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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情仇》


第十九章



  谣言像瘟疫般在各地传播。
  谣言说:断肠花的主人,似乎要大开杀戒,血洗芜湖了;今后,任何时候都可能有人遭
殃,当然是做了坏事的人有死的优先权。
  近午时分。
  钟百万另带了两名保镖,鬼鬼祟祟闪入街西小巷底,地棍头头双尾蝎蔡永康的家。
  领他进入内厅的人,正是双尾蝎的死党,四杀手之一的歪嘴老七梅七。
  厅中除了面目阴沉,喜怒不现词色的双尾蝎之外,还有杀手老四赤练蛇刁祥。
  钟百万的两个新保镖留在外厅,四个人关起厅门商量要事。
  双尾蝎神色冷漠,冷然请客人就座。
  “钟老爷,我正打算到府上去找你。”
  双尾蝎冷冷的语音令人想到蝎子的毒尾钩:“昨晚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我……我看到她了。”
  钟百万犹有余悸,语音抖切:“青花衣裙,披头散发,脸上全……全是血……”
  “那一个她?”双尾蜴脸上毫不动容。
  “那个女……女人.…:”
  “你说清楚好不好?”双尾蝎语气更冷。
  “船上那……那个女人,投……投了水的那……那个,是……是她!”
  “什么?”双尾蝎终于不再冷漠了。
  “是她……”
  “胡说八道,你是见了鬼吗?”
  “错不了,是她。”
  钟百万定下神:“死了的八个人,几乎我也成为第九个。蔡兄,全是那天晚上乘同一条
船的人。
  本来胡非在留香阁被杀我没在意,以为是争风吃醋惹上杀身之祸,连一夜间咱们的手下
各死一人,我也末太在意,甚至骆老兄死了,我也没留心,但昨晚……”
  “说昨晚发生的经过。”
  钟百万将经过说了。
  最后他说:“脸虽然看不清,但我知道是她。青花衣裙上,绣的就是海棠花。跳下水之
后,我才想起这件事。蔡兄,你,梅七,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老天爷,也有我。”赤练蛇惊煌地轻呼。
  “还有徐老兄,船是他的。”
  钟百万在发抖:“所以那次在船上的人,先后一个个遭殃。老天!什么我都不怕,但冤
魂索命……”
  “世间没有鬼神,冤魂也不会有,那是武功和迷药皆超尘拔俗的女人,在暗中捣鬼。”
  双尾蝎推椅而起:“我不怕她,我要着手准备应变。钟老爷,这件事千万不要传出去,
你知道后果吗?”
  “是的,我怎么敢传出去?我……”
  “我得准备,钟老爷,你赶快回去,好好严加戒备,没有要事,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跑,
你请吧!”
  送走了心惊胆颤的钟百万,双尾蝎立即下令召集人手。
  钟百万回到家,家中正在大兴土木,改换坚牢的门窗,增设外面的灯座安设照明灯笼,
由新的总管,将家了长工组织起来,分配夜间放哨巡夜的人手。
  他有一妻三妾。
  第三位小妾花小菡,也就是去年娶回来的秦淮名姬,芳龄二九花样年华,是秦淮名鸨群
芳阁主花艳芳的女儿。
  当然不是亲生的。
  风尘女人没有真姓名。
  花小菡到底是不是姓花,并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她美,而且弱不禁风我见犹怜,正
是做富家姬妾的好材料。
  进入花小菡的雅院,钟百万仍有点心神不定。
  “官人,你……你的气色很不好。”
  花小菡忧心仲仲地说,奉上一杯香茗。
  她傍着他坐下:“外面的事有人照顾,不用官人你操心,你又何必整天往外跑呢?出了
事,我……我好害怕,我……”
  “小菡,不用怕。”
  他强定心神,用手抚花小菡那吹弹得破晶莹腻滑的粉颊:“我不会再往外跑了,昨晚可 
怕的遭遇,真像一场可怖的噩梦。”
  “官人,昨晚到底发生了……”
  “不要问这些烦心的事。”
  钟百万支吾以对:“今晚前院里要派人守夜,你可安心。如果我不在,晚上把两个丫头
叫来陪你……”
  “官人,你……你一定要来,我……我害怕。”
  花小菡脸部吓白了:“派人来守夜,家里的人我都不太熟。大娘那边人多可以壮胆,我
这里只有五六个人……”
  “我会多派两个仆妇来陪你,不必担心。”
  他笑笑:“我会常来,没什么好怕的,我已经有了周全的准备,我不信真的会有冤魂,
敢到人气旺的地方来索命。”
  “冤魂索命?”
  花小菡打了一冷战。
  她惊恐地将娇躯往他怀中躲:“官人,难……难道梁总管他……他做了些什么遭鬼神嫉
的伤天害理……”
  “不要胡说。”
  钟百万急急地说:“晚间如果有什么动静,切记不可出房……咦……”
  一位十二二岁的侍女,正捧着朱漆托盘入厅,盘中有一碗钟百万喜爱的银杏露。
  钟百万的目光,落在侍女的身上。
  只见他双目睁得大大地,身躯在发抖,像是见了鬼。
  侍女穿了一袭天青色布衫裙,襟领、袖口、裙袂,绣着一朵朵海棠花。
  “老爷。”
  侍女含笑走近:“三姨少奶……”
  “别……别过来,站住!”钟百万跳起来大叫。
  “乒乓!”
  侍女惊得失手落盘,精巧的磁盅打得粉碎,吓楞了,惊恐无助的发抖。
  “你……你这身衣裙是那儿来的?”钟百万简直像在怒吼。
  “小……小婢……”
  “说!”
  “昨……昨晚小婢看……看到这身衣裙,搁……搁在床口,小婢以为是三姨少奶奶赐……
赐给小婢穿的,所……所以就穿起来……”
  “你给我剥下来,剥!”钟百万狂叫。
  “官人,你……”
  花小菡吓得花容失色,几乎跌倒:“我……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衣……衣裙……”
  “不关你的事。”
  钟百万定下神,扶住了花小菡道:“她能把梁总管弄出去杀掉,可见她必定把我这里摸
清了,她在向我示威。”
  侍女已惊忙失措地脱衣裙,在暴怒的主人面前,侍女婢仆是没有地位的,脱衣裙平常得
很,对主人的命令只有绝对服从。
  侍女原来是背着两人脱衣裙的,刚脱下裙子,一朵断肠花飘落在脚下。
  钟百万又是一惊,见了鬼似的飞奔出室。
  他想像中,这朵断肠花昨晚应该是在他尸体上的。
  他机警地逃过大劫,对方依然不甘心,把花送回来了,似乎已认定他要死的,真令他心
惊胆跳。
  “官人,你怎么了……”花小菡在他身后惊慌地尖叫。
  当晚,钟家到处灯火通明,警哨密布,如临大敌。
  口口 口口 口口
  双尾蝎的家在巷底,左右邻舍都是些在码头混的人,也可以说是他的党羽或徒子徒孙,
防守应该没有问题。
  他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防守的方法与钟百万不一样,屋附近皆布上暗哨,灯火全部
熄灭,入侵的人如想进来找他的宿处,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三更初。
  码头人声渐止。
  右邻第四家房舍的院角墙侧方,隐伏着两个本地颇有头面的地根,他们是双尾蝎的得力
臂膀。
  隐伏的地势相当良好,可以监视利用房屋接近蔡家的人,视界上面也可以监视屋顶,下
面可以完全监视巷道两端。
  但是,他们忽略了墙根。
  如要看到墙根,头部得伸高。
  两个黑影利用墙根接近,一前一后相距约十步。
  前面的黑影像猫一样挫低身躯潜行,无声无息时起时伏,动时如流光遁行,伏时贴壁低
伏蜷缩成小小一团。
  到了院墙下方,人突然贴墙揉升,手一搭墙头,引体上升突然疾滚而过,飘落速度奇快
绝伦。
  墙角后两个地棍非常的聪明,他们是分两边对向贴伏。
  这是说,可以监视对方身后的动静,任何一方皆将自己人纳入监视下,随时可以提前发
现警兆。
  但黑影是有备而来。
  人在滚越墙头的刹那间,致命的暗器已经出手。
  同时,第二名黑影已占住最佳的支援位置,并不随第一个黑影深入。
  两个地棍骤不及防,一声未出便被弹丸型的暗器击中头部,向下急栽。
  先下的黑影接住最近的一个地棍,将人抗上肩立即撤走,远出三五十步,到了城根下的
草丛中。
  片刻,地棍猛地惊醒,想叫,咽喉已被一只手管制住;相反地,却发现手脚已经僵死动
弹不得。
  “阁下,我要口供。”
  黑影扣喉的手略松,语音硬梆梆地像是京腔官话:“如果半字不实,你死定了。”
  “你……你要什……什么口供!”地棍恐惧地答,似乎喉咙发紧,发音艰难得很。
  “双尾蝎躲到何处去了?”黑影开始问日供。
  “他……他他……”
  “他家布下了空城计,他怕死得很,天一黑就乘乱偷偷跳邻墙,化装易容溜之大吉。他
藏匿的地方很多,在下要知道他认为最安全的藏身所在。”问口供的黑影抢着说,表示自己
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我……我的确不知道他……他在何处。”
  地棍胆颤心惊地说:“你……你逼死我也没有用。”
  “在下不杀无辜的人。”
  黑影说:“但对付死仇大敌那些不合作的党羽,又当别论。阁下是不打算合作了,不要
紧,反正命是你的。”
  “饶我!我的确不知道他躲到何处去了,也许,在船上可以找得到他。”
  “太平栈徐大雄的船?”
  “不是不是,是……”
  “说!”
  “麻三姑的船。”
  “他很机警,那种人人可去的不三不四地方,反而容易躲藏。在下不杀你,为了你的命,
你最好离开他远一点,以免枉送性命,他会被杀的,而且为期不远。”
  除了正式的客货船,必须在码头停泊之外,其他私人或自用的船只,在长街每一段的河
岸边都可以任意停泊。
  街西的河岸旁,泊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私人船艇,龙蛇混杂,这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怪
事都可能发生。
  总之,这里是下层社会江湖各式人物的荟萃区。
  麻三姑的船,其实是用一艘已退休的大型客船,改装成很难行驶的船屋。
  每晚,船上都有赌局,供应吃食,也供应歌妓与陪宿的粉头。
  简单地说,这是不折不扣的藏污纳垢的地方,没有一件事是合法的。
  但连飞熊安捕头,也无法执法取缔。
  第一,陌生人一进入河滩,警讯就传到船屋去了。
  其二,在这里玩的人,都互称是亲朋好友叙聚。
  第三,落了案的人,只要往船边滑入水中,便形影俱消,巡捕绝难将他们逮住。
  麻三姑本地的名女人,卅岁左右成熟美丽得像朵盛开的玫瑰花,风骚入骨手腕八面玲珑。
  在她手中,只要你不是公门中人,而且只要有钱,你要什么她就可以给你什么。
  要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花闺女陪宿,或者买某一个人的命,打断某个人的腿,销某些价值
连城的金珠赃物……她都可以包君满意,问题是你必须是圈子里的朋友。
  双尾蝎与麻三姑是死对头,双方吃的都是江湖饭,有了利害冲突,一山不容二虎。
  可是,双尾蝎从来就没占过上风,麻三姑的手腕比他活,门路多门槛精,精明的女人如
果出人头地敢作敢为,决不是双尾蝎这种玩命匹夫所能比得上的。
  没有人会相信双尾蝎会躲在死对头麻三站的船上避灾,那是不可能的事。
  官舱改装的客厅中,设了四桌酒席。
  为首一桌的客人,赫然是英俊的阴阳扇余天禄。
  天罡地煞当然也在场。
  三更天。
  这里正是最兴旺的时刻,天不亮灯火不会熄,这里是畸形人生活的天地。
  麻三姑一头秀发梳成盘龙髻,凤钗晃荡着一颗宝光四射的大红宝石,窄袖子薄绸绣富贵
花春衫,露出一段白藕似的小臂,十指尖尖涂着蔻丹,瓜子脸薄施脂粉,灯光下,她那双会
说话的明亮眸子,焕发出勾魂摄魄的媚光,高耸的胸部令人想入非非,浑身散发的幽香也令
人心荡神摇。
  她真像一团火,情欲的化身。
  她倚坐在阴阳扇的下首,并得那么近,笑得那么媚上全不在意其他三桌的熟客那些妒嫉
贪欲的目光。
  “我说余爷。”
  她放肆地握住了阴阳扇搁在桌上的大手:“你是天上的大菩萨,我是地狱的小鬼卒,我
那敢不听你的?自从徐大爷把你的话传到,我就作了必要的安排,我有我办事的原则和方
法。”
  “对,碰上了事,任何人都会作必要的安排,这是可想而知的。”
  阴阳扇盯着她迷人的媚目说:“任何人都有他自己的独特办事原则和方法。问题是,能
不能合乎对方的要求,对不对?”
  “余爷,这就难啦!”
  她笑得出奇地娇媚:“要求是无尽的,人都是自私的,想调和谈何容易?接到徐大爷的
口信,我倒有点相信断肠花事件,很可能是有人想在芜湖地面开创局面,杀鸡儆猴要迫咱们
这些混口食的人就范。但经过昨晚钟百万死里逃生的事件看来,我不得不对余爷你的判断有
所保留。”
  “你的意思是……”
  “那该是最平常的寻仇报复事件。”
  她明白地表明自己的看法:“冤有头,债有主,自己造的孽自已负责,债主不会向不相
关的人滥施毒手。
  当然,我也不得不承认余爷你的判断也有正确的可能,所以专诚请余爷来当面商量。余
爷开出的价码,我一文钱也不少付。但是,我要得到余爷的亲口保证。”
  “保证什么?”阴阳扇冷冷地问。
  “保证我这里不出现断肠花,这够公平吧?”
  她扭头向远处的一名仆妇举手一挥:“凭余爷的武林声誉,这点保证谅必难不倒余爷
的。”
  仆妇从内间里出来,捧着一只漆金拜匣放在桌上退至一旁。
  麻三姑打开拜匣,珠光宝气立即吸引了大众的目光。
  匣内有八色金珠首饰,一张南京宝泉局凭票即付,不扣厘金的五千两银子庄票,在各地
的宝泉局都可兑现的铁票。
  “八色金珠,算是我另外孝敬的心意。”
  麻三姑说得大方:“现在,只等余爷的金口玉舌保证了。”
  阴阳扇真没料到麻三站会来这一招,本来这种事该由中间人拔山举鼎徐大爷转手的。
  他也没料到麻三姑会毫不心疼的付出五千两银子保护费,还以为今晚麻三姑请他来谈条
件讨价还价呢!
  他算是栽在麻三姑手上了,当这么多人面前,他想不答应也不行。
  “我答应你断肠花不会出现在你这里。”
  阴阳扇终于下了决定,“我另外的条件,是必须住在你这里一些时日。”
  “没问题。”
  麻三姑更干脆,大有女中豪杰气概。
  她说道:“至少我这里比徐大爷家舒适,余爷要什么就有什么,客室是本地最好的客室,
保证余爷满意,张嫂!”
  “小妇听候姑娘吩咐。”仆妇欠身恭敬地答。
  “把客室整理好三间。”
  麻三姑向天罡地煞嫣然一笑:“三位爷有什么需要,你办得到的,不必请示可以自行作
主。贵客如果有所抱怨,我唯你是问。”
  “小妇遵命。”张嫂顺从地行礼退去。
  “麻姑娘,谢了。”阴阳扇笑笑,向天罡挥手示意,天罡将礼匣不客气地拨至自己面前。
  “不客气。”
  麻三姑说:“三位爷是先安顿呢,抑或是先到客处走走?稍候将酒席设在客室,我找几
位一定可令三位爷满意的姑娘作陪。”
  “先四处走走也好……”
  话未完,靠舱窗的一位酒客突然惊骇地大叫:“瞧,这是什么飘进来了?”
  一点红中带绯的光芒,穿越敞开的花窗,似是顺风飘舞,飘入厅中央。
  “断肠花!”一个眼尖的冒失鬼跳起来惊叫。
  阴阳扇身形倏动,身法快如电光一闪,离座到了厅中央,手一伸,便抓住了飘舞的断肠
花。
  不用看,他也知道的确是断肠花,他曾在拔山举鼎处见过,在千手灵官的尸体上仔细察
看过这种缎制的花,入手便知。
  接着,他飞跃起来,越过一张食桌上空,无声无息地挫身站在窗台上向外瞧。
  幸好他人高胆并不太大,并未穿窗而出追查将花射入的人,不然将掉入水中。
  因为外面的舷板过道并不宽阔,穿窗越出绝难落在舷板上。
  众目睽睽之下,在他刚亲口保证断肠花不会在此出现的后片刻,断肠花竟然出现了,这
比当面掴他两耳光更令他难受。
  他愤怒如狂,跨出窗倒飞上舱顶。
  后舱可看到仆妇婢女在忙碌,前面舱面有几个客人,正席地而坐高声谈笑,跳板口有两
名大汉把守,当然不会有人逃向岸上而不被发觉。
  船很大,是可载三两百人的大型旧客船改装的,一排排明窗灯光通明,谁知道来人躲入
那一座舱间里去了?
  “看见有人走动吗?”他向在舱顶近主桅处站立的两名警卫询问,指指他这一面的舷板
  “你是谁?好高明的轻功纵跃术。”一名警卫不胜惊讶大声喝问。
  舱顶仅在前面和后面装了两盏桅灯,两警卫站在桅后的暗影中,很难看清面貌与身材。
  他不愧称宇内七大风云人物之一,已听出口音不对,不是中气充足的男人声音,冷哼一
声,飞跃而进。
  他的霸道兵刃阴阳扇插在腰带上,并未撤出,单手前伸,要用擒拿手抓人。
  刀光一闪,来势似奔雷。
  他本想用手格刀,普通的刀剑伤不了他的手。
  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刀光有异,速度也会令他悚然而惊,当机立即收手,身形强行斜飘八尺,在刀尖前斜退
出险境。
  凛凛刀气令他感到心惊,碰上敌手了。
  一声冷哼,他撤下阴阳怪扇。
  警卫一刀落空,显然也吃了一惊。
  两人不约而同飞跃而起,噗通两声水响,跳水走了。
  两个担任警卫的人,被人点昏塞在角落里。
  全船一阵乱,有些人匆匆登岸,像是逃避瘟疫。
  幸好,没有人死亡。
  阴阳扇留下了,被麻三姑高明的手段留下做保镖。
  能及时将意图作案的刺客赶走,他获得麻三站的绝对信赖,把他当作姜太公,诸邪大概
都得回避,断肠花怎敢再来生事?
  次日一早,拔山举鼎匆匆上了船,带了两朵断肠花。
  原来住在太平栈的两位船伙计,破晓时分被人发现死在床上,死状与前几人相同,尸体
上各留下一朵断肠花。
  拔山举鼎坚持要阴阳扇回家坐镇,以免再发生血案,但遭到麻三始的坚决拒绝,女人放
起泼来,男人真无可奈何。
  阴阳扇留在麻三姑处,他舍不得离开。
  正如麻三姑所说,这里比徐家舒服多了,可把拔山举鼎气得跳脚。
  白天是安全的。
  早餐毕,阴阳扇带了天罡地煞,说是要到处走走查线索,入城出城走上了北门至赭山的
大道。
  大道边是一座树林,林北岔出一条小径,穿越两处竹木丛生的坡地,通向两里外的周家。
  周家的庄院在望,前面的竹林内,突然出现神剑周百川的佩剑身影。
  接着,鱼贯出来了八名老少,其中有周百川的爱女周倩倩。
  这位年方二八,刚迈向成熟芳华的美丽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个家学渊源的剑术高手,
青衣布裙,梳代表闺中少女的三丫髻,显得清丽绝俗。
  九个人左右一分,列阵以待。
  “百川兄。”
  阴阳扇亲热地抱拳抢先行礼打招呼:“昨晚令媛及时现身,及时见机边走,给足了面子,
在下非常谢谢。”
  “你胡说些什么?”神剑周百川沉声问,真搞不清对方在弄什么玄虚。
  “别装佯了,百川兄。”
  阴阳扇邪邪地笑,目光贪婪地在倩倩姑娘身上转。
  他从呈现美好曲线的胸口往下移:“像麻三姑那种地方,令嫒也敢出入,呵呵!这就不
像是名门淑女大家闺秀了,是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神剑周百川肝火上升了。
  周家住在城郊,怎知昨晚河口街所发生的事?
  “没有阴谋诡计,百川兄,在下是专诚趋府道谢的。”
  阴阳扇神色渐变,变得阴森冷酷:“道谢是一回事,在下日前所提的条件又是另一回事,
因此顺便提醒你老兄,三天的期限将届,务请速作决定。
  在下已离开徐家,目前落脚在麻三姑的花船上,令媛不必到徐家了,可到花船上与在下
接头。”
  “天杀的!”
  神剑周百川怒火焚心:“你竟然如此羞辱我周百川,要我的女儿到那种地方……”
  “百川兄,不要假道学。”
  阴阳扇枪着说:“麻三姑的花船有什么不好?全城一大半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都往那
儿跑,令嫒昨晚就曾经上了船……”
  铮一声剑呜,神剑周百川愤怒地撤剑出鞘。
  不等周百川亮出门户准备,阴阳扇已一声长笑,手中怪扇一拂,特制的扇面一面白一面
黑,晶芒耀目。
  人如电火流光,突然抢进出其不意发起狂野的攻击,扇动风雷俱发,迎面削到奇快绝伦。
  神剑周百川骤不及防,立即手忙脚乱飞退走避。
  这些自诩高手名家的人,与人交手有一套麻烦的礼数,如果是以武会友印证礼数,并没
有什么不好,但真要生死相拚,麻烦的礼数规矩必定自缚手脚,绝难主宰机先。
  剑对不住无孔不入的扇招,仅片刻间,神剑的衣裤已成了七开八裂的破衣,挨了十余扇
之多。
  阴阳扇并不想要神剑周百川的命。
  他要别的东西。
  双方的艺业相去太远,神剑周百川手中的剑完全无法递出,也封架不住绵绵不绝贴身削
打的怪扇。
  那把怪扇乍黑乍白闪动如电,业已令他眼花撩乱,头晕目眩,一削一条痕,一敲一下痛,
衣衫被削得七零八落,血染透了破衣,发疯似的推剑狂乱地左闪右避占全陷入挨打的狼狈境
界。
  七名子弟全吓呆了,未奉命令又不敢冒失地加入救应。
  倩倩姑娘花容变色,银牙一咬,伸手夺过一名子弟的长剑,蓦地大喝:“住手!”
  喝声中,她挥剑冲出。
  “铮!”怪响震耳,阴阳扇一扇震偏了周百川的剑,扇尖突然锲入,顶在周百川的咽喉
下。
  “姑娘来得好!”
  阴阳扇狞笑着说:“光天化日之下,此地也无水可跳,在下得看看你能否逃得掉。”
  周百川像条垂死的老牛,脸色灰败浑身血汗,扇尖顶在咽喉下,像是快要崩溃了。
  周倩倩大骇,在丈外止步,伸出的剑在发抖。
  “放了我爹。”她丧胆地尖叫。
  阴阳扇淡淡一笑,抬起右脚向前一挑,靴尖吻上了周百川的胸口七坎大穴,怪扇抽回了。
  “砰!”周百川仰面便倒。
  “姑娘,你满意了吧?”阴阳扇得意地笑问。
  “你……你把我爹……”
  “他死不了!制了任脉封闭了七坎穴。”
  阴阳扇拂开怪扇,折扇轻摇像个公子少爷,神色轻松已极:“现在,该你上了。”
  两名子弟举步迈进,剑尖上升。
  天罡地煞迎面挡住去路,不撤剑冷然狞笑。
  “这七个人。”
  阴阳扇向七名子弟一指:“天罡地煞即使赤手空拳,也可以保证在片刻间,把他们屠
光。”
  周倩倩心中雪亮,这凶枭的话,绝非空言恫吓,赶忙挥手示意,命七子弟退远些。
  “你周家的家传武学,不登大雅之堂。”
  阴阳扇也用手示意命天罡地煞退开:“令尊那两手臭剑术,居然敢号称神剑,啧啧啧!
可怜!”
  “你……”周倩倩咬牙叫。
  “你太小了,剑术决不会比令尊高明,谅你也不敢向我递剑。”
  阴阳扇将手往身后一背,扇当然也到了身后,似乎有意让对方也抓住机会突袭:“在下
的话,说一不二,已经给了令尊三天时限,时辰未到,不会提前对尊府不利。告辞,别忘了,
在下落脚在麻三姑的花船,期限一过,后果自行负责。”
  “你……你这……说吧!你到底想怎办,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周倩倩悲愤地尖声问。
  “想要你和我一起商量一些事。”
  阴阳扇欣然说:“哦!应该说是合作。你继续扮断肠花,我继续扮保护神。贵地商旅云
集,富豪甚多,不消百十天,赚上万金银轻而易举,对双方都有利,这主意不错吧?”
  “我继续扮断肠花?”
  周倩倩苦笑:“原来你在制造时势,以便趁火打劫,那么,是你派人扮的断肠花,你又
何苦把我也拉上一把?我绝难胜任的,因为我这一辈子,连鸡都没杀过一只,要我扮断肠花
杀人开膛,你是枉费心机了。”
  “难道你不是断肠花?”阴阳扇正色问。
  “凭什么你认为我是断肠花?”
  “把四霸天吓走或杀掉,你周家不是在芜湖唯我独尊了吗?”
  “见了鬼了!唯我独尊能有什么好处?你这些话,对我周家简直是最大的侮辱。”周倩
倩愤怒地说。
  “咦!昨晚给我一刀的女人不是你?”
  “你见了鬼!周家用剑不用刀。”
  “哼!练武人那能不练各种兵刃?”
  阴阳扇眼中有疑云:“好,就算你不是断肠花,但不妨多加一个断肠花。我看上了你,
你就得和我合作,不然……哼!明天是最后期限,来不来悉听尊便。来了当然好:不来,你
将是断肠花。我会让芜湖的人,都相信你是断肠花。”
  三个凶枭扬长而去,得意洋洋地返城。
  进入树林,走在前面的阴阳扇说:“凭周百川那两手鬼划符剑术,距一流高手的境界遥
之又遥,他的女儿即使青出于蓝,也好不了多少。
  昨晚那伪装警卫的人,身材确是女的,刀气之凌厉,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恐怕不是
周倩倩。”
  “主人,管她是与不是?”
  天罡在后面接口:“主人说得不错,多加一个断肠花,自然更为热闹,愈乱愈好,主人
就可以左右逢源了。”
  “我真有点担心断肠花了。”
  阴阳扇皱着肩头说:“断肠花如果是周家的人,应付容易,如果不是……”
  “主人,我们夜间出动,早晚会逼断肠花现出原形的,用不着担心。”
  前面三二十步,一个老村妇正在往县城方向走,点着一根乌木手杖,背有点驼,走一步
顿一顿,背影相当苍凉。
  人总是会老的,老而还能走已经不错了。
  三人谈谈说说,接近了老村妇身后。
  老村妇似乎耳背,不知道后面有人跟来。
  阴阳扇毫无戒心地从老村妇身左超越,心中还在思索有关断肠花的事。
  蓦地,他嗅到了些什么?
  超人的反应,令他想起钟百万受到袭击的经过。
  “吠!”他突然发出怒极的沉喝,右掌一挥,因心生警兆而仓卒运起的奇功骤发威力,
行致命的雷霆一击,无与伦比的劈空掌力吐出,人也乘势向左仆倒,奋身急滚,滚了两匝身
形再起。
  只见阴阳扇已在滚转中撤出,立下门户摆下严密的防卫姿态,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一阵昏眩感袭到,他身形一晃,但超人的意志力控制住肉体的活动,终于双脚钉牢地面,
支撑住了。
  老村妇反应虽快,但没料到他出手那么迅疾,刚来得及转身,劈空掌力已从八尺外涌到,
响起一声气漩的及体迸爆,掌力击中她的左肩。
  她连退五步几乎摔倒,吃力地向树林深处飞奔而去。
  天罡地煞两个人,寂然地躺倒在路上。
  阴阳属探手入怀,取出一颗丹丸塞入口中,手抖得厉害,移动得十分吃力。
  但他办到了,丹丸入腹,护住胸腹的怪扇,也勉强能支持着不堕下。
  “天助我,希望丹药对症。”他心中狂叫。
  他心中明白,如果这时出现一个三流人物,也足以制他的死命。
  他心中暗向上苍祷告,千万不要在这紧要关头来一两个仇敌,尽管他坏事做尽不信天地
鬼神。
  终于,他已看清眼前的景物,昏眩感正像浪潮般消退,解药对症。
  他看到路中间站着一个人,一个高大英俊,但穿得粗俗的村夫,手中吊着一只酒葫芦,
正用诧异的目光,向站在路旁伸扇戒备的他好奇地审视。
  “你怎么啦?”
  村夫笑笑说:“站在路边像是失了魂,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要不要找郎中?”
  他收了怪折扇插入腰带上的扇囊,举步回到路中。
  人与人之间见面,第一印象十分重要,第一眼你看对方不顺眼,以后很难转变为好感。
  他看到村夫的笑意似乎有点邪邪地;再就是他刚渡过难关,村夫却站在一旁取笑,难怪
他心生反感,怒火上升。
  “你是什么东西?有何好笑?”
  他觉得自己的肝火旺得很:“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怎么不知死活?你是活的东西。”
  村夫指指不远处皆昏迷不醒的天罡地煞:“他们是死的东西,赶快报官,人命关天,可
不是好玩的。需要我帮忙吗?当然,我不能和你打人命官司,那麻烦得很。”
  他更是怒火冲天,阴森森走近,突然一耳光抽出,口中同时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
  这一掌又快又重,村夫可能会被打掉几颗大牙。
  不料,村夫左手不知怎么一抬一举,便不可思议的扣住他的脉门,抽击的劲道化为乌有,
接着巨大的力道君临及体。
  “砰!”他来一记笨拙的前空翻。
  背部着地,摔的劲道可怕极了,惯得他眼冒金星,脊骨欲折,四肢百骸像被摔散了,奇
痛令他浑身发僵。
  他总算禁受得起,本能地忍痛滚转虎跳而起。
  千斤巨槌似的大拳头正等候着他,连人影也没看清,小腹砰噗噗连中三元,三记重击似
乎在同一刹那及体,其快可知。
  “哎……”他厉叫一声,佝偻着身子踉跄急退。
  “劈拍!”耳光声暴起。
  他只感到眼前发黑,星斗满天乱飞,口中咸咸地,胃要往外翻,双颊痛得发麻。
  他伸手拔扇,想用扇反击。
  巨震传到,双肩各挨了一劈掌,双手立即不听指挥,打击太沉重了,刚运起的护体神功
亦被打散,气散功消无法护体。
  “去你的!”
  村夫不屑地说:“不知自爱。”
  胸口挨了一推,他仰面便倒,只感到天昏地黑,各处被打的地方疼痛加剧,他再受不了
啦!
  他躺下去好半天爬不起来,似乎全身的力道都消失了。
  等他挣扎着挺身坐起,村夫已经不见了,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淡淡的酒香,而不是迷香。
  “这……这人是谁?”他心惊胆跳的自问,用掌背擦拭口中流出的鲜血。
  他名列宇内七大风云人物,出道十年还没碰上敌手,作恶多端为所欲为,内家气功已臻
炉火纯青境界。
  今天竟然被一个愚蠢的村夫,打得七荤八素毫无躲避的机会,如果不是痛仍在,他无法
相信这事实。
  他拒绝相信这事实,所以救醒了天罡地煞之后,没将被痛揍的经过说出,甚至没提到村
夫的出现。
  他只说老村妇用迷香设伏偷袭,可能是断肠花的主人。
  如果这老村妇是断肠花的主人,那就不可能是周倩倩了。
  明显地,断肠花的主人经常在他左右出没,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敌暗我明,威胁他的安
全,必须小心谨慎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天黑后不久,钟百万正在花小菡的房中,商量应变大计,这位家财百万身怀绝学的大霸
天,已有点信心动摇,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了。
  “小菡。”
  他的眉心锁得紧紧地:“双尾蝎已经躲起来了,我也必须为自己打算打算。明天一早,
我就乘船过江,先到无为州住一段时日。”
  “官人,我呢?”
  花小菡紧偎在他怀中,娇怯怯地我见犹怜:“官人,我好害怕,带我一起走吧,我……”
  “小菡,不要害怕,凶手不会找你的。”
  他温柔地轻抚爱妾的脸颊,这令他心荡的可爱粉颊变得凉凉地,令他心醉的美好胴体在
颤抖:“千手灵官死在房中,他房中三个女人都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没有受到惊吓。”
  “哦!官人,那又为什么,断肠花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冤有头,债有主……”
  “官人,你……你与断肠花有冤有债?这……”
  “别乱说。”
  他不胜惊恐地伸手按住那令他神往的樱桃小口:“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断肠花……”
  “官人,你是认识的。”
  花小菡泪眼盈盈地拉开他的手:“小丫头小春身上有一朵,钟干钟坤与梁总管身上……”
  “不要说了……咦……”
  明窗本来是半开的,突然阴风刮到,一朵断肠花飘舞而入,像是活物。
  “吠!”钟百万吐气开声,一掌拍出,浑雄无匹的掌劲,将丈外飘来的断肠花震碎了,
好可怕的掌力。
  “砰!”钟百万飞跃出窗,撞毁了明窗冲出外面去了。
  “哎呀!”花小菡惊骇地尖叫,扑上床往被子底下一钻,在被子里发抖,似乎连沉重的
大床也在抖动。
  两名劲装仆妇撞开房门抢入,两支剑守住了大床。
  钟百万跳出院子,一眼便看到廊柱的明亮灯笼下,两名警卫躺在一起像是死尸。
  全庄大乱,今晚谁也别想睡啦!
  一个幽灵似的黑影,突然出现在庄南,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自屋角闪出扑向两名警卫。
  这两位外围警卫只是稍有几斤蛮力的庄稼汉,看到鬼影已吓得手脚发软。
  另一原因是鬼影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从庄内掠出,一时无法弄清到底是敌是友。
  就在这刹那间的迟疑,鬼影已经贴身扑到。
  “砰!”一名警卫倒了。
  鬼影擒住了另一位警卫的双手,扭至身后向下压,一脚踏住警卫的膝弯劲道渐发。
  “快叫救命,叫!大声些。”鬼影在后面发令。
  警卫看不见身后的鬼影,却感到双手欲折,跪在地上的膝骨像要爆碎,痛得不知人间何
世,本能地发出痛苦的叫号。
  大批警卫人员闻声赶来,但鬼影已先一步向外面的田野飞掠而走。
  没有人敢追赶。
  直等到钟百万带了四个保镖到达,方一窝蜂向鬼影逃走处狂追。
  同一期间,太平栈的拔山举鼎徐大雄,正在拾夺行装,准备远走高飞。
  他恨透了阴阳扇,那家伙是他花重金请来的,目下却成了麻三姑的保镖。
  由于阴阳扇的离去,他又死了两名得力伙计,难怪他愤怒如狂,也心惊胆跳,怕断肠花
落在他的身。
  卅六计走为上策。
  他要利用夜间秘密登上早已备妥的快船,离开本地到外埠去避避风头,他可不想在此地
等死。
  快船停靠在通济浮桥的下游,表示他要出河入大江远走高飞,而不是逃往上游的偏僻城
市避灾。
  三夏天,码头人影已稀。
  由于白天码头与长街人群拥挤,他怕被人利用人丛行刺,也怕被人发现他逃亡,所以利
用夜间秘密上船。
  码头半夜以后人迹稀少,即使有人行刺,也有充足的时间应付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不再是芜湖神气的三霸天,而是丧了胆的老鼠,悄悄地从太平栈的边门溜出,急急忙
忙穿越黑暗的长街,直趋浮桥旁的泊舟码头。
  他前面有两个保镖,后面也有两个,在中间他是绝对安全的。
  到达长街折出码头的街口,码头冷冷清清,街上的店栈皆门窗紧闭,稀疏的几盏门灯发
出微弱的光芒。
  秋风一吹扬起一阵沙尘,好个凄清的夜。
  风声中,突然传来低咽、凄楚、抖动的隐约呼号:“断……肠……花……”
  他大吃一惊,只感到毛发森立,心底冒冷气。
  前面两个保镖两面一分,拔刀出鞘。
  他也拔出了佩剑,强定心神吸口气功行百脉。。
  “咦!老七和老九呢?”
  前面两名保镖之一扭头回望讶然叫:“他们不是负责断后吗?”
  后面两个保镖,不知何时离去的,反正人确是不见了,后面三五十步宽阔的街道上,也
不见有躺倒的人。
  “大爷!快下去上船。”
  另一名保镖惶然叫:“那话儿来了,快!”
  拔山举鼎怎敢不快?
  两个武艺了得的保镖,被人从他身后弄走,而他却一无所知,太可怕了,按理这是不可
能发生的事。
  因为在他怀有强烈戒心的时候,不可能有人接近他身后而不被发觉,除非那人已练至神
化境界了。
  他剑隐肘后,发狂似的一跃三丈,向河岸狂奔。
  “啊……”身后传来两保镖可怕的狂号声。
  他心胆俱寒,脚下更快。
  前面是河岸,右面便是泊满舟船的码头。
  可是,还有五六十步距离。
  “老天爷保佑,让我安全奔过这五六十步。”他心中狂叫,
  只要到了码头,不但可以逃上任何一艘船求救或躲藏,必要时更可跳水逃命。
  他的轻功非常高明,凶手被两个保镖拚死挡上一挡,决不可能追上他了,所以他大有希
望。
  五六十步,平时三五起落便可以超越。
  仅掠过一半距离,前面出现一个小黑影,似乎突然涨大,像是从地面长出来的,瞬间,
便成了一个头发掩面下垂至腰,衣裙曳地的女鬼。
  他是不怕鬼的,只怕看不见的凶手。
  一声暴吼,他挥剑冲刺,招发射星逸虹,功贯剑尖剑气迸发,行最狂野的致命一击。
  女鬼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狭锋单刀,映着朦胧的星光,发出寒森森的冷电,刀光一闪,刀
气激发如骇浪惊涛。
  “铮铮!”刀剑接触两次,火星直冒。
  拔山举鼎骇然一震,被强大的震撼力迫退了两步。
  刀光破空追袭,刀气澈骨奇寒。
  功力相当,由于刀的弧度有聚力作用,剑与刀硬接必定讨不了好。
  他不再硬接,闪开正面改攻偏门,立还颜色剑取女鬼的右胁,避招出招一气呵成,实力
与技巧都到达上乘境界。
  可是,女鬼要比他高明一两分,刀下沉、反拂,电芒一闪,诱出他的剑,转从斜刺里探
入,神乎其神。
  “嗤!”刀气击破护身气功的异响传出,刀尖已无情地刺入他的右背肋。
  嗯一声闷叫,他被贯入体内的刀尖一带,身不由己扭转身躯,手仍死死地抓住剑,但已
无法挥出。
  女鬼就在他的身形被扭转的刹那间,反手向上抽刀,划开他的小腹,直剖至胸口,疾退
两步。
  他身形一晃,想站稳已力不从心。
  摇晃了几下,仰面便倒,在血泊中呻吟抽搐。
  女鬼收了刀,将一朵断肠花丢在他仍在抽搐的脸部,停在眉心上,转身缓步走了。
  码头泊了不少船,有几个看守船只的人被惊醒,看到模糊的人影,看到快速闪动的剑影
刀光,却都不敢作声,目击这一场结束得很快的血案。
  破晓时分。
  有人发现双尾蝎手下四杀手的两个,横尸在一条小巷子里,他们是无中生有盛隆,和丧
门陈兴,尸体上各有一朵断肠花。
  一夜之间,共出现了七朵断肠花,也就是说,出现了七具尸体。
  拔山举鼎五个人,一个也没逃脱厄运。
  四霸天已死了两个,双尾蝎失了踪,只剩下钟百万一个人了。
  由于拔山举鼎死在码头,船伙计也证实了他是因逃走而被杀的,可把钟百万逃离芜湖的
念头吓消了,要逃离必须详加计划,不然……
  近午时分。
  双尾蝎四杀手之一的赤练蛇刁祥,扮成水客夹杂在上下船的拥挤人丛中,走向下行南京
的金陵船行定期中型客船。
  血案丛生,这个心狠手辣,聪明机警的杀手,已嗅到了死亡气息,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凶
险。
  再不远走高飞,断肠花很可能搁在他身上啦!他的主子双尾蝎已经躲起来了,他再不走
岂不愚蠢已极?
  因此,他化装易容要登上下金陵的客船,先躲一躲风头再说。
  船刚抵步,百余名旅客忙乱地下船。
  等候上船的旅客只有先在一旁等候,船行的管事与船上的执事伙计,皆在码头上照料,
船仅预定停泊一个时辰,真够忙的。
  大白天,人多眼杂,安全得很。
  一位廿余岁水夫打扮的人,挤入人丛接近了赤练蛇,目光在远处便落在赤练蛇的脸上,
显然已认出了他。
  他为人机警精明,江湖经验丰富,已看出水夫是冲他来的,面生得很,一定是途经此地
的外地水夫,本地码头的水夫他大部份认识。
  他紧了紧挟着的包里,心生疑云。
  他心中一动,警觉地注意水夫的一举一动。
  水夫终于排开人丛,到了他身旁。
  “请问。”
  水夫友好地笑笑:“尊驾是不是姓刁?”
  他暗中运功戒备上角眼凶狠地注视着对方,不言不动冷然逼视,不承认也不否认。
  “如果是,有人托小可捎给尊驾一只小包。”
  水夫将右手伸出,掌心有一块白布包着一只匣形小包:“如果小可找错了人……咦……
你……”
  他一把扣住了水夫的脉门,将人拉近。
  “谁托你送的?”他沉询问,对方已完全受到他的控制,毫无反抗的机会。
  “一……一个姓……姓钟的仕……仕绅。”水夫畏怯地说。
  “姓钟?”
  他知道一定是钟百万:“什么东西?”
  “小的不……不知道,他……他只说是一……一件首饰,原是一位什么蔡……蔡爷的东
西,要请刁爷转交。尊驾如果不是姓刁,还给我吧,我再……再去找……”
  蔡爷,一定是他的主子双尾蝎蔡永康了。
  双尾蝎已躲得稳稳地,大概钟百万找不到人,所以找他将首饰转交了。
  他是知道四霸的底细的,四个家伙表面上各拥有地盘,各有势力范围,其实暗中人已作,
各谋其利各取所需,相互表里,狼狈为奸。
  钟百万托他将首饰转交给双尾蝎,事极平常。
  逃亡正需要金银,妙极啦!
  带首饰比带金银好多了,至少重量轻而且容易收藏,价值也高。
  送上手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他目前正用得着。
  他将包里行囊挂上肩,取过水夫手中的小包在手中掂了掂,估计似乎重量不轻,心中大
喜。
  这是一件不轻的大型首饰,如果不是手钏脚环,也将是胸佩或发环一类责重的饰物。
  “在下姓刁。”
  他放了水夫:“蔡爷是在下的结拜见长,他是钟仕绅的知交。你找对人了,你走吧!”
  “是,这就免得小的再乱找了。”水夫转身欲行。
  “不要回音?”他谨慎地问。
  “不要。”
  水夫扭头答:“钟爷说,只要交到刁爷手中,刁爷一定会转交,靠得住。”
  “对,在下是很靠得住的。”
  水夫挤开人丛,消失在拥挤的人丛中。
  他很谨慎,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他竟然没有想到水夫是怎样才找到他的?码头上人多得很呢,何况他已经改了装易了容。
  目送水夫的身影消失,他淡淡一笑,再将小包掂了掂,本想收入怀中,却又忍不住好奇。
  “这老狐狸居然会替我送盘缠,真妙!”
  他自言自语:“他们都喜欢女人,都喜欢用首饰讨好女人,经常互送首饰表示自己大方
慷慨,今天可送到我手上了。”
  他得意地阴笑,慢慢打开了小布包。
  里头果然是一只雕金小匣,女人盛耳坠、金钗、扇坠等等小小珍饰的专用精巧饰盒。
  揭开盒盖,他猛然地浑身一震,如中雷殛,眼中陡然涌起惊布骇极的光芒。
  盒中没有耳坠,没有金钗,没有扇坠,没有任何珍饰。
  一块铅坠上,插上一朵红中带绯的断肠花。
  他的手在发抖,上身一挺,想张口呼叫,但有气却没有声音发出,双目睁得大大地,眼
珠似要突出眶外。
  “啦达!”饰盒脱手坠地。
  “噗!”挂在肩上的包里也往下掉。
  “哎呀!这个人不妙……”他身旁四周有人大叫。
  他的身躯突然猛烈地抽搐数下,然却在人丛惊慌避开所露出的空隙中,向地面一仆。
  他的左背肋上,小刀柄赫然入目,锋利的刀尖从第十一第十肋的缝中贯入,刺破了心房。
  这是高手刺客在人丛中行刺的极巧手法,准确、力足、熟练,一刀致命,中刀人因全身
神经突然收缩,无法叫出声音。
  “有人被杀了!”有人狂叫。
  “断肠花!”有识货的人大叫。
  花跌落在尸体旁,鲜明触目。
  人群大乱,胆小的人发狂般奔跑,走避唯恐不及,有如逃避瘟疫。
  双尾蝎手下那些狐鼠们赶到之前,捕头安维扬已先一步带了三名公人赶到处理。
  “老天爷,又是一个。”
  安捕头拾起断肠花苦叫:“这种事,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完?”
  “安捕头。”
  挤近他身边的酒鬼海平说:“该死的人死光了,事情也就完了。”
  “死了的这些人……”
  “每人一朵断肠花。”
  酒鬼海平将手伸出:“给我吧,我倒要看看这种花,为何有这么大的魔力,居然有人会
那么踊跃地争取,连命都不要了。”
  “希望你得到了花,而没把命送掉。”
  安捕头将花塞入他手中摇头苦笑:“不祥的花,不幸的人。哦!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定是为了色。”
  海平将花纳入怀中:“千朵梨花压海棠;死了这么多大男人,我想,他们一定曾经扮过
梨花,压过海棠。安捕头,赤练蛇决不是最后死的一个,你的屁股蛋要遭殃了,呵呵!”
  酒鬼海平走了,安捕头只能苦笑。
  不错,再出一两次血案,他板子是捱定了。
  因为他心中明白,这种奇案他是破不了的。
  他根本不知道血案的内情,如何去防止血案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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