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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游骑》


第十章 紧迫追击



    闵子建脸色不正常,叱道:“见你的鬼!严年在紫莲庄,他们既接过走,该往南逃,
怎会北上穷家渡?难道他们不回袁州?”
    半耳僧摇摇头说:“贫僧在入昏时分,在河口附近遇上了一枝花,据他说,先到紫
莲庄的狂鹰,发现有不少人向紧莲在赶,知道紫莲庄不可住,因此预定万一有变,即撤
至湖口,至劳家渡乘船南下往袁州.这一带湖面皆被混江虎鲨的水贼所封锁,群雄必定
向南追,唯有北方安全。施主如果不信,那是无法勉强的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贫
憎身受柴施主救命宏恩,因此冒万险前来传信……”
    “大师请安心养伤,小可相信大师所言不虚,万分感激,这就往劳家渡一行。”
    岷江墨蛟已替半耳僧裹好伤上了药,用树枝作夹板,接上断了的腿骨。半耳僧居然
可以站立,连声道谢,复向柴哲说:“救人如救火,施主请速行。”
    “小可带你走……”
    “谢谢,不必了,贫僧尚能支持,不能因为贫俗而耽误施主的大事。再见,后会有
期。”
    柴哲只好说声珍重,与众人向北赶,一面向鱼鹰说:“郭叔请转,小侄日后有暇,
当……”
    “什么话?贤侄,附近千里之内,不论人事地物,为叔皆相当熟悉,还能少得了我
么?不许多说。如果我不管你的事,岂不让世人唾骂?我领路。”
    从后港河口至劳家渡,约八十里。众人以为狂鹰与雷中天一群人必定匆匆向北逃,
按理该在前面不远,因此展开脚程,全力飞赶。
    带了两个俘虏,确是费劲吃力。看看赶了三十余里,已是四更末五更初了,北上的
大道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长途穷追,怎吃得消?柴哲不得不定下心神,脚下逐渐放缓。
    余老大扛着黎明晖,奔得浑身大汗,缓过一口气,苦笑道:“早知赶不上的话,该
先找到二弟用船向上追,岂不省力些?这蠢货重得要命,确是严重的负担,带了走不动,
弃之又可惜……”“宰了他算了,这种奴才贱种,你老远带着也不怕恶心?真是自讨苦
吃。”岷江墨蛟嘀咕地说。
    “你还不是也带了一个?”
    “我这一个有大用,丢不得。”
    在前面走得柴哲过意不去,扭头道:“咱们歇口气,真有些乏了。这两个家伙带着
麻烦,丢了算啦!让他们自生自灭……”
    “哈哈!自生自灭?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岷江墨蛟笑着说:“砰”一声将铁
骨冰心向地上一丢,在路中坐下了。
    众人散开歇息,面向四周戒备。鱼鹰在柴哲身旁坐下,含笑道:“贤侄不必焦急,
此至刘家市还有二十余里,咱们到达当在破晓时分。愚叔在那儿有朋友,保证可以探出
确实的消息。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必坏事,千万要冷静下来。”
    “紫莲庄事变仓猝,郭叔在劳家渡的朋友,怎知紫莲庄的消息?”柴哲忧心忡忡地
问。
    鱼鹰呵呵笑说:“贤侄,你不知咱们这一带的情形,所以感到奇怪。咱们这一带数
百里内,可说全是藏龙卧虎之地,小小的后港河穷乡僻壤,便有紫莲庄和鱼鹰潭村双雄
并立,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了。咱们附近武林人为数极众,而这一带又是湖寇横行之区,
因此传警的方法别出心裁,水陆并传分段负责,传送极为迅速。尤其是水路,有一种形
如龙舟的快船,以熬热的猪油烤底,人水不沾,破水而驶快逾奔马,往南顺流下放,不
需一个时辰便可到湖口。刘家市是湖口都昌两县的贸易中心,市况比湖口不足,比都昌
却繁荣得多。那儿住了一位响当当英雄人物,传信船必定到那儿停泊片刻,传情并换水
手,是传信的要站所在。”
    “刘老弟是指恨地无环刘鸿达么?”九幽鬼王接口问。
    “正是他老兄。”
    “此人是侠义道英雄,倒还可靠。”九幽鬼王点头说。
    “一身侠骨,力大无穷,确是值得称道。”鱼鹰赞赏地说。
    “老夫曾经和他开了一次不大的玩笑,恐怕他还记得我。”九幽鬼王怪笑道。
    “你们结了梁子?”
    “那又未必,得看他的态度了。”
    “兄弟也许能替两位化解。谅无困难。”鱼鹰拍着胸膛说。
    柴哲却为余老二担心,向余老大说:“余二叔留在后港河,不知目下怎样了?”
    余老大哈哈笑,说:“老弟,放心啦!不是我吹牛,我兄弟俩练有天眼通天耳通,
又好比秤不离砣,砣不高秤,你放心,他会找到我们的。”
    岷江墨蛟踢了铁骨冰心一记靴尖,说:“带了这两个人赶路,他们可快活死了,带
的人吃不消,咱们问清口供,发落他们算了。”
    九幽鬼王桀桀笑说:“发落这种狗腿子,我九幽鬼王可说学有专精,交给我啦!保
证让你们双方满意。反正急也不在一时,让传信船先到刘家市,我们再赶去并未为晚,
免得糊里糊涂往劳家渡闯,目下可利用歇脚的时光处治他们,也可减少带人的麻烦。”
    闵子建不以为然地说:“咱们已经带了这许久,这时处治,岂不前功尽弃?这样吧,
在下带一个走。”
    “你带谁?”岷江墨蛟怪声怪气地叫。
    闵子建向铁骨冰心一指,泰然地说:“带这一个,替罗大侠分劳,如何?”
    鱼鹰与铁骨冰心毫无交情,信口说:“听这家伙的名号,就不是好东西。许前辈既
然知道这家伙的底细,给前辈处理岂不省事?我反对带俘虏赶路,碍手碍脚,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
    岷江墨蛟淡淡一笑,仍向闵子建问:“老弟,你知道这家伙的底细么?”
    “不知道。”闵子建简捷地答。
    “那你何必自告奋勇带他?”
    “罗大侠费了偌大的劲把人带来,想来必有大用,小可只想与罗大侠分劳而已。”
    “其实带来并无大用……”
    “你们的废话讲完了没有?交给我啦!老夫用九阴搜脉的歹毒手法处治他们,诸位
可以看看这家伙是否受得了。”九幽鬼王不耐地叫,声落,一把提起黎明晖摔在脚前。
    黎明晖已缓过气来,浑身都在颤抖,狂叫道:“饶……饶命!我……我……”
    “哼!你是严年的狗头军师,知道的事应该不少,却一问三不知,用假消息搪塞。
贱骨头,不用刑你是不会吐实的,你等着好了。”余老大冷笑着说。
    九幽鬼王狞笑道:“好哇!原来他是严奴才的狗头军师,妙极了,先用刑,再好好
问他。”
    声落,翻过黎明晖的身躯,一指头捺在他的筋缩穴上,又道:“铁打的金刚也受不
了,且看他能熬多久?”
    黎明晖起初似乎僵了,片刻,突然浑身一震,接着身躯开始痉挛,然后手脚开始抽
搐,愈来愈猛烈,抽动加剧。先是咬牙忍受,最后发出一声嚎叫,声如中箭的哀猿,凄
厉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忍着点,等会儿骨头收缩,那才好受呢。”九幽鬼王毫不动容地说,伸手报过铁
骨冰心。
    铁骨冰心切齿叫:“老鬼,咱们将你擒进水牢,并未虐待你,你为何如此对待别
人?”
    九幽鬼王冷笑道:“狗东西!不提水牢便罢,提起水牢老夫恨不得吃你的肉。大冷
天,水牢的水彻骨奇寒,水刚淹及项门,必须不停地往上跳方可呼吸,而顶上高不过半
尺,想跳高些也不可能,你尝过那种滋味么?”
    “那……那不是在下的意思,是鄱阳蛟指使鱼鹰做的好事。”
    “反正这笔帐算在你的头上,你认命好了。阁下,是谁主使你们在乱葬冈埋伏的?”
    “啊……”黎明晖的狂嚎声惊天动地,疯狂地滚动挣扎,神经错乱地厉叫:“杀……
杀了我吧,我……我受……受不了,求……求求你……你们杀……杀……给……给我
—……一刀……我……招……招供……”
    闵子建挺身而出,向前举步。
    余老大伸手虚拦,冷然间:“阁下,你干什么?”
    闵子建睑色十分难看,沉声道:“你们皆自命侠义英雄,竟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岂能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哼!如果这就是你们的侠义行径,在下以
侠义为耻。”
    “呵呵!阁下义正严词,果然不愧称游学书生,到底是读书人,嘴尖牙利工于心计。
依你看,侠义又该如何?”
    “冤有头债有主,杀这些小人物算不了大丈夫。”
    “你的意思是要纵虎归山?”
    “饶了他们并无大害,杀了他们反而显得咱们心胸狭窄。”
    “你认为他们是小人物?”
    “不错。”
    “千手观音巴五娘的门人铁骨冰心屠明心,居然成了小人物。那么,他的师兄报应
神端木鹰扬,自然也是浪得虚名的跳梁小丑罗!看来,老弟的出身定然是了不起的高人
门下,但不知今师是哪一方的神圣?”余老大不客气地问。
    “在下的师门,没有说出的必要。”闵子建悻悻地答。
    “阁下口气甚狂,而且袒护这些人,委实启人疑窦,不知阁下到底有何用意,到底
关不关心令妹的安全?”
    “为了舍妹的安全,总不能有失侠风滥杀无辜。”
    余老大哈哈狂笑,笑完说:“好一个有失侠风滥杀无辜。如果在下的记性不差,昨
天阁下叫船追人。余某记得,在船上一脚踢死……”
    “彼一时此一时,不能相提并论。”闵子建抢着说。
    “咦!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鱼鹰忽然问。
    九幽鬼王也不知底细,不耐地叫:“为了两个奴才败类,你们居然争得脸红耳赤,
岂有此理!你们都别管,由老夫全权处理。”
    闵子建不肯相让地大声说:“咱们带着俘虏,必要时可用他两人作人质迫对方就范,
人已经带来了,岂可在此处治?”
    柴哲心中大惑,问道:“问兄似乎坚决反对杀这两个人?”
    “正是,人质留着有大用。”闵子建沉着地说。
    “闵兄不是认为他们是起不了作用的小人物么?”
    “但在罗龙文方面,这两个人就不是小人物了。”
    岷江墨蛟呵呵笑,出面打四场说:“好了好了,不必为此争论了。闵老弟既然有自
己的主张,那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同时,彼此有了成见,再走在一处将会百害而无一
利。咱们各行其是,就此分手,谁也不管谁的事,好不好?”
    闵子建冷哼一声,冷冷地说:“老实说,在下对你们确也太放心,没有你们相助,
在下与柴老弟同样可以救人,分手就分手好了。”
    柴哲已对闵子建动疑,同时早就对闵子建的乖戾与变化无常的性格不满,不假思索
地说:“对不起,闵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各行其是,你我不再
同行了。”
    “什么?你打算与我分手,不再救回失陷的人?”闵子建不悦地问。
    “俗语说,强龙不斗地头蛇。柴某目下人地生疏,势孤力单,唯一的希望,便是寄
托在罗大侠诸位长辈身上。而阁下却对柴某的朋友不信任,我可不是法力无边的神佛,
独自前往救人等于是飞蛾扑火。我有我的打算,咱们就此分手。”
    “但……你我……”
    “柴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心目中只知有黄金,并不热衷于救人。老实说,柴某
对你不能无疑。”
    闵子建向柴哲接近,焦急地说:“柴者弟,你不是太糊涂了么?你我都有人失陷在
罗贼手中,而他们只是志在黄金的人,你不信任我而信任他们,岂不……”
    “闵兄,请勿接近。”柴暂沉喝,目光落在对方的双手上,接着说:“有话可大声
说,在下的耳力尚可,用不着走近叫嚷。在下似乎从阁下身上看到了重重杀机,防人之
心不可无。咱们不必多说了,你走吧,后会有期。”
    闵子建停在丈外,吁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说:“舍妹是为了你的事而失陷的,
你的艺业比我高明,所以在下的希望完全放在你身上,你这种做法,岂不令人失望,不
够朋友么?好吧,在下信任你的朋友,咱们一同前往劳家渡救人好了。”
    柴哲心中一软,苦笑道:“不是在下不够朋友,而是阁下一直在挑拨离间,无理取
闹。咱们人少,敌势不明,本来就屈于下风,自己的人再互相猜忌各怀成见,怎能和严
贼的走狗们周旋?”
    “兄弟已认错,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我带一个俘虏。”闵子建低声下气地说,
快步向九幽鬼王脚下的铁骨冰心走去,伸手急抓。
    九幽鬼王手疾眼快,抓住铁骨冰心的腰带信手便向岷江墨蛟扔去,叫道:“罗老弟,
人还给你。”
    岷江墨蛟一手将人接住笑道:“人是我捉来的,活该我倒霉,我带着好了。”
    “在下替罗大侠分劳,交给我带好了。”闵子建叫。
    余老大将已经痛晕了的黎明晖抓起,抛过说:“接着!你阁下既然坚持要带人,带
这一个好了。”
    闵子建手上略一迟疑,但仍然将人接住说:“好吧.我带着。”
    鱼鹰是个老江湖,见多识广,冷眼旁观似有所得,呵呵大笑道:“走吧,破晓时分,
必须赶到刘家市呢!”说完,走近岷江墨蛟,悄悄将一颗丹丸递过,低声说:“子午断
魂丹,天下间别无解药。且静观其变,也许有人会露出狐狸尾巴了。”
    岷江墨蛟笑道:“六个时辰,大概够派用场了,谢谢。”
    “丹入腹气海自收,真气自散,你可以放心。”
    “妙极了,免得我担风险。”
    众人立即动身,一场风暴未酿成灾。柴哲不是糊涂虫,他总算瞧出些许端倪,对闵
子建又增了三分戒心。
    鱼鹰领先而行,柴哲后跟。九幽鬼王断后,紧跟着余老大,悄声问:“余老大,你
们搅什么鬼?”
    余老大笑笑,扭头低问:“你认为闵子建这人如何?”
    “这家伙我第一次碰头时,便知道他靠不住。”“呵呵!本来就靠不住。”
    “那……你们是不是想养痈遗患?”
    “又不尽然。这是唯一的线索,他能引领柴哥儿前往追寻女伴。”
    “湖口一带恶贼们的巢穴,老夫知道一大半,再加上鱼鹰这条地头蛇,还怕找不
到……”
    “呵呵!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走狗们的巢穴,晚辈可说了如指掌。但其中另
有原因,目下不便言明,晚辈能见告的事,任何事皆由柴哥儿决定,他必须运用自己的
聪明、才智、勇气,来完成他的愿意。”
    “你是说……”
    “要培植一个人,是不能一天到晚陪着他的,必须让他自己站起来,他必须自己去
奋斗。举目江湖,前辈便可明白,那些武林高手名宿的子弟,有几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
蓝的人物?藉长辈余荫而成名的人,是经不起风浪的”
    “哦!我明白了。可是,凭你们三五个人的力量,要造就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成名,
是否太狂妄了些?”
    “我们只是跑腿的人而已。”
    “咦!这么说你们还有主谋的人了?”
    “前辈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主事人是谁?”
    “恕晚辈暂时守秘。”
    “老夫必须知道,我可不是甘心受人利用的人。”
    “好吧,我说,白衣秀士裴士秀,满天飞瑞闵天虹。”
    “咦!他两人还在?”
    “活得好好地。裴土秀的儿子千幻剑裴岳阳,也就是柴哥儿失踪女伴的父亲。”
    “老天,你们竟放心那女娃儿陷身贼手?”九幽鬼王惊叫。
    “低声些!在咱们紧逼追逐期间,女娃儿不会有危险。只是,变化经常出乎意料,
未免令人有点担心而已。这次紫莲庄突被一僧与无为居士攻入,便令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目下只有利用闵小狗引导,方能直捣贼巢。”
    “万一出了事……”
    “所以咱们必须争取时间,希望前途不再发生意外。”
    刘家市,在湖口县城南四十余里,地当湖口都昌的往来要道,是两县的货物集散处,
市面十分繁荣,居民大都姓刘,流寓的人不多,但由于商旅往来不绝,所以仍然相当复
杂。
    刘家市目下有三位颇负盛名的仕绅,市东是刘三爷百禄。市西刘大爷永康,水上生
意几乎皆由他包办。市北郊是刘五爷鸿达,是当地庄户,拥有良田数百顷,家中的长工
人数近百。三个人皆称爷,其实辈份不同,刘三爷比大爷永康五爷鸿达高一辈,但市民
对有钱有势的人皆一律称爷而不名。当然,小一辈的人自然称叔称伯,大爷永康见了三
爷,同样称三叔。
    四更正,市南来了一大群不速之客,引起了一阵凶猛的狗吠。
    市街外围的街口,皆设有木栅,晚间闭上木栅,市民只能在市内活动而不能出栅,
外面来的客人,自然不许入市,这是各地大型市镇,普遍设置的防盗管制物,如果本地
有官府就派兵勇把手。如无官兵,则由里正派乡勇管制。
    东南西北四条街口,皆设有栅门。本地没设有巡检司,地方治安由镇勇负责。镇勇
是由市内与市郊的青年子弟充任,轮流服役当差,因此木栅有人看守。
    把守南栅门的镇勇有两个人,刚听到狗吠,便知有点不妙,其中之一向同伴说:
“四哥,定是小相国的人到了,快去传信。”
    另一人支着花枪倚栅假寝,懒洋洋地说:“见鬼!山尾集的传警船刚到不久,后港
河的匪警刚传到,小相国的人就到了,哪有这么快?他们又没有翅膀飞来。别管,咱们
不开门,谁来也不开。”
    两人不住向黑沉沉的市外道路细瞧,看不到任何人影,正感到诧异,“噗”一声响,
街右的瓦面跳下两个青衣人,身法其快。两个乡勇不知不觉地被人弄昏,接着栅门被青
衣人打开了,千里火一晃,远处路面出现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总数约有八九十之多,有条不紊地成三路悄然奔进栅门。领先的两个人在栅
口止步,扭头向身后的人说:“刘家市果然难缠,短短半里内,竟然派有八名伏路的,
咱们的行动难逃他们的监视。咱们不能停留,快带几个人去找刘百禄。”
    “找刘百禄有何用处,反而打草惊蛇。”身后的人答。
    “如果没有刘百禄带路,你们进不了恨地无环的庄门。如果恨地无环不肯帮忙,宰
了他。”
    “好,兄弟这就走。”
    “小心了,我先走一步,明天劳家渡见。我们走市外,此地的事交给你全权办理
了。”
    留下了九个人,其他的人向左绕走,隐入茫茫夜色中。市中狗吠震耳,全市骚然。
街东传米了更鼓声,四更正了。九个人等大队同伴去远,方跃上瓦面向东窜避人而走,
直趋街东的一座大宅。他们的轻功身法皆臻上乘,迅捷如鹰隼,像九只猫头鹰,轻灵无
声地避过了守夜人的耳目,击昏了几名护院师父,排门直入内室。不久,九人重行出镇,
挟了三名人质,疾趋北郊。在距恨地无环的宅院半里地,九人停下了,在小径两侧一分,
向四周警戒。
    恨地无环的庄院灯火全无,传来三两声清晰的犬吠,与市镇中群犬乱吠的情形迥异,
令人感到这座在院与众不同。
    两个人令三位俘虏在小径中间坐下,为首的人双手叉腰,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刘
百禄,在下再说一遍,希望你好好记住,不会再向你说第三次了。”
    “刘某已落在你们手中,还能不记?”坐在中伺的人悻悻地说。
    “阁下如果不以全家老少的生死为念,记不住也无所谓。其一,你要负责咱们平安
进人恨地无环的宅院。其二,告诉全市的人,绝对不许提及今晚所发生的亭,任何人问
及市中曾否发生事故,皆一概推说不知。其三,你得劝服刘鸿达替咱们效力,设法留住
一个姓柴名哲的人,不管用任何手段,只要发现姓柴的,必须将人留下,死活不论。三
件事你与刘鸿达如果一件办不到,那么,休怪咱们心狠手辣,不但你们家小的性命难保,
甚至毁掉刘家市并非不可能的事。记清了吧?走!”
    九个不速之客分为两拨,四个人在外围把风,五个人随着刘百禄奔向庄门。刘百禄
的辈份比恨地无环高,说是带人巡夜,顺便进庄看看,自然不会受到拒绝,八个人大摇
大摆进了庄。
    不久,九名不速之客留下了四个人,另五人带了恨地无环的一子一女一媳,取道扑
奔劳家渡。
    市中的居民,受到了严厉的警告,严禁向外人提起昨晚有大批陌生人经过的事。
    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柴哲一行六人,带了两名俘虏,接近了市南口。
    柴哲一面走,一面沉思,犬吠声打断了他的意念,断续的鸡鸣令他精神一振,突然
向鱼鹰问:“郭叔,恨地无环是位江湖名人,他会不会被卷入这次都阳夺金漩涡?”
    “不会的,他有的是钱,有家有业,子女成群,即使送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会动
心的。”鱼鹰极有信心地说。
    “小侄的意思,是他会不会与郭叔一般,不得不间接地介入这场风波,为朋友两助
插刀。”
    “这个……恐怕很难说。”
    “小侄认为,由郭叔独自前往刘家探询消息,小伍与其他的人不必进人市镇,在附
近等候为宜,以免暴露形迹,小心为上。”
    岷江墨蛟不住点头,接口道:“防意谨慎,柴老弟确有见地。目下鄱阳地区情势混
乱,局面瞬息万变,敌我很难辨清,谁也不敢保证另一人可以完全信赖,小心谨慎确有
必要。”
    鱼鹰略加思索,慎重地说:“两位所虑甚当,小心可驶万年船。好,咱们直接去找
恨地无环,我入庄,诸位可在外稍候,走!咱们绕镇而过。”
    鱼鹰仍在前面引路,绕市镇西端而过,疾起北郊。离恨地无环的庄子约半里地,有
一座小凉亭,小径穿亭而过,亭左右各设有木凳,但不是便利旅客歇脚的凉亭。而是供
郊游人士的休息小亭。亭北是小径交叉点,右至恨地无环的庄院,左是至湖口的大道。
附近林木零落,田野中空荡荡的。站在亭中,可清晰地看到恨地无环的庄门。
    朝霞初现,天亮了,已可看清里外的村落升起的炊烟,今天将是初冬罕见的好晴天。
    踏入亭中,闵子建的目光,首先落在亭柱上的凌乱刻痕上。刻痕甚新,似是用小刀
所划,有不成章法的图形,有歪歪斜斜的线条。他眼中一亮,嘴角度起了笑意。
    “诸位在此稍候,我进庄去看看。”鱼鹰一面整衣一面说。
    闵子建紧了紧衣带,将背上系着的长剑系在腰带上,泰然一笑道:“小可不才,愿
随前辈一行,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九幽鬼王的目光,也落在亭往的刻痕上,老眉不住轩动,老眼中流露着困惑不解的
神情。
    鱼鹰瞥了闵子建一眼,淡淡一笑道:“也好,咱们这就走。”
    两人走后不久,岷江墨蛟向余老大颔首示意,“化龙兄,左面似乎有一条深沟哩!”
    “不错,一条深沟。”余老大注视着左面答。
    “那么,何不将那位累赘丢掉?这种一身贼骨,良知已泯的狗东西,留来何用?”
“锦全兄的话有道理,兄弟送他走。”余老大笑答,一把拖起黎明晖。
    昨晚,岷江墨蛟已将子午断魂丹乘铁骨冰心神智昏乱时,送人铁骨冰心的腹中,因
此顾虑已消,将铁骨冰心的双臂关节接上了。
    铁骨冰心并未受伤,这时被推到亭角坐下,暗中在运气检查背部有何穴被制。可是,
他发觉真气已无法聚集,活动手脚,却又不曾发现穴道有异,气不聚真力不生,他发觉
自己像是失去了练气术的平常人,只急得心中叫苦,浑身冒冷汗。
    这时,他听出岷江墨蛟的话暗藏无穷杀机,看出了自己的处境极为凶险,再看到余
老大动手拖起了黎明晖,不由心中一冷,以为对方要将他置于死地,岂能不慌?生死关
头,他必须自救,一咬牙,突然强提真力向亭外一窜。
    九幽鬼王手疾眼快,伸脚一勾。
    他仍然能发挥所学,只不过力道锐减而已,身手仍然相当灵活,数十载打熬得来的
武技,并不因气功被制而消失,收脚上纵一掌下击,临危拼命。
    岂知九幽鬼王突然半途收腿,俯身一掌拍出。
    他向前一伏,居然避过了一掌,身躯平窜而出,窜出亭外去了,可见他的艺业确是
不凡,九幽鬼王不见得可以制住他。
    岷江墨蛟一声长笑,抢出亭外飞扑而上。
    他折向急窜,要逃入路左的凋林。
    人影乍现,柴哲像鬼魅似的突然在路中出现。
    “站住!阁下,你走不了的。”柴哲冷叱。
    他存心拼命,发出一声兽性的低吼,猛地下伏,右脚凶猛地贴地扫出。
    柴哲疾退一步,避过一腿。
    他乘机侧窜,慌不择路。
    柴哲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虎扑而上,来一记“猛虎扑羊。”
    柴哲不再客气,接住对方的手扭身便掉。
    “砰”一声响,他被摔得背背着地,手脚朝天。
    柴哲一脚疾挑,“噗”一声踢中他的肩骨,力道恰到好处,挑得他浑身发麻。
    柴哲一脚踏住他的左肩,冷冷地说:“阁下,如果你再不自量妄图逃走,在下只好
制你的穴道,你将变成残废,不信你可以试试,起来。”
    岷江墨蛟呵呵笑,走近说:“阁下,咱们知道你铁骨冰心了得,为免阁下沿途反抗,
因此不得不弄些玄虚,在阁下身上弄了手脚。阁下自然已经发现气机有异,不久或许会
手脚软麻不支。因此,在下不得不向你提出警告,即使你有机会逃走,同样是死路一条。
只有乖乖地跟咱们走,方有生路,快打消逃走的念头,不然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至干
阁下究竟被何种方法所制,谁也不会告诉你,你自己去推敲好了。”
    “只要太爷留得命在,你们将偿回这笔债。”铁骨冰心咬牙切齿地说。
    “哈哈!但愿如此。但在下认为,你最好向上苍祈祷。”
    “祷告什么?报应?”
    “祷告咱们五个人中。每个人皆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如若不然,你将陪咱们进鬼
门关,没有人替你解去禁制,你唯有死路一条。”
    九幽鬼王一把将铁骨冰心拖入亭中。指着亭柱上的刻痕阴森森地问:“阁下,这些
玩意你懂不懂?”
    “太爷年已半百童心早已消失,怎看得懂这些顽童的鬼画符?”铁骨冰心桀骜不驯
地答。
    柴哲察看片刻,沉吟地说:“下刀的手法虽有轻有重,但用力均匀而手法纯熟,是
用匕首刻上去的,而且为期甚暂,定然是江湖人留下的暗记,只有知道这种暗记的人方
可看得懂其中含义。”
    余老大从深沟那一端走来,手上的黎明晖已经不见了,走近亭分问道:“庄主中有
动静么?鱼鹰老郭该出来了?”
    半里外的庄门关得紧紧地,在朝霞的映照下,似乎毫无异状,犬吠声已止。视线被
土砖砌的庄墙所阻,看不到庄中的动静。
    “不对,咱们得前往声援,郭叔可能有危险。”柴哲神色凛然地说。
    “且稍后片刻,去了两个人,如果有危险,不会如此安静的。”岷江墨蛟慎重地说。
    鱼鹰与闵子建叫开了庄门,一个老苍头站在门内向外瞧,突然惊喜地叫:“咦,是
郭爷大驾光临,请进!”
    鱼鹰呵呵笑,踏入庄门说:“刘福,多日不见,你似乎比以前更硬朗呢!五爷在家
么?你们庄中安静着哩!”
    “家主人还在院子里练拳脚。郭爷这么早光临,昨晚赶夜路么?”老苍头一面走一
面问。
    “刚刚到,昨晚辛苦了。”
    “郭爷为何不乘船来?”
    “船太慢,走路快些。昨晚山尾派出的传信船,是何时到达的?后港河的消息到了
吧?”
    “传信船是四更左右到达的,信只传到镇中的三爷家,三爷派人通知,说是小相国
的人与一些水匪盗贼冲突,要家主人警觉些以防意外。”
    “有人经过镇中么?”
    “这个……老奴不知,家主人派人巡哨,并无发现,镇中的百禄三爷与永康大爷皆
不曾派人前来知会。”
    谈说间,已到了正屋前。恨地无环的庄院占地甚广,建了近三十栋房舍,四周以土
墙围绕,内部空坪甚多,庄门的小径直通正宅,宅左右晒谷场和练武场,后面方是佃房
仓库牲拦等等。天色已明,在中的庄了皆已展开工作,碾房中隐隐传出碾压声。几头猛
犬由两名长工喝退,因此听不到嘈杂声。
    厅门大开,两个小童在门口洒扫。刘福老远便叫:“小喜,快去禀报五爷,鱼鹰潭
的郭爷来访。”
    一名小童应了一声,奔入堂屋。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领了一两个后生匆匆
奔出。鱼鹰与闵子建也恰好到达阶下。
    大汉眼中一亮,喜悦地站在门外,拱手叫:“咦!果然是郭兄,请升阶。”
    “来得鲁莽,五爷海涵。”鱼鹰含笑拱手说,大步踏阶而上。
    两人在厅门外行把臂礼,大汉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厉光,沉重地说:“郭兄,你来
得正好,兄弟正遇上棘手的事。”
    “什么?有何棘手的事?我想,该不至于太严重吧?府上似乎安静如恒呢!来,我
替你引见同来的小老弟,他姓闵,名子建。”
    大汉向闵子建抱拳一礼,说:“兄弟刘鸿达,是此地……”
    闵子建含笑回礼,抢着说:“武林朋友谁不知五爷恨地无环的名号?小可出道不久,
久闻五爷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恨无缘识荆,今日有幸趋府拜识,小可深感荣幸。”
    恨地无环略一客套,肃客入厅。鱼鹰踏入宽敞的堂屋,笑道:“府上大小想必安康,
嫂夫人的眼疾无妨吧?听说五爷快要做爷爷啦!没错吧?”
    “托福,拙荆的眼疾……”
    话未完,还等不及请客人就座,西跨院院门徐张,鱼贯走出四名仆人打扮的人。
    彼此的目光皆互相吸住了,鱼鹰的目光泛起了疑云。
    闵子建眼前一亮,脸露喜色。
    鱼鹰见多识广,一看便心中起疑,惑然问:“五爷,这四位不是府上的下人吧?以
往兄弟似乎不曾见过他们呢。”
    四个仆人年纪都不小了,最小的也年约四十出头。走在先头端着茶盘的人,年纪已
在花甲以上,三角大麻脸,山羊胡,一双老眼半闭半张,走路慢腾腾地要死不活,似乎
刚睡醒觉,困意未消,也像是老态龙钟,已居风灯残年的老人了。
    另三人的长相也不见佳,都是些满脸横肉的家伙。
    恨地无环脸色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说:“他们是来自安庆的朋友,在舍下暂住,
屈身于下人之列,志在避祸。”
    “他们的大名是……”
    恨地无环向领先的麻脸山羊胡老人伸手应引,说:“这位是金钱豹花兄,郭兄该听
说过花兄的名号吧?”
    “哦!原来是金钱豹花兄,失敬失敬。”鱼鹰抱拳行礼冷冷地说。他与恨地无环的
注意力全放在金钱豹身上,却没看到身后的闵子建,悄悄向四个人打手示意。
    金钱豹将茶盘奉上,苦笑道:“兄弟浪得虚名,最近被官府所迫,无处容身,只好
到刘老弟府上避避风头,郭兄请用茶。”
    鱼鹰不疑有他,他已知这位金钱豹不是什么好东西,心中只感到诧异,怎么恨地无
环竟会收容这些黑道邪魔在家中避风头?但对方既然客气相待,而且在好友家中,岂可
失态?再说,他自己是个交游极广的人,为人四海,朋友极杂,有三山五岳的好汉,也
有五湖四海的浪人痞棍,所以只好也显得客气些,伸手取杯笑道:“不敢当,花兄……”
    话未完,金钱豹手松盘,手从盘下向前一指,食中两指不偏不倚,点中了他的鸠尾
大穴。鸠尾是要穴,出其不意被制,想运功相抗已力不从心,而且金钱豹的指力沉重而
强劲,用内力制大,怎能抗拒?一击即中,乖乖就擒。
    恨地无环奇快地转身,手一抄便抓住了闵子建的左肘一带,左掌如刀,照闵子建的
后颈来一记“力劈华山”。
    闵子建本能地左转,左肘猛撞,“噗”一声撞在根地无环的左胁下,如击皮鼓,反
震为凶猛无比。“噗”恨地无环的掌偏了些,劈在闵子建的颈左侧。
    “嗯……”闵子建叫,浑身一软,眼前发黑。
    恨地无环抓小鸡似的,将闵子建向扑来的一名大汉推去,冷冷地说:“姓闵的在下
不认识,交给你们,鱼鹰郭庆可是在下的朋友,放了他。”
    金钱豹冷笑一声说:“姓刘的,鱼鹰郭庆本来是咱们的人?”
    “什么?他……他既是你们的人,你们却下手用计害他?他为何不认识你们?”恨
地无环惑然问。
    “鄱阳蛟就住在他的村中,紫莲在有警,不见鄱阳蛟前来相助,显然其中别有隐情。
目下他竟前来此地找你,更为可疑。别管咱们的事,咱们要找地方问问。”
    鱼鹰被点倒在地,浑身瘫软,但神智仍清,怒叫道:“姓花的,你是助哪一方的
人?”
    金钱豹搜掉鱼鹰的兵刃暗器囊,阴森森一笑道:“老兄,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说
完,向同伴们示意,拖了鱼鹰和闵子建,两人到东跨院,两人至西跨院。
    恨地无环坐在厅中吹胡子瞪眼睛,虎目凶光暴射,但却深深叹息,不住咬牙擂桌恨
得手痒痒的。
    闵子建被拖入东厢,一名大汉把守在廊下,一名大汉将俘虏带入房中,火速搁在床
上,七手八脚替闵子建推拿活血。
    片刻,闵子建悠悠醒来,哎唷唷直叫,颈侧被击处浮肿变色,这一掌挨得不轻。
    “柴小狗在……在庄外的凉……凉亭中。”他嘎声低叫。
    大汉吃了一惊,骇然问:“他……他来了?”
    闵子建挺身坐起,不悦地说:“你耳朵没聋吧?”
    “在……在下知会花兄一声,立即至凉亭擒他。”
    “哼!说得好轻松。”
    “恨地无环有三个人质在咱们手中,已带往劳家渡,他会替咱们卖命的。”
    “哼!你们有多少人留在此地?”
    “四个人。”
    “就是你们四个?”
    “恨地无环……”
    “加上他也不行,柴小狗可怕极了,迄今为止,我还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大能耐,简
直深不可测,几个人去捉他不啻白送死,何况他还有几个高手在旁,更不可妄动。”
    “那……”
    “你留下。”
    “我留下?”大汉讶然叫。
    “是的,你留下,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你先叫柏芳赶到劳家渡,速擒下萼山先生
身畔的一枝花黄祥,他是奸细,已托人向柴小狗透露了消息。再就是要花标速至劳家渡
找罗爷,必须在劳家渡之前布下天罗地网,以女俘为饵,引小狗入伏,一网打尽。设伏
的大计,可用暗记沿途示知,不可留在太明显的地方,小狗的同伴已对我生疑,我的处
境很危险,但将尽可能引小狗人伏。二爷已落在小狗手中,投鼠忌器,沿途我无法援手,
叫咱们的人不可出面抢救,恐防误事,弄得不好,反而误了二爷的性命。快,去告诉花
标,废了鱼鹰赶快撤走。”
    大汉应了一声,出房而去。
    恨地无环坐立不安,在大厅中往复走动,眼看大汉不住在东西两厢进出,令他心中
焦躁。久久,他突然一咬牙,一把抓住鱼鹰的剑,大踏步向西厢闯。
    西厢的走廊上也有一名大汉戒备,迎面拦住沉叱道:“刘兄,止步,不许接近。”
    恨地无环虎目一睁,怒叫道:“不行!鱼鹰是刘某的朋友,在下只答应替你们搏杀
姓柴的,却不能对不起好朋友。”
    “哼,你不以子女的安全为念,胆敢反抗么?”
    “为朋友抛头颅洒热血,理所当然,子女算不了什么,朋友的情义却不可轻弃。让
开!”
    大汉冷哼一声,伸手拔剑。
    恨地无环疾冲而上,闪电似的伸手便抓。
    大汉扭身一转,剑拔出一半。
    恨地无环飞起一脚,喝声“滚!”
    “噗”一声响,大汉左膝挨了一靴尖,跌出丈外滚落院中去了,剑也抛出丈外。
    “砰”一声大震,恨地无环踢开了厢房门,怒吼道:“住手咱们拼了。”声出,飞
抢而入。
    房内,鱼鹰被倒吊在梁上,金钱豹正将匕首指向鱼鹰的咽喉,正待发出。鱼鹰浑身
是血,大概被割了十刀以上。
    金钱豹知道恨地无环厉害,不敢停留,收匕首,纵身一跳:“砰”一声大震,撞破
了木窗溜之大吉。
    恨地无环速解下气息奄奄的鱼鹰,只感到心中一酸,颤声叫:“郭兄,你……你怎
样了?我该死,我……”
    “快……快到在前凉……凉亭,我……我的同……同伴。”鱼鹰吃力地叫,气息微
弱。
    “我……我先替你上……上药裹……裹伤。”
    “不!快……”
    蓦地,门口出现了闵子建的身影,剑尖血迹入目,抢人急叫道:“郭前辈,你……”
    “我很好,你……”鱼鹰警觉地问。
    “我奋起反击自救,杀了一个人,逃掉了一个。好哇!恨地无环,你还有脸在此地
猫哭老鼠假慈悲,接剑!”
    厢房虽相当宽阔,但双方相距飓尺,声到剑到,闪避极为困难。恨地无环毫无所惧,
扭身就是一掌,“啪”一声将刺来的剑拍偏,斜掌切人夺剑。
    闵子建吃了一惊,火速收招跃退。
    恨地无环不加追袭,沉声道:“在下也是不得已,阁下不必怨我。郭兄受伤甚重,
目下不能移动。你到凉亭把贵同伴请来,在下有话说。”
    “闭老弟,刘兄定有……有苦衷,请……请勿计较。”鱼鹰有气无力的劝解。
    闵子建冷哼一声,悻悻地出房而去。
    庄中已经过安排,主宅中连仆人也被悉数遣开,因此厅堂与厢房发生打斗,外面的
人仍不知底细,即使知道有变,未奉主人召唤也不敢擅入。
    闵子建并不急于出庄通知柴哲,他在拖延时刻,让金钱豹与两名爪牙能从容远遁。
他回到东厢,先前被他留下并加以保证安全的大汉,已倒卧在血泊中,脑袋已被拍碎,
猩红的鲜血和惨白的脑浆流了一地,果真是肝脑涂地,惨不忍睹。
    他慢吞吞地将尸体拖至院中,然后慢吞吞地出到大厅小坐片刻,方出厅而去。
    久久,他方与柴哲一行四人,带着铁骨冰心人庄。
    鱼鹰被割了十七刀,幸而只伤皮肉,这是被金钱豹逼供的结果,失血过多,已无法
活动。恨地无环已招来在中的郎中,替鱼鹰上药裹伤。
    主人请客人在鱼鹰养伤处相见,双方互相引见,鱼鹰便抢先忍痛介绍同来的人,但
却不提柴哲的名号。柴哲为人机警,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因此自报名号,自承姓裴名中
平。他年纪轻,并未引起恨地无环的注意。
    恨地无环心情沉重,他将自己受胁迫的经过说了。原来昨晚刘三爷带人前来,声称
负责巡逻前来察看,带来了金钱豹几个凶神恶煞。庄中的警哨不疑有他,毫无戒备地放
他们人庄。没料到金钱豹早有准备,不等主人起床迎客,出其不意侵入内室,击伤了几
名仆妇,控制了内室的老弱妇孺,露出了狰狞面目,胁迫他所范,要求他协助搏杀一个
姓柴名哲的人,务必不择手段,全力以赴,死活不论。
    在金钱豹的胁迫下,他不得不以家小为念,不答应也得答应。金钱豹留下了四个人,
其他五名恶贼带走了他一子一女一媳为人质,说是带至劳家渡,如果发现他不尽力,人
质将被处死。要等到柴哲被处死的事解决,人质方可恢复自由。
    鱼鹰是他的好朋友,他不能为了自己子女的安全,而出卖朋友斩情绝义。反正鱼鹰
认识柴哲,他不怕金钱豹责难。如果对方不讲理屠杀人质,他发誓要传侠义柬召请天下
英雄豪侠,不惜任何代价至袁州严府报仇,屠杀严小贼全家,再远走边荒或干脆挺而走
险占山为王。
    鱼鹰感动的热泪盈眶,沉痛地说:“鸿达兄,生死交情,兄弟以有你这位义薄云天
的朋友为荣。大德不言谢,兄弟永铭于心,容留后报。请派人用船送兄弟返回鱼鹰潭,
兄弟即传信给够交情的朋友,全力援救人质。请让兄弟与裴老弟密谈片刻,可好?”
    恨地无环立即请众人出房至大厅待茶,留下柴哲与鱼鹰密谈。
    众人走后,鱼鹰从靴统内取出一块刻有鱼鹰的绿玉,大仅一寸圆径,鱼鹰的图案浮
凸约半分栩栩如生,上串系扣,下坠流苏。他郑重地交给柴哲,咬牙道:“在江西地境,
愚叔朋友众多,凭此信物,你可以在任何角落获得援助。我已不能与仲偕行,返回鱼鹰
潭之后,我即传信江湖,全力助你消灭严贼们的走狗,拔除他的爪牙。我先将此至湖口
地区,可以获得人手的人物告诉你,沿途一切小心,毋以我为念。”
    他将此至湖口地区的朋友住处与姓名说出,最后说:“刘兄的子女媳三人的安危,
希望贤侄尽力,以免愚叔心中难安,金钱豹的三个恶贼的脚程没有你快,你如能将他们
追到,杀之以除病患,就等于是帮了恨地无环一次大忙。”
    柴哲心中一动说:“的叔,那恶贼的相貌可否告知一二?”
    “那恶贼脸上有麻子,三角脸盘,留有山羊胡,年已花甲,有一双不带表情的山羊
眼。”
    “小便这就走。”柴哲急急地说。
    “贤侄千万小心,二十里之内如不见人不可轻进。”
    “小侄理会得,郭叔保重,小侄走了。”
    为了追杀金钱豹,以免恨地无环被掳走的家小遭殃,他必须立刻启程追赶,回到大
厅,他急急地说:“金钱豹走了不久,必须立即追赶杀之以除后患。诸位请在后面跟来,
小可先走一步。”
    “你一个人去追?不行,要走一起走。”岷江墨蛟惊叫。
    “一个人方便坐……”
    “我与柴老弟先走好了。”闵子建推杯而起说。
    “一起走。”九幽鬼王说。
    “但……铁骨冰心带着碍事啊!”余老大说。
    “把他宰掉算了。”九幽鬼王阴森森地说。
    “此距劳家渡只有三十里,咱们用轻功赶路,半个时辰可以赶到,如果带了一个人,
至少要耽误半刻,宰掉好了。”余老大抢着说。
    闵子建急道:“人已带来了,何必杀他前功尽弃?留给恨地无环囚禁,岂不甚好?”
    “哼!留给恨地无环招灾么?”九幽鬼王冷笑地问。
    “救人如救火,咱们总是为俘虏争论,简直不像话,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柴哲
不耐地叫。
    岷江墨蛟将铁骨冰心向前一推,冷笑道:“阁下,你可以走了。”
    众人不由一惊,莫名其妙。铁骨冰心步履踉跄,切齿问:“你在屠某身上弄了手脚,
就此叫屠某走么?”
    “那么,在下宰了你。”岷江墨蛟凶狠地叫。
    铁骨冰心退后两步,咬牙切齿地说:“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岷江墨蛟冷冷一笑说:“咱们后会有期,最迟在未牌初正之间。假使阁下找不到咱
们。那么,你最好尽速准备后事。再会了。阁下。”
    “你……你用什么手法制了在下的气海?”铁骨冰心变色问。
    “天机不可泄露,恕在下保密,咱们劳家渡见。”岷江墨蛟冷冷地说,急步进入西
跨院,不久即行外出,出庄而去。
    五人展开轻功,奋力狂追。三十里路不算短,平常人的脚程,需耗一个半时辰,他
们却准备在半个时后赶到,在锻炼有成的人来说,不难办到。
    道上逐渐有行旅往来,看到这五个奇形怪状的人像奔马般赶路,莫不张口结舌莫名
其妙。五个人不怕惊世骇俗,毫无顾忌地狂奔,不时向迎面而来的商旅打听金钱豹的消
息,但被询及的人皆众口一词。否认曾经见过一个三角脸的麻脸人。
    狂追十余里,彼此之间逐渐可看出修为的深浅了。最好而始终能保持速度的人,是
柴哲和九幽鬼王,其次是岷江墨蛟。最差劲的是闵子建,他已是汗流夹背,脚下不稳,
冲劲已消,落后了六七丈,但仍然跟上。
    小径通过一座平坡的树林,迎面来了挑货篓的脚夫,长扁担一颤一颠地,发出与绳
索磨擦的吱吱怪响。
    柴哲脚下一慢,让在一旁拱手行礼道:“大叔请歇歇,小可有事请教。”
    三个脚夫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人将担放下惑然问:“客官,有事么?”
    “大叔从北面来,可曾看见三个带有刀剑的人向北走?三人中有一位三角麻脸老人,
极易辨识。”
    “哦!三角麻脸老人?”
    “是的,大叔……”
    “前面两三里路,有座凉亭,我们来时看见有两个人向北走。喝!走得好快。有一
个穿灰直摄的人,好像是三角麻脸,带了一把好像是剑的东西。”
    “哦!谢谢你,他们是向北走的——
    “我看他们是向北走。”
    “像是向北走?这……”
    “凉亭北面百十步,是三岔路,我没留意他们是向那一条路走的。”
    “多谢指点,有劳了。”柴哲拱手道谢,向北急走。
    五个人已走在一块儿,不久,柴哲和九幽鬼王再次超前,远远地,已看到前面的凉
亭了。
    大道穿亭而过,除了闵子建,谁也没留意柱下的地面,那些用小树枝画的怪异符号
与图形。
    “快到劳家渡了,大概不足六七里。”九幽鬼王说。
    凉亭北面百余步,果然有一条岔向西北角的小径,路口竖了一块碑,一块木牌。碑
刻的字是南无阿弥陀佛,木牌是指路牌,上面用朱漆写着:“右走劳家渡。左走汕港
村”。
    如果柴哲不向挑夫打听,必定走至劳家渡的大路,但这时却疑心生暗鬼,不知该向
哪一条路追。
    他只好察看路上的靴痕。赶路的行旅,皆穿的是草鞋,极易分辨。
    五个人皆小心察看,左面的闵子建突叫:“瞧!抓地虎快靴印。”
    共有两双大小各异的靴印留下,十分清晰,所走的方向却不是穷家渡,而是汕港村。
    “他们可能想乘船逃走,汕港村距湖滨仅两里左右。”九幽鬼王说,显然他对这一
带的地势并不陌生。
    “快追!他们当在前面不远。”柴哲兴奋地叫,他对察迹术颇为自信。
    汕港村。是一座位于湖滨的小村落。这一带的地势是半岛形的山坡地,村落在半岛
的尖端,三面是水,居民几乎全是渔民,半岛上茂林密市,竹丛疏落,湖滨一带则长满
了干枯的芦苇。小径穿过绵密的树林和竹丛,直抵汕港村,从半岛的根部到尖端,全长
约三里左右。
    九幽鬼工追了华里地,突然止步叫道:“不对,汕港村与外界不相往来,远离大路
六七里,是一座鲜有人知的小渔村。按理,金钱豹从刘家市进来,断无不走劳家渡报信,
而走汕港村之理,靴痕恐怕不是他两人留下的。”
    岷江墨蛟也说:“对,从三岔路分道至汕港村,路程与劳家渡相等,金钱豹断无逃
向汕港村之理。”
    “咱们回头。”闵子建皱着眉头说。
    他说回头,岷江墨蛟反而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反对,正迟疑中,前面林影中人影一闪
即没。
    柴哲眼尖,突然一跃两丈,向前急奔。
    众人不约而同起步急迫,两面一分。
    他们后面的三岔路口,从北面来了一个跛足花子,穿一身破烂百衲衫裤,脸色黄中
带枯,眼中无神,背了一个大讨米袋,支着一根竹枝,不时发出可怕的喘息声,颊肉不
住抽搐,牙关经常咬得紧紧地,一步一颠状极可怜。他在刻有南无阿弥陀佛的石碑下站
住抽搐,仔细察看碑侧的泥土地面,打量那些用树枝画下的奇怪图形,接着一咬牙,吃
力地走上去汕港村的道路,口中喘息着低叫:“我得拼命赶先一步。大丈夫生而何欢,
死而何惧?他待我患重如山,我这条命算得了什么人?老天爷!但愿我来得不太晚。”
    他一跳一顿,似已力竭,不时停下来以制上身躯的猛烈抽搐,一步步向村庄的方向
走去。
    柴哲抢人林中,绕过一丛干枯而浓密的荆棘,方大喝道:“什么人?出来。”
    另一面是斜坡,下面的荆棘发出了怪响。
    他一跃而起,凌空飞越荆棘丛。
    下面有一个青衣人,正潜下坡底。
    他落下坡底,急滑而下,一面大喝:“阁下,你走得了?”
    青衣人撒腿便跑,劈面碰上了从一面绕来拦截的余老大,撞个正着。
    “好朋友,留下啦!”余老大怪叫,飞扑面上。
    青衣人扭头便跑,柴哲已一闪即至。
    “吠!”青衣人大吼,拨出单刀火杂杂地疯狂进扑,“云断巫山”就是一刀,抢制
机先了
    柴哲突然仰面滑倒,脚前头后从刀光个穿过,双腿一绞,喝声:“躺!”
    “哎……呀!”青衣人惊叫,双脚被绞,扔刀扭身便倒。
    闵子建恰好抢到,猛地一脚踢出。
    岷江墨蛟也到了,伸手抓住了闵子建的后腰带,大喝道:“要活的!”
    声出劲出,硬生生将闵子建抓起向后抛。
    柴哲飞扑而上,将青衣人的右手扣住反扭,一手叉住了对方的咽喉,抵在地上喝道:
“阁下,金钱豹花标在何处?”
    青衣人完全失去了抵抗了,唉声叫:“哎……哎……他在……在……前……前面的
小……小村中。”
    “他为何到此地来?”
    “那里是……是萼山先生的……的落……落脚处,囚……囚禁着姓柴的……的两个
女……女伴。”
    柴哲大喜欲狂,接着问:“他们在此藏匿多久了?”
    “约……约一个时辰,从……从劳家渡来……来的……,要……要等船离开。”
    “村里有些什么人。”
    “没……没有几个,人都……都不曾赶来会……会合,预定午……午间……方可赶
到。”
    已经是巳牌正末时分,机会到了,可不能让大群走狗赶到,必须立即入村救人。柴
哲一掌将对方击昏,喝声“走”,领先奔向小村。
    将近村口,村前的松林一片青绿,松风怒号,已接近湖滨了。
    刚进松林,他突然止步大喝道:“不好!止步!”
    身后却传来重物掷倒的巨响:“蓬!拍噗噗!”
    他屏住呼吸,身形一颠,火速掏出解毒灵珠按在鼻端,闪在一株树后转身一看,不
由心中叫苦不迭。
    跟在身后的四个人,全部倒了,直挺挺地仆倒在地,状如死人。
    不等他有思索的余暇,树上青影纷坠,二十余名高手从十株树上向下纵落,他身前
不远落下的人,赫然是一位蒙面绿衣女郎。他不假思索,将解毒灵珠含在口中,拔剑挥
出。
    “铮”一声暴响,绿衣女郎的剑被震飞丈外。
    他急冲而上,剑出“长虹经天”手下绝情。
    绿衣女郎身形来定,急急拉掉蒙面巾,失魂般尖叫道:“柴兄弟,我是吴绿珠。”
    侧方有人扑到,剑将及身。
    柴哲半途收招、旋身、侧移、进步、出剑。
    人影乍合,剑虹倏分,风雷一发即止,像是雨过天晴。二十余名蒙面人已形成合围,
将他包围在树下。
    所有的人皆骇然止步,屏住了冲吸,瞪大了眼。
    吴绿珠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扑上递剑的蒙面人挺立在三丈外,背向着柴哲,剑向外张,浑身猛烈地颤抖。久久
突然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砰”一声直挺挺地掷到血泊中,胸前的鲜血喷满了一地。
    柴哲屹立如同石人,一双虎目向前直视,长剑前指,锋尖三寸血迹斑斑。
    久久,死一般的静。柴哲这一剑凶猛绝伦,宛如电闪雷击,震慑了在场的二十余名
高手。
    久久,有人叫:“绿衣慈航,你怎么了?”
    柴哲掏出口中的灵球,阴森森地向吴绿珠问:“你是绿衣慈航辛美,不是绿飞鸿吴
绿珠?”
    吴绿珠悚然一震,向后徐退,脸无人色地说:“绿衣慈航就是……是我在江湖的
化……化名。”
    “你用幻影神香对付我?”
    “我……”
    “死者是谁?”
    “蓝……蓝燕子篮……奇。”
    柴哲心中一酸说:“他是我在大天星寨最后一天所交的朋友,想不到我……他不该
蒙着脸的。主持计算我的人,怎么会是你们?怎么会是你……们!”
    “我们奉命擒你,身不由己。”
    “二师兄目下可好?”
    “他……他……还好,但不在此地……”
    “站住!”柴哲突然大喝,声如炸雷。
    两个蒙面人正偷偷地接近被幻影香迷倒的人,却被柴哲的喝声吓了一跳,火速退回
原地。
    北面一名蒙面人发出一声低啸,众人立即向东北两面移动。
    柴哲心中雪亮,冷笑道:“你们想用暗器袭击,不必枉费心机了。留三分情谊,你
们走吧!”
    他已留心退路,因此不怕暗器群袭,身后与身左皆有合抱大的古松,只须一间便可
隐于树后。
    右面不远处,两名蒙面人突然双手齐扬,接着向一旁的松树后疾闪,要籍树掩身。
    几乎在同一瞬间,柴哲亦发出了可怕的铁翎箭,身躯半旋,顺手急抄,接住了射向
正面的两枚追魂透风镖。
    两个蒙面人,共发出了四枚,另两枚柴哲不加理睬,镖擦衣而过,他点尘不惊。
    “啊……”两个蒙面人闪慢了一些,距树干不足半尺,便被铁翎箭击中右肩并,身
躯一震,狂叫着扑到在树根下挣扎,死死贴住村干藏身,不敢移动。
    已退至东北两面的人,再次骇然一震。
    柴哲冷热扫视一匝,冷冷地说:“不要再轻易尝试,在下的暗器从不虚发,谁再敢
班门弄斧,他得交出老命。下一次将射要害,不信可以试试。”
    北面一个蒙面人突然拉掉蒙面巾,露出真面目。剑眉入鬓,虎目冷电四射,白净脸
皮,留着三绺短胡,一表人才,年岁约四十五六,身材雄健,背上系着一把古色斑斓的
长剑。他将蒙面巾揣入怀中,举步上前傲然沉声问:“柴哲,你知罪么?”
    “柴哲无愧于天,无怍于人,俯仰之间,可对天地鬼神,用不着阁下替柴某定罪。
你是谁?”柴哲也傲然反问。
    “我,金安澜。”
    “哦!原来是荆轲坛主玉狻倪,失敬了。”柴哲讶然说。
    “金某……”
    “在话就说,不必婆婆妈妈。”
    “金某要和你比暗器,公平一决。”玉狻猊徐徐接近至丈五左右,傲然地说,“你
先请。”
    “在下先挨你三发白羽箭。”
    “接着!”玉狻猊冷叱!声出箭到,一支白羽神箭破空而飞,只可看到一颗如虚似
幻的白星。
    柴哲用右手的食中两指向左胸的搭,淡淡一笑,“噗”一声轻响,白羽箭的尖锋恰
好穿过指缝,被两指夹住了,锋尖恰好沾衣。
    接着白影衔尾到达,柴哲的左手双指仍然夹住了射向右胸的白羽箭。这次对方用了
九成劲,因此他身形被震得向后仰,凶猛的震力几乎令他夹不住锋尖,锋尖射穿了胸衣,
被白兕背心挡住了。
    他脸上神色一冷,阴森森地说:“第三箭为何不发?阁下,你该用全力了。”
    玉狻猊屏息着,第三支袖箭似乎已忘了发出,虎目瞪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自己的
眼睛。
    旁观的人也紧张得身上发冷,心中发虚。玉狻猊的白羽箭劲道之猛,可以贯透砖墙,
发无不中,从未遇上对手。可是柴哲屹立不动,硬以身躯受箭,相距如此之近,即使是
一流的练气高手,也不敢冒险以身试受。再就是接箭的手法快如电闪,委实骇人听闻。
    按规矩,对方硬挺,那么,主客易位也必须以同样方法承受。玉狻猊心中悚然,因
此迟迟不敢发第三箭作孤注一掷。
    “你不发箭,在下可要回敬了。”柴哲冷冷地说。
    “好,你回敬好了。”玉狡倪沉声叫。
    “金堂主,你回敬之前,你肯不肯将在下的女伴下落说出?”
    “你在妄想。”玉狻猊断然拒绝。
    “那么在下要先射你的顶门发结。”柴哲一字一吐地说。
    柴哲声称先射对方发结,可把玉狻猊几乎气炸了肺。练武人的头部,反应极快,除
非出其不意袭击,不然休想击中头部。暗器的飞行路线,通常是走直线的,闪避更是容
易,任何暗器也快不过人的眼睛,要指名袭击头上的各部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柴
哲居然在黑鹰会三大坛主之一的荆轲坛主玉狻猊面前,胆敢声称要射他的发结,口气之
狂,委实令人难以忍受。
    玉狻猊被怒火迷失了理智,忘了自己已应请由柴哲发暗器回敬的话,一声怒啸,左
手一场,身形侧移,右手乘机暗中反手射出第三支白羽箭。
    柴哲目光似电,把对方脸上流露的表情完全捕捉住。当玉狻猊左手一扬时,他已知
是虚招,丝纹不动不加理会。然后左脚迈向侧方,表示要向左闪,但脚刚迈出突又缩回,
反而踏向右面相反的方向。
    玉狻猊的右手仍是虚着,并无白羽箭射出,但手收回的一刹那,箭方离开袖口。因
此,恰好射向柴哲的右面。
    双方对预测对方心意的工夫,皆有独到的秘诀。柴哲也在左脚右移时变了心念,脚
不曾踏下。白星贴胁衣而过,破空的厉啸声刺耳,第三箭落空,相当凶险。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柴哲悚然而惊,知道遇上对暗器有
极高明修养的人,不敢再大意,沉声道:“阁下,你已失去发暗器的机会了。”
    “金某看你的了。”玉狻猊不得不定下心神戒备着说。
    “在下的女伴现在何处?”柴哲重拾话题。
    “本坛主不答复你任何问题。”
    柴哲也利用对方发话的机会挥出左手,接着右手反扔,身动手动,迅捷绝伦。
    由于相距过近,不能凭自力注视暗器,因此玉狻猊必须随柴哲的手势闪动,双手在
身前封架,也准备接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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