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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情仇》


第二十一章



  当安捕头带着几位东厂档头,及十几名捕快,匆匆赶到高升客栈时,酒鬼海平已不知去
向。
  这酒鬼整天几乎都在喝酒,很少离开客栈,怎会带了人来要抓他时,他却偏偏不在了?
  原来,周倩倩偕同仆妇出了县府,并未直接回北郊赭山,主仆二人竟来到了高升客栈。
  她是来找酒鬼海平的,但她不认识海平,不知谁是章巡检所说的那个酒鬼。
  眼光一扫,食厅里此刻有二三十人,个个都在大吃大喝,都够资格称为酒鬼。
  唯独靠墙角的那一桌,是独自一人在开怀畅饮,自斟自酌,桌边已置有七八只空酒坛。
  这个酒鬼旁若无人,自得其乐,用竹筷轻敲酒杯低吟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
  周倩倩略一迟疑,趋前陪个小心:“对不起,请问……”
  酒鬼海平露出傻笑:“怪哉!今夕是何年,怎么不断有人移樽就教,来向我这酒鬼问这
问那的?”
  周倩倩心中一喜:“您就是海爷?”
  酒鬼海平大摇其头:“不不不,我姓海是没错,但可不是什么海爷?”
  周倩倩忙问:“我可以坐下吗?”
  酒鬼海平酒然一笑:“我一个人又不能坐四条长凳,空着的谁都可以坐。”
  周倩倩迳自坐下,仆妇恭立一旁:“海爷……”
  酒鬼海平醉态毕露:“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是什么海爷,叫我酒鬼就行啦!”
  周倩倩有求于人,只好顺从地叫了声:“酒鬼……”
  酒鬼海平满意地笑起来:“这样听起来顺耳多了。”
  “酒,酒鬼……”
  周倩倩轻声说:“我知道您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所以特地来向您求助……”
  “向我求助?”酒鬼海平一怔。
  周倩倩不禁泪光闪动:“我已走投无路,求助无门,唯一的希望只有您海……酒鬼了。”
  “是安捕头要你来我我的?”酒鬼海平问。
  “不。”
  周倩倩摇摇头:“我是自己找来的。不过,我是从他口中才知道有你这个人,突然间想
到,也许只有你能助我渡过难关。”
  酒鬼海平哈哈一笑,自我解嘲说:“从他口中听说我,那一定把我说成满嘴疯言疯语的
酒鬼吧?”
  周倩倩将上身凑近,低声说:“章巡检已识破你是装疯卖傻,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并
且是有所为而来,所以我才决定来向你求助。你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他们很可能会派人来抓
你……”
  酒鬼海平毫不在乎。
  他故意拉开嗓门:“我又不是断肠花,抓我干嘛?”
  自血案接连发生后,“断肠花”已使整个芜湖谈“花”色变。
  酒鬼海平突然这一嗓门,顿时震惊四座,不约而同地齐将目光转向这桌。
  当大家发现是这酒鬼时,似对他的疯言疯话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竟彼此相对莞尔
一笑,纷纷转回头去继续开怀畅饮。
  周倩倩却情急地轻声说:“小声一点嘛,万一被安捕头知道是我来向你通风报信的……”
  “好吧!”
  酒鬼海平笑笑:“为了你的通风报信,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你可以走了上
  周倩倩喜出望外:“真的?谢谢你!可是,你连我是谁都未问……”
  酒鬼海平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没有必要,你们先出北城等着,我喝完这坛酒就赶
来。”
  出城北郊即是赭山,显然这酒鬼对她的一切,早已了若指掌。
  周倩倩不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座,带着仆妇匆匆而去。
  主仆二人直奔北城,出城之后,仆妇终于忍不住担心地问:“小姐,这个酒鬼靠得住
吗?”
  周倩倩毫不疑虑:“我相信他。”
  仆妇却皱起眉,忧形于色说:“万一他跟姓余的是一丘之貉,或者……”
  周倩倩叹口气,沮丧说:“那我只有认命了。”
  仆妇刚要说什么,突闻身后人声哗然。
  主仆二人回身一看,竟有二三十人一路急急追来。
  “抓住她!”
  “兄弟们,咱们要为徐大爷报仇!”
  这批全是太平栈的人,也是拔山举鼎徐大雄的徒子、徒孙。
  徐大爷一死,他们顿失依恃,成了群龙无首,那能不感到惶恐。
  是以他们纠集了二三十人,浩浩荡荡前往麻二姑的华丽花船,找上了阴阳扇余天禄。
  这位名列宇内七大风云人物之一的凶枭,是徐大雄不惜重金邀请到芜湖来的。
  结果他老兄却不为徐大爷尽保护之责,反而为麻三姑以财色相诱,在花船上坐镇,整天
吃喝玩乐。
  徐大爷一命呜呼,他的手下群情激愤,自然要来找阴阳扇余天禄理论,要他还出个公道。
  不料阴阳扇余天禄理直气壮:“徐大雄请我来芜湖是作客,顺便查一查谁在暗中跟他过
不去,把他太平栈的孔管事开膛破腹。我可不是来做保镖的,他被人宰了,只怪他自己太不
小心,与我何干?简直莫名其妙!”
  他们虽人多势众,却不敢跟余天禄来硬的。
  非但被训得哑口无言,而且被赶下了花船。
  这批人走不远,就见周倩倩带着仆妇,登上麻三姑的花船,立时暗觉事有蹊跷。
  神剑周百川的这位闺女,大家都认识,她怎会公然来到麻三姑的花船?
  尤其最近数月来,女鬼索命的谣言甚嚣尘上,余天禄又在船上,使他们不禁联想到,周
倩倩毫不避嫌地登上花船,必是来见阴阳扇余天禄。
  太平栈的这批人不怕周百川,怕的是余天禄,不敢再登花船,只在码头附近暗中监视,
守候着周倩倩主仆。
  当周倩倩见了余天禄,受胁受辱后离船,这批人就一路跟踪,眼见主仆二人遇上安捕头,
同回县府去见章巡检。
  又见她们前往高升客栈找酒鬼海平,最后匆匆出城。
  这一切看在他们眼里,几乎已可认定,周倩倩就是杀了徐大雄和孔刚的“断肠花”。
  他们一出城,就急起直追,追上主仆二人,立即将她们团团围住。
  一名壮汉挺身上前:“嘿嘿,想不到心狠手辣,连杀多人的断肠花,竟是你周大小姐!”
  周倩倩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壮汉语气咄咄逼人:“哼!你少装蒜啦,杀人偿命,别人的闲事咱们不管,咱们只要你
偿还徐大爷和孔大哥的两条人命!”
  周倩倩不由地怒问:“你们居然也咬定我就是那断肠花?”
  “难道不是?”
  壮汉发出一阵狂笑,随即愤声说:“只怪咱们徐大爷照子不亮,不惜重金把姓余的请来,
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周倩倩真是有口难辩,起初被余天禄一口咬定是断肠花,证实她不是后,又异想天开,
逼她冒充断肠花混水摸鱼,继续兴风作浪。
  如今连徐大雄的徒子徒孙,也认定了她就是断肠花,教她如何为自己分辩?
  壮汉见她不说话,振声喝问:“你赖不掉了吧?”
  其他人已按捺不住,群情激愤地大叫。
  “杀了她,替徐大爷和孔大哥报仇!”
  “还等什么?上啊!”
  二三十名汉子,立时一拥而上。
  周倩倩去见余天禄时未带兵刃,以免被对方认为怀有敌意。
  不过随同前往的仆妇,却在宽大的袖内藏了把短剑以防万一。
  仆妇的一身武功不弱,真要情急拚命起来,太平栈的这批人三五个也近不了她的身。
  她急忙抽出短剑,护在周倩倩身前,大声怒喝:“谁敢上前,我就要他血溅五步!”
  太平栈这批人都携有兵刃,且大部份都跟孔刚学过两手暗器,作为防身攻敌之用。
  他们个个凶悍无比,又仗着人多势众,那会把仆妇的警告听进耳去。
  呐喊声中,二三十人发动了围攻。
  仆妇护主心切,奋不顾身地挥舞短剑迎战。
  周倩倩不愧是神剑周百川之女,手巾虽无兵器,凭她从小受父亲严格调教的拳脚功夫,
此刻正好大显身手。
  主仆二人以背对背,互相掩护,力敌围攻的二二十人,情势十分危急。
  尤其这些家伙志在为徐大爷报仇,个个都卯足了劲,出手毫不留情,决心要将这主仆二
人置于死地。
  不知何时,从一株合抱大树后,像幽灵以地闪出个背有些驼的老村妇,一身深色粗布衣
衫,手里拄了一根乌木拐杖。
  正在激战的双方,对她的现身尚浑然无觉。
  老村妇以苍老的声音讥笑:“啧啧啧,这么多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欺侮两个妇女,而且
一个还手无寸铁?不觉得有些难为情吗?”
  双方这才发现她站在不远处,一名壮汉怒斥:“没什么热闹好看的,快滚远些,否则连
你一起杀!”
  老村妇吃惊说:“哇!这儿是要杀人哪,我得走远些……”
  但她刚作势要转身避开,却出其不意地反身疾扑,抡起乌木拐杖攻向了那批汉子。
  杖形势猛力沉,所到之处,便听发出连声惊呼惨叫,已有四五人头破血流,纷纷倒地不
起。
  其他人这才知道遇上了凶煞,顿时惊怒交加,分出一半人手来迎战老村妇。
  周倩倩万万没有想到,正当情势危急时,突然冒出个貌不惊人的老村妇出手相助,使她
精神为之大振。
  这少女家学渊博,身手矫健。
  只见她身形一晃,侧身欺近一名攻来的壮汉,施展空手入白刃绝技,夺下了壮汉手中钢
刀。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汉子刚好横刀斜劈而至。
  周倩倩斜跨一夭步,堪堪避开势猛力沉的一刀,顺势反手一刀划过那汉子右腰。
  她不想杀人,这一刀拿捏得极有分寸,只不过让那汉子吃点皮肉之伤的苦头而已。
  但这家伙极为骠悍,捱了一刀更凶性大发,竟负创回身举刀!猛朝周倩倩当头劈下。
  仆妇一眼瞥见,护主心切的她直扑上前,人未到短剑已刺出,直直刺进那汉子后腰。
  “哇!”
  那汉子发出一声惨嚎,高举的钢刀尚未劈下,整个人却冲扑向周倩倩,彷佛要跟她同归
于尽。
  周倩倩一闪身,使那汉子扑空,重重扑倒地上,四肢仍在不断抽搐着。
  就这片刻之间,老村妇已大发神威,乌木拐杖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挟雷霆万钧之势挥
舞,连毙七八名汉子,使得太平栈那批人已伤亡过半。
  带头的壮汉叫武超,也是太平栈的管事,跟那夜被开膛破腹惨死的孔刚私交甚笃,因为
孔刚私下教了他几手发射暗器的绝活儿。
  他惊见自己的人伤亡惨重,情急之下,率先发难射出了暗器向老村妇招呼。
  老村妇似对这批人了若指掌,早知他们的一贯伎俩,打不过就以暗器伤人。
  只见她露出诡异地一笑,暗运真力贯注杖身,一根乌木拐杖顿时如同布满吸力,抡杖一
个横扫,武超发出的七八件小巧暗器已被杖身悉数牢牢吸住。
  武超心中大骇,其他人的暗器末及出手,已被他以手势制止,同时惊问:“你这老婆子
究竟是什么人?”
  老村妇收杖屹立,发出厉鬼般凄声哀嚎:“断……肠……花……”
  众人一听,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起初怀疑断肠花即是周倩倩,只因她是神剑周百川之女,仗着人多势众,对她没有
什么好怕的。
  此刻冒出个自称断肠花的老村妇,光天化日之下,似人似鬼,武功却是高得出奇,如同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他们怎能无惧。
  武超眼见己方只剩下十来人,那够老村妇屠杀。
  何况,徐大雄已死于非命,树倒猢狲散,太平栈由谁来接手经营,目前尚不得而知。
  他们之所以纠众欲为徐大爷报仇,一则是基于为今后出路惶恐,激起一股怒气。
  一则是认定周倩倩即是断肠花,神剑用百川有家有业,即使报不成仇,也得好好讹他一
笔,大伙儿平分花用。
  既然断肠花并非周倩倩,而是这武功奇高的老村妇,他们便想到最重要的是保命了。
  “撤!”
  武超一声招呼,剩下的人立时四散逃命。
  老村妇并未追杀。
  周倩倩忙趋前施礼:“多谢前辈相助……”
  老村妇轻描淡写说:“不必谢,我并非助你,而是为了不愿刚才那批人误以为你就是断
肠花,如此而已!”
  周倩倩沮然说:“可是,阴阳扇余天禄制了家父经穴,逼我假扮断肠花……”
  “哦?”
  老村妇问:“你已经答应他了?”
  周倩倩泪光闪动,凄然欲泣:“出城之前,我去见过他,要求他先为家父解了受制的经
穴。
  但他却以此为胁,逼我答应假扮断肠花,趁机混水摸鱼,恐吓本地怕事的大户人家破财
消灾。而且要我今晚去陪他……”
  老村妇气得破口大骂:“这无耻的畜牲!”
  “前辈,他制了家父的任脉,封闭了七坎穴,超过三日若不解制,必死无疑,我能不答
应他吗?”
  周倩倩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离开码头后,遇上了安捕头,当时我已六神无主,
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把受胁的经过告诉他,他也很气愤,为我不平,亦主动带我去见章巡检。
  可是他们好像也拿阴阳扇余天禄莫可奈何,只叫我先回去等消息。我知道凭县府的人手,
根本办不了什么事,突然想到他们一直怀疑是深藏不露的海爷……”
  “住在高升客栈,整天喝酒的那个酒鬼?”老村妇笑问。
  周倩倩点点头,画出诧异之情:“前辈也知道这个人?”
  老村妇又诡异地笑笑:“我要不把此地的一切,摸得一清二楚,怎能略施小计,装神弄
鬼就使芜湖四霸天丧胆?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若非做了亏心事,就根本不可能相信世间真有
厉鬼索命这回事了。”
  周倩倩沉吟一下,忽说:“前辈,听章巡检的口气,他好像很怀疑那姓海的……”
  老村妇冷冷一哼:“他是自找的!”
  周倩倩不明白这话的含意。
  她只想到自己的困境:“姓余的逼我今晚去陪他,我……”
  老村妇不加思索说:“你不用伯,尽避去好了。我与这家伙本来无冤无仇,除非他强替
徐大雄出头,否则我大可放他一马,但他居然心怀叵测,想逼你冒充断肠花敛财,那我可饶
不得他了!”
  周倩倩忧威说:“可是家父经穴受制……”
  老村妇用手一指:“能救令尊的人来啦!”
  周倩倩转头一看,遥见一人正飞奔而来,老远就可辨出正是酒鬼海平。
  “前辈……”
  等周倩倩再回过头,就这眨眼之间,老村妇已去得无影无踪。
  身法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酒鬼海平并未施展轻功,却能健步如飞,转眼间已奔近。
  乍见四下散布的十几具尸体,似乎非常惊讶:“你们……”
  周倩倩摇摇头:“不是我们,是断肠花。”
  酒鬼海平更觉吃惊:“断肠花?”
  “海爷知道她是谁?”周倩倩问。
  酒鬼海平忙加否认:“不不不,我不知道。”
  周倩倩以企盼的眼光望着他:“可是她老人家说,海爷能救得了家父……”
  “这个嘛!”
  酒鬼海平笑了笑:“动刀动剑我不行,从小见人打架就躲得远远的。不过,我略懂经穴,
这个可以试试。对了,你家有酒吗?”
  周倩倩连连点头:“有有有,舍下藏有自酿的陈年佳酿,海爷可尽量喝。”
  酒鬼海平一听,乐不可支地敞声大笑起来。
  口口 口口 口口
  安捕头是奉章巡检之命,带了几位东厂档头及十几名捕快赶往高升客栈,结果扑了一场
空。
  向伙计一问,获知周倩倩带着仆妇来见过酒鬼海平,使安捕头大感意外。
  周倩倩怎会跑来见那酒鬼?
  酒鬼海平自从来到此地,住进高升客栈,这些天来,几乎整天都在喝酒,一副有酒万事
足,天塌下来也与他毫不相干似的,所以伙计们背后都叫他酒鬼。
  据伙计说,周倩倩主仆走后,酒鬼海平是把剩下的一坛酒喝完,才匆匆离去的。
  安捕头判断,周倩倩必是一筹莫展,走投无路,才会想到来向酒鬼海平求助的。
  于是,当机立断,带了几位东厂档头及捕快们出了高升客栈,直奔北城而去。
  刚出北城,就遇上狼狈逃回的武超等人。
  武超老远便拉开嗓门直嚷:“安捕头,我们见到断肠花啦……”
  安捕头快步迎上,一把紧执住武超的胳臂,急问:“是那酒鬼海平?”
  “不,不是他……”
  武超的惊魂犹未定:“是个武功奇高,杀人不眨眼的老婆子,就在那边……”
  安捕头无暇多问,领着几位东厂档头及捕快们,急急朝武超所指的方向奔去。
  虽是光天化日之下,如果没有几位东厂档头壮胆,安捕头颇有自知之明,凭他那点玩意
儿,绝对不堪断肠花一击,那还敢赶去抓凶手。
  但他此刻有恃无恐,勇气十足,仍然执法如山的捕快,跟早上那副一筹莫展的窝囊相,
简直判若两人。
  奔至断肠花出现处,只见遍地躺着尸体,死状惨不忍赌,却已不见那近日闹得满城风雨
的女杀人狂。
  由于安捕头等人出面,武超也带着剩下的十来人追了来。
  他斩钉截铁的说:“安捕头,神剑周百川的女儿,跟那断肠花是一伙的……”
  “何以见得?”安捕头问。
  武超遂将一路跟踪,及追上周倩倩主仆发动围攻,村妇突然出现大开杀戒的经过,从头
至尾说了一遍。
  安捕头听毕,沉吟一下。
  随后,他当机立断说:“我们去周家庄里”
  周百川的庄院距离不远,顺着大道边一座树林前进,林北岔出一条小径,穿越两处竹木
丛生的坡地,两里外就是周家庄了。
  当这批人浩浩荡荡进入庄院时,周倩倩巳获报出迎,身边只有那仆妇及两名周百川的弟
子。
  周倩倩趋前施礼,笑着说:“真不敢当,有劳安捕头亲自移驾寒舍。”
  安捕头也报以很不自然地一笑:“周姑娘知道我们会来?”
  周倩倩神色自若:“章巡检不是要我先回来等消息吗?想不到安捕头这么快就来……”
  她的话犹未了,武超已按捺不住,挺身上前用手向她一指:“你少在那里装腔作势,快
叫那老婆子出来束手就缚!”
  周倩倩朝他眼皮一翻:“你说的是那个老婆子?”
  武迢怒哼一声,转向安捕头:“安捕头,我没说错吧,这会儿居然假装不知我说的老婆
子是谁,摆明了是在掩护那断肠花嘛!”
  安捕头脸色一变:“周姑娘!你……”
  “安捕头。”
  周倩倩接了口,指着武超等人说:“这些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一路追出北城,不分青
红皂白就向我和王妈围攻,而且一口咬定我就是断肠花,要杀我们为徐大雄报仇。
  正在危急时,来了位自称断肠花的老妇,我与她更是素昧平生,她老人家大开杀戒,只
是路见不平,同时要证明她才是真正的断肠花。请问安捕头,此事与我何干?”
  “这……”
  安捕头一时无言以对,因为他心知肚明,眼前这少女绝非断肠花,否则她那会受阴阳扇
余天禄的胁迫。
  武超却一口咬定:“你们要不是一伙的,那老婆子就决不会帮你!”
  周倩倩不屑地冷冷一哼:“她老人家是看不惯你们太张狂,仗人多势众,又欺我未带兵
刃,才会出手教训你们的。”
  武超转向安捕头:“安捕头,断肠花一定藏在庄院内,你怎么说?”
  安捕头尚在犹豫,一名东厂档头已大声喝令:“搜!”
  几位东厂档头身上,带有密诏虎符,连县太爷都得听他们的,安捕头连芝麻大的小官都
捱不上边,只不过是衙役,那敢不照这位桩头的吩咐去做。
  “进去搜!”
  安捕头一挥手,十几名捕快便往里闯。
  “慢着!”
  周倩倩横身一拦:“请问安捕头有没有搜捕签令,如果没有,那就是非法私闯民宅。”
  那位东厂档头嘿然冷笑:“搜捕签令没有,密诏虎符倒是有的。别说你这小小庄院,即
使是王公大臣的府邸,咱们也有权迳行搜查!”
  周倩倩随安捕头回县府衙门时,就听章巡检说起苏州来的几个人大有来头,只是并未说
明他们的身分。
  此刻一听他们带有密诏虎符,周倩倩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京师派出办案的东厂鹰犬,难
怪如此盛气凌人。
  京中有两大势力,身分特殊,如同密探。
  出京办案或缉拿要犯,锦衣卫随身携有军令勘合,东厂鹰犬则用密诏虎符,可命令地方
官或调用官兵,具有无上权威。
  如果这批人是来搜捕断肠花,周倩倩一点也不在乎,因那老村妇根本不在庄院内。
  但此刻酒鬼海平正在为她父亲解穴疗伤,使她不得不有所顾忌。
  只因从章巡检的口气中听出,他始终认为这个酒鬼海平大有可疑,绝非访友未遇而在此
地逗留。
  她必须掩护酒鬼海平,既不能阻止这批人入内搜索,只有尽可能拖延,好让酒鬼能有充
份时间从庄后溜出。
  这少女很机伶,灵机一动说:“安捕头,我不懂什么虎符龙符的,没有犯国法,圣旨也
吓不了我。
  你是本地的捕头,如果你认为我跟断肠花血案有关,尽可把我抓走,但家父身受重伤,
经穴又被人所制,不宜受惊扰。万一有个差池,请问谁能负责?”
  安捕头不禁面有难色:“这个……”
  东厂档头大剌刺地一拍胸脯:“一切由我负责……”
  周倩倩似有先见之明,料知太平栈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必会纠众找上门来,是以回来后
就挂上了佩剑,没想到来的尚有安捕头及这几个东厂鹰犬。
  她铮然拔剑出鞘:“谁敢擅闯,可别怪我不客气!”
  突问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阻:“倩儿不得无礼!”
  众人定神一看,昂然走出的正是神剑周百川。
  周倩倩更是又惊又喜。
  她父亲昨日被阴阳扇打得遍体鳞伤,又被制住经穴,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能动弹,她是
在万般无奈之下,才不避嫌地去见余天禄。
  想不到酒鬼海平来了才一盏热茶时间,神剑周百川不但经穴已解,且能自行出房走了出
来。
  周倩倩喜出望外,振奋地叫了声:“爹!”
  神剑周百川向爱女使个眼色,迳向安捕头双手一抱拳:“安兄劳师动众光临寒舍,不知
有何贵事?”
  安捕头忙抱拳回礼:“惊扰周爷了,听说周爷吃了阴阳扇的亏……”
  神剑周百川目光向众人一扫,轻描淡写说:“阴阳扇不愧是宇内七大风云人物之一,果
然心狠手辣,可惜功力尚不足,才不过一个对时,制住我的经穴就自行解开了,所以他只能
算浪得虚名而已!”
  周倩倩心理有数,这是酒鬼海平的救治之功,她父亲故意这么说,目的是不希望酒鬼海
平受牵连罢了。
  安捕头却借以为真:“如此说来,阴阳扇这家伙倒不足为虑罗?”
  东厂档头挺身上前,大剌剌地问:“阁下就是神剑周百川?”
  “不敢!”
  神剑周百川把手一拱:“请教这位兄台……”
  东厂档头神态傲慢:“我叫屠峰!”
  安捕头一旁忙加补充:“屠爷是京中东厂档头,奉命出京办案的。”
  神剑周百川又双手一抱拳,言不由衷地说:“失敬,失敬!”其实他内心最痛恨东厂鹰
犬的作风和气焰。
  屠峰果然盛气凌人说:“周百川,安捕头已经说明,我们是奉命出京办案的。令嫒刚才
以你养伤不便惊动为由,拒绝我们入内搜索,现在呢?阁下大概没有理由再加以拒绝了吧!”
  其实外面的争执,周百川已听得一清二楚,那会不明白这批人的来意。
  但他故作诧异地问:“不知各位要在敝庄搜查什么?”
  屠峰脸色一沉:“两个多月前,有以姓彭为首之六名男女,藉反对建造魏上公生祠为由,
在苏杭两地发动暴动。
  不但突袭两地织造局,趁机掠夺金库,更报以放火,造成重大损失,京中大为震怒,特
派我们前来调查。
  据可靠消息,为首六人已潜来芜湖,最近此地接连闹出的断肠花血案,极可能就是他们
在兴风作浪。所以任何可能藏匿的地方,我们都要全面搜查!”
  神剑周百川微露愠色:“阁下认为敝庄藏匿了他们?”
  “那要搜查之后才知道。”
  屠峰一打手势:“搜!”
  周倩倩手中剑一紧,却被神剑周百川以眼色制止。
  屠峰仗着身怀密诏虎符,那把一个周家庄看在眼里,一声令下,率众强行入内展开搜索。
  周家的庄院虽大,人却不多,除了神剑周百川父女,七名弟子,连同仆佣丫环在内,总
共尚不足二十人。
  安捕头带了十几名捕快,加上东厂几位档头,以及太平栈的十来人,反而超出了三十人
以上。
  他们毫无顾忌,遍搜全庄各处,连厨房、壳仓,永井……甚至茅房都不放过。
  但酒鬼海平早已离去,他们自然是徒劳无功,什么也搜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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