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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炼狱》


第三十章 琴剑和鸣



  柴门外,那位小姑娘被眼前的景况惊得花容变色。
  槁木死灰两老魔真力耗损过巨,额上已现汗影。
  死灰婆婆死盯住小姑娘,冷冷一笑。
  小姑娘举步入厅,惶然地问:“天啊!你们把我的同伴怎样了?”
  槁木、死灰两老魔不予置答,冷冷一笑。
  小姑娘莲步轻移,向死灰婆婆走去,惶然地问:“老婆婆,请告诉我……”
  死灰婆婆手一伸,便抓住了她的手一带。
  “哎……”小姑娘惊叫,无助地倒向老太婆脚下。
  死灰婆婆一惊,说:“咦!是个没练武的丫头。”
  小姑娘娇怯怯弱不禁风,惊惶地叫:“老婆婆,你抓得我好痛。”
  死灰婆婆哼了一声,问道:“你没练武?”
  “练武?我……怕刀枪,怕……”
  “难怪你这么娇嫩,这些练武高手是你的什么人?”
  “他们是柏叔叔的朋友,那位妹妹是我的柏妹妹。”小姑娘怯生生地说。
  “你跟他们来的?”
  “是的,他们带我去找大哥。”
  “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姓鲁,叫若华。请问婆婆贵姓?”
  死灰婆婆脸色在变,变得柔和了些,说:“你不该跟这些练武的人走,丫头。”
  若华长叹一声,幽幽地说:“婆婆,我必须跟他们走,我要去找我大哥,他快死了,中
了人家的毒,我带了药去救他,我……”
  “恐怕你自己也活不了呢!”
  “婆婆,我并不怕死,我一个深闺弱女,死了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担心我大哥,他不能
死,哪怕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要找到他。”
  “哼!你的手足之情倒也够真挚的。”
  “我那大哥不是亲手足,他……”
  “哦!那么,他……”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救我全家的恩人,他是个可敬的大哥。”
  “哦!可敬,也很可爱,对不对?”死灰婆婆居然开心地说。
  若华粉面酡红,羞得抬不起头,掩面轻声说:“婆婆打趣了,我……我……”
  “好了,起来,告诉我,你那大哥是什么人?”
  “婆婆,他叫柏青山,是个可敬的人,他对我恩重如山。”
  一旁的纪少堡主本来看呆了,被若华那超脱的美与娇柔的气质所迷,却被柏青山三个字
吓了一大跳。
  接着心中狂喜,胆气一壮,涎着脸上前道:“老前辈,这小女人可交给晚辈带着……”
  “啪”一声暴响,死灰婆婆反手抽了他一耳光。
  “哎……”纪少堡主狂叫,掩面急退,直退至壁角方行止步。
  “你是什么人?”死灰婆婆沉声问。
  槁木老人一惊,苦笑道:“陶大嫂,不要难为他,是我的错,事先没叫他向你执礼拜
见,他是八方风雨的长子纪志刚。”
  死灰婆婆哼了一声,向纪少堡主冷冷地说:“小子,你听清了,下次在老身面前插嘴多
事,小心我废了你,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晚辈……”
  “论辈份,你父亲只能算老身的徒孙辈,你竟敢在老身面前插嘴管事,不教训你,你早
晚要遭殃!”
  “晚辈记住了!”纪少堡主惶然地答。
  “记住就好,你给我站开些。”
  “是。”
  死灰婆婆取出药囊,丢给槁木老人说:“先把那些人救醒,制住穴道免费手脚。”
  槁木老人将众人救醒,制住穴道收在一旁。
  死灰婆婆不住打量众男女,久久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阳雄,你说。”
  槁木老人坐下说:“这些人追杀纪少堡主,老朽念在八方风雨的情义,管了这档子闲
事。”
  “不是他们上门找你寻仇?”
  “呵呵!陶大嫂,你也知道不是的。老朽在此隐居,为期甚暂,仇家还不至于就找上门
来的。”
  “那就好,先把这些人囚禁起来,等咱们再将乾坤大法参透,再废了他们。”
  若华爬偎在老太婆身旁,无限希求地说:“婆婆,我能说几句话么?”
  “你要说什么?”
  “婆婆,我求求你,我大哥命在旦夕……”
  “那是他的事。”死灰婆婆乖戾地说。
  “求婆婆给我一次机会……”
  “你怎能救他?”
  “这位纪少堡主,掳走了我大哥的爱侣,我大哥正在找他,也许就在这附近,求你放我
们出去寻找。我们不追究纪少堡主的事,同时请婆婆作主,要纪少堡主将费姑娘放了。婆
婆,如蒙恩准,我愿一辈子为婢侍候你老人家,尚望婆婆开恩。”若华泪流满面地说,说
完,趴下磕头。
  死灰婆婆一怔,向槁木老人不悦地问:“欧阳雄,你竟让这小淫贼把一个女人掳来此地
藏匿着?”
  槁木老人老脸尽赤,苦笑道:“陶大嫂,男人家的事,算不了什么……”
  “什么?日后这件事传出江湖,你竟不成了老龟公?看你的老脸往何处放?”
  “陶大嫂言重了,这些人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日后谁知道这件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好杀好戮,但却不能沾这种无耻的事,你……”
  “这……”
  “你知,我知,小淫贼知、涂山双邪知,你敢说日后大家都能守口如瓶?”
  “陶大嫂,何必说得那么严重?”槁木老人苦笑道。
  “咱们都是快进棺材的人,你想带了污名进棺材?”
  “依你之见……”
  “叫小淫贼离开,不然就要他到后面山洼柴房去住,这几个男女,男的暂且囚在前房,
女的在后房执役。这几天咱们要将乾坤大法参至随心所欲境界。巫家兄弟也可在一旁切磋。
西华宜山的约期已不足半月,咱们四人这次必须同心协力,将天南隐叟老匹夫置于死地,这
次如不成功,乾坤大法仍然敌不过老匹夫的须弥天罡轮回手,咱们这辈子便永无机会雪耻复
仇了!”
  槁木老人接口道:“巫老弟哥儿俩与天南隐叟仇不深恨不重,这次犯不着参与宜山约
会,两位愿否留下共参绝学互相切磋,悉从尊便。”
  大邪巫龙冷笑道:“你老兄不是多废话么?如果这次咱们兄弟不参与,便不会与你约定
在此会面的。陶大嫂说得不错,咱们都是入土大半的人,这次如果错过最后一击的机会,便
永远没有雪耻复仇的机会了,便得将二十年来所受的耻辱带入坟墓,九泉亦难以瞑目。”
  死灰婆婆点点头道:“两位愿留下,当然无任欢迎,咱们四个人皆须专心练功,无暇兼
顾饮食杂物,这几个男女来得正好,不愁没人使唤了。”
  槁木老人乘机为纪少堡主求情道:“这样好了,老夫用对时逆经手法制住他们,让纪少
堡主负责督促他们执役,分派他们工作,免得他们偷懒,也可防止他们冒死逃走。”
  死灰婆婆沉吟片刻道:“也好,但女的不归小淫贼督促,由这位鲁姑娘负责,如果小畜
生敢不规矩,老身要活剐了他。”
  大邪巫龙接口道:“最好把这小辈也制了穴道。”
  “为什么?纪少堡主是老朽的客人,你不放心他?”槁木老人问。
  “不是不放心他,而是这小辈眼神不正,胸隐机诈,不可不防他捣鬼乱咱们的心神。”
大邪巫龙不客气地说。
  声落,扣指疾弹。
  相距在八尺外,纪少堡主突然打一冷战。
  大邪巫龙又道:“在下制了他的幽门穴,十二个时辰以内,在下再替他换穴。”
  纪少堡主脸色一变,惶然问:“如果前辈来不及换穴呢?”
  “小意思,你的冲脉经将逐穴闭死。幽门附近是任脉的巨阙穴,很可能连带毁了任脉,
后果不用说了,你最好向老天爷祷告求菩萨保佑。”
  “保佑什么?晚辈从不信鬼神!”
  “你最好早些信鬼神。”
  “哼……”
  “如果老夫出了意外,你只能活至时限后两刻时辰。”
  纪少堡主的眼光,涌起了重重杀机,但他已转首他顾,厅中的人皆看不出他眼中神色的
变幻不定。
  若华心中焦急,恳求道:“婆婆,求求你……”
  “不许多说,老身答应事后送你平安离开。”死灰婆婆沉下脸。
  若华知道已经绝望,只好等候机会,道:“姓纪的掳来了费姑娘,但不知他将人藏在何
处,婆婆可否令他将人交出?”
  “她现在内房,你们三个女的一并至内房安顿。记住,你们如果妄想逃走,除死之外别
无他途。”槁木老人一面说,一面制了众人的穴道,缴了众人的兵刃暗器。
  最失望最愤恨的该是纪少堡主,到口的天鹅肉竟然飞掉了,他恨死灰婆婆入骨,却又无
可奈何。
  只得叹口气道:“在下的物品放在内房,且让在下取出来。”
  绿衣姑娘柏绮玉已看出情势不对,居然沉得住气,领先便走道:“为防小畜生捣鬼,我
们跟进去。”
  “你骂谁小畜生?”纪少堡主厉声问。
  他并未将柏绮玉放在眼中,尽管柏姑娘美如天仙令他心动,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挨骂,当
然不是滋味,因此极为不快。
  “当然是骂你。”绮玉也厉声道。
  所有的人皆被制了经脉,功力仅减去二三成,这种慢性的定时制经术,有些功力高强的
高手,甚至可令对方在毫无所知功力不减的情形下,直接至经脉变异时仍不自知,等发觉有
异时已来不及挽救了。
  纪少堡主委实受不了,羞愤交加,恼羞成怒当时火起,一声咒骂,一耳光掴出。
  绮玉姑娘更快,一把接住来掌,扭身一带,来一记干净利落的大背摔,但见人影一动,
“砰”一声大震,纪少堡主摔了个四脚朝天。
  纪少堡主艺业不差,足以跻身于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像这样极平凡的大擒拿术,绝
对制他不住。
  但这次却栽了,一来是对手手脚太快,二来是这种搂摔术女孩子羞于使用,因此他毫无
准备,便着了道儿。
  绮玉并不想擒他,也不想毁他的手臂,因此将人摔出便放手,便宜了他。
  “起来,再试试!”绮玉冷冷地说。
  四个老魔皆忍不住狂笑起来。
  这一来,纪少堡主更是脸上无光,下不了台,一声怒吼,猛地挺身而起疾冲向上,也想
用贴身搏击术,以牙还牙搂摔术对付绮玉。
  绮玉已看出他的心意,急退两步一脚飞踢。
  “噗!”靴背踢中了他下颚,结结实实,如果使用靴尖,他不死也脱层皮。
  “砰!”又仰面摔倒了。
  他刚翻身而起,“噗”一声响,胸口又挨了一踹,身不由己第三次躺下了。
  这次他不敢贸然起来啦!脸色灰白地叫:“总有一天,在下要洗雪今天的奇耻大辱!”
  是洗雪被绮玉击倒之耻?抑或是被死灰婆婆打散他的好事之辱?他没说。
  说完,他挺身坐起。
  身旁,绮玉正瞪视着他,要等他站起来再出手攻击,令他心中发毛,不敢起来,恨恨
道:“在下认栽了,认了!够了吧?”
  绮玉退后道:“认了就好,早晚本姑娘饶不了你。”
  槁木老人冷笑道:“丫头,下次你再撒野,小心老夫废了你,你们还不进去?”
  绮玉哼了一声,举步向里便走。
  纪少堡主不得不最后跟入,而且恳求槁木老人陪同前往,怕被众人在内对付他。
  房内,费姑娘衫裙凌乱,气息微弱,经过刚才受辱的惊怒交加,她病势突然转剧,眼看
要魂游太虚。
  中年女人、绮玉、若华三个人,皆不认识费心兰,但一看床上的景况,皆气涌如山,紧
咬银牙,全用怨毒的目光,死盯着纪少堡主。
  如果不是槁木老人跟来,纪少堡主不被撕碎才怪。
  中年女人扶起了心兰,心中一阵惨然,向若华道:“鲁姑娘,快来看看,也许你能够救
她,可怜……”
  若华急急上前,鲁神医之女,歧黄之术自然家学渊源,她可没有中年女人慌乱,从容替
心兰检查五官气色,仔细地把脉。
  绮玉堵在房门口,双手叉腰怒视着挟了包裹正欲窜出的纪少堡主,拦住去路作势进击。
  纪少堡主打一冷战,趔趄不前。
  槁木老人看出不对,厉声道:“丫头,你想死不成?”
  绮玉冷笑道:“老伯伯,这房中的光景你亲眼看见的?”
  槁木老人居然老脸一红,沉声道:“看见了又怎样?让路!”
  一面说,一面拉了纪少堡主便走。
  绮玉不敢不让路,恨恨的闪在一旁。
  纪少堡主畏缩地窜出房外,老鼠般溜走了。

  二更时分,心兰方神智清醒。
  若华随身带了不少药物,这些药物自然名贵而实用,足以应付一般重症,治疗心兰的病
是绰绰有余。
  当她第一眼看到守候床畔的若华时,不由一怔,讶然问:“咦!这位姐姐是谁?工
  她的叫声,惊醒了睡在壁角草堆中的中年女人与绮玉,挺身而起到了床前。
  若华首先将她扶起,递过一碗药汁说:“我叫鲁若华,心兰姐姐,请先喝下这碗药
汁。”
  心兰顺从地喝完了药汁,道谢毕,问道:“这里好像还是槁木老畜生欧阳雄的居室,你
们是老狗的人?”
  “不是……”
  “是那姓纪的爪牙?”
  “也不是。”
  “那你们……”
  若华含笑道:“心兰姐姐,我先替你引见两位同伴。”
  中年女人叫万大嫂,是万三的妻子。
  手向柏绮玉一指道:“这位是绮玉妹妹,柏青山大哥的妹妹柏绮玉。”
  心兰大惊,猛地挺起上身道:“我……我在做梦么?”
  “心兰姐姐,你不是做梦……”
  心兰颓然倒回床褥,掩面颤声道:“不是做梦,定然是死了,我已到了阴曹地府,见到
了青山哥的亲人。天啊!自从雷琴破毁之后,我便知道大限将至,琴亡人亡,自在意料之
中,没想到大限来得这么快而已。”
  绮玉在床沿坐下,笑笑道:“心兰姐,你错了,你并未死,活得好好地,若华姐医道精
深,她救了你。”
  心兰苦笑道:“不要骗我的,我知道……”
  “我们为何要骗你?如果你真死了,又怎能骗得了你?”
  “那……你们……”
  “一言难尽,总之,我们是出来找青山哥的,没料到为了跟踪你和姓纪的畜生,在此地
被这几个魔头制住,一同被囚禁在此。”
  若华将寻找柏青山的经过,加以简略地说出。
  鲁神医一家子,在神奇人物王敕的护送下,平安到达登州,由小蓬莱柏家的人接至小蓬
莱安居。
  会见了柏明伦,鲁神医将柏青山的病况据实告知老友,柏明伦早已知道爱子中了奇毒,
并不感到震惊,便将中毒的经过说了。
  鲁神医突想起有一位专治奇难杂症、且善制解毒药的好友四海华陀公孙谋,听说半年前
到京师访友,极可能在顺天府的长辛店沙家庄流连忘返。
  长辛店沙家老庄主号称酒中仙,四海华陀则是千杯不醉的酒虫,两人聚首,一年半载也
舍不得离开。
  因此,他打算到京师找四海华陀,希望能从四海华陀处得到解毒奇药。
  柏明伦伴着鲁神医远走京师,四海华陀却在半个月之前离开了长辛店沙家庄,到山西恒
山去了。
  两人风尘仆仆,戴月披霜远走山西,在恒山逗留一个月,四海华陀踪迹杳然。
  偌大的山西,找一个人简直像是在大海里捞针。
  两人到处打听,到处请教高明的名医,但完全失望了。他两人在山西大雪纷飞中找寻,
直到开春时分,方打听出四海华陀在河西走廊的祁连山采药。
  他们找到了四海华陀,如愿以尝得到了解药,赶回小蓬莱,已是初夏时节了。
  第二次离开小蓬莱,带来了大批人手,全力找寻柏青山下落,鲁神医精神不济不能跟
来,爱女若华记挂着青山哥的安危,不顾一切跟来了。
  在集益牧场,总算得到了柏青山的消息,可是柏青山始终不曾返回牧场,他们白等了几
天,最后等不及了,分为三批南下光州。
  柏明伦与中州群雄循路南下。
  另一批人以王环、琼瑶二小姐、王绿凤所带的集益牧场高手为主,心兰的两婢小琴小剑
偕行,走的是汝宁道,沿途打听纪少堡主的消息。
  万三夫妇、若华、绮玉、另一个中年人叫柏威,是绮玉姑娘的堂叔,他们保护着不会武
的若华,徐徐在后面跟进,行程太慢,已不知第一批人到了何处。
  没料到万三在路上拾到心兰的刻字木板,无意中得到了纪少堡主的行踪,突然杀出这四
个魔头来,五个人俱皆成了俘虏,被迫执役,眼看着凶多吉少。假使前面的人来不及赶回援
救,大势去矣!
  若华叹息着说完,抹泪又道:“青山哥大限将至,如果短期得不得解药,天啊!我死也
难瞑目。”
  心兰握着若华的手,笑道:“你请放一万个心,青山哥死不了!”
  “你……”
  “他已经获得了解药,好心的人,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什么!你是说……”万大嫂与两位姑娘同声问。
  心兰将与青山万里赴卧牛寺之约的事说了,也将自己的遭遇一一说出。
  若华兴奋若狂,喜极而泣。
  绮玉却困惑地说:“怪事,这位王敕活神仙,到底是神?是神,却又为何如此自私?”
  若华却含泪笑道:“绮玉妹,不可乱说亵渎了神仙。”
  绮玉苦笑道:“姐姐,我无意亵渎神仙,但他的行事,却是不可思议,也确是自私。他
既然是活神仙,需要大哥替他度劫,当然也知道大哥身中奇毒,为何不早些替大哥治好?再
就是他该知道心兰姐有难……”
  “妹妹,心兰姐已和青山哥分开……”
  “依我看,他知道此事,并不因为大哥和心兰姐分开而不知两人的遭遇,记得中州群豪
的事么?”
  “他们……”
  “他们为了掩护大哥和心兰姐赴约,分开诱敌不惜赴汤蹈火,最后除了小琴小剑两位姐
姐之外,几乎全被那些巨寇歹徒所擒,饱受折磨。然而不久之后,便被这位活神仙王敕,不
费吹灰之力从贼人手中救出,一一送至郯城,却又不说出大哥已经病毒离体,飘然而去,宛
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是他为了要大哥助他度劫,这位神仙才懒得管凡人之事呢!”
  万大嫂接口道:“青山哥既然平安无事,用不着咱们担心了,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如
何逃出老魔们的掌心。”
  万大嫂的话,不啻在众人兴头上浇冷水。
  绮玉长吁一口气,苦笑道:“天下间能解对时逆经术的人,屈指可数。除非爹能赶到,
不然我们脱不了身,即使能离开,但时辰一到,一切成空。”
  若华秀眉深锁地问:“万婶婶,万大叔也解不了禁制吗?”
  “他无此功力,毫无把握。”万大嫂不胜忧虑地说。
  心兰不胜悔恨地说:“为了我这不祥之身,害苦了你们,我百死莫赎,我要和他们拼
了!”说完,便待下床。
  若华赶忙道:“心兰姐,少安毋躁!”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呀!”心兰饮泣着说。
  若华凤目一转,低声道:“心兰姐,你没受到禁制吗?”
  “没有,我只是想死,因此不吃药不饮食,整个人崩溃了。”
  “我想,我能在两天内让你下床走动。”
  “这……”
  “姐姐,你能借药物之助,逃出去求救。”
  “真的?”心兰兴奋地问。
  若华神色一正,低声道:“问题是姐姐能否有决心,同时危险性颇大。”
  “我一个必死的人,为何没有决心?至于决心,死且不惧,何危险之有?”
  “药物只能让你支持两天工夫,如果两天内你体力损耗过巨,尔后……”
  “尔后生机便绝,是么?”
  若华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不忍回答。
  “我会珍惜自己的。”心兰毅然地答。
  “柏叔叔可能已经到了光州,你……你两天之内恐难赶到,如果昼夜兼程,你将可怕地
损耗体力,那……姐姐,这条路行不通。”
  心兰凄然一笑,向众人问:“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做声不得。
  心兰一咬牙,断然道:“若华妹,不要替我担心了!”
  “可是……”
  “我落在小畜生手中多日,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这条命活着已是多余,能在死前替你们
尽一份心力,我感到万分安慰。若华妹,别顾忌太多了!”
  若华芳心大急,颤声道:“心兰姐,你千万不要存有这种可怕念头。”
  “算了!千言万语一句话,目下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出去讨救兵,姐姐,你就不必担心其
他的事了。”
  万大嫂也说道:“若华姑娘,咱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一切就看你的了,你就不必诸多
顾忌啦!”
  绮玉担心地说:“心兰姐如果脱身之后,咱们的处境就更为险恶,如何应变,必须有所
准备才是。”
  若华点点头,胸有成竹地道:“这件事诸位必须沉着应付,我准备如此这般……”她将
应付的办法一一说了。
  她并未练过武,但在紧要关头,却能冷静地筹谋对策,比其他的人镇静得多。

  两天过去了,厅堂中,四个老魔练功极勤,禁止众人接近,他们的进境似乎颇为惊人。
  午后不久,他们歇息一个时辰。
  所有被制的人,皆替老魔们更衣,端进洗漱用具。
  若华端了一托盘茶水外出,奉上茶水,向死灰婆婆恭敬地说:“婆婆,请用茶!”
  死灰婆婆接过茶水,淡淡一笑道:“很好,丫头,你想不想练武?”
  她沉静地笑笑,笑得十分温柔,道:“婆婆,练武有什么用呢?人生几何?不练武同样
活得好好的,练了武反而担心受怕!像那位费姑娘,空有一身傲视江湖的武艺,到头来还不
是含恨九泉!”
  “她怎么了?”
  “她快死了,恐怕挨不过今晚。”
  “真的?”
  “婆婆何不去看看?”
  “等会儿我去看看。”
  一旁的纪少堡主冷笑道:“那丫头就会装死,陶老前辈不要被她骗了。”
  若华淡淡一笑道:“纪少堡主,你怎知道她装死?你去看过她几次,绮玉妹与万大嫂并
未让你进去呢!”
  纪少堡主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在下这两天从未进过内院。”
  若华仍在笑,道:“如果我的记性不差,你共进去四次,有三次是绮玉妹挡了你的驾,
没错吧?”
  纪少堡主脸一红,分辩道:“胡说,在下只……只是和绮玉姑娘……说……说几句话而
已。”
  “真的?”
  “不信你何不去问绮玉姑娘?是她找我说话的。”纪少堡主急急表白。
  死灰婆婆不耐地挥手道:“不要说了!你们都进去。”
  内房与前房隔了一座小小天井,相距很近。不久,死灰婆婆和槁木老人到了内房,看看
心兰是否真的不起。
  半点不假,躺在床上的心兰气色灰败,披头散发。
  死灰婆婆把脉良久,向槁木道:“看样子,真过不了今晚。”
  槁木老人也亲自把脉,久久才放手道:“趁早拖出去埋了,免触霉头。”
  一旁站立的若华道:“老伯伯,就让她平安地升天吧!人还没有断气便活埋了,于心不
忍啊!我们同房的人都不怕呢?兔死狐悲,老伯伯何不念在她也是武林一脉,让她平平静静
的善终?”
  “好吧!明早拖她出去埋了!”槁木老人被她两声老伯伯,叫得心软了。
  “老伯伯,她是纪少堡主带来的人,要不要叫纪少堡主带她出去埋了?”
  “这个……好吧!”

  入暮时分,绮玉站在天井中等候。
  脚步声入耳,纪少堡主出现走廊中。
  她含笑向纪少堡主招招手,嫣然一笑。
  纪少堡主早就将快死的心兰忘了,注意力全集中在绮玉和若华身上。
  这小子见一个爱一个,目光不住跟着两位姑娘转,色胆包天,不时站在走廊中向后面的
内房张望。
  他曾经吃过绮玉姑娘的苦头,但色心依然不死,从昨天上午开始,绮玉姑娘竟然一而再
向他举手含笑招呼,乐得他昏头转向,浑忘一切,他也就乘机搭讪,竟然认为绮玉已对他动
了爱念之意呢。
  本来嘛!他一表人才,在情场上无往而不利,能说会道极获姑娘们的欢心,绮玉姑娘对
他假以词色,在他看来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心中大乐,急步趋前,大胆地踏入天井,欣然的说道:“绮玉姑娘宠召,在下深感荣
幸,请问……”
  话未完,绮玉突起发难,纤手疾扬,“啪啪”两声暴响,两耳光干净利落。
  不等他清醒,“噗”一声响,胸口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踹。
  “哎哟!”他大叫,仰面栽倒。
  前厅突传来槁木老人的怒叫声:“怎么回事?”
  绮玉姑娘先发制人,叫道:“小畜生要来夺取费姑娘,我把他放倒了!”
  纪少堡主狼狈地爬起,吃力地道:“你……你……是你……”
  槁木老人已急步奔至。
  绮玉退到后面冷笑道:“是我打你的,就是不许你前来夺人。下次你再侵入天井,看我
不打折你的狗腿。”
  此情此景,有理也说不清。
  倒地处确是天井禁区,而他与绮玉曾经交过手,是死冤家活对头,要说是绮玉勾引他进
来,谁能置信?在这场合里,女人永远占便宜。
  槁木老人想偏袒,也苦无机会,因为死灰婆婆也赶来了,只好脸一沉,向纪少堡主叱
道:“你真没出息,还不滚出去。”
  纪少堡主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好恨恨地离开,临行切齿地骂道:“贱人,咱们
走着瞧!”
  半夜里,前厅烛影摇红,四老魔在演练四人联手的乾坤大法,劲风呼啸,气流震撼着整
座茅屋,似乎茅屋摇摇欲倒。
  万三幽灵似的接近了纪少堡主身后,悄然一指点在对方胸户穴上,一把扶住拖入房内,
由柏威把风,急急脱了纪少堡主靴子穿上,悄然从后面溜走。
  心兰姑娘已在初更时分,离开了茅屋。
  半个时辰后,万三悄然返回,换回了自己的靴子,把纪少堡主安放在床上,解了睡穴,
神不知鬼不觉。
  四更初,侍候四老魔歇息,各自回房安顿。
  一早,练功毕,已是卯牌初,她们替老魔们准备洗漱物件,也是规定的应卯时刻。
  死灰婆婆漱毕,向若华道:“姓费的丫头怎么样了?”
  若华似乎一怔,讶然道:“咦!三更天她便断了气,不是婆婆差纪少堡主前来将人拖出
去埋了么?”
  死灰婆婆鬼眼怒张,厉声道:“谁说老身差他去埋人了?”
  万大嫂接口道:“这可是纪少堡主自己说的……”
  纪少堡主刚押着柏威端水进来,大声道:“泼妇,我又说了什么啦?”
  若华接口道:“咦!纪少堡主,昨晚不是你亲自到内房叫门,说是奉欧阳雄伯伯与陶婆
婆所差,带心兰姑娘的尸体出去掩埋么?你还带了把铁铲……”
  “呸!你胡说,你昨晚见了鬼……”
  “哎哟!我……我怕鬼……”若华装腔作势地叫,往死灰婆婆怀里躲,居然浑身颤抖,
可怜兮兮地,我见犹怜。
  死灰婆婆大怒,厉声道:“小畜生,你把死人怎样了?”
  纪少堡主脸色苍白,惶然道:“我没有……冤枉……我……”
  “你竟丧心病狂侮辱尸体?”
  “天啊……”纪少堡主狂叫。
  死灰婆婆抓起了杖,暴怒地道:“小畜生,你该死一万次,你……”
  槁木老人急急伸手相拦,急叫道:“陶大嫂请息怒,我来问问,此中定有蹊跷。”
  “你有脸问?”死灰婆婆阴森森地问。
  “纪少堡主不是这种人,你不能相信一面之词。”
  万三接口说道:“昨晚三更天,这混蛋出去了半个更次,回来时抖衣拍靴,惊醒了在下
的好梦呢!”
  火上添油,罪证确实。
  经过查证,纪少堡主的靴底,有一些不属于附近的污泥,这种泥只有冈北四五里的小溪
旁,才有这种润湿的污泥。
  小溪向东流,流入沙河宽有四五丈,深有两丈左右,溪水浑浊,污泥深有一两丈,尸体
沉下去,到何处去找?
  他们找到了一根凤钗,那是心兰姑娘的遗物。
  附近留有显明的脚印,半点不假,确实是纪少堡主留下的。
  纪少堡主百口莫辩,只能亟口呼冤。
  槁木老人老着脸皮替纪少堡主说情,最后由大邪巫龙解了纪少堡主的穴道,被死灰婆婆
两杖赶得落荒而逃。
  一天,两天,若华五男女仍在危境中,眼巴巴等候救星,希望在两天之内,柏明伦能率
众赶来援手。
  他们在为心兰祈祷,心中不住念佛。
  若华她另有打算,五人中她是最沉着的人。
  这天近午时分,四老魔散去功力。
  大邪巫龙道:“咱们功德完满,苦练有成。宜山约期将届,咱们先前往探道,现在,把
这五个男女送上路。”
  死灰婆婆抹掉额角上的汗水,冷冷地道:“老身要留下鲁丫头,其他的人我不管。”
  槁木老人急道:“陶大嫂,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千万留不得……”
  “哼!你怕日后她传出纪家堡的丑事么?”
  “这……”
  “你算了吧,要不是你为那小畜生求情,老身早把那小王八活剥了!”
  大邪巫龙也劝道:“陶大嫂,这丫头确是留不得,日后……”
  “日后老身自会善后,你们少多嘴。”死灰婆婆不悦地叫。
  四人中,死灰婆婆修为最深厚,谁也不敢拂逆她。
  二邪巫虎打圆场,笑道:“算了吧!留下一个不会武艺的小丫头,于咱们毫无危险,怕
什么?陶大嫂自会处理,咱们犯不着伤和气,对不对?”
  “这还像话,唤他们出来。”死灰婆婆展颜地说。
  万三一马当先,若华居次,五男女泰然出堂。
  “婆婆,有事么?”若华含笑问。
  其实,她们早已经听到四老魔的话了。
  槁木老人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咱们要动身赴西华县的宜山应约,除了陶大嫂要留
下你这丫头带走之外,其他四人,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周年忌辰。”
  大邪巫龙接口道:“你们被对时断脉手法所制,不久断脉的威力便可发作,死状极为痛
苦。因此,咱们给你们四人一次机会,闯一闯咱们四人的乾坤聚力大法,即可一试咱们乾坤
大法的威力,又可免去你们的痛苦,一举两得,你们取回兵刃,准备上。”
  若华不慌不忙,缓步上前笑道:“且慢!我有话说!”
  “你要说什么?”死灰婆婆问。
  “你们练成了乾坤大法,志在找天南隐叟报仇雪限,这一辈子你们只有这次的机会了,
对不对?”
  “不错!”
  “如果诸位没有机会赴约,将含恨九泉了。”
  “不错!”
  “可惜你们恐怕要含恨九泉了。”
  “什么?你……”
  “诸位今晨的早餐,里面有奇毒,如果不信,诸位可运先天真气走一趟心包络经试试。
然后气走阴维,阴维平时极少运行真气,上起结喉下的廉泉,下迄足内的筑宾,区区七穴,
却遍全身,极为费事麻烦,你们气走心包络经时,气抵天池,便可发觉气有反波现象,如不
留心概难发觉。气转阴维,重穴期门将发生隐痛,上行至天突,喉部即像被人所扼,极为危
险。”
  “你胡说什么?”死灰婆婆厉叫,但却坐下去,一看便知她要运气试试。
  若华淡淡一笑说:“家父一代神医,我家学渊源,能医人,亦可死人。世间无药不毒,
只视份量多寡而定,任何药物到我手中,我皆可置你们于死地。你们还有半个时辰可活,大
家同归于尽,有你们垫棺材背,我们并未白死,你们动手吧!先死后死并无不同。”
  万三豪迈地大笑道:“咱们不闯你们的乾坤大法,不让你们有施展的机会,要你们死都
不瞑目。”
  若华接口道:“天南隐叟在宜山等候你们,将在那儿笑掉大牙。你们练成奇功绝学,报
不了仇雪不了恨,将九泉含恨,多么可悲啊!”
  大邪巫龙一声怒啸,抓起剑吼道:“贱妇,老夫早知你不是好东西,我要碎剐了你!”
  若华娇笑如花道:“杀了我,你们除死之外,毫无机会活命。一死百了,杀一刀与一万
刀并无不同,本姑娘如怕死,也不会说出来了,动手吧!”
  大邪巫龙的剑尖,已递至她的右肩,但她含笑俏立,毫无所惧。
  大邪打一冷战,剑不敢刺下。
  槁木老人是第一个运气试经脉的人,坐在那儿宝相庄严,突然大叫一声,沉身一震,头
部痛苦扭动,大汗如雨,张口结舌,状极痛苦。
  若华笑道:“不要再试了,再试只有早促奇毒加速发作。老伯伯,你只有一刻时辰活命
了,珍惜你这短暂的一刻吧!不要再虐待你自己了。”
  死灰婆婆也开始颤抖,开始张口结舌了。
  二邪巫虎也在痛苦中,突然散去真气,一蹦而起狂叫道:“我不……不要死,我不……
要死。”
  若华泰然向大邪嫣然一笑,在剑尖下笑容极为动人,道:“你只运气走心包络,很幸
运,因此,你将死在最后,正好替他们收尸,别忘了替自己留个坑啊!”
  “你这妖妇!”大邪恨恨地骂,作势递剑。
  “你快死了,我不怕你!”若华笑说。
  槁木老人散去真气,站起来苦笑道:“老夫横行天下,称霸江湖一甲子,今天却栽在一
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阴人手中,罢了!”
  “而这位阴人,只有二八年华。”万大嫂笑说。
  死灰婆婆也散去真气,叹了口气道:“丫头,没料到老身一念之慈,却栽在你这个丫头
的手中。”
  若华也叹口气道:“婆婆,我知道你待我好,我并不想毒死你,可是我……”
  “算了吧!老身不怪你!”
  “婆婆,我……我留了一份解药给你……”
  槁木老人一跃而至,沉声道:“丫头,有商量么?”
  “商量什么?”
  “你只留了一份解药?”
  “解药当然有四份,但……”
  “有何条件?”
  “有,化干戈为玉帛,解了我这四位同伴的禁制,我便指引你们去找解药。”
  “哼……”
  “你不愿意?”
  “老夫不怕你不说出解药的藏处来……”
  “老伯伯,你以为我怕死?”
  死灰婆婆厉声道:“老鬼,你瞎了眼,你还想迫她?她如果怕死,早将你毒死了,还等
到今天你来杀她?”
  槁木老人气结,恨恨地道:“罢了,阴沟里翻船,我认了!”
  “还不替他们解禁制?”大邪巫龙大叫。
  大概四个老魔当中,只有他最怕死了。
  槁木老人极不情愿地替四人解了禁制,怒叫道:“丫头,拿解药来!”
  若华得意地娇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解药就在诸位的午饭中。”
  “老失非宰了你不可。”槁木老人厉叫。
  知道解药在何处后,他的杀机又起。
  若华笑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个善男信女,更不是个守信诺的人,因此,这顿午饭中,
只是第一服解药。”
  “还有第二服?”
  “共有三服。”若华笑答。
  “老天!”大邪懊丧地叫。
  “好聪明的小姑娘。”死灰婆婆由衷地称赞。
  “另两服在何处?”槁木老人怒叫。
  若华指向后门,说:“内房点了一只信香,香尽时,由檐角阴影所指处,向下挖,可获
藏药的原图,上面已经详加注明,一找便着。现在,诸位可放心进食,信香点燃不久,早着
呢!我们先告辞了。”
  “你不能走。”槁木老人断然地说。
  “不能走?”
  “你已说出解药所在地,你也知道老夫是不守信诺的人。哼!”
  蹄声入耳,来自东北面。
  大邪一惊,道:“有人来了,咱们快进食!”
  “先宰了她们。”槁木老人怒叫。
  “好,送他们进枉死城。”
  “你们敢?”死灰婆婆沉声叫,拦在中间跃然欲动。
  槁木老人冷哼一声,阴森森地道:“有何不敢?陶大嫂,你让开的好。”
  蹄声更近,来势如潮,有好几匹马。

  且说柏青山,他放走了青面兽,并未离开,暗中跟下了。
  青面兽找到一匹坐骑,飞骑退返光州,他的黑道朋友多,不费吹灰之力,便查出纪少堡
主确未返抵光州,便带了三名伴当,飞骑北行。
  日暮时分,赶抵了息县,他在息县找人打听,自己也亲自向各处打听,果然不错,有人
从项城传来消息,数天前颖河渡口,有人杀了渡夫,弃车背了一名少女,骑光背马逃逸,这
人可能就是纪少堡主。
  同时,双槐树霍家的血案详情,也传到了息县。
  官府的消息传得并不慢,只是行文上有所延误。
  项城属陈州,陈州属开封府。项城以下县一是新蔡,新蔡属汝宁府。新蔡以南是息县,
息县属光州,光州虽是汝宁府的府属州,但管不了新蔡的事,一条路上三个县,各有隶属,
公文往来有所延误,平常得很。
  得到了确实消息,青面兽天一亮便带了三名随从,等城门一开便向北上路。他准备到新
蔡之后,昼夜兼程赴汝宁,料定女婿纪少堡主,可能投奔汝宁亲友避祸了。
  离城十余里,红日东升。
  远远地,宽阔的官道上空荡荡,北行的客商尚未跟来,南下的各乡小贩早已进城,因此
路上行人绝迹。
  前面官道折向处,出现了一个衣裙飘飘的身影,踉跄南奔,像个疯婆子。
  后面半里地,一个青衣佩剑的蒙面人,正急步追赶。
  领先的青面兽一怔,挥鞭道:“前面的两男女来路不明,准备插手。”
  一名随从下马道:“大爷,咱们不能管闲事了,后面有一人一骑,像是跟踪咱们的人,
得扔脱他。”
  “先不必理睬跟踪的人,咱们管闲事,用意就是要看看后面跟踪的人是何来路。”青面
兽老练地说。
  白裳疯妇到了,脸色苍白,清秀的脸蛋血色全无,呼吸紧促,口角白沫,无神的双目半
闭,吃力地举步奔跑。
  一脚高一脚底,随时可能倒下。
  青面兽率众下马,四个人一字排开,叫道:“快接住这位姑娘!”
  一名随从迎上,叫道:“姑娘止步,你有困难……”
  白衣姑娘那一身白衣裙,已脏得成了泥土色,污迹斑斑,极为狼狈,失神地向前冲,闻
声不止步。
  白衣姑娘背后隐着一把匕首向前一指,虚脱地道:“我要到光……光州……”
  随从闪身让过匕首,擒住了她。
  “我好……恨……”白衣姑娘叫,昏厥在随从怀中。
  半里外追来的蒙面人,没看清挡路的四人面貌,一面飞奔一面大叫道:“天马行空,八
方风雨。不许管纪家堡的闲事。”
  青面兽冷哼一声,迎上大吼道:“畜生!你做的好事!”
  蒙面人大骇,倏然止步。
  “还不过来?”青面兽大吼。
  蒙面人略一迟疑,但仍然举步接近。
  青面兽叉腰屹立,须发无风自摇,等对方走近,方大吼道:“还不摘下你脸上的遮羞
巾,既然要掩去本来面目,为何又叫出切口亮万,你简直无耻!”
  蒙面人终于走近,扯下蒙面巾,赫然是纪少堡主,讪讪地上前行礼道:“岳父万安,小
婿先前不知是您老人家……”
  “哼!畜生!你连父母都可以不要,还认得我这岳父?”
  “岳父请息怒,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畜生,你掳劫了费姑娘,柏青山已杀到纪家堡,两次火焚庄院,堡中高手死伤过半,
目下群雄围困纪家堡,内无可斗之人,外无援兵,眼看将烟消火灭,全堡涂炭,你却在此地
追逐女人。你还算是人吗?”
  “岳父,小婿不知……”
  “你不知?上起陈州,下至湖广,江湖上谣言满天飞,连一个江湖小混混也知道这件
事,你却说不知?你……气死我也……”
  纪少堡主大骇,做梦也没料到纪家堡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他确是不知,离开秦丘槁木老人的住处仅两天一夜,他并未与外人接触。
  冤家路窄,不久前在前面的十里亭,追上了星夜亡命南奔的心兰姑娘,为了怕被认出他
的身份,因此蒙面追逐心兰,怎知纪家堡的变故?
  “小婿确是不知。”他惶然地说。
  “你躲到何处去了?”
  “秦丘,在槁木老人欧阳前辈处小住。”
  “畜生,你倒是躲得够偏僻。费姑娘呢?”
  “这……”
  “柏青山追索费姑娘,就等你回去。很可能已经晚了,令尊可能已经横尸八尺流血五
步,天啊!你这畜孽,跟我走,也许赶得上。”
  纪少堡主心胆俱寒,怎敢回去?
  他不安地道:“岳父,那女人……就是费心兰。”
  费心兰倒在随从怀中,气息将绝。
  青面兽大骇,战栗地叫:“她快要死了,赶不到光州,快!你带了她的尸首回去,咱们
谁也别想活!”
  “小婿不回去。”
  “你……”
  “小婿去找朋友再找姓柏的……”
  “住口,你敢说这种话?快走,咱们回去,听天由命,看咱们的造化了,上马。至少,
她可以救我江家的基业。”
  “小婿……”
  “上马!”青面兽怒吼。
  纪少堡主一咬牙,道:“好,上马就上马。”
  他一面走近,一面泄出了夺自痴鸾杨彩鸾的歹毒彩雾。
  无毒不丈夫,他简直失去了理性。
  一名随从首当其冲,剑光一起,心坎被贯穿。
  青面兽做梦也没料到祸起肘腋,发觉不对已来不及了,吸了一口彩雾,屏住呼吸身形暴
退,狂怒地叫:“屏住呼吸,退!”
  纪少堡主已经返手递剑,手下绝情。
  青面兽临危不乱,拼全力扭身便倒。
  纪少堡主一剑走空,怎肯罢休?旋身反挥,剑虹一闪,快逾电光石火。
  “喳!”一声响,青面兽的右臂齐肘而折。
  “砰!”青面兽摔倒在地,逐渐失去知觉。
  另两名随从扭头便跑,向坐骑奔去。
  其中一人仍带着心兰,忘了丢下。
  纪少堡主怎肯放手?
  他必须杀人灭口,飞跃而上。
  蹄声如雷,跟踪的人马到了,健骑前驰,骑士飞跃而下,喝声似沉雷:“纪志刚,你这
个畜生!”
  纪少堡主大骇,见对方来势如电,剑虹划空而至,剑上风雷大作,势如山崩,想躲闪已
力不从心,只好自保封招。
  他左手洒出了重重彩雾,骇然惊叫:“柏青山?”
  柏青山早有提防,屏住呼吸冲进,剑出“乱洒星罗”无畏地长驱直入。
  剑影乍合,风雷骤发,“铮铮”两声暴震,人剑俱分,双方全力相搏,要在刹那间拼个
你死我活。
  一接触便优劣立判,强存弱亡。
  纪少堡主向侧飞退,脚下大乱。
  退势未止,辟邪剑已如影附形而到,排空直入,“铮”一声暴响,纪少堡主的剑脱手飞
出三丈外。
  剑虹再闪,“嗤”一声响,纪少堡主的右臂大筋齐肩被挑断了。
  剑虹再进,急如电闪。
  “在下认栽!”纪少堡主狂叫,“砰”一声坐倒。
  剑尖顶在他的咽喉上,柏青山叱声似沉雷:“把解药拿出来,你这恶毒的狗。”
  纪少堡主绝望地道:“在——在百宝囊中。”
  柏青山拉脱了他右手关节,一脚将他踢翻,解腰带将他绑上,方取出解药丢给呆立一旁
的两个随从叫:“把那位姑娘放下,用解药救你们的主人。”
  柏青山先前飞驰解围,并不知昏倒的白衣姑娘是心兰,等他走近一看,不由大骇,慌忙
收剑将心兰扶起。
  看见她那副样子,心中悲痛,大叫:“心兰……心兰……你是怎么了……啊……心
兰……我……是青山……”
  他的叫声,像是暮鼓晨钟,令心兰一惊而醒,浑身一震,竭力大叫道:“快……快到秦
丘,救……救……”
  “心兰……你……”
  “快……快去救绮玉妹……若华妹……”
  “你说什么?心兰……”柏青山大叫。
  “小心槁木死……死灰……”心兰全力大叫,再度昏厥。
  这次昏厥声息全无,出气多入气少,生机绝望。
  柏青山大惊,火速掏出救伤保元的丹药,度入心兰口中。他知道,心兰已到了生死关
头,可能已嫌晚了。
  放下心兰,他凶狠地向纪少堡主走去。
  青面兽已被救醒,随从正替他裹伤,他急叫道:“柏老弟,请将人交给在下处治!”
  柏青山不加理睬,在腰带上拔出了一支小铁翎箭。
  纪少堡主一震,知道完了。
  眼珠子一转,毒念骤生,忖道:“这小子绝禁不起槁木死灰与涂山双邪的乾坤大法一
击,我何不引他去送死?”
  看到柏青山脸上凶狠的表情,他毛骨悚然,情不自禁直打冷战,叫道:“不要将在下交
给家岳……”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岳父存在吗?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青面兽凶狠愤怒地骂
着,踉跄走近。
  “我要寸裂了你。”柏青山咬牙切齿地说。
  纪少堡主心胆俱寒,叫道:“放我一马,我指引你去救令妹。”
  柏青山心中一震,知道刚才心兰的话,他并未听错,乃妹绮玉确是到了中原,为何若华
姑娘也来了。
  他不假思索地向青面兽说:“江天龙,在下要借你两位随从办事。”
  青面兽苦笑道:“这六亲不认的畜生,所说的话你还相信?”
  “他如果骗人,我要剥他的皮传示天下。”
  “老弟……”
  “你借不借?”
  “好。”
  “那我这就走了……”
  “等等,他两人跟你办事,江某也跟随前往。”
  “你如果跟来,这小畜生便可借故推诿了。”
  “小畜生即使不领我们前往,在下已知在何处。”
  “在下也知道,秦丘在项城……”
  “但你不知槁木老人住处。”
  柏青山略一沉吟道:“好,你如果支持得了,可一同前往。”
  “老弟,你如前往,必须找一个人同行。”
  “找谁?”
  “天下间能克制槁木老人的人,只有一个天南隐叟,如果经常在一起的死灰婆婆也在,
更是麻烦。”
  “到何处去找天南隐叟?”
  “得到粤东一带……”
  “远水救不了近火,在下……”
  “但那槁木老人……”
  “即使他是十殿阎王,在下也要前往一行。走!”
  两个随从一个在前领路,一个带了纪少堡主。
  柏青山抱了心兰。
  青面兽只有一条左臂可用,但乘坐骑仍可应付裕如。
  一阵急赶,过了新蔡,便抄捷径沿洪河西北行,马不停蹄急如星火,顾不了牲口,全速
地赶路。
  槁木老人栽得不甘心,知道解药留置处,发狠要将若华等人置于死地,准备出手,涂山
双邪拨风煽火,也随声附和。
  死灰婆婆对若华颇有好感,因此阻止槁木老人行凶。
  但槁木老人已横定了心,一意孤行,向死灰婆婆冷笑道:“陶大嫂,多年来,老夫一直
就听你的,唯你马首是瞻,这次,你得听我的。”
  死灰婆婆木杖徐伸,沉声道:“欧阳雄,你未免太输不起了,你不是第一次言而无信,
但这次我坚持要求你守一次信诺。”
  “老夫坚持己见。”
  “哼!你必须通过我这一关。”
  “三比一,陶大嫂,你要以身试你所创的乾坤大法?希望你不要试。”
  大邪巫龙接口道:“陶大嫂,死几个小辈你就心软了,何苦?这几个小辈不死,日后这
件事传出江湖,咱们有何面目在江湖鬼混?你就让开吧!何苦……”
  “咦!蹄声已止,有人来了!”二邪巫虎说。
  “去看看是谁?”槁木老人叫。
  大门倏开,滚进被绑住的纪少堡主。
  随着现身的是柏青山,沉声道:“我,柏青山,不必问了。哪一位是槁木老人欧阳雄?
到外面来说话,在下要看看你这宇内魔头,到底有何惊世绝学。”
  若华正想出声呼叫,却被绮玉及时阻止,低声道:“不是时候,我们尚未脱险。”
  槁木老人大怒,这种指名叫阵的挑衅手段,不要说是名震天下的高手名宿,连初出道的
年轻后辈也受不了。
  老魔阴沉沉地向门口走,厉声道:“你,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吹牛没有用,出来试试看!”柏青山一面说,一面向外面退出,冷然撇撇嘴,意在激
怒老魔。
  二邪巫虎最见不得比自己狂傲的人,一声怒啸,突然一跃而出,抢在门外叫道:“好狂
的小辈,老夫毙了你。”
  声落剑出,人如疯虎般前扑。
  “天外来鸿”身剑合一猛扑而上,淡淡的剑芒一闪而至。
  门外,站着青面兽与两名随从,一名随从抱着气若游丝的心兰。
  柏青山盛怒而来,志在速战速决,蓦地大吼一声,用上了两仪神功,阳罡大真力注于辟
邪剑,阴煞大潜能后一刹那发出,招出“飞虹戏日”,看起来招术极为平常,迎着刺来的剑
芒,排空直入。
  “铮!”阳罡大真力行雷霆一击,二邪巫虎的剑化为千百颗碎屑八方飞散了。
  阴煞大潜能将二邪的身躯向前吸引,无可抵抗。
  柏青山左手一伸,便扣住已完全失去自制的二邪脑袋,向下一按。
  二邪“嗯”了一声,趴下了。
  柏青山一脚踏住二邪的背心,冷笑道:“这种货色,也敢前来撒野,简直不知自爱。”
  他这手一招碎剑擒人的神奇绝技,把跟出来的大邪与槁木老人,惊得吸口凉气,心中猛
打寒颤。
  “咦!你……你在用妖术?”槁木老人惊叫。
  屋内,死灰婆婆向若华两人举手一挥,沉声道:“你们走吧!老身不难为你们。”
  两人道谢毕,抢出屋外。
  若华大叫道:“青山哥,小心他们的乾坤聚力大法围攻。”
  槁木老人与大邪,已分两侧欺近。
  柏青山仰天狂笑,笑完道:“原来是聚力术,这玩意并不稀罕,在两仪神功的阴煞大潜
能所吸引下,势将被所发的劲道反震,更为凶险,看你们能否受得了自己所发的劲道反震?
好!让你们尽量发挥,免得你们死不瞑目,滚!换兵刃来!”
  他将二邪巫虎一脚踢飞,二邪直跌出三丈外。
  踱出门外的死灰婆婆大叫道:“欧阳雄,你还不见机而退?真要被自己所发的真力反震
而毙么?你还没有看出这个少年人身怀绝学么?他敢前来挑战,凭着人家这份豪气与胆识,
你怎能不服老?”
  “老夫不信邪。”槁木老人怪叫着。
  二邪浑身发软,右虎口血如泉涌,晕头转向,跌跌撞撞向外走,叫道:“大哥……
快……走……不要枉送性命。”
  大邪巫虎毛骨悚然,垂剑向外撤。
  “你不能溜走。”柏青山大喝。
  大邪打一冷战,突然扭头撒腿狂奔。
  绮玉大叫道:“大哥,那老狗可恶,不能让他逃走。”
  若华却叫道:“他们不会逃的,解药还在屋内呢!”
  槁木老人命该如此,在数者难逃,突然扭头一声怒啸,扑向若华姑娘。
  “打!”柏青山怒吼,一支铁翎箭脱手疾飞。
  槁木老人太过自信自己的速度,以为暗器的速度绝难追及,同时他已运功护身,即使有
可破内家气功的外门暗器,也近不了身便会被震落,因此不加理睬。
  人的名树的影,面对宇内大名鼎鼎的槁木老人,柏青山志在救人,不得不用两仪神功驭
箭行致命一击。
  斗内力气功,功深者胜,箭的速度骇人听闻,无情地贯入槁木老人脊心要害。
  “砰!”
  槁木老人冲倒在地,剑脱手丢掉了,尘土滚滚中,身躯向前滑,直滑至若华脚下方行停
止,伸出颤抖的手,狂乱地抓住了一块拳大的卵石。
  石突然碎裂,扭曲着的脸上的肌肉令脸部变了形,嘶声叫:“我……我好恨……死……
死在一个手……手无缚鸡之力……的阴人手中……”
  语音一落,头向下一耷,蓦尔断气,身躯仍在抽搐。
  死灰婆婆叹息了一声,道:“欧阳雄,果然不幸而言中,你仍要我替你收尸。”说完,
她入屋而去。
  涂山二邪也垂头丧气地跟入,绮玉哼了一声追上。
  “大妹,算了!”柏青山叫。
  若华欢叫一声,张开双臂向柏青山扑过来,颤声叫道:“青山哥,天可怜见,你终于赶
来。”她哭了起来。
  柏青山抱住她,柔声道:“若华,你受惊了,好好哭一场吧!”
  她反而不哭了,叫道:“心兰姐怎么样了?”
  柏青山黯然地摇摇头。
  若华大惊道:“啊……是她把你找来的?”
  柏青山叹息道:“是的,她找到了我,可是……可是……”
  “青山哥,她……”
  “她恐怕不行了!”柏青山痛苦地说,向抱着心兰的仆从走去。
  若华情急地接过心兰,放下尖叫道:“心兰姐,你……你不能死,你……”
  心兰伸出颤抖不止的手,失神的目光茫然地搜寻,气若游丝地道:“青……青山哥,
我……我要走了……祝福你……”
  青山紧握着她的手,凄然的向若华道:“若华,她有救么?”
  若华掩面而泣,颤声道:“她……她……是我害了她,我不该请她去请救兵的,她生机
已……已绝,我害了她……”
  心兰突然清醒,脸上涌起稀有的红潮。
  明眼人一看便可看出,她正到了回光返照的境界。
  心兰看清了围在她四周的人,脸上爬起一丝笑意,握住了青山的手,道:“大家都平安
了,我好高兴,死得瞑目了!”
  “心兰,你……”青山心酸地叫。
  心兰的手在放松,语声轻柔得像从天上飘下来:“哥,我很快乐。爹在世时,把雷琴传
给了我。他说:琴在人在,琴亡人亡;孩子,你珍惜它。在卧牛山寺,我用琴行破釜沉舟一
击,便知道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哥,死在你怀中,我很快乐……若华姐……她兰心蕙
质……你要……好好待……她……”
  她脸上的红潮,在迅速地消失,语音逐渐微弱,眼中散光已现。
  提起卧牛山寺,勾起了柏青山的记忆,往事如烟,但这时却幻影重现,要不是为了救神
乎其神的王敕,雷琴何至于损毁?
  卧牛山寺的雾影,金蛇,窗声……依稀重现在他的幻觉中。他拔剑而起,厉声叫道:
“王兄,王敕兄,王……”
  蓦地,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清越的琴声。
  “雷琴!”他惊呼。
  小径前,出现了一大群男女。领先的是侍女小琴小剑,两旁呵护的是集益牧场场主王
环,跟他的爱女王绿凤。
  小琴抱着琴,一面走一面弹奏,急步而来。
  柏青山飞跃而前,大叫道:“快把琴给我,快!”
  接了琴,他大吃一惊,确是雷琴,焦痕宛然,半点不假。他无暇追究来源,飞掠而回,
在心兰身旁端坐,诚心正意地鼓出一曲“瑶台春早”。在了了庵中,这一曲曾经将他从鬼门
关里拖回阳世。
  小剑并不急,她从容取出三颗金丹,纳入心兰口中。
  天宇下,生机勃勃的琴音充沛在六合内。除了琴音,万籁无声,众人皆肃容而立,沉缅
在悦耳的仙乐中。
  心兰的脸上,逐渐出现了血色。
  久久,她张目道:“雷琴!我的雷琴!”声落,她沉沉睡去。
  琴音仍在缭绕,柏青山也陷入忘我的境界中。
  小剑神色肃穆地说:“公子爷,小婢带来了王爷的口信。”
  “他来了么?”青山定神问。
  “他回去了,他说:三颗九转金丹,绾住了小姐的芳魂。这部雷琴不是原物,是他从崂
山取得的神物,要公子爷不要向小姐说出底细,以免小姐胡思乱想。”
  “哦!还有么?”
  “还有,说公子爷不是神仙中人,速返蓬莱不要多管中原的血光刀影。再就是柏老爷已
偕群雄攻破天下第一堡消灭了江湖余孽,目下正启程北返,公子爷可至项城相迎。”
  “小剑,谢谢你。”他由衷地道谢。
  小剑突然站起:“还有,王爷说,家小姐已无家可归,要请公子爷安排……”
  若华突然站起道:“小剑妹妹,你请放心,一切全在我身上。”
  小剑注视着她,问道:“小姐可是鲁姑娘?”
  “是的,我叫若华。”
  小剑展颜一笑,一语双关地道:“当然,一切皆仰仗小姐关照了。”
  若华不由脸上一阵热。
  小琴抱起心兰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青山收琴整衣而起,将琴交给了小剑,转向众人说道:“你们先走一步,我要处理一些
事务再跟来。”
  绮玉姑娘哼了一声,脸现怒色道:“我也要慢走一步,不亲手剐了纪小畜主,我难消心
头这口怨气!”
  “大妹,不可胡来!”柏青山喝阻。
  “怎么?你要亲自动手?”
  “不,把人交给他的岳父处理。”
  青面兽欠身咬牙切齿地说:“谢谢老弟台厚赐,容图后报。”
  王场主上前行礼道:“柏老弟,这件事你处理得不公平,人交给了他的岳父,这岂不太
便宜了他……”
  柏青山接口道:“王场主,瞧江前辈的右臂,那是早上纪少堡主下的毒手,小畜生用痴
鸾的彩雾,下毒手杀尊长犯下逆伦大罪,你想他会有好下场?”
  王绿凤粉脸带煞,恨恨地说道:“我们不能让他受家法的制裁,我认为必须把他交给官
府去治罪。”
  青面兽不再坚持己见,道:“双槐树霍家的案子正在缉凶中,在下非常同意把这畜生交
给官府。”
  青山冷笑道:“你们想替霍家惹下灭门之祸么?纪家堡的朋友们会不会反牢劫狱?算了
吧!诸位,在下把人交给你们处理,告辞了!”

  暮色四起,晚霞照耀下,项城在望。
  若华与柏青山走在最后,相扶相偎徐徐前进,两人娓娓长谈,互诉别后。
  若华拉着他的手,向她胁下的个大革囊探,笑盈盈地柔声问道:“青山哥,你猜猜看,
那是什么?”
  青山展颜一笑,摇头道:“我不说。”
  当然,青山知道那是自己送给她的珍玩盒。
  “哥,你……你说嘛!”
  “你要听丽儿贝龙宫传信使的故事?”
  “不……我……”
  “那故事多凄艳,多动人啊!”
  若华嫣然一笑,偎近他悄声道:“并不比心兰姐的故事凄艳,神仙也有人情味,幸而王
神仙并不是冷酷无情的自私神仙,大妹这次可没话说了,她……”
  走在前面的绮玉扭头笑道:“怎么?你女诸葛在背后挑拨是非,小心我这个小姑不饶
你!”
  谈笑中,一行人进入了项城的南门。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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