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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剑凝霜》


第十三章 凤来阁香风



    三名穿着华丽的中年人,大踏步进入厅中,其中之一是大管家。领先的人身材瘦削。
鹰目炯炯,两颊无肉,留了三绝短须,是属于令人望之生畏的人物。第二人也生了一双
锐利无比的眼睛,身材雄伟,满脸虬须,粗旷的气息外露。女郎一怔,向处在前面的瘦
削中年人行礼道:“咦!尚叔何时到达的?”
    中年人颔首为礼,脸上涌起令人毛发直竖的微笑,说:“好侄女,为叔是今早到的,
赶来替你爹拜寿哪!咦!半年不见,侄女长得像个大闺女了。不再是黄毛丫头啦!这次
回京,为叔替你物色一个公侯门第的位子弟……”
    “又来啦!"女郎羞答答地叫,一溜烟从藏宝室溜之大吉。
    “丫头,你到后面去招呼马家婶子,别野。”虬须中年人叫。
    瘦削中年人在上首大马金刀地落座,脸上带着阴森森神秘莫测的笑容。虬须中年人
不等大管家引见,随便地在手边的交椅落坐,哈哈一笑,向沉静地在一旁呆立的李玉叫:
“兄弟张杰,排行第五,人家都叫我张五。上首那位是兄弟的好友,姓尚,名家骅,在
京师当差,你认识他喝?”
    李玉这次从京师来,曾在京师蛰伏不少日子,对京师的事不算陌生,不由一惊。这
家伙是京师六凶之一,号称飞豹,而且它拜锦衣千户,其实并不在锦衣卫当差。那时,
掌锦衣卫的大奸是钱宁。钱贼是正德皇帝的义于,赐国姓,所以也叫朱宁。对外,这恶
贼自称皇庶子。太监张锐领东场,锦衣卫是钱宁,两人搞得京师乌烟瘴气,天下汹汹,
合称厂卫,百官小民见到厂卫的人,莫不掩目而走。
    钱贼的儿子钱永安,六岁封都督。义子杰、靖,皆冒国姓,挂名在锦衣卫,官拜干
户百户。这位飞豹尚家华,正是钱宁的帮凶,也是钱永安的师父。
    “原来是尚大人,草民闻名久矣,只很无缘识荆,今日幸遇,足慰平生。”李玉沉
着地说一揖到地。
    飞豹仅用一声冷笑权算回礼。张五接着说:“你斗败了我的女儿小黛,可知你的武
艺十分了得。”
    “五爷夸奖了,小可年轻艺微,不成气候。”李玉谦虚地答。
    “你在夏店驿替我做了一件好事,救了卖唱的朱梅一家子。那两个小辈是前来查案
的人,所查的案与我有关,你打跑了他们,算是帮了我一次忙。我问你,我要你脱离镇
边牧场,在我手下办事,你肯不肯?”
    “这个……小可办不到,受人所雇,忠人之事……”
    “废话!不要担心镇边牧场的事。只要尚大人一句话,镇边牧场便会关门大吉。”
    “只是……小可还有半年之约……这样吧,半年后小可前来听候驱策,岂不两全其
美?”李玉故意装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欲擒放纵。
    “你不肯也得肯。大管家,先搜他的身。”张五目无余子地叫。
    张五爷下令给大管家,要搜李玉的身。李玉急退两步,变色问:“五爷,为何搜
我?”
    张五哈哈大笑,笑完说:“你留在店中的行囊,咱们在你到达的第二天便搜过了,
只有你身上末搜。我要用你,必须摸清你的底细,身份来历你都没有问题,然而为防万
一起见,必须搜一搜。”
    太容易就范,反而引人生疑不讨好。李玉向上前的大管家伸手一指,冷笑道:“站
住!你以为吴某是什么人?”
    大管家桀桀笑,说:“老弟,在本宅之内,反抗是无益的。”
    李玉傲然一笑,昂然说:“镇边牧场出来的人,没有过人的能耐,便不会被派出在
外走动。孤身一人身携巨金,自有保金之能。牧场共有二十九位总管,在北五省首是独
来独往,行事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亦不甘心受辱。事到临头,处事的态度
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各路总管所经之处,皆留下了行踪暗记,以便追查。吴某即使栽在灰埠,日后自有
人前来讨公道。要搜身是假,要金银庄票是真。看来,府上的牧场总管计算在下的事,
并非意外了。”
    张五爷哈哈狂笑,向藏宝室一指,说:“阁下,你看看室内的宝藏,那一件宝物不
比你的金匣价值高?”
    “谋财恨不多,俗语说,聚沙成塔。五爷自然财势显赫,但财宝决非一日而来,而
是经过刻苦经营,一两两金银聚积而成的,在下所携的金匣虽然所值不多,但却是场主
的财产,阁下如想谋夺,必须付出代价,只要吴某有一口气在,阁下决难如意的。”
    飞豹恢然而起,上前阴阴一笑道:“想不到阁下对镇边牧场是忠心耿耿哩!你如能
在本大人手下接三招而无损,便可免了搜身的规矩。”
    “规矩是你们所定,对在下没有约束力,尚大人威镇京师,号称拳剑无敌。在下不
才,愿请教益。”
    “厅中宽敞,咱们就在厅中交手,你准备了。”飞豹傲然地说。
    李玉不敢大意,立下门户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请指教。”
    飞豹徐徐迫进,蓦地大喝一声,抢上招出“渔阳三挝”,拳风虎虎,凶猛无比地走
中宫猛攻。,毫无顾忌地抢制机先出手进击。李玉后退接招,对出两拳,第三拳已临胸,
他突然向后仰,起脚回敬还以颜色,猛勾飞豹的右脚。飞豹一惊,疾退一步,一声怒啸,
避过一腿再次上扑。李玉斜冲八尺,刚站稳,飞豹的手已经攻到,二招出手,招出“骊
龙探珠”,五指如钩深向脸门。
    莫道天子脚下没有人才,京师确也有不少具有真才实学的武林高手。以钱宁来说,
锦衣卫中不乏武艺高强的好手,并非全是功臣世戚的纨绔子弟。他本人就是个了不起的
高手,两手左右开弓可百步穿杨,双手有数百斤神力,可赤手力搏虎豹,因此极获正德
皇帝的赏识,与皇上整天在豹房鬼混,招引数十名法力高强的番僧僧人侍皇上,左右全
是他精选而来的所谓无敌勇士。平时带是上私出皇城,到青楼妓院教坊司客串嫖客,闯
官民宅第抢女人,皆是他担任保镖,最多带四五名随待,他敢独当一面无所畏惧,横行
京师无法无天,连佞侍江彬也对他心怀顾忌。两奸争宠,利害冲突,种下了日后火并的
祸根。
    钱贼的儿子钱永安,只有七八岁,钱贼便替小子请飞豹确是不凡,但在京师的所谓
武林高手,一般说来,仅是指力大无穷,弓马出众,敢作敢为不畏死而已,真正的高手
名宿,是不屑在京师鬼混的。飞豹名列京师六凶,确也武艺出众,弓马超人,臂力无穷。
与人交手骁勇敢拼,筋骨硬朗挨得起拳脚,但与武林中登峰造极的高手相较,未免如小
巫见大巫,凭骁勇大胆敢拼只能吓唬二三流人物而已。
    李玉心中有数,他必得好好应付,不怕飞豹的艺业,而是怕飞豹的官威,和怕对方
坏事,以免破坏这次打入张府追查贼踪的大计,因此赢不得,也输不得,心中甚感为难,
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飞豹的攻势凶猛绝伦,倚仗皮粗骨硬不怕打击,每一招皆是排闼直人无所顾忌,硬
攻硬抢紧迫进击,压迫李玉接招,“骊龙探珠”招势歹毒。
    如果李玉不接招而躲闪,很难脱出随后而来的更凶猛打击。
    李玉采用不求胜不落败的订法,但身后是墙,左右有交椅和茶几,不可能闪避。他
方始恍然大悟,飞豹为何敢发狂言又要在厅中交手的原因,原是倚仗敢拼敢斗挨得起打
的长处。以避免他仗身法灵活闪避游斗。他无暇思索,本能地人向下挫。左手一带,便
抓过一张交椅挡在身前,接着鬼魅似的一闪身形已和交椅换了位。
    “啪”一声暴响,交椅被飞豹接着攻出的一路踢得四分五裂。
    按理,这一腿称为“魁星踢斗”,该是第三招,飞豹夸下了海口,目下李玉已接下
三招而无损,双方便该罢手才是。可是飞豹像是忘了自己的话,一声怒吼,旋身迫进招
出“鬼王投扇”一掌拍向李玉的耳门要害。
    李玉早就不信任这位凶枭的话,他从不寄望大奸大恶的人能守信诺,因此并未销去
戒心。身形暴起,侧窜八尺,并乘窜起时飞蹴对方的手肘。飞豹火速收手,一发之差,
手时几乎被李玉蹴中。不由火起,右手探人腰带内,抖手就是一飞刀,急袭刚站稳的李
玉。
    李玉勃然大怒,但随即忍住了,身躯急速扭转,似乎不知凶险临头,胸部恰好迎住
化虹而至的飞刀。
    “哎呀!可惜!”张五爷变色叫。
    “笃”一声响,飞刀反弹出三尺外,翩然坠地。
    “咦!”张五、大管家、飞豹,三个人几乎同声讶然惊叫,被李玉的反震飞刀奇学
吓了一大跳。
    李玉退了两步,探手入怀,取出尺二长两寸厚的金匣,沮丧地说:“尚大人,在下
认栽。如果不是怀中藏了金匣,这一记飞刀袭击,在下有死无生。大人这种不发警告妄
用暗器的举动,有欠光明,而且违反武林规矩,大人不是武林人,怪你不得。”说完,
抬起飞刀递给满怀得意的飞豹。
    张五呵呵笑,退回原位说:“尚大人的飞刀,号称阎王贴子,你能大难不死,后福
无穷。大管家带你去安顿,以后的事过两天咱们再谈。”
    “小可贩马的事……”
    “以后再说。”
    “小可认为,等这次买卖告一段落后,小可返回牧场即向场主请求解约,即返尊府
替五爷效力,岂不两全其美?前后不过月余,尚清五爷CrtW*riM今日方便。”
    “好,我答应你。”张五慨然地答。
    “那么,小可告辞。”
    “告辞?你已是我张五的客人,怕舍下无处安顿你吗?放心啦!你的行囊大管家即
刻派人前往客栈取来,今晚朋友们替我暖寿,事情忙,你住在客舍,务谓替我照顾一二。
俗语说,树大招风,兄弟确也招致许多人不满,前来闹事极有可能。昨晚有几位弟兄在
客栈捉了一个前来寻仇的小辈,关在上牢中听候发落,没料到当晚居然被他逃了出去,
看守的人竟然一无所知。因此,可能已有江湖中的高手名宿光临敝地,老弟久走江湖,
武艺了得,有老弟照顾客舍,我便放心了。”
    李玉心中暗喜,但却表面上故示迟疑,略一沉吟,点头道:“好,恭敬不如认命,
小可敬候五爷差遣,愿尽棉簿。”一面说,一面放下金匣,解开衣带,又道:“哪么,
请大管家搜一搜身上所带诸物,小可随身只有这个金匣值几个钱之外,身无长物。”
    大管家打开金匣瞥了一眼,信口问:“吴老弟平时所用的兵刃暗器,可曾带在身边?
"李玉摇摇头,笑道:“在外做买卖,敞牧场的人从不带兵刃暗器,用意是避免争强斗
胜,以免得罪顾客或招惹是非。再就是不带兵刃暗器,反而可保全性命,找麻烦的人不
会突下毒手,生意人以保全性命为上策。”
    大管家不再检查,说:“住人本宅的人,是不可自行携带兵刃暗器的。客告中备有
供客人使用作为自卫兵器的金背单刀,除此之外,不许使用自备的兵刃,以便万一有警
时辨别身份。如果客人带了兵刃暗器,在离开本宅之前,暂交兄弟保管,看光景,老弟
确是身无长物,身上也藏不住兵刃,请随我来。”
    李玉向飞豹相张五告辞,随着大管家走了。
    两侧厢房中,鱼贯走出十余名劲装打手,—一向飞豹和张五行礼。
    在两旁的交椅上就座。
    “诸位,看出这人的来历吗?”张五神情严肃地问。
    一名打手发话道:“镇边牧场地近居庸关,在京城中只有店面里几个人照料而已,
牧场的高手甚众,而且经常更换人手,有些人一年也难得在家三五天,因此无法知道牧
场到底有些什么人。在下虽到过该牧场,但无法分辨他是不是该牧场的人,但听他的口
气,确有该牧场知名高手的气概。”
    “江南武林讲求封得密,北地朋友讲的是攻得狠,要封得密,须注重双手,要攻得
紧,便得借重双腿c这人双腿灵活,攻下盘轻灵,攻上盘狠而疾。因此,他学艺与出身
必是北地名师。”另一名打手口沫横飞地说。
    张五哼了一声,不耐地说:“你们说的全是些废话,到底有谁在江湖上或官府中见
过这个人呢?”
    十余名打手,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出声说话。飞豹推椅而起,笑道:“五哥,这
人年纪轻轻,是个刚出道的晚辈,谁留意这种年轻娃娃?
    算啦!不必查了,反正你已答应他下次前来投效,我回京师时再替你查一查他的底
便了。他的事先别理会,咱们还有大事待办哩!走!”
    张五举步向外走,在厅外扭头向一名打手说:“继续派人监视客栈中那八个可疑的
人,有动静随时禀报,不可有误。”说完,伴飞豹匆匆走了。
    镇南全是张五的房舍,共有近百间建筑c客舍共有三处,本宅西端的三排房舍,是
三处宾馆之一,可是,这一座宾馆似乎甚为冷落,宾客稀少。宾馆之西,是一座梅林,
青梅果实挂满枝头。后面,是一排仆人住的房屋。前端,是供宾客走动的一座小花园。
正毛的最后端,是主人的内誊华丽的住宅,崇楼高阁,所会连云。
    李玉被安顿在一间雅房中,有两名小厮前来招呼,左邻是空的,右邻住了两名来自
登州的客人,年约四十开外,不像是武朋友。
    安顿停当。存放在客栈的行囊由一名老仆送来了,宾馆距大宅甚远,远远地传来了
鼓乐声。李玉心中焦躁,忖道:“住在此地像是被打入冷宫,不与外人见面,怎能查出
赵怀忠的下落呢?”
    但他不能妄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定下心神等待。金匣他始终不离身,带财物在
身名正言顺,由于他胆大心细,掩饰得很巧妙,谁也没发觉他的金匣中有鬼。床头柱上
悬了一把连鞘的金背单刀,自入房后,他始终不加置理,步步为营留意自己的举动不许
露出破绽,免人生疑,他明白,附近必定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任何破绽皆足
以破坏他花了无穷心血所获得的成就。
    高诚昨晚已被人救走,他放下一桩心事,料想救走高诚的人,可能是客栈中阻止他
出头管闲事的老脚夫。
    “老前辈,你千万不可坏我的事。”他想。
    看看到了未牌未申牌初,红日西斜,这期间,除了两名小厮前后张罗之外,没有其
他的人出入。栈房的两个中年人毫无动静,似乎正在关上房门睡懒觉。
    “笃笃笃!”响起了叩门声,他霍然而起,叫道:“请进,门没上闩。”
    房门徐徐惟开,赫然是一位梳三丫髻的十五六岁青衣待女,站在门外婿然一笑,粉
颊微酡地问:“请问,爷台可是吴爷吗?”
    “在下吴用,姑娘有何指教?”他讶然问。
    侍女的目光,放肆地在他全身上下打量,久久方媚笑道:“小婢奉二小姐所差,请
吴爷至风来阁相见。”
    李玉大惑,诧异地问:“二小姐?在下外乡人,初临贵地无亲无故”“我家小姐芳
名黛,不久前不是曾与吴爷见过面吗?”
    “哦!原来是五爷的千金黛姑娘。”
    “老爷膝下共有三子二女,三位少爷皆已成家,大小姐也于去年出阁,但仍住在家
中,两位姑爷一在登州,一在东苑。二小姐今年十七,尚未字人。”
    李玉又是一怔,感然问:“二小姐尚未出阁,怎会有两位姑爷?在下可糊涂了。”
    侍女掩口噗哧一笑,柳腰像是迎风款摆的残荷,娇声娇气地问:“吴爷,你不知家
主人的事吗?”
    “在下一无所知,姑娘可否见告?”
    侍女不需促请,若无其事地举步入室,信手掩上房门,一阵醉人的脂粉香充满客室。
她直迫近至举手可及的距离内,水汪汪的媚目大胆地在他的脸上转,笑道:“家主人有
数不清的妻妾爱姬,大少爷也有十二名夫人,二三两位少爷,经常在外面带美女返家,
男人有三妻四妄,姑娘们有三两位姑爷何足为奇?吴爷,你要不要小婢告诉你二小姐的
风流韵事。”
    李玉神色一整,沉下脸说:“身为婢仆,禁谈主人家事,在下不要听,你请吧!”
    “哟!吴爷,别假正经好不?主人的家事并不瞒人,在我们这种人家,食色性也,
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如果假正经假道学,那是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呢?”侍女笑嘻
嘻地说,脸上毫无羞容,大胆得令人吃惊。
    李玉开始正式打量眼前这位不知羞耻的待女,不由一惊。看身材,这女侍确是惹火,
曲线玲球凹凸分明。看脸蛋,五官出奇地秀逸,明眸如一泓秋水,双颗晶璧红润,脸上
虽挂着令男人心弦为动的媚笑,但似乎不属于荡妇淫娃的荡笑。
    “我很难相信这位婢女是不知羞耻的详荡女人。”
    他心中怦然,可以说。浪迹江湖多年,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本能地
觉得对方在气质中,有一种令他难以抗拒的魅力,而这种吸引他的魅力,与她的大胆放
荡无关,他回避侍女的目光,冷冷地说:“你走吧,事关闺阁名节,在下不愿听。”
    “吴爷…”
    “我请你出去。”他沉声叫,向门外一指。
    待女一怔,动人的媚笑乍敛,说:“二小姐在立等,吴爷去是不去?”
    “二小姐若是有事,可请大管家转告,在下于此作客,作客有作客的规矩。二小姐
一个姑娘家,她敢叫我我可不敢应命,你请吧。”
    侍女淡淡一笑,说:“大丈夫立身行事,应该自有主见,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连区区女色的诱惑也心存畏忌,成得什事?”
    说完,她袅袅娜娜地开门出室而去。
    李玉怔在当地,诗女的神情,分明不是无耻荡妇,所说的话语含玄机,到底是怎么
回事?他想跟出,却又忍住了。
    他心中不安,久久方拉开房门,信步走向邻室,发觉两位客人的房门是虚掩着的,
心中一动忖道:“刚才的事,不知这两位客人知道否?”
    他伸手扣门,久久不见回音,信手一推,房门徐开,他探首向里瞧,心中一震,两
个客人分坐在两张靠椅上,两眼瞪视着上面的承尘,不言不动。他心知有异,急步抢入,
两位客人浑如未觉,保持原姿势像是活死人。他伸手在两人眼前移动,两人毫无反应,
一们鼻息,呼吸正常,扳动对方的手,对方任由摆布。
    他吃了一惊,本能地火速退出房外,不用多看,他便知两人被点了穴道,而且可能
制了昏穴,点穴人下手甚有分寸,人身的穴道多至周天之数,还有十余处经外奇穴。按
性质,可分死、昏、麻、哑。点穴的手法则分指点掌拍,膝撞,擒穴,死穴有三十六,
即所谓要穴。其实,死穴并非一点即死,按下手轻重而定,手下有分寸,死穴同样可形
成昏、麻、哑。
    他是行家,但虽知有人制了客人的穴道,仓促间尚不能分辨何穴被制,是非之地不
可久留,他必须及早退走。
    他回到房中,不出悚然而惊,邻空相隔一层木板,客人被制,他在这一面竟然没听
到任何动静,想起来便足以令他毛骨悚然。
    “青天白日,有可怕的高手混入宅中了,张府风雨欲来,我的处境恶劣凶险极了。”
他依然地想。
    他想找两个小厮探口气,刚拉开房门踏出房外,廊的前端出现了一个穿翠绿衫裙的
女郎,梳双丫髻,一看便知是侍女。
    “咦!刚才那位待女梳三丫警,传女是不许梳三丫髻的。”他脱口低叫。
    来的侍女姿色平平,年约二十上下,身材却十分丰满动人,整个胴体散发着成熟女
性的撩人风韵,媚笑着走近,深深万福,说:“吴爷,小婢如珠,奉家小姐之命,请吴
爷至风来阁相会。”
    他一怔,说:“在下是客人,不宜与小姐相见,在下已经表明态度了,二小姐
她……”
    如珠抢着说:“吴爷,家小姐所命,是不可以拒绝的,吴爷不去,小姐怪罪下来,
吴爷深有不便,请随小婢来。”
    看来,拒绝是不可能了,他挺了挺胸膛,说:“好吧,请领路。”
    如珠媚笑着转身道:“吴爷请随小婢来,此至风来阁还远着哩!”
    此至风来阁其实并不远,绕过仆人住的房舍,折入一栋大楼,沿西廊绕出一座设有
假山亭台栽了无数奇花异草的花园,方到达花园西首的三层崇楼凤来阁。沿途似乎少见
人迹,只不时发现一些仆妇侍女在修整花木而已,显然这儿是男人的禁地,他已进入了
张府的心脏地带。
    凤来阁十分气派,每层皆是重檐。两层檐之中还有装饰用的裳檐,整座楼金碧辉煌,
占地虽不广,但极够气派,楼前是花圃花台,整齐的如茵绿草中,建了一座秋千架,一
看便知是女人游戏的地方。
    如珠在前领路,投着柳腰摆着臀浪,老远便指指点点地说:“右首那叫玉秀楼,是
大小姐的;这一座叫风来,属于二小姐所有,两位小姐各拥有自己的楼阁,谁也不管
谁。”
    “三位少爷呢?”他信口问。
    “三位少爷的住处在南面,远着呢,他们也各有府第,平时很少来,而且少爷们生
性喜爱外游,大多时日不在家,老太爷寿诞到了,也许晚上他们全都赶回来替老太爷暖
寿呢!”
    “今晨少爷们就该赶到的,这时还不回来,他们忙些什么?”他信口问。
    如珠格格笑,扭转粉首瞟着他笑道:“他们忙?忙着在各处物色女人。只要他们看
中的姑娘没有弄不到手的。”
    “哦!那么,三位少爷的家中,岂不是粉黛三千了?”
    “这倒不会,王位少爷都有喜新厌旧的嗜好,日久生厌,便充作婢女,或交人带到
外地卖掉了事……”
    “姑娘你,…”
    “我?小婢是小姐房中的人,他们不常来,也怕家小姐赶他们走。”
    李玉不介意地笑笑,信口问:“三位少爷在各地物色美女,如所看中的人不依……”
    “不依?吴爷笑话了,不依不行的,你看,南面远处有一排围墙后的土石室,那就
是囚禁人的地方,叫女牢,三贞九烈的女人到了那儿,也会成为荡妇。”
    “这……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残忍?你还没见过东园的五刑室呢,那是处治男人的地方,吴爷,我家小姐脾气
不太好,爷台务请小心些,惹火了她,把你送入五刑室,那才惨呢。”
    “呵呵!在下是五爷的客人……”
    “家小姐可不管你是谁的客人,老太爷是不管她的。只要小姐开口,老太爷没有不
依的,就算小姐开口要天上的月亮。老太爷也得设法替她摘下来。”
    “哦!老太爷爱护子女,可说无微不至哩!”
    “那又不尽然,只因为老太爷甚少在家,自然疼爱子女了。”
    “王爷的元配夫人……”
    “元配夫人?从未听说过,太夫人年年更换,姬妾就更不用提啦。”
    “那么,少爷小姐亲生的母……”
    “谁也不知道,连少爷和小姐也从不过问谁是他们的亲娘。”
    谈话间,已接近了凤来阁,李玉从侍女如珠的口中,总算知道了张五一家于乱七八
糟的混帐事,可惜已到地头,不能再探问了。
    阁口有两名穿劲装的侍女把守,如珠沿花径直趋廊下,向上叫:“吴爷驾到,小
姐……”
    一名待女抢着接口道:“小姐在二楼相候,快上去,如珠姐,你为何去了这许久?
小姐生气啦。”
    如珠一怔,说:“一去一来,我未敢丝毫耽搁,怎说去了这许久?”
    “还说不敢耽搁?你整整去了半柱香了!”
    守卫的人,不分昼夜皆以香计时,这是一种特制的线香,一柱香约。
    等于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是八刻,这是说,如珠巳耽搁了两刻时辰了。
    “见鬼!哪有此事?”如珠讶然叫。
    “信不信由你,快上去吧。”待女挥手说。
    如珠急急人厅,李玉问:“小姐只派你一个人前往召唤在下吗?”
    “是的,小婢是小姐房中唯一的亲信侍女,机要的事,概由小婢转达。
    李玉大惑,忖道:“第一名前来找我的梳三丫髻待女,到底是什么人?”他不便问,
又间:“小姐身边,可有梳三丫髻的侍女?”
    如珠诡异地瞥了他一眼,说:“侍女怎能梳三丫髻?本宅的男女,身份分得极严,
除了二小姐是未出嫁的闺女可梳三丫髻之外,谁敢乱梳发式?”
    “哦!大小姐呢?”
    “大小姐从不梳三丫髻,她已是少奶奶了,珠翠满头,盘龙髻出自乳娘的巧手,本
府中她是拥有最佳发式的人。”
    说话间,已到了梯口,楼下的大厅摆设极尽奢华,但似乎大而无当,空旷无人,如
珠踏上梯口,叮咛道:“吴爷请留心小婢脚下,依脚迹下步,千万不可大意,免生不
测。”
    李玉心中有数,笑道:“安置有机关埋伏。是吗?大户人家,大多有此防盗设备,
不足为奇在下理会得,小心就是。"刚踏上第三级,厅门口突然传来了女人的笑声,有
个银铃似的甜嗓子笑着叫:“小春,是不是二妹请来了佳客?我来得真巧啊!”
    两人倚扶栏扭头向厅门瞧,看到一位明眸皓齿打扮华丽的少妇,正带了两名待女进
入厅门,两个把门的侍女不敢阻拦,退在一旁欠身相送。如珠脸色一变。低声说:“吴
爷快走。”
    但来不及了,少妇叫道:“如珠,你敢不替本姑奶奶引见?”
    上楼门出现了盛妆的二小姐黛姑娘,脸色不悦地向下叫:“姐姐,你是什么意思?”
    “唷!妹妹,怎么火气这样大呀?你有客人。姐姐我难道不能来见吗?”
    “你找各行其是,互不相干,我从不过问你的事,你也不必管我的事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太过份了些?”姐姐不悦地问。
    黛姑娘沉着脸,急急向下走。
    双方正要反脸,厅外突现人影,有人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叫:“大妹,你先别管。”
    来人是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削的青年人,颊上无肉,鹰鼻瘪嘴,其貌不扬,像个被
酒色淘空了身子的人,但脸上现着乖房、阴险的神色。
    “咦!二哥回来啦?”少妇笑问。
    “刚到,听爹说咱们家中来了一个镇边牧场的高手总管,愚兄认为在爹寿诞期间,
不能有可疑的人逗留,所以前来看看究竟。”
    黛姑娘挡在中间,不悦地说:“与你无关,二哥,你请出去。”
    二哥呵呵笑,说:“二妹,你真是不知利害,你知道这两天咱们家中有何大事待办?
又可知家中发生了些什么变故?听爹说,昨晚擒来押在五刑室的高诚小子,居然神秘失
踪。镇中来了不少陌生的可疑人物,来意不明。这位高诚本是个不中用的小商人,为救
去年被大哥弄来的妻妹,竟敢冒险前来送死。如无自命不凡的人撑腰,他敢?”
    “你怀疑其中牵涉到吴总管?”黛姑娘仍然不悦地问。
    “愚兄可没这样说,只是感到事情太凑巧而已,而且愚兄从青州来,对镇边牧场的
事不算陌生,来问问他的底细,你不能说愚兄不对吧?出了事谁都负不起责,对不对?”
    黛姑娘略一沉吟,退在一旁说:“好吧,你可以问问。”
    李玉不待招呼,泰然下梯拱手行礼道:“在下吴用,请教兄台”“我,张义,本宅
的二小东主。”二哥抢着说。
    “久仰久仰,在下……”
    “你是镇边牧场的一位总管。请教,这次贵牧场来了多少人?”
    “敝牧场替太仆寺搜购军马,派有二十一位外地总管分至五省收购。山东地境派有
三位,与伙计三十二名。三位总管分走三路,周方总管走克州,郑青云郑总管走沂州,
在下带的金银最多,走登、莱一带。三十二名伙计在济南候命,购要马匹方派人前。住
叫他们来赶回,以免劳神费事。”李玉侃侃而谈,神色从容。
    “贵场主高姓大名,现在何处?”
    “敝场主赵天虹,绰号称百步神枪,所带的五枝镖枪,百步内可没石近尺,发无不
中,牧场的八位领班,号称八虎将。多年前边寇直抵京城,一股边寇途经牧场,八百蒙
骑来势如潮。无可克当。场主亲宰八虎将,带领八十骑牧工,三通鼓冲阵,九把斩马刀
宛若泰山崩坍,大海沸腾,所经之处风行草堰,石破天惊。八百蒙骑只逃掉两百余,尸
堆成山血流成河,溃不成军。从此,任何人都不敢到牧场生事讨野火。场主甚少离开牧
场,间或单骑赴京看看店面而已。在下离开牧场时,杨主仍在牧场坐镇,至于尔后场主
的行踪,却不是在下一个外路总管所能知道的。”
    他在京师花了近半年工夫,混迹在与镇边牧场有关的人中,当然早已将牧场的一切
弄得一清二楚,有备而来,岂怕盘诘?除非有牧场的人在场,不然谁也休想揭开他的底,
而牧场的人却远在济南府。
    张义这次从青州来,所得到有关镇边牧场的消息,只限于传闻而已,连从京师来的
飞豹也问不出破绽来,他这个花花公子更是所知有限。李玉的话无懈可击,他似乎放了
心,阴阴一笑道:“我知道贵牧场人才济济,名手辈出,但想不到一个外路总管,竟能
接下飞豹尚叔的夺命飞刀,也斗败了舍妹黛凤。在下仍然心中存疑,咱们到外面印证印
证。”
    李玉拱手陪笑道:“在下久仰五爷大名,艺出长春门下,爷是英雄,子是好汉,盛
名之下无虚士,在下岂敢放肆,不敢不敢。”
    “少废话,出来。”张义傲然地说,举步向外走。
    李玉脚下迟疑,正犹豫难决,黛姑娘却撇撇红艳艳的小嘴,亲热地挽住他向外走,
一面说:“吴兄,你可不能输给他,我这位二哥目空一切,眼高于顶,你如果输给他,
日后你休想安逸,走哇!”
    张义大笑,说:“人说胳膊住内弯,三妹,你真是所谓女生向外,刚与吴总管见面,
便帮着他跟二哥为难啦!”
    大妹就是那位娇艳如花的少妇,她的芳名是秀,小名玉。二小姐叫黛,小名凤。两
人的香闺皆以芳名赋名。大小姐的目光,始终不离李玉的身躯脸面,大眼睛焕发着奇异
的光芒。李玉壮实如狮,脸上涌现着健康豪迈的光彩和气概,一举一动风度极佳,活力
蓬勃而无粗暴的气息,但也不是所谓询询温文的书生型人物。除了母性特强迷恋白面书
生的女人外,他正是一般正常女人梦寐以求的理想男人。他与张义比较,简直是云泥之
别。一个雄壮,一个瘦削,一个五官清秀,一个脸呈阴阳。
    一个神色雍容,一个骄傲浮躁。可以说,李玉在灰埠镇中,论人才比相貌。他像是
鸡群之鹤,不然岂能令两位风流小姐动心?大小姐见乃妹亲热地挽着李玉,媚目中闪过
一道令人寒栗的光芒,冷冷地说:“二哥,你可不能对二妹心爱的人儿下重手啊!”
    她的话中用意极为显明,要激二哥下重手,要就大家落空,不想便宜了二妹独享。
这女人的心理不正常,也可从兄妹的言谈中测知他们之间的感情,手足情份极为单薄,
勾心斗角却趋于表面化了。
    黛姑娘心中似有十成把握,也冷冷一笑道:“姐姐如果觉得技痒,何不与二哥联
手?”
    说话间,已到了竖立秋千架的草坪,大小姐冷笑一声,向身旁的侍女说:“小芳,
去把小春小秋的剑取来。”
    “你要动剑?”黛姑娘问。
    “你心疼不成?”大小姐怪声怪气地问。
    “我看你没安好心,在我这儿不许动兵刃。”黛姑娘坚决地说。
    黛姑娘不同意动兵刃,把门的侍女小春小秋,自然不肯将剑交给小芳,大小姐不得
不放弃动兵刃的念头了。
    张义站在主位上立定,向李玉傲然地说:“吴总管,请指教?”
    李玉客气地抱拳行礼,在下首拉开马步笑道:“二公子请,务请手下留情。”
    “客人请。”张义援下了主人的门户叫。
    “有僭了。”李玉不再客套,斜身迫进,一掌斜劈对方的右胁侧。
    张义也用虚招“巧手拂云”虚接,踏进反击"小鬼拍门”,虚中藏实从中宫迫进,
出掌沉实而中含诡变。李玉招变“脱袍让位”,接招斜移,再盘进出。丽人照镜”,反
拍对方的脸侧,马步沉实,招势从容,出把预留退步,稳扎稳打。双手各出三记半虚半
实的进手虚招,张义首先展开了攻势,一声低叱,欺上招出“推山填海”竟以十成劲道
乘虚走入,直取宫双掌齐出,无所顾忌地行雷铤一击,显然求胜心切,也志在震慑对方,
先声夺人以取得绝对优势。岂知李玉志不在此,火速斜飘八尺,在双掌及胸前一刹那,
脱出掌劲的威力困,身法轻灵优美。
    李玉后退半步,两指反扫对手的掌背。张义沉肘避招,喝声“着”!
    右靴尖挑向李玉的右膝侧,奋勇出招,志在必得,起脚捷逾电光石火。
    。张义的艺业与内力修为,本就比李玉差得远,竟然求胜之念殷切,焉得不败?但
李玉无意求胜,以免对方恼羞成怒误了自己的大事,因此不敢下重手,右腿不收,反而
向前伸直,人向下挫,所以张义的靴尖从膝盖上空擦过,一脚落空。李玉抓住机会,左
掌急逾电闪,按住对方的足踩附近轻轻一拨,一沾即收,猛地暴退八尺。
    按理,张义应该明白,这一掌该是可怕的一击,只消用上五成劲,足踩必碎无疑,
整条腿将成残废。但他不领情,心中大怒,怪李玉不给他面子,一声怒啸,拳脚一变,
展开了形如疯狂的袭击,但见拳影飞舞,掌势似电,狂攻了二十招之多,方后劲不继地
慢下来了。
    李玉沉着地应付,见招破招见式破式,用的全是巧打,双掌挡拨勾拦错应付裕如,
脚下如行云流水进退如风,共回敬了十余招,换了五次照面,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张义早
期锐不可当的攻势。
    旁观者清,大小姐看得真切,叫道:“二哥,一盛二衰三竭,操之过急后劲不继,
后果可怕不必再较量了,吴总管确是真人不露相,深藏不露的高手哩!"张义总算不糊
涂,额上见汗呼吸不匀,还能拖多久?不得不认输。
    正想退出圈子,李玉却先一步跃退丈外,拱手笑道:“在下已真力虚乏,不能再支
持了,甘拜下风。”
    他的呼吸急迫,头面汗光闪闪。但张义心中雪亮,强笑道:“不必谦虚了,说实话,
真要拼起命来,在下确是棋差一着。高手难求,兄弟交你这位朋友,今晚兄弟有事,明
天,咱们把酒论英雄,替你接风。”
    “不敢当,二公子……”
    “你多大了?”
    “在下年已二十一。”
    “托个大,称你一声老弟,你可以叫我二哥,不许客套,你和两位小妹谈谈,愚兄
有事先走了。大妹,不可意气用事,吴老弟一直礼让,咱们不能再迫他了。我先去见爹
爹,你两人请替我留客、”一面说,一面向不远处的大小姐送眼色。
    张义倒也客气,拱手一礼径自走了,“失陪”两字的语音仍未消失,他已折入右面
的花村丛中一闪不见。
    “那儿有暗道。”李玉心说。
    黛姑娘有点不悦,但似乎对乃兄的话有所顾忌,向大小姐冷冷地说:“你在我楼中
作客,希望你自己检点些。”
    大小姐格格笑,接口道:“只要你大方,姐姐我自然不会令你失望。
    走吧!别让客人久候好不?”
    李玉心中大奇,忖道:“二小姐这时的口气,怎么比先前软弱了许多?怪事!”
    他并不知张义对两位妹妹所说“留客”两字的用意,因此猜不透两女的用心。在二
小姐的敦促下,他无法拒绝地随着两女登上风来阁阁顶部的二小姐香闰。张府中的每一
座主要房舍和楼阁,都是一个独立的生活单位,因此虽是楼阁连云,占地近半个镇的赫
赫大家族集团,但却不是钟鸣鼎食之家,衣食住行各自张罗。凤来阁拥有自己的仆妇侍
女。吃食自行料理。仆妇们在厨下张罗酒菜,楼上的精致花厅内,姐妹俩与李玉展开了
句心斗角的盘根问底舌战。
    李玉当然知道对方的用心,编了一套天在无缝的家世,报上三代履历,谈些江湖见
闻。说起镇边牧场的历史,如数家珍。对京师的人物动态,举纲提要分析得有条不紊。
当然,他少不了也批江彬钱宁两个奸侯大恶的恶行,但并不刻薄漫骂。天下间不论正邪
人士,谁不骂那些奸贼?他李玉如果反而同情奸贼狗官,未免有点讨好飞豹之嫌,便会
惹起对方的疑心。两位姑娘在盘诘期间,邻房全神监视的三个人始终找不出任何破绽。
三个人是张义、飞豹和一名中年老道,甚至三人都认为满意了,方交代一名婢女几句话,
悄然离开了风来阁,安心地走了。
    两位姑娘接到婢女传来的话,不由芳心大慰,不再谈那些乏味的江湖事,尤其是大
小姐,她开始卖弄风情,直至酒菜摆上,逐渐宾主之间距离缩短,逐渐放浪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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