “快了。”
  槁木老人将万三安放在当中,自己席地坐在左首,死灰婆婆则在右首席地坐下,杖则搁
在身旁。
  “咱们兄弟要回避么?”大邪巫龙问。
  “你们可躲在一旁开开眼界。”死灰婆婆冷冷地说。
  槁木老人也向纪少堡主挥手道:“纪少堡主,如怕受惊,可到内室暂避。”
  纪少堡主怎肯放过机会?他要看看乾坤大法是怎么回事,反正大敌将临,哪有心情入内
找心兰姑娘快活?
  同时,他也想看看风色,万一这些老邪魔不可恃,他必须溜之大吉,因此他退到壁角
说:“晚辈也想开开眼界。”
  壁角旁有一座窗,风声不对便可跳窗逃命。
  蹄声入耳,不久重又寂然。
  “快了,他们在百步外下马。”死灰婆婆说。
  不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略一迟疑,叩门道:“里面有人么?”
  “进来!”槁木老人叫。
  木门推开,进来了一位中年人,讶然道:“咦!万兄你……”
  万三苦于无法开口示警,急得满头大汗。
  又进来了一名中年汉装女人,瞥了两个老魔一眼,讶然道:“这两位老前辈怎么了?”
  中年人向万三抢去,伸手相扶。
  槁木老人突然大喝一声,向死灰婆婆的顶门上空一掌击出。
  死灰婆婆大袖上拂,猛地向下一带一抖。
  风吼雷鸣,袖底灰雾腾涌,劲风上下急旋,势如龙卷风急剧凶猛地旋舞。
  “砰!”中年人与万三同时旋转着向侧冲,毫无抗拒之力,撞倒在壁角下。
  中年女人大惊,奔上伸手急扶。
  “砰!”中年女人也昏头转向摔倒。
  绿影疾射而入,是一位小姑娘。
  “槁木!”槁木老人叫,再次发掌。
  “死灰!”死灰婆婆也叫,大袖疾挥重施故技。
  “哎呀!”小姑娘立脚不牢,也凶猛地扭旋而倒。
  门口又出现一位朴素的美丽小姑娘,惊叫道:“哎呀!你们怎么了?”
  槁木、死灰两个男女老魔,用他们参悟出的所谓乾坤大法,逐一解决了入侵的不速之
客。两人联手合力,威力大得惊人,入侵的三位男女,禁不起一击。
  其实,他们用的是所谓聚力术,以毕生功力联手一击,力道奇妙地折向汇聚,令人无从
抗拒,正面抗拒,劲道却从后面袭到,后果不问可知。
  更霸道的是:死灰婆婆袖底泄出了她肆虐江湖的死灰毒物,令人防不胜防。
  万三、中年男女、绿衣小姑娘,四个人倒下便失去知觉。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