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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情仇》


第 四 章



  当他的神智完全恢复清明,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香喷喷十分舒适的古老牙床上,锦帐分
开着,床口坐着一位穿花绸衣裙,明艳照人的年轻女郎,珠翠满头薄施脂粉,美丽的瓜子面
庞十分动人,明亮的眸子中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奇怪!”
  女郎惑然说:“你好像承受得了,要不就是你并没有被那恶贼击中。我是说,他的锁经
绝脉功!”
  “姑娘,那一个恶贼?”
  他定下心神问:“素昧平生,你为何救我?你不怕他们报复?”
  “你问了一大串问题,真是个老江湖,巧妙地避开了我所问的问题。”
  女郎笑了,笑得好甜:“我先回答你。其一,我不怕他们报复,事实是我正在计算他们,
已经准备了半年之久,始终未能抓住机会,因为他们太强了。其二,能劳动鬼见愁延邦杰亲
自下手暗算,你必定是了不起的高手中的高手。由于我需要人手,所以救你……”
  “咦!你说那假扮店伙的人,是江湖上神憎鬼厌的鬼见愁延邦杰?”
  他吃惊地说:“这恶贼果然卑鄙恶毒,名不虚传。”
  “正是他。”
  女郎说:“天下并不大,今晚居然又让我碰上了他,他的锁经绝脉功很可怕,经常用来
暗算人。”
  “他是……”
  “他是我的老相好。”
  女郎的话充满邪派流气:“要不是他攻击你的手法被我看出底细,我还不知道是他,因
为他的易容术相当高明,而且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自贬身价扮店伙。哦!你的左胁……”
  “有东西。”他挺身坐起苦笑。
  “没击中心、肝、胆三条经脉,你十分幸运。”
  女郎说:“他平时用腰带,带中暗藏着特制的长刺毒蒺藜,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防备,
击则必中。”
  “你把三枚毒蒺藜都取出来了?”
  “你瞧。”
  女郎向床头的妆台一指,台面放着三枚拇指大的灰暗色铁蒺藜,那些芒刺竟有三分长:
“幸而仅嵌入肌肉,未伤经脉,所以我的解药派得上用场。如果伤了经脉,现在你该是一具
死尸了。”
  “即使不是死尸,大概也比死尸好不了多少。”他苦笑,准备掀衾下床。
  “你是说……”女郎对他的话甚感困惑。
  “你用什么手法制了我的气海和中府,任脉和手太阴肺经受到禁制。”
  他开始下床活动手脚,似乎感到左胁下的疼痛感仍然存在:“更糟的是,你给我服下的
解药中,另加了一种奇毒,一种定时发作的奇毒。今后,我如果不听你摆布,那将随时会变
成一具死尸。”
  “对,完全对。”
  女郎欣然说:“在鬼见愁的周全预谋突袭而仍能支持得住,你必定是极为了得的高手中
的高手,所以我出手救你,因为我人手不足,急迫需要你这种人才来帮助我。现在,我问你,
你愿意帮助我吗?对那些肯帮助我的人,我是很大方的,任何你需要的东西,我都会毫不吝
惜地给你。”
  “如果……”
  “如果你不肯帮忙。”
  女郎抢着说:“你可以走,没有人拦阻你,你没欠我什么,用不着于心难安。”
  “我明白。”
  他点头:“利害。姑娘,我希望你能进一步说明。”
  “好。可是,你得先表明身分。”
  “在下姓彭,彭政宗,本州人氏,草药郎中,刚从京师返乡,准备在本乡本土行医。”
  “咦!你……你不是江湖豪霸?!彭政宗?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女郎显然大感意外。
  “草药郎中并不算江湖人物,更谈不上什么豪霸。”
  “见鬼!我不信。”女郎大叫。
  “你不信何不打听一下?”
  他苦笑:“顺便告诉你,多臂熊和冷眼城隍,就是奉摩云手的指示,当面向我提警告的,
不许我在本城开业。同时,衙门里的巡捕,早已提出警告了,我在本城可以自由活动的期限,
是明日太阳下山为止。”
  “就算你不是武林名人,但凭你的身手,和鬼见愁袭击失败的表现,你正是我需要的好
帮手。”
  女郎似乎已拿定了主意:“而且,似乎你我有了共同的目标。”
  “你是说……”
  “我正在设法对付摩云手。”
  女郎脸色一变,变得阴森无比:“除了私人的恩怨之外,主要是我如果不除去他和本地
的领导人物,我就无法在此地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我希望你能全力合作,就算是同
仇敌忾好了。”
  “我得考虑考虑。”
  他慎重地说:“我会尽快地给你满意的答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
  女郎说:“我给你的期限也是明日日落前。”
  “姑娘这里……”
  “你找不到我的,我的人会和你连络。”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我姓廖,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打听。走吧,我送你出去,你自己是出不去的。”女郎
轻盈地领先向房门走,香风扑鼻,背部完全暴露在他的有效袭击范围内。
  “姑娘,你的打算与我的方法完全相反。”
  他跟在后面举步,毫无袭击的意思:“我要用和平的手段在此地开业,不想得罪地方上
的领导人物。看来,你的办法好像比我的手段有效些。这年头,好人难做。”
  “本姑娘深有同感。”
  女郎拉开房门转身向着他,脸上有凶狠的表情:“人要活得好,活得舒服,就不能太软
弱,讲慈悲。弱肉强食,谁狠谁就是强者,谁敢拚谁就是胜家,和平手段永远成不了事。所
以,我一定会胜利成功,谁也阻止不了我。”
  “女人!”
  他摇头苦笑:“不得不承认,女人发起狠来,比男人要强千百倍。摩云手区振伟可以不
费力地对付像我这样的人,但他很难对付得了你。我猜,你定然是名号十分响亮而又令人十
分畏惧的女名流。
  在酒楼,多臂熊和冷眼城隍,听到你的歌声便脸色大变,那两位仁兄,可是江湖上声威
足以镇吓一流高手的高手名宿。姑娘,你已成功了一半,另一半还得好自为之。”
  “等到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是谁。”女郎不上他的当,没将名号告诉他。
  当他一早出现在昆阳客店的店堂时,店伙都吃了一惊,昨晚分明没见到他返店,房门是
上了锁的,怎么竟然从房里出到店堂里了?
  但没有人敢问。
  正在店堂吃早点,一男一女到了他的桌旁。
  男的廿余岁,雄壮魁伟一表人才。
  女的年华十六七,刚发育成熟,隆胸细腰曲线玲珑,美得像一朵刚绽放的牡丹花。
  “彭兄弟,可以谈谈吗?”男的笑笑问。
  “两位请坐。”
  他抬手示意请两人坐:“两位是……”
  “我叫唐志豪,那是舍妹瑞珍……”
  “哦!我记起来了。”
  他笑笑:“好像你比我大一两岁,小时候我见过你,可是没在一起玩过。我离家的时候,
令妹还没出生呢!令尊昨晚和师三爷向我提出警告,两位难道还有什么补充吗?”
  这两兄妹是多臂熊的子女,是本城的豪门子弟,平时神气得很。
  他的语气当然不太友好,年轻人毕竟修养不够。
  其实他是个不易激怒十分冷静的人,近来一而再表现得极为反常,可知他的确被这一连
串不如意的事所影响,显得情绪不安失去控制。
  尤其是今天,生死交关的大事令他心情紊乱,心神不宁,很可能因些小事故,而突然暴
发出他潜在的野性。
  “彭兄弟,我兄妹对你毫无成见。”
  唐志豪在下首落坐,语气倒也温和:“你与区家的事,小一辈的人还不配参予。”
  “彭兄,能接受我们的劝告吗?”唐瑞珍友好地说:“惠敏妹昨晚来我家,谈到你的事。
彭兄,那女人是和你一起的。”
  “那一个女人?”他心中一动,暗中打定主意。
  “云梦双娇柳如眉柳如是姐妹,昨晚带走你的是柳如眉。”唐志豪接口:“她们是巫山
神姥的得意门生,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女妖……”
  “且慢!”
  他虎目生光:“巫山神姥,我听说过这号人物。卅年前,她叫缥渺毒娘子,一代用毒宗
师,定时断肠丹是武林一绝,定时夺命不差分秒。很好,我已经有了很好的主意了,谢谢你
们。”
  “咦,你……”唐瑞珍对他突然欢颜相对大感困惑,这时的他,与刚才脸色阴沉判若两
人。
  “没什么。”
  他欣然微笑:“请转告区惠敏姑娘,谢谢她昨晚去找你们谈及我的事。至于我和云梦双
娇的事,这本是我的秘密。可以奉告的是,昨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们是何来路,当然不
会是与她们一起的。”
  “那就好。”
  唐瑞珍讪讪一笑:“那是很坏很坏的女人,沾不得……”
  “让我来耽心吧,唐姑娘。”
  他打算结束这次会面:“两位没有事,请便,我忙得很呢!”
  送走了唐家兄妹,他的目光落在厅角的两位公人身上。
  不错,就是限令他今晚日落前离境的仁兄。
  这就是他的主意,有利情势是要靠自己去制造的。
  草草膳罢,他回房检查自己的珍藏药囊,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然后上街走了半天,在
各处草药店与店主闲话药材,买了一些草根树皮带走。
  有人跟踪,但不是那两位仁兄,猜想必是捕房另派的密探,监视他的一切行动。
  未牌末。
  他匆匆返店,吩咐店伙备坐骑,要结帐离店。
  在店堂等候的两位公人,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人如果如期离开,确是值得庆幸的事,至少免去了无穷风险,因为真要闹将起来,很可
能演变成一场大灾难。
  他在房中打点行装,门外出现一位青衣大汉。
  他心中有数,不加理会,将包里整理妥当,该带走的东西都塞入马包内。
  “要走了?”
  大汉冷冷的声音,令人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似乎阁下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没交代清楚
就走,是不是有意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没家没业的浪人,说走就走并不稀奇。”他也冷冷地回答:“命是我的,尊驾又何必
操他人的心?”
  “在下是奉命与阁下连络的。”大汉的口气丝毫不变:“阁下的时辰不多了,没忘了昨
晚的约会吧?”
  “哦!原来尊驾是那位美丽姑娘的连络人,失敬失敬。”
  他的态度有了改变,神色上充满无可奈何的表情:“老兄,在下的答覆,要到城外才能
有所决定。”
  “你……”
  “老兄。”
  他抢着表示意见:“店堂中有捕房派来监视在下的人,如果在下在城门关闭之后仍然留
在城里,那么,在下就会被押入大牢快活。老兄,死在牢里,绝对没有死在城外自由自在地
死那么愉快。”
  “不要把那些混帐公人的警告放在心上……”
  “老兄,你说得轻松,在下却紧张得很。如果在下落了案,休想在本乡本土混了。”
  他摇摇头,苦笑:“如果不是想光明正大地在家乡开业,在下又何必委屈求全?身入大
牢,相信你们也无法可施,决不可能将解药送入大牢,在下岂不是死定了?所以,请转告那
位姑娘,在下立即出城,在城外等候,她一定可以获得满意的答覆。有人来了,你老兄还是
快走吧!”
  来的人有好几个,包括店东在内,有两个是区家派来看风色的打手,以及两个公人中的
一个。
  大汉脸色一变,恨恨地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健马驰出北门,驰过歇官店的大道,向北飞骑疾走,不久便消失在路北官道远处。
  追踪的人马晚了约一刻时辰,已失去他的踪迹。
  当夜三更初。
  捕头神手高的家,高捕头高自强在南阳与湖广边界,名头极为响亮。
  裕州以北地近伏牛山区,民风强悍,荒年盗贼如毛,号称难治之区,强豪士霸为数众多,
地方政令极难推行治理。
  神手高艺高人胆大,任职十年来,破获不少大案,是名气甚大的铁捕。
  当然,在这种地方,如果不与地方强豪通声气,他的饭碗早就被打破了,区家就是本城
最具权势的强豪。
  神手高最近很忙,倒不是出了什么大案让他头痛,而是这半年来据说有势力庞大的江湖
高手,要在本城开山门,与本城的武林名流起了利害冲突,他必须站在区家这一边,共同抗
拒入侵的人。
  要来开山门的首脑已经查出来了,正是在湖广拥有庞大实力的女妖云梦双娇,黑道中的
风云人物。
  在对方不会公然闹事之前,神手高不敢鲁莽行事,即使他想主动清查也无法可施。
  不但双娇出没如神龙无迹可查,就算查到了也无可奈何,凭他一个人还不配替双娇提靴,
其他的巡捕丝毫派不上用场。
  对方在暗处兴风作浪,他除了消极防范之外,毫无办法。
  摩云手区大爷也了解神手高的困难,所以并未对公门中人寄予希望,默默地暗中召集人
手筹划对策。
  与双娇那些助拳人私底下狠狠结算了几次,有输有赢,谁也没能控制绝对优势,双方都
在积极准备,早晚要来一次澈底的大解决?
  这次彭政宗突然闯了进来,区大爷还不屑为这件事多花费精神,仅由一些手下朋友作主
处理,这就是区大爷一直不曾出面的原因所在。
  彭政宗竟然与云梦双娇有牵连,区大爷开始重视这件事了。
  可是,彭政宗已经走啦!
  神手高也因彭政宗的离去而松了一口气,晚上公毕,独自返家召来两位得力臂膀,在堂
屋里小饮商量要事,主要是讨论该如何分配人手,防范重大的血案发生。
  如果仅是敌对的双方有人死亡并不要紧,他们会悄然地处理,死了活该?
  但如果伤及无辜的市民,那就麻烦大了,官府势必认真追究,吃亏的自然是捕房中的人。
  高家位于东大街北首的一条巷子里,是一栋三进两院的古老住宅,并不偏僻,但三更一
起,夜禁开始,不但大街的栅门关闭没有人行走,小巷子更是鬼影俱无,偶或有一两盏大户
人家的门灯,放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更显得凄清死寂。
  捕房的人可以在夜禁中通行无阻,所以神手高的两位得力手下,并不因三更天的到来而
不能回家耽心。
  远远地,大街上传来更夫的更柝声,三更起更了。
  “高头。”
  坐在下首的大汉喝了一口酒,说话时眉心紧锁:“我总觉得区大爷要咱们出面摆布姓彭
的这件事,做得太不光彩。”
  “赵兄弟,你的意思……”
  神手高微笑着问:“难道说,区大爷他……”
  “高头,彭政宗是云梦双娇的人。”
  赵兄弟苦笑:“想想看,是不是犯忌了?”
  “区大爷事先并不知道姓彭的底细。”
  神手高说:“怎知他会是云梦双娇的人呢?这件事怪区大爷不得。”
  “兄弟总感到有点心惊肉跳。”
  赵兄弟忧心仲仲地说:“有点大祸临头的感觉。要是云梦双娇认为咱们公然帮助区大爷,
可能放手大干,化暗斗为明争,咱们可就惨了……”
  “对,你们将是第一个大祸临头的人。”
  陌生的语音入耳,语气充满凶兆:“咱们本来就在等候这种机会,替诸位多制造几件惊
世的大血案,让你们焦头烂额,你们就抽不出人手来帮功姓区的了。”
  三人心中骇然,但并不恐慌,不约而同离座而起,徐徐移至厅侧。
  原来虚掩着的厅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
  堂口站着两个以黑布蒙面的黑衣人。
  这两个黑袍掩住了身材的形状,剑插在腰带上,身材相当高,不像是女人,那双露在外
面的怪眼,映着灯光似乎反射出绿芒来,相当可怕,像兽类的眼睛;人的眼睛夜间是不会反
射光芒的。
  “朋友,你们是双娇的人?”神手高沉着地问,右手搭住了腰胁下的匕首柄。
  “不错。”。
  右首那人说:“你赶走了咱们的人,等于是公然袒护姓区的,要用官府的力量玩法卖法,
可怪不得咱们敞开来算了。”
  “朋友,这是误会……”
  “这可是阁下官方的看法。”
  “且听在下解释……”
  “阁下,有此必要吗?”
  那人接着发出一阵阴森的冷笑:“咱们估高了你,原来大名鼎鼎的神手高,是个挑不起
放不下的货色,浪得虚名的耍嘴皮子人物,此时此地,阁下居然有解释的雅兴。”
  铮一声剑鸣,两支剑同时出鞘,两个蒙面人用行动来表明不接受解释,只有一个办法解
决这场误会。
  神手高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货色,而是有勇气面对事实的名捕。
  此时此地,不论是为公为私,他都必须挺起脊梁面对挑战。他拔出匕首,沉着地拉开马
步。
  “朋友。”
  他镇定地说:“我神手高算不了什么人物,取下你脸上的遮羞布,咱们面对面了断,让
我神手高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阁下,不必知道在下是何方神圣,反正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准备好了吗?”
  他知道今晚凶多吉少,因为对方的剑已经伸出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就在对方的剑引出的瞬间,强大的迫人气势有如火山爆发般
迸喷,剑气随之迸发。
  强烈的杀气充满厅堂,无情地压迫他的心神,令他心中发紧发虚,浑身毛发森立,寒气
起自丹田。
  他转首向两位同伴看去,两同伴比他更糟,脸色泛青,握匕的手明显地呈现颤抖,眼中
有强烈的恐惧光芒。
  “不能全栽在此地!”这是他想到的第一个念头。
  两个蒙面人左右一分,徐徐逼进。
  “咱们联手列阵。”他大声向同伴招呼,左手向下一沉,向外一挥,这是他与同伴惯用
的手式,表示情势殆危,必须断然撤走以便召集人手。
  “三比二,咱们大有可为。”他接着补充。
  “头儿,咱们听你的。”一位同伴说。
  他移步迎上,眼中有豪壮的神情,匕首徐伸,迎向森森剑气彻骨奇寒的长剑。
  “进手!”他舌绽春雷怒吼。
  剧变在瞬息间爆发,超人的反应令人难以置信,变化居然在刹那间发生和结束。
  首先是桌上的两盏菜油灯同时熄灭,剑影漫天,人影急剧地闪动,生死在刹那间决定了。
  “砰!”花窗毁坏的响声同传出。
  可怖的剑气呼啸声突然静止,快速闪动的人影也猛然重现,耀目的剑光突然黯淡下来了
  唯一的一盏壁灯并未熄灭,发出暗黄色的微弱光芒,照亮厅堂的一切景物。
  突然的寂静,充满不祥的气息,血腥渐浓。
  神手高右半身倚靠在墙壁的柱角侧方,匕首无力地悬垂在身前,左手掩住左胸,指缝有
鲜血急剧涌出。
  他的两名同伴奉命撤走,但一个也没走掉。
  一个在撞破明窗时背心中剑,跌出窗外去了。
  一个想往后堂逃生,被另一名蒙面人一剑劈破了天灵盖。
  与神手高交手的蒙面人,站在他身前丈余处,阴森森的目光盯紧他的脸孔,接着冷静地
收剑归鞘,举手一挥,与同伴若无其事地向厅门走,出门顺手带上门扬长而去。
  “当!”神手高的匕首终于失手坠地,身躯一震,摇摇欲倒。
  “他……他们派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来……来对付我……”他吃力地、喃喃地说:“我好
愚蠢……我不该让……让他……他们先一步发……发动的……呃……”
  他口中有大量的血溢出,最后一口气回不过来,蜷曲着扭身向前一栽,在血泊中抽搐着。
  他后悔得太晚,他不该让对方先期发动的,失去主动权,等于是坐以待毙。
  等内堂的妇孺发现外面有变,出来察看的人抢出,神手高已停止了呼吸。
  口口 口口 口口
  全城骚动,事情闹大了。
  区家立即进入戒严状态,高手齐出,协助捕房的人缉凶,却不知凶手是谁。
  一天天过去了,凶手仍毫无线索。
  暗流激荡,天一黑,区家就进入绝对寂静状况,气氛紧张万分。
  半个月过去了。
  除了城外有人曾经发现几次夜行人恶斗之外,并未再发生血案。
  这天,补任捕头的笑面虎钟龙城,带了两位手下进入区家的宏伟大院门。
  区大爷摩云手与三位朋友,在大厅接见笑面虎。
  区大爷年近花甲,高大健壮,小腹依然保持平坦,说明他练武练得很勤。
  客套毕,笑面虎开门见山将要办的事简要地说出:“区大爷,这件事可能被大爷料中了,
恐怕真是姓彭的干下的混帐事。”
  “有证据吗?”区大爷问。
  “在下派人一直查到许州,沿途没有任何人看到他的踪迹,这表示那天他傍晚离城,并
未远走高飞,在城外藏身,晚上回城做案杀了高头三个人,现在仍然潜藏在城郊附近。”
  “城郊已经封锁,他能藏得住?”区大爷显然信任自己的人,有能力封锁城郊的所有村
落。
  “这种人,任何地方都可以藏身。”
  笑面虎苦笑:“带些吃食白天藏身在草堆路沟里,夜里出外活动找食物,躲百十天也毫
无困难。区大爷,如果他不离开,这……”
  “钟头,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仍然潜藏在城郊,这表示他不肯与大爷善了。”笑面虎说出自己的判断:“这
对大爷来说,将是最危险的威胁,他会……”
  “我不怕他。”
  区大爷冷笑:“云梦双娇那些人,真的已撤到府城去了?”
  “已经证实了,在府城。”
  笑面虎肯定地说:“但如果她们要回来,快马一晚上就够了。”
  “我不会坐等她们来的。”
  区大爷眼中有令人心悸的光芒:“姓彭的留在此地,就是她们的诱饵。妖女就希望我们
分心全力追查,吞下她们的钓饵,她们就可以乘机从中取利。所以,我不能让她们失望。从
明天起,我的朋友将全部出动搜寻姓彭的下落,让妖女们高兴高兴。”
  果然不错,区大爷是说做就做的人。
  次日一早。
  大批人手出城穷搜城郊,当晚有一大半人留在城外,区家的戒备明显地松懈了许多。
  同一时间,彭政宗在城东北四十里外的龙泉镇,尽全力与生死搏斗。
  那天他带了行囊策马出城,沿官道上行十余里,乘夜色苍茫,驰入西北的一条小径,进
入丘陵区十里长冈。
  长冈距官道仅两里左右,形成一串小山冈,树林密布,间或有三五户人家。
  当他看到冈上一座守山人留下的草屋时,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头面上流着冷汗,浑身在
颤抖,脸上似乎布上了一层灰青色的死肌肤。
  好不容易拴好坐骑,取下马包,他几乎崩溃了。
  但他是个非常人,一个身怀绝技,意志坚强,信心十足的风尘铁汉,强定心神挣扎着进
入破败的草屋,立即开始服药。
  定时丹的剧毒发作了,幸而他事先已服了一些保命的药物。
  他从唐志豪兄妹口中,知道了云梦双娇的师承底细,便知道妖女们所用毒物的性质了,
尽管他心中已有准备,但剧毒发作的声势,仍然比他想像估计中的情况要猛烈得多,毕竟他
无法获知真正对症的解毒药物。
  他躺在草堆里,浑身在猛烈地抽搐,腥臭的汗水湿透了衣裤,呼吸断断续续似要断气,
但不绝如缕多次回过气来死而复活。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可怕缠斗。
  他在下一生中最大的一把赌注,不是他死,就是他克服致命的奇毒。
  他不能输,输了就一切都完了。
  他凭藉的是自己对症药物的知识,和大无畏的忍受痛苦毅力,与坚强的求生意志和信心。
  如果他的经脉不曾受制,这场缠斗一定不会如此艰苦。
  天快亮了,他的身躯开始松弛。
  挺身坐起,他发觉自己全身汗淋淋地。
  他脸上的气色稍为转好了些,虚脱的感觉令他行动极感不便。
  吃了一些早就备妥的干粮,然后换衣裤。
  天一亮,他已经将坐骑杀了,推落山涧的隐密水潭里,人则躲在山坡的荆棘丛中,下面
有一个小坑洞,足以让他在内躲藏。
  白天,他躲得稳稳地。
  晚上,服药与奇毒缠斗,等携带的干粮吃完,已经是第五天了。
  他在第四天午后,发现有人搜山,相距虽然不远,但他无法看到是些什么人。
  从第六天开始,他脸上的气色愈来愈好,出的汗也明显地减少,腥味也逐渐淡薄,举动
已不再虚弱无力。
  他赢了这笔赌注,强韧的求生意志战胜了病毒。
  晚上,他开始抽出一些时间,装设一些小巧陷阱猎食。
  这附近野兔的数量甚多,还有山鼠和黄鼠,溪边也可以找得到蛙类,这些小动物都可以
用来济急,生吞活剥吃起来相当可口。
  搜寻他的人,在村落中穷诘村民,问他们是否丢失了食物与家畜家禽,却没料到他根本
就不到村落找食物。
  第十天,他脸上已恢复红润。
  这天午后不久。他听到隐隐的人声,土坑中白天炎热,晚上寒气袭人,但他丝毫不以为
意。
  人声是从东南方向传来的。
  他从坑底所垫放的马鞍站起,轻轻拨开掩住坑口的茂密丛草,草已开始枯萎,深秋的草
应该枯啦!
  拨动时必须小心,才不至于发出声响。
  从草隙中,他看到六七个乡民,与四名皂衣佩剑大汉,还有三名穿青盘领衫的捕快。
  凭他的见识和锐利的观察力,他知道乡民中一定有地方的里正甲首一类人物。
  这群人距他的藏身处,已不足百步了。
  “这条小溪流上源通向何处?”
  一名捕快向领路的乡民问:“上面还有没有看山的草寮?”
  “公爷,没有了。”
  乡民向上游指指点点:“水从上面西冈流下来,再过去就是七星山,那就不是本乡的范
围了。冬天快到了,山上不再有人……”
  “咦!这是什么?”
  一名佩剑的人指指岸旁的短草丛:“好像是血迹。”
  彭政宗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他记得前天用绳索套住一头六七斤重的野兔,在溪边洗剥时,野兔尚未死去,不小心将
一些兔血溅落在溪旁的草丛中。
  如果那些人中有精明的追踪高手,很可能找到他掩埋食物残余,以及动物皮骨内脏的地
方,那就……
  他暗中作了必要的准备,手本能地抓住了悬在腰间的一卷绳索。
  那是他的兵刃,血魔那些人劫中州镖局的镖,就是栽在他这根绳索上的,八尺长的麻绳
比刀剑更具威力。
  冈下蹄声震耳,接着传来一声短啸,吸引了所有众人的注意。
  不久叫声传到:“罗兄,独树小店传来消息,那儿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男女,周老兄传
来急讯,要咱们赶快前往支援。”
  “咱们走!”先前发现血迹的人兴奋地发令。
  不久,人影已消失在山冈下。
  他松了一口气,危险总算过去了,好险,他知道剧毒已经离体,但被制的经脉未解,要
是动起手来,他很难支持片刻,说险真险。
  人走了,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
  这十天中,他十分小心,没料到些少血迹,几乎暴露了隐身处所。
  “难道云梦双娇的人,在独树小店潜伏?”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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