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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情仇》


第 二 章



  其实,彭政宗并未不顾他们而去,只是绕了个圈,反而落后在数里外,继续暗中尾随着。
  他是个做任何事情,都秉持有始有终原则的人。 
  凭他的直觉,似已预感到张家兄妹这一行,在伏牛山附近必然会出事。 
  因为,能引起毒手瘟神,血魔及伏牛三彪这批凶神恶煞觊觎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红货。
  显然他们是志在必得,决不可能因吃了他的闷亏而就此罢手。 
  尤其伏牛山一带,正是伏牛三彪的地盘。 
  伏牛三彪为什么不在自己地盘上守伏拦劫,却大老远跑到龙牌岗去劫镖,而且利用毒手
瘟神卢烈那老家伙下手? 
  很显然的,他们这批人必是有所顾忌,不想让江湖上怀疑是他们干的。 
  这不禁引起了彭政宗的强烈好奇,决心一探究竟,看看中州镖局接的这趟镖,到底是啥
稀世珍物。 
  前去三十余里,即是介于伊淮二水之间,河南汝阳道境的伏牛山山脉了。 
  突然间,一阵急促蹄声响起,尘烟滚滚,三人三骑从岔道风骋电驰而来。 
  彭政宗微觉一怔,勒马停住。 
  来的是三名青色劲装年轻女子。 
  她们均背插双剑,英姿撩人,颇具几分姿色。 
  她们在急驰中轻带丝缰,便将马勒停,足见有把手劲儿,决非一般江湖女子。 
  为首的一人一抱拳,执礼甚恭地问道:“请问阁下可是名满京师的千金一帖彭爷?” 
  彭政宗不由地暗自一怔。 
  但仍然拱手回礼道: 
  “不敢,请问三位姑娘……” 
  那年轻女子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噢,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彭爷。” 
  彭政宗微露诧色:“你们在找我?” 
  “事情是这样的……” 
  年轻女子说:“只因敞府老夫人于半年前突染怪疾,终日周身奇痛,高烧不退,遍访各
地名医均告束手,药石罔效。最后只得千里迢迢赴京城,欲求彭爷诊治。” 
  “偏偏彭爷已离京,经向各方打听,始知彭爷已回汴梁。我们只好带着老夫人,马不停
蹄,兼程抄捷径赶来……” 
  彭政宗忙问:“贵府的老夫人呢?” 
  年轻女子回答:“老夫人重病在身,不宜受颠簸之苦,故车行速较慢,就在后面数里……
大概也快赶上了。” 
  彭政宗心中已暗自起疑:以他在京师的盛名,远自各地赴京求医者固不乏其人。如果眼
前这年轻女子所说确有其事,那位老夫人身罹恶疾,遍访名医无效,不辞辛劳远赴京师求治,
亦不足为奇。 
  他离开京城前夕,几位好友为他饯行。 
  席间,他曾说出自己多年的心愿,决心落叶归根,回家乡去悬壶行医,以本身的高深医
术造福乡里,完成亡父的遗志。 
  那位老夫人既是治病心切,在京城各方打听,自不难问出他的去向。 
  但是,她们怎会不迳赴裕州,却在此地拦住了他。 
  而更值得怀疑的,是此处距伏牛山仅三十余里。 
  万一那地区果真早有劫匪守伏,此刻中州镖局的一行人马,正逐渐的接近那个死亡陷阱
  基于习医者的良知和医德,彭政宗不能见死不救。 
  当即不动声色,义不容辞地说: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迎上前去,也好节省些时间。” 
  年轻女子正中下怀,欣然一笑:“那就有劳彭爷了。” 
  于是,三女拨转马头,在前领路,领着彭政宗,由来的岔路飞驰而去。 
  疾奔数里。 
  果见前方尘头起处,由四名骑士随护,驶来一乘华丽驷马辇车。 
  光看辇车的气派,便知车内的“老夫人”必然大有来头。 
  三名年轻女子老远就连连挥手,示意来车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她们飞骑迎上,翻身下马,趋前从车侧小窗向车内的人报告。 
  一切看在彭政宗眼里,他随后驰近,也下了马。 
  彭政宗暗自观察,发现随护的四名骑士均很年轻,个个气宇不凡,而且一律身着青色劲
装,背插双剑。 
  尤其赶车的壮汉座旁,坐着个又瘦又干的老妇,却是两眼精光内敛,一看就知道是位内
功修为极深的武林高手。 
  年轻女子已回身走过来,神情急切说:“彭爷,老夫人疼痛又发作了,就请您登车诊视
吧!” 
  彭政宗微微点了下头。 
  迳自走到车厢后,打开两边对开的车门登车。 
  由于车内昏暗,啥也看不清。 
  不料刚上车,冷不防那年轻女子从后将他猛一推,使他身不由己地向前冲跌数步。 
  未及定神,车门已“砰”地一声关上。 
  彭政宗顿觉眼前一片黑暗,不禁惊怒交加。 
  急忙运起夜视目力,定神一看,长方型的车厢内空荡荡,那有什么身罹恶疾的“老夫
人”。 
  而整个车厢的四面和上下,均加装有拇指般粗细的铁条,形同大铁笼,车后的两扇门更
以钢铁制成,外面加上横闩一锁,即牢不可破。 
  彭政宗事先虽已起疑,惟过于自负,对自己太有信心,以致一时不察,着了她们的道儿
  这时他如同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纵有一身盖世武功,也徒叹奈何。 
  车轮又开始转动了。 
  彭政宗能感觉得出,辇车是调转头朝来的路奔驰而去。 
  彭政宗几乎为之气结。 
  他想不到自己一向胆大心细,凡事皆审慎果断,这回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人家的雕虫
小技上。 
  不消说,这批男女必与那帮劫镖的人物有关。 
  甚至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把他设计困住的目的,是为了不使他插手中州镖局的事。 
  如果不出所料,那么张家兄妹一行,此刻恐怕已经遭遇到拦劫了。 
  但彭政宗不明白,对方的诡计既已得逞,将他困在加装铁栅的辇车内,大可放火把他活
活烧死。 
  或是将车推落山谷,使他粉身碎骨岂不干脆。 
  又何必费事,打算把他掳往那里去? 
  从车身的剧烈颠簸和震动,可知车速极快,而且走的是崎岖山路。 
  铁条之间的相隔距离约半尺,彭政宗试过,若非外装约两寸厚的木板车壳,运足功力便
可用双手将铁条扳弯。 
  但车厢与铁条合为一体,使他无从下手。 
  唯一的方法,只有将车厢击破。 
  不过,如此一来,随行的男女发现他的企图,必然立即采取阻止行动,反而弄巧成拙。
  慎思之下,与其冒这个险,不如静观其变,或可伺机脱困。 
  辇车足足奔驰了大半个时辰才停止。 
  从车厢内可以听出外面的嘈杂人声,欢呼与叫嚣,夹带着笑骂,交织成一片,显然人数
极为众多。 
  彭政宗心知已到了贼窝,力持镇定,暗已运足功力,只要车门一开,他就…… 
  念犹未了。 
  忽听车外有人叫:“妈的,干脆搬些干柴来,放把火将这小子活活烧死不就结啦!” 
  但却遭人反对:“不,我有更好的方法处置他。” 
  彭政宗听出这声音,正是那毒手瘟神卢烈。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己是落在了那帮凶神恶煞的手里。 
  随即又听一个沙哑的老妇提出异议: 
  “人是我们抓来的,你们总得问问我的意见吧!” 
  毒手瘟神冷冷一哼:“黄老婆子,你少在那里穷搅和,该你的好处,少不了你那份就行
啦!” 
  黄老婆子是何方神圣? 
  彭政宗心念飞转,猛然想到了幽灵剑魅黄三姑。 
  据江湖传闻,这女魔是武林异人双剑侠客铁梦生唯一的女弟子。 
  他的双剑“乾坤无敌”,堪称名副其实的天下无敌,独步武林一甲子。 
  数十年前,铁梦生的挚友黄衫秀士黄靖,遭仇家纠众上门寻仇,妻子及长女次女均当场
被杀。 
  黄靖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冒死抢救出甫满周岁的幼女三姑,突围逃至黄山,将爱女托
孤交给铁梦生后即气绝而亡。 
  铁梦生生平未娶,孤家寡人独居深山,悲痛之余,悉心抚养黄三姑,六岁开始传授武功。
  由于此女天赋异秉,十六岁即将双剑“干申无敌”练得八成火候,虽非青出于蓝胜于蓝,
亦属难能可贵。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铁梦生就在那年旧疾复发,一病不起,终告回天乏术。 
  黄三姑没有任何亲人,铁梦生一死,她只得离开黄山,决心天涯寻仇,为双亲及两个姐
姐讨回血债。 
  凭她的双剑,在不到半年之内,即将当年的十几名仇家一一毙命剑下,从此幽灵剑魅黄
三姑的名声大噪,震惊整个江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黄三姑生性嗜杀,加上交友不慎,终于误入岐途,走上江湖不归路,名列十大女魔之
首。 
  直到晚年,她才退出江湖,自创“双剑门”,收了四龙三凤男女七个弟子。 
  彭政宗是听毒手瘟神称那老妇“黄老婆子”,又见那三名年轻女子及随护辇的四骑士,
均是背插双剑,才猛然想到老妇的来头。 
  可是,黄三姑久已未涉江湖。 
  此番怎会复出,居然也赶来淌这个浑水? 
  这时又听黄三姑似笑非笑地说:“卢老鬼,话可不能这么说,为点蝇头小利,就能教我
动心,未免也太小看了我幽灵剑魅黄三姑。” 
  另一个陌生声音怒问:“那你的意思呢?” 
  黄三姑的语气很冲: 
  “很简单,我要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才好待价而估。” 
  卢烈忙陪笑说:“黄老婆子,中州镖局的这批红货,充其量不过值个二三万两银子。咱
们是目前吃了姓彭的小子大亏,才不得不请你出马。现在咱们只求向这小子讨回公道,不在
乎红货分多分少,情愿给你三分之一,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这总够意思了吧!” 
  “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吧?” 
  黄三姑干巴巴地一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凭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会为了几万
两银子的红货,不惜劳师动众,那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那陌生声音的人似已恼羞成怒:“黄老婆子,你不要太过份,是卢老儿把你请来的,他
碍于情面,不得不处处让你三分,我姓曹的可不怕你撒野。” 
  “哦?” 
  黄三站不屑地说:“曹亮,你那‘七星追魂’的名号,只能唬唬后生晚辈,在我老婆子
面前可就一文不值,这儿还轮不到你大吼大叫的。” 
  辇车内的彭政宗不禁又一愕。 
  曹亮是川西一霸,他的独门暗器七星连环镖,一次可连发七枚,几乎百发百中,堪称此
道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久未涉足江湖的黄三姑,和这称霸川西的曹亮,决不可能为了中州镖局的一批红货而来。
  彭政宗似已忘了自己身陷危境,极欲由黄三姑逼问出劫镖的真相。 
  但七星追魂也不是省油灯。 
  只听他突发狂笑说:“黄老婆子,我们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你居然还不满意,那就怪不
得我们,只好各凭本事了。” 
  卢烈一看双方冲突起来,忙从中打圆场说:“曹老弟、黄老婆子,大家切勿动肝火,请
容我说一句……” 
  黄三姑怒哼一声,没好气地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卢烈强自一笑:“黄老婆子,说真的,我不得不佩服你,任何事要想瞒你实在很不容易。
没错,为了几万两银子的红货,咱们这些人谁也不会看在眼里。” 
  “实不相瞒,这趟中州镖局的红货,关系着咱们一个庞大计画,只是目前时机尚未成熟,
恕我不便泄露风声,尚祈你老大姐多多包涵。” 
  黄三姑嗤之以鼻:“哼!凭你们这批角色,还能搞出什么名堂,大不了是想称霸江湖罢
了。” 
  卢烈诡异地笑笑:“老婆子,你别从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称霸江湖算得了什么,
咱们还没看在眼里呢。” 
  “哦?” 
  黄三姑一脸惊讶:“难道你们还志在九五之尊不成?” 
  辇车内的彭政宗更觉纳闷了。 
  中州镖局走的这趟镖,跟九五之尊的帝位怎会扯上关系? 
  莫非他们要劫的是玉玺! 
  这似乎根本不可能,中州镖局的这趟镖既非去京城,护送玉玺也不劳镖局,大可调派大
军护送,谁还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玉玺是皇帝老爷的御用印信,怎会跑到了开封府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玉玺被人盗出宫,皇帝老爷为了顾及颜面,不愿张扬,惊动官府,密
令重赏雇用江湖高手查访。 
  终于寻回玉玺,交由中州镖局护送。 
  惟事机不密,招来这批凶神恶煞觊觎。 
  但张家兄妹一行,走的这趟镖并非前往京城…… 
  心中疑惑末解,已听黄三姑沙哑的嗓门在咆哮:“卢老鬼,不管你们在搞啥名堂,今天
要不对老娘说个一清二楚,就休想我把人交出来。” 
  卢烈只好采取低姿态,连称呼也改了。 
  陪着笑脸说:“老大姐,刚才我已说明,目前时机尚未成熟,不宣泄露天机……” 
  正说之间,突闻一阵杂沓蹄声和车轮滚滚响起,风骋电驰地由远而近,车外顿时欢声雷
动。 
  卢烈更振奋大叫: 
  “哈!老万他们得手啦!” 
  辇车两侧小窗是伪装的,根本打不开。 
  彭政宗急欲知道外面的情况,运足功力,以右手中指施展一阳指,将车壳扎穿出了个小
洞孔。 
  凑近眼睛,从洞孔看出去,只见山寨前散布着好几十人。 
  彭政宗见过的熟面孔只有毒手瘟神卢烈,以及那四男三女,赶车的壮汉。车座旁的老妇。
  显然那老妇就是当年赫赫有名,如今自创“双剑门”,久未出现江湖的幽灵剑魅黄三姑。
  这时由近百名骑士,护着四辆镖车来到了山寨前,彭政宗一眼就认出,正是中州镖局的
那四辆镖车。 
  他不由地心往下一沉,镖车既被劫,却不知张家兄妹及那批镖师,和趟子手的命运如何?
  “唉!”他沮然一叹,深感无限内疚,要不是自己一时失察,被那三凤所诳,中了黄老
婆子的诡计受困,至少可以赶往伏牛山,助张家兄妹一臂之力,或许就不是现在这种结果了。
  劫回镖车的大批人马,以一个赤发如髯的中年壮汉为首。 
  他一马当先,驰至山寨前翻身下马就哈哈大笑: 
  “快准备酒,我快渴死啦!” 
  卢烈忙迎上前:“辛苦辛苦,酒菜早已备妥,只等这里一点小问题解决,咱们就陪你喝
个痛快。” 
  中年壮汉牛眼一瞪。 
  声如洪钟:“四辆镖车全到手了,镖师和趟子手全成了刀下之鬼,只有那对年轻兄妹逃
得快,追杀不及,你们这里还有什么问题?” 
  卢烈一脸为难,趋前轻声说: 
  “黄老婆子有点意见……” 
  中年壮汉不禁怒形于色:“她有意见?妈的,镖是咱们劫回的,该她的一份分给她就结
了,凭什么还有意见?” 
  黄三姑一听,冲上前怒斥:“红毛鬼,你少在那里大言不惭,要不是老娘把那姓彭的小
子诱困在辇车内,凭你们能劫得成镖?做梦!” 
  中年壮汉姓万名森,外号赤发天神。 
  他天生一头赤发,却最犯忌听人叫他红毛鬼。 
  尤其黄老婆子当着众人,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不禁勃然大怒:“黄老婆子之么说,全是你的功劳罗?红货在镖车上,原封未动,有本
事你就全拿去?” 
  “你以为老娘不敢?”黄三姑突向身后不远的四名年轻剑手一打手势。 
  双剑门的四龙年纪均在二十左右,个个血气方刚,艺高胆大,立时走向那四辆镖车。 
  万森也不甘示弱,向他的手下喝令: 
  “谁要敢碰车上红货,一律格杀勿论。” 
  以武功而论,这批劫匪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二三流角色。 
  但他们仗人多势众,不免气焰万丈,狂妄不可一世。 
  他们近百人团团围住四辆镖车,并且分出约二十人一字排开,阻挡在四龙面前。 
  毒手瘟神情急大叫: 
  “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可惜迟了一步,四龙的双剑已出鞘。 
  同时向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人墙冲杀过去。 
  一字排开的近二十名壮汉,也在同时各自兵刃出手,奋不顾身近战四龙。 
  强将手下无弱兵。 
  幽灵剑魅亲自调教出来的男女各弟子,果然个个身手不凡。 
  只见四龙的双剑出手辛辣,奇快绝伦。 
  一阵金铁交呜声中,惊呼惨嚎连起,血雨飞溅,几名阻挡的壮汉已倒地不起。 
  但前仆后继,守护镖车的数十人立时发动,从两侧一拥而上,向四龙展开了围攻。 
  三凤眼见对方人数众多,不待幽灵剑魅示意,便拔剑直扑上前助阵。 
  四龙三凤联手出击,顿时声势大增,杀得那批劫匪人仰马翻,落花流水。 
  这批劫匪都是七星追魂曹亮,及赤发天神万森的人,他们见状不禁惊怒交加,两人不约
而同地出手,双双攻向了正洋洋得意的黄三姑。 
  黄老婆子当年仗双剑“乾坤无敌”成名,此刻却未见她携带“招牌武器”或任何的兵刃。
  直到曹亮和万森扑近,她才一抖袍袖,露出那又干又瘦,形同鸡爪的双手。 
  手中握有带柄的两枚钢球,一按柄上机簧,弹伸出的竟是两把软剑。 
  剑是兵器中最难使得精湛的,软剑更是难上加难,使用的人并不多见。 
  是以在江湖上,凡是遇上使软剑的对手,最好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否则就敬而远之,少
惹为妙。 
  因为使用软剑的人,不但必须具备深厚的功力,更得在剑术上有炉火纯青的造诣,否则
根本无法得心应手。 
  万森和曹亮之所以敢联手出击,半是盛怒之下一时冲动,半是欺这老婆子手中未持兵刃。
  乍见黄三姑双手弹出软剑,顿时为之一惊,但已收势不及。 
  万森用的是九环钢刀,身高七尺,体壮如牛,彷佛金刚巨神,赤发天神之号由此而来。
  曹亮使的是一柄弯月型苗刀,刀法并不算高明,真正厉害的绝活儿是那独门暗器七星连
环镖。 
  赤发天神仗体型高大,臂力过人,举刀猛劈,势如泰山压顶,威力十分骇人。 
  不料黄三姑的软剑疾挥,竟以四两拨千斤绝技,“锵”地一声,将那势猛力沉的九环钢
刀荡了开去。 
  翻腕左剑斜削,刚好封住曹亮的进路,逼使他撤招暴退两丈。就在同时,他的七星连环
镖已出手。 
  七枚星状钢镖以一条直线射出,速度迅疾无比,接近目标时突然散开,宛如炸弹开花,
再以更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飞回,集中射向目标七个不同致命方位。 
  这种奇特怪异的发射手法,天下无双,任凭武功高的人,也会防不胜防,被攻个措手不
及。 
  黄三姑不愧是双剑侠客铁梦生的唯一传人。 
  那独步武林的“乾坤无敌”剑法,她十六岁时即已练得八成火候,经过这数十载的浸淫,
精益求精,剑艺突飞猛进,更与当年的幽灵剑魅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她一双软剑连挥,宛如飞龙掠空,一阵“叮叮当当”清脆声响中,七枚星状钢镖纷
纷被击落。 
  黄三姑虽是卢烈出面请来助阵的,但没想到这老婆子如此霸道,十分难缠,竟然喧宾夺
主,硬逼他说出劫镖的真正目的。 
  以目前的情势看来,曹亮和万森均非老婆子对手。 
  卢烈当机立断,不由地把心一横,一挺鸭舌枪,出其不意地猛从黄三姑身后刺去。 
  黄老婆子那会想到,卢老儿竟敢向她淬下毒手。 
  幸亏那赶车的壮汉一声惊呼: 
  “当心后方!” 
  鸭舌枪已刺近后腰,黄老婆子才闻声一个扭腰闪身,未被枪头刺个正着。 
  但仍被锋锐的枪头从腰侧划过,划破一道约七寸长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黄三姑惊怒交加,转身一剑迅疾无比地刺出,却被及时暴退三丈的卢烈避过。 
  正在大发神威的四龙三凤,惊见黄老婆子受伤,顾不得杀敌了,护师为重,急忙纷纷飞
掠赶来抢救。 
  老婆子受的伤不轻,仍然强自挺住。 
  不过她心知肚明,若不及时止血运功调息,勉强继续奋力激战下去,伤口必将扩大,最
后落个失血过多而亡。 
  她不怕死,但死在这里实在不甘心,也太不值得,尤其是遭卢老儿的偷袭暗算。 
  在四龙三凤的全力掩护下,她不敢逞强,忍了口气,迅速退向辇车旁。 
  既已翻了脸,卢烈已豁出去了。 
  他不再有所顾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振声大喝:“老万、曹老弟,咱们一齐上,把这
贪得无厌的老婆子做了。” 
  曹亮和万森正有此意。 
  他们立即各自指挥手下,向黄三姑师徒发动猛烈围攻。 
  顿时,喊杀震天,双方展开了激战。 
  四龙三凤虽剑术精湛,勇猛绝伦,毕竟对眼前的毒手瘟神、七星追魂、赤发天神这三大
魔头的凶名早有所闻,心理上不免怀有几分怯意。 
  尤其是卢烈的鸭舌枪中可喷出奇毒,加上曹亮的七星连环镖更霸道,使他们不得不以掩
护黄三姑为主,不敢放手向涌来的大批劫匪冲杀。 
  如此一来,在人数众寡悬殊下,四龙三凤完全采取了守势。 
  黄三姑虽将伤口流血止住,但无暇运功调息,惟恐四龙三凤抵挡不住以三大魔头为主的
猛攻,情急之下,突向守护身旁的赶车壮汉轻声耳语,交代了几句。 
  壮汉微微一点头。 
  突然跳上车座,用力一扳座下机簧,便见辇车两边车板向下翻落,车厢大开。 
  被困在辇内的彭政宗大感意外,此刻已无暇多思,身形一纵而出。 
  三大魔头万万想不到,黄老婆子会突出奇招,释出了被困在辇车内的彭政宗,不禁为之
一怔。 
  尤其见识过彭政宗厉害的卢烈,更是猛然大惊。 
  只听黄三姑沉声说: 
  “小伙子,这三个老魔头都想置你于死地,相信你在车内已听得一清二楚,现在你自己
看着办吧!” 
  这时,猛烈的攻势突告停止。 
  彭政宗目光一扫,转向了黄老婆子:“你们亦非善类,否则为何设计将我诱因在这辇车
内?” 
  黄三姑强自一笑:“我是系铃人,也是解铃人,现在把你放出来了,应该算是扯平了
吧!” 
  “好。” 
  彭政宗很干脆,应了一声,昂然走向一脸惶恐的卢烈:“姓卢的。三天前我曾放过你一
马,如果你不健忘的话,应该还记得我曾警告过,你们千万不要再被我遇上,这么快你就忘
了?” 
  上回在龙牌岗,毒手瘟神曾亲眼见识过,彭政宗以一条八尺长的麻绳,对付三彪和血魔
的奇功绝技。 
  当时幸亏自己逃得快,始得全身而退。 
  此刻,他却仗着人多势众,嘿然冷笑说: 
  “小子,谁教咱们有缘呢?既然又遇上了,那日在龙牌岗被你侥幸占了便宜,今天正好
连本带利讨回。” 
  彭政宗洒然一笑:“老瘟神,你犯了个绝大的错误,那就是太高估了自己。大概你是不
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人吧?” 
  “不错!” 
  卢烈冷冷一哼:“老夫要见你躺进了棺材,否则决不罢休。” 
  彭政宗摇摇头,轻喟一声说: 
  “唉!你这种人实在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万森已经不耐烦了:“老卢,你还跟他罗嗦些什么?这小子交给我,你们快去打发黄老
婆子他们。” 
  卢烈正中下怀,他嘴上虽强硬,其实并不愿跟彭政宗正面交手。 
  倒是黄三姑已受伤,仗着人多势众,四龙三凤并不看在他眼里。 
  既然万森自告奋勇,他便顺手推舟说: 
  “老万,这小子很扎手,你要小心啦!” 
  “不用为我操心!” 
  万森哈哈一笑,提刀走向了彭政宗:“小子,亮家伙吧!” 
  彭政宗诡异地微微一笑,并未亮出兵刃。 
  曹亮已听卢烈描述此人的身手,一旁不动声色,暗自已将独门暗器扣在手中。准备必要
时出手,以他的拿手绝活暗助万森制敌。 
  万森高头大马的体型,看似金刚巨神,确有先声夺人的架势。 
  尤其手中的九环钢刀一震动,刀背上九个钢环“哗啦啦”一阵乱响,更具扰人心弦的作
用。 
  只听他狂喝一声,已挥刀直扑彭政宗。 
  卢烈一见他发动,那敢怠慢,立时率众攻向了护守黄三姑前面的四龙三凤。 
  只有曹亮按兵未动。 
  他的目标是彭政宗,正伺机出手,发射出他那七星连环镖。 
  彭政宗从容不迫,直待万森攻近,他的“兵刃”才出手,仍是那条八尺长的麻绳。 
  绳影乍吐,宛如匹练疾射,由下而上,笔直扫向当头劈下的九环钢刀。 
  万森的钢刀势猛力沉,刀口锋利,足可削铁如泥。 
  而彭政宗的麻绳原属软物,根本不能算是兵刃。 
  但钢刀与麻绳相撞,竟发出“当”地一声金铁交呜。 
  这还不足为奇,惊的是万森顿觉虎口猛一震,整条右臂发麻,震得他钢刀几乎脱手。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不敢相信,对手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功力竟然如此
深厚。 
  彭政宗那容他回过神来,手中八尺麻绳一抖,直取对方上身三大致命要穴。 
  曹亮眼见万森被逼得手忙脚乱,那还按捺得住,左手一扬,七星连环镖已出手。 
  彭政宗手中麻绳收发自如,看似飞蛇游舞,连连飞卷抽打,七枚钢镖悉数落入了他掌心
  他露的这一手绝活,简直神乎其技,令人不可思议。 
  看得曹亮瞠目结舌,实在无法相信。 
  普天之下,能避过他“七星追魂”的人已是绝无仅有,更何况是全部“没收”。 
  曹亮惊呆了。 
  他尚未及回过神来,彭政宗竟以七枚钢镖回敬,迅如闪电奔雷般疾射而至。 
  万森大惊失色,口中刚叫出“当……” 
  “心”字尚未出口,才惊觉自身难保,八尺长绳笔直点向了他心窝。 
  这赤发天神的身手果然不凡,情势危急万分之下,仍能临危不乱,仓促间施展“铁板桥”
功夫。 
  两脚以“千斤坠”拿稳马桩,整个身躯从膝盖处急向后仰倒,以为逃过了一劫。 
  不料这条麻绳贯注十足真力,挺直得有如钢条,猛往下一沉,重重击打在他腹部。 
  只听一声沉哼,他这座“桥”已倒塌下去,直挺挺地平躺在地上,口中鲜血直射似喷泉。
  曹亮比他更惨,仅避开四枚铜镖,另三枚却以“品”字形射中了胸前。 
  “哇!……”惨叫声中,曹亮转身就逃,但他只逃出一丈,人已不支,狭然倒地不起。
  彭政宗力毙两大魔头,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似乎未费吹灰之力。 
  正在挥众围攻四龙三凤的卢老儿,几乎未及看清是怎么回事,曹亮和万森已命赴黄泉。
  他心知肚明,凭自己一人之力,决难独撑大局。 
  纵然人多势众,仍可背水一战,但结果必是伤亡惨重,甚至连他本身也难逃公道。 
  眼看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老瘟神不但善于使毒,尚有一样本事,就是脚底抹油,溜得快。 
  他可不愿追随两位老友共赴黄泉,突然拖着鸭舌枪转身狂奔,一掠数丈,奇快绝伦,一
溜烟逃进了山寨。 
  这一来,众劫匪顿成群龙无首,那还敢恋战,立时各自四散逃命。 
  变生肘腋。 
  黄三姑根本无暇运功调息。 
  她竟不顾身负重伤,沙哑着嗓门大叫:“三彪和血魔还在山寨内养伤,我们干脆冲杀进
去,杀他个鸡犬不留。” 
  彭政宗已收起麻绳,神情肃然说: 
  “老婆子,我可不是帮你杀人的。” 
  黄三姑意外地怔了怔:“你刚才不是杀了这两个魔头?” 
  彭政宗置之一笑:“我杀他们并非为你,而是因为他们想杀我。如果一个人不愿被杀,
最好的方法,就是杀掉想杀你的人上 
  黄三姑别有居心地说: 
  “三彪和血魔就想杀你。” 
  彭政宗耸耸肩,淡然说:“他们现在没有杀我的能力,以后也永远杀不了我。如果你们
有兴趣大开杀戒,不妨冲杀进山寨,我只要能为中州镖局将失镖起回,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黄三姑一听,不禁面露诧色:“什么?你要把这四辆镖车送还中州镖局?” 
  彭政宗微微点了下头:“不错。” 
  黄三姑已亲眼见识到彭政宗的身手。 
  她自己身负重伤,凭四龙三凤是绝对阻止不了眼前这个人的。 
  她只有采取低姿态,强自一笑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中州镖局这趟镖的红货究竟是什
么?” 
  “没有这个必要。” 
  彭政宗说:“即使这批红货价值连城,我既不想据为已有,又何必管它是什么呢?” 
  “哼!” 
  黄三姑冷冷一笑:“你要不是打它的主意,为何这两三天一直为他们开道,今天又故意
落后,悄然在中州镖局的一行后面尾随着?” 
  彭政宗坦荡说:“我早料到卢老儿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的,为中州镖局一行开道、尾随,
为的就是防你们劫镖。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没想到你棋高一着,居然计诱我被困在辇车
内。” 
  黄三姑苦涩地笑笑: 
  “我要真想置你于死地,只需放把火,或是把你连人带车推落山崖。就算你有天大的本
事,恐怕也难活命吧?” 
  这是事实,彭政宗不得不承认。 
  他尚未及开口,黄三姑接着又说:“小伙子,你只有一个人,如果没有我们的协助,你
能独自把四辆镖车护送回开封,交还给中州镖局吗?” 
  彭政宗一时倒未想到这问题,不由地一怔:“这个嘛……” 
  “小伙子。” 
  黄三姑正色说:“老实对你说吧,我跟你一样,对身外之物毫无贪念,尤其是这种非份
之财。我之所以答应卢老儿,助他们一臂之力,实是受人之托,要查明他们暗中正在进行的
一大阴谋。” 
  彭政宗以不信的口吻问:“真的?” 
  “绝对不假!” 
  黄三姑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保证只看看红货究竟是什么,然后原封不动,
无条件协助你使它物归原主。” 
  其实彭政宗充满好奇心,很想一窥究竟,沉吟一下。 
  终于当机立断:“好!” 
  于是,他们想偕走向了四辆镖车。 
  每辆镖车上,载运着一个五尺见方的大木箱,由四龙三凤合力抬下一个,用剑挠开寸许
厚的木板盖,发现木箱内是个大瓦缸,缸口尚加了泥封。 
  彭政宗上前以掌拍开泥封。 
  只见缸内盛装的是满满一缸深褐色粉末。 
  他看不出是什么,闻了闻,再用手指沾了少许,用舌尖舔了舔,皱起眉头说:“怪事!
好像是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 
  黄三姑一脸诧异: 
  “你不会弄错吗?” 
  彭政宗颇为自负:“我在京师的外号叫千金一帖,任何药物只要一尝就知道是什么,决
非吹牛。” 
  黄三姑仍不相信,亲自上前动手,伸进粉末里一阵翻搅,似乎怀疑宝物藏在其中。 
  但她判断错了,整缸全是粉末。 
  这老婆子很固执,仍不死心,吩咐四龙将其他三个大木箱抬下,一一打开瓦缸查看,结
果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粉末,别无他物。 
  “这是怎么回事?” 
  黄三站感到莫名其妙:“这四缸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根本毫无价值,货主为什么不
惜代价,以重金委托中州镖局,劳师动众地护送?” 
  彭政宗沉吟一下说:“或许是货主知道这条路上风险很大,存心让劫匪得手,好向中州
镖局索赔吧!” 
  “不,绝对不是这么回事。” 
  黄三姑说:“据委托我的人说,这趟镖关系到一个极大阴谋,只是无法获悉详情,所以
才要找藉相助之名一探究竟啊。嗯……卢老儿一定知道,可惜被他跑了。小伙子,我们干脆
联手,冲杀进山寨去,如何?” 
  彭政宗摇摇头。 
  断然拒绝:“抱歉,红货之谜已揭开,既然毫无价值,我也大可不必把它护送回开封
了。” 
  黄三姑末及挽留。 
  彭政宗已转身飘然而去。 
  他此刻归心似箭,不愿过问什么天大的阴谋。 
  那些江湖是非与他风马牛不相干,一心只想尽快回到故里悬壶济世救人,完成亡父的遗
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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