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云中岳作品《匣剑凝霜》

《匣剑凝霜》


第二十九章 色中饿鬼俞氏父子



    处州府,那是山区中地瘠民贫的地方,祟山峻岭连绵千里,原始森林千年来没有人
迹,除了各处溪谷有人居住以外,在山区中走上数百里见不到一个人,全是奇珍异兽,
虎豹熊猿白昼入村寨伤人。群山深处,不时有苗蛮出没,汉人不敢深入。
    府下辖十县,总人口不到二十万人,分布在东西距四百九十里,南北距四百五十里
的广大土地上,人丁之稀少,可想而知。全府有两条官道。只通马而不通车,南北官道
北通金华府,南下福建。东西官道以府城为起点,东至温州府海口,其他各县都是小径,
道上行人稀少。有些村落隔山而建,村与村之间目视可及,但走起路来却需花上一天半
天工夫方可到达,可说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但城市仍是相当繁华,土产颇为丰富,外销的有棉、绢、贮布、麻、缙云县的葛、
纸、铅、茶、蕨粉;龙泉县的铁、银、香蕈、青瓷,景宁县的兽皮。
    药材;青田县的图书石;遂昌县富有神话色彩的名贵石棋子,漆……大量运至金华、
杭州,换回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府城的土产店为数甚多,经营的人都是地方上有财有势
的人。同时,山高林密,官府鞭长莫及,也就成为土寇罪徒的逃亡窟。处州的土寇,在
浙江是颇负盛名的,官府最为头痛,经常有上百人啸聚,占山为寇打家劫舍,官兵进剿
他们便往深山里逃,官兵疲于奔命师劳无功,兵来贼走,兵去贼来,互相捉迷藏。因此,
此地的民风相当强悍,而且相信鬼巫,即使是士大夫阶级,也迷信鬼神,民风之闭塞,
可想而知。
    南下的官道沿大溪上行,抵云和循小梅溪再上,从庆元县进入福建的松溪县。这条
路走的人更少,走上大半天见不到一个旅客。
    府城周有九里,有六座城门,丽水县附廓于城南。城外东南两面临水,南是大溪,
东是好溪。在城东南会合九流入海。城内有十座小山。
    最高的是西南的万象山。因此,城中的街道,除了府衙前街尚算平坦之外,其他的
街巷皆弯弯曲曲,街道窄小,人行走其中,有些街巷只能错肩而过,但谁也不否认,这
是一座古朴而清风幽景绚丽的城市。
    小年夜的黄昏,艾文慈风尘仆仆地进入大西门,在山东麓距县衙不远处的丽水客栈
打尖。
    城中十山的分布是:万象山、择山在西南,枣山、月山在西,姜山、囿山在东,梅
山、富山在南,锦山在北,英山在西北。
    外地人落店,皆须帐房先生登录,以便官府查问。他的路引上写的是王缙,杭州府
人氏,年二十一,脸型上方下圆。特征是高大魁梧。行业是农。行程是自杭州府至福建
宁府,理由是投奔亲友。
    他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腰胁下也挂着一个小包。灰帕包头齐眉裹,灰棉祆。
扎脚夹裤,短统皮靴,手点一根质坚而轻的罗木杖。明眼人一眼看出破绽来,这种罗木
枚是缙云县的特产,也叫括木,出自括苍山,应该是从缙云县来,从缙云来便不该从大
西门人城,该走北门。
    丽水客栈小得可怜,只有五间上房,三间统铺,门面小,房舍狭隘低矮。隆冬天气,
天宇中阴云密布,罡风彻体生寒,水缸已开始结冰,而所有的房间内皆未设火盆,客人
住店如需烤火,请至厅堂,要另外生火,可请店伙准备炭盆,收费另计。
    他住的是大统铺,先找伙计来一盆热水洗漱,安顿好行囊,出厅买食物充饥。厅堂
不大,天快黑了还未掌灯,由于今晚客人不多,小小的大厅摆了六付座头,只有三付座
头有客人。
    店伙送上来一壶热茶,先暖暖身子。南方吃米,他要了两菜一汤,来上一盆饭,便
埋着头大嚼。一大盆板已吃了一半,饱暖饥寒,身上开始暖和,同时灯已点上,厅四角
共有六盏菜油灯,每盏灯火大概只用三四根灯芯,所以仅发出昏暗的光芒,只能看清面
目而已,一切皆显得寒伦,这就是小客栈的特色。他开始打量厅堂中的人,暗中留了心。
    靠壁的一桌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人,穿一身破旧的老棉袄,脸色苍黄,老眼昏
花,无神地注视着桌上的一盘咸菜,缓缓地扒动碗中苍黄色的饭粒,似乎没有食欲,年
老体衰,风烛残年的景况令人望之感慨。
    桌对面,一名穿了新棉袄的大汉,抱肘坐在一张条凳上,翘起二郎腿,目不转瞬顾
饶兴趣地注视着老人进食。
    艾文慈深感古怪,看两人的神情既不像同伴,也不像主仆,是怎么回事?
    青年大汉似乎等得不耐烦,放下二郎腿不耐地说:“老家伙,你怎么啦?好半天了
没吃掉半碗饭,你是不是存心拖延?”
    老年人用昏花老眼瞥了对方一眼,依然慢腾腾地进食,不理不睬。
    大汉猛地站起,沉下脸叫:“你是哑巴不成,为何不说话?”
    老人仍然不加理睬。大汉怒火上冲,一把抢过老人的饭碗,喝道:“不想吃就不要
吃了,快,老爷在等着你呢,走!”
    老人脸部的肌肉不住抽搐,放下筷子有气无力地说:“你的老爷与我无关,老汉不
受你们指使。”
    “你走不走?”大汉凶暴地问。
    “老汉是不走的,在府城可由不得你们撒野。”老人提高声音说,苍黄色的老脸,
因激动而略现血色,站起又道:“回去告诉俞五爷,章家一介寒门,不敢高攀。章公子
虽被你们害死,龙泉胡家还有人出头呢。”
    大汉反而凶焰尽消,笑道:“老杀才,你这是何苦?拾出龙泉胡家来唬人,唬得倒
俞家的人么?你以为胡家的子弟敢和俞家的人作对?别做清秋大梦了。你张开老眼瞧瞧,
城外的缙云郡伯募快成了荒坟啦!
    龙泉胡家的子弟没出息,缙云郡伯也没有直系血亲留下;死鬼魂庇佑不了章家的一
个老奴,何苦强出头替章家作主?要不是家主人看在你年老昏庸不愿计较,你这把老骨
头恐怕早就喂了野狗了。”
    老人推凳离桌,不加理会。
    大汉怪眼一翻,伸手抓住老人的肩膀冷笑道:“不许回房,跟我走。”
    “放手!你这恶奴敢在店中行凶?”老人气得浑身颤抖地叱喝。
    三桌的食客皆不敢强出头管闲事,两名店伙装作没看见,掌柜的故意伏在柜上打瞌
睡,两名小厮干脆溜走了。
    大汉将老人向店外拖,怪笑道:“老不死,你要喝罚酒还不简单?太爷我请你你不
走,只好拖你走了。”
    “放手!放……救命哪!”老人扳住桌角狂叫。
    艾文慈猛地放下饭碗,虎目彪圆推椅而起,在心中,他一再警告自己不可多管闲事,
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管闲事必定惹火烧身。可是,他无法抑制自己管闲事的冲动,
路见不平便要挺身而出,任何后果他也不怕,毕竟年轻气盛,看不顺眼便挺身而出,忘
了自己的处境。
    “小三,不可无礼。”门外传来震耳的叫声。
    大汉闻声放手,退在一旁向门外进来的人躬身陪笑道:“大少爷来得正好,这老不
死不肯走,老爷在等候回音,所以……”
    “你别管,滚!老爷叫你来请四伯,可没叫你动强,小心我抽你一顿皮鞭,看你还
敢放肆?”大少爷沉下脸叫。
    小三喏喏连声,馅笑着迟在一旁,并未滚蛋。
    艾文慈冷眼旁观,心说:“这叫做软硬兼施,老人保是人阱的小兽,这件事我岂能
不管?”他重新落坐,埋头进食。
    大少爷脸上挂着奸笑,扶老人坐下,笑道:“四伯受惊了,小侄深感抱歉。说实在
的,家父极希望与四怕谈谈……”
    “俞大少爷,老奴与令尊没有什么可谈的。少主人已经……”
    “四伯,安国弟的死……”
    “你敢说不是你们害死的?”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四伯怎能说这种话?人命关天,可不是好玩的。安国弟失足
跃入好溪溺毙,我兄弟根本没离开府城,寒舍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曾经到过贵县,安国
弟的死是意外,怎能怪我们?这……”
    “哼!说得倒好听,上月少主人身死的前三天,曾有人亲眼看见你兄弟两人经过龙
津桥而入城。”
    “四伯听准说的?这可要打人命官司呢,我得找他作证,问问他造谣生事是何居心。
府城中谁不知那几天我在月山的香二娘家中与店伙计们聚会?南街的各店店东,皆可证
明我兄弟那五六天内未离府城,甚至也没回到小括山寒舍哩!”
    四伯老脸铁青,愤懑地说:“莫道皇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可以一手遮
天丧尽天良为非作歹,总有一天会逃不过鬼神谴责的。
    老奴一生替老爷管家,老爷仙逝时,将照管少爷小姐的重责交与老奴承担.临终遗
言一字一泪,言犹在耳。可是,不到一年,老奴无能,竟令少爷横死于恶霸豪奴之手,
老权有何颜面见老爷子地下?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好了,要杀要剐老夫决不皱眉,但要将
小姐抢走,只要老汉有一口气在,万万不能。”
    “四伯请别误会,瞧你说话多难听?”太少爷含笑接口。
    四伯挂下两行清泪,切齿道:“误会?三月前你那位花花太岁弟弟在缙云城访友,
在仙都山玉虚官路上遇到我家小姐,倚仗人多势众,见色起意……”
    “四怕,你怎能这般颠倒黑白胡说?从前的事完全出于误会,后来故兄弟与章公子
结为知交好友,便是明证。老实说,章贤弟失足溺死,我兄弟哀痛不已,有关丧事的张
罗,我兄弟业已竭尽全力,百里奔丧惫极辛劳,老伯怎忍心说出这种活来?小可便知道
四伯情绪不安,说话有欠思量,神智有点不清,必须好好休养才行。”大少爷黯然地说,
大眼中挂了两行清泪,任何人皆可看出他已陷人悲伤的境地,可看出他所流露的真情友
爱。
    “老奴神智并非不清,而是太清了。对不起,老奴的确需要安歇了。”四伯恨恨地
说。
    “四伯,你这不是见外了么?你携同小姐长途跋涉到龙泉投亲,经过敝处过门而不
入,岂不显得我兄弟无情无义,不照顾好友的家屑么?
    再说,小姐至龙泉投亲,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章老伯仙逝年余,章伯母更已
逝世三载,小姐这次奔翼家安身,胡家目前子侄凋零,家境衰落,哪能照顾甥女。不如
到寒舍栖身,家父十分欢迎,敝兄弟能眼见好友之妹流离失所寄人篱下么?”
    “哼!你说得好听,狼子居心,昭然欲揭。”四怕恨恨地说,举步便走。
    小三怪眼一翻,跨步截出。
    大少爷举手一挥,示意小三于不可妄动,叹口气说:“四伯既然如此固执,小侄决
不勉强,明早当亲自前来送小姐启程,告辞了。”
    四伯已经进入内院,径自走了。大少爷淡淡一笑,带着小三子出店。
    艾文慈冷眼旁观,已看出其中有异,但双方既然是相识的人,他一个外乡人岂能冒
昧出头管事?心说:“那小子声势汹汹,大少爷却是笑面虎,这件事必有隐情。反正我
不急于赶路,何不留下来看看究竟?”
    他入内转了一困,出来立即找帐房换房间,改住上房。
    五间上房只有两间客人,一间是四伯的住处,一间是四伯所说的小姐居住。艾文慈
的房间与四伯紧邻,留心注意邻房的动静。
    房间狭窄,木板墙。他用一枚金针在壁上钻了一个小洞,以便察看邻定的动静。熄
掉灯,他静静地等候。
    不久,邻房有了动静,门外的脚步声倏止,叩门声入耳。
    他的目光从小孔中透入,全神留意房内的变化。
    四伯迎入一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两人客气一番,中年人开门见山地说:“老伯父
交代的事,小可已经打听清楚了。”
    “怎么样?有希望么?”四伯满怀希冀地问。
    “有人答应任向导,路线是绕道景宁,只是山径不好走,而且相当危险,需时十天
以上方可到达龙泉。老伯,尊小姐绝对吃不了这种苦。同时,不瞒你说,荒山古林苗蛮
出设的地方,所有到达的人皆难保自己能否平安生还,因此情绪上很难控制。两名轿夫,
一名挑夫,一个向导,四个壮年人与一位姑娘同行,谁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故。因此,
听小可相劝,还是走大路算了。”
    “可是……”
    “即使走小路,万一俞家的人探出消息也是枉然,事实上附近皆有他们的狗党监视,
想瞒,瞒不住。他们如果在小路上等,你们还是羊落虎口。”
    “那……”
    “老伯,不是小可不肯帮忙,而是此行委实风险太大,小可担待不起。”
    “李老哥,依你之见……”
    “还是在此地住下来再说,在府城俞家的人总算有些顾忌,还不至到客店抢人,知
府大人总不能冒风险替他撑腰。”
    “但……小姐总不能长久住在店中,不走总不是了局。”
    “明年春天程三爷可望从杭州返乡,届时老伯去请程三爷帮忙,便不怕俞家的人的
无法无天了。”
    “这……”
    “老伯,这是唯一的走路,目下你是进退两难,谁敢和俞家的人作对?唯一能和俞
家相抗的人,只有程三爷,他不在谁也无可奈何。”
    “好吧,我去禀明家小姐,只好在此住下,等过了年再说,希望老天爷保佑程三爷
早日赶回替我们作主。”
    李哥儿叹着气告辞走了,留下浑身颤抖的四伯软倒在床上。
    不久,四伯外出,在小姐的房门外低声向内叙说,房内传出了法然的啜泣声。
    第二天,平静无事。入暮时分,另两间上房住进了两位客人。
    艾文慈不死心,他要等待结果。利用一天工夫,他在城内各处打听有关俞家的底细。
不打听倒好,打听清楚,更坚定了他管这档子闹事的决心。
    万象山的尾麓伸出城外,两里地衔接着小括山。小括山是本地的胜景,众山环簇,
状若莲花,又叫莲城山,径路盘纤,也称九岭。
    处州府,隋朝称为括州,以前称处州。括州,是指括苍山的南麓。
    处州,是郡应少微处土星应天文之数,所以州称处州,东西的一座郡山称为少微。
沧海桑田,州治经常迁移。晴朗的故城在东南的括苍山下,相距七里(这座括苍山是括
苍余脉,不是括苍山主峰)。唐朝与宋朝,城在小括山,是唐末窃据括州的卢约改迁的。
东以掘地为池,取土为城。
    南以溪为池,拥堤为城。西就山为城,以溪为池。城在霄汉之间,石磴道九盘而达,
曾经一度改九盘为直路,但后来又改为九盘。一座城岂能建山上的?除非作为关隘,不
然毫无用处。因此,元朝至元二十七年,改筑目下的新城,两座旧城全废了。目下,指
苍旧城是一座小小村落。
    小括山旧城十年前仍是废墟。没有人上山去居住谋生。自从本城的首富俞五爷俞桐,
向府衙请领该地作为种菌场之后,那儿便成为俞家的避暑别墅了,附近方圆二十里内,
决不许闲杂人走近。
    俞五爷拥有十余间土产店,城外有千百顷沿大溪开旦的好良田,有三座属他的广大
香蕈场,财力雄厚,富甲一方。他妻妾成群,横行乡里,结交官府狼狈为奸,千百顷良
田大多是霸占得来的,豪奴成群结队,成为处州一霸。他的两个儿子俞源、俞渊,都已
成了家,是本城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本城的人怕这两个小畜牲比伯俞五爷更厉害,拂
逆他们的人决不会有好下场。
    城南铜山东麓,住了一位姓程名锦江的人,排行程三爷,是个孔武有力天不怕地不
怕的当地痞棍地头蛇,曾经在府衙当过巡捕,虽是个痞棍,却颇具侠骨,决不向小户人
家勒索敲诈,也不向安份守己的大户伸手,喜打抱不平,手下拥有不少流氓地痞,谁也
奈何他不得,只有这位程三爷,敢向俞五爷头上动上,俞家子弟曾经多方巴结,送大批
财物做拜师礼,程三爷只哼了一声,将礼当堂派人丢下南门附近的树德桥。
    等了三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五,新年快到了,家家户户准备过年,客店里的事似乎
冷下来了,俞家并未派人前来打扰。
    艾文慈身上带了三十余两银子,连食带住,每天需费八百文,可以平安度过四十天,
他并不着急,耐心等候,准备在客栈过年。
    一早,市面谣传着程三爷即将返乡过年的消息。
    这儿天,城西南释山街文英阁北面的不远处的俞府,里里外外都在忙。这里是俞五
爷俞桐在城中的主宅大厦,倚山而筑,面对颇负盛名的文英阁,共有十余间祟楼高阁,
颇富园林之胜。
    近午时分,大宅左面的听荷阁中,俞家的主要人物正在策划伤天害理的毒谋。俞五
爷俞桐,是个脸团团笑容可构的大胖子,腹大如鼓,年己五十开外,红光满脸,丝毫不
显老态。府城的人,当面称他一声五爷,背地里叫他为如(俞)猪。据说,心广体胖的
人对女色不感兴趣,但这位俞五爷推翻了这些毫无根据的谣言,他本人有一妻五妾,且
养了一群歌姬,这些歌姬全是他泄欲的可怜虫。他的两个儿子号称色中俄鬼,比乃父有
过之而无不及。老大俞源就是那天在客钱与四伯交涉的人,绰号称花花公子。老二前渊,
人生得丑陋,似乎对美女更有兴趣,绰号叫花花太岁。一个公子,一个太岁,把全城稍
有姿色的大姑娘,吓得平时也不敢出门。在这一带山城中,女人可没有中原娘们有福,
也没有中原女人那种仍倪作态的娇弱体质,礼教的束缚要轻些,甚至还帮着男人干活,
不以为怪。
    上首坐着俞五爷,左右是俞源、俞渊。下首是两位师爷,两名打手护院的班头。七
个人在阁下的花厅密谋,伺候的丫鬟使女全被遣走。
    俞五爷坐在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活像一座肉山,用手不住抚摸着其大如鼓的腹部,
眯着猪眼向一名师爷问:“鲍师爷,准备得怎样了?”
    一个烟鬼般瘦骨嶙峋的师爷阴笑着站起,从怀中掏出一些法宝,一件件在案上摊开,
干咳了两声,馆笑道:“早已准备停当。咯,这是八字合婚书,这是迎娶的礼单……”
    “合婚书你……”
    “东请请过目。”鲍师爷慌不迭双手呈上说。
    俞五爷登时脸一沉,不悦地叫:“放下,你不是故意要我难堪么?明知五爷我斗大
个字只认识两罗筐,你还叫我看,你不是找挨骂么?混帐!”
    “东翁……”
    “我问你,合婚书上当家的是谁?”
    “是余师父。”师爷欠身答。
    “不行!”俞五爷怪叫,瞥了师爷一眼又道:“换上我好了。”师爷吃了一惊,期
期艾艾地说:“这……这恐怕不……不太好吧?”
    “废话!难道五爷我配不上那丫头?”
    “这……这倒不是,只怕不久赶回来过年的泼皮程三爷找麻烦。”
    “这倒用不着你担心,姓程的压我五爷压够了,这次他再多管闲事,反正早晚得和
他算帐,不如敞开来干,看看谁是处州府的主人。”
    “东翁,这恐怕不太好,会引起蜚语流长的。”
    “那……”
    “反正将人接回,合婚书当家的是谁无关紧要.由余师父出面,东主便不会沾上是
非了。”
    “这……好吧,依你。洪师父,你呢?”俞五向一名打手领班问。
    洪师父干咳了一声,站起来说:“小的主张派三十几个人,防范万一程三的人找麻
烦,便狠狠地给他们一次教训。”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程三那痞囚欺人太甚,多年以来咱们不跟他计较,这次
如果他敢出头,非要了他的命永除后患不可。”俞五爷翻着猪眼恨恨地说。
    “他那些徒子徒孙。由小的派人负责。如果整治了程三,这些人再加以收买,留给
五爷派用场,谅无困难。”另一名打手领班阴森森地说。
    “好,先教大管家拨给你银子三百两,应该够了。府、县两衙门的礼送去了么?”
俞五爷向另一名师爷问。
    “已经送去了,上下关节共送了四五百两重礼。”另一名师爷笑答。
    俞五爷嘿嘿笑,向众人说:“你们留心了,这次的事,势在必得,不可大意。并不
是为了一个小丫头,五爷我才肯花那么多银子,如果要用这近千两银子去买,我可以买
七八十个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为何要为了章家的小丫头花这笔大钱,你们知道我的用
意么?”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小丫头不识抬举,所以东翁要将她弄到手,是么?”
鲍师爷馅笑着说。
    洪师爷嘿嘿笑,说:“女人算得了什么?五爷岂会为了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人而争
胜呕气?”
    “依你之见,另有原因罗?”另一名师爷歪着脑袋笑问。
    洪师父盯着五爷洋洋自得地说:“章家的老奴方才请李兄弟雇请向导,想逃过五爷
的监视,拉小道逃向龙泉母舅胡家托庇,李兄弟本来就是咱们的人。”
    俞五抚着大肚皮狂笑,道:“洪师父不愧称黑心狐,看得明白。”
    “五爷是想找机会拔去程三这根眼中钉,一石二鸟,美人到手,整治程三,这些银
子花得有代价,值得的。没有程三,各店便不受干扰,不需一年,这笔银子便可赚回来
了。”洪师父自鸣得意地说。
    俞五挥手赴人,说:“你们好好办事,明天程三便可到家,后天咱们发动。”
    当天,丽水客栈住进两个穷小子,两人身高不足六尺,一双明亮的大履睛表示他们
仍是个未成年的小伙子,但谈吐老练,脸膛苍黑。一个石颊有一块大胎记,直拖至耳根
延至颈下。一个左颊有两条褐黑色的瘢痕,倒是两人的五官相当端正,小嘴说话时,露
出两排整齐而又黄又黑的牙齿。总之。已经够丑的了。
    两人穿得臃肿肮脏,穿了三五年的烂棉袄油光水亮补钉重重叠叠,至于是否里面长
了虱子,便不得而知了。
    两人穷得只带了一个包裹,包裹是竹丝编制的提筐,长约三尺四五,霓高各尺十左
右。胁下各挂了一个布袋,手提罗汉竹精制的手杖,看表面,定是两个小叫花,但他们
却住上房,与艾文慈毗邻。掌柜的怕他们懒帐白住,藉口年关不留旅客。两个小叫花立
即发横,要砸了店门的招牌。将十两银子丢在柜上,证明他们有钱住店,再啰嗦便要揍
人。
    店家真怕他们砸招牌,乖乖赔不是,领他们到上房安顿。
    年关已届,店中客人少得可怜,两个小花子闹店,并未引起外人的注意。艾文慈耽
在房中,也不知外面厅座间所发生的小冲突。
    次日入暮时分,三名肩宽腰圆的大汉,进入了四伯的上房。
    艾文慈已久候多时,从小孔中偷窥邻房的动静。
    为首的大汉生得豹头环眼,耳大口方,四方脸,留着八字胡。神情不怒而威。他就
是本城大大有名的浪子程三程锦江,曾经一度在县衙任过巡捕。
    四伯将来客接入,老泪纵横地拜倒在池,声泪俱下地说:“三爷大恩……”
    程三爷慌不迭将四怕扶起,按在椅上说:“老伯,不可如此,不怕折了小可的阳寿
么?坐下来谈,请从头说起。李三曾将概略的经过说了。
    语焉不详的,为明真相,小可不得不亲向老伯请教。”
    府北九十余里,是缙云县,县城内住了一位书香世家的章思任。章了原籍龙泉,二
十年前方迁居缙云,妻子是龙泉胡家的闺女。说起龙泉胡家,在浙江可说家喻户晓。
    胡家在本朝初年,出了一位大人物,姓胡名深,字仲渊。文才武艺出类拔萃,且精
术数之学,元末天下大乱,他挺身而出,集各地子弟自保,在处州镇守将石扶宜孙帐下
任参军,讨平群盗,封为元帅。明军攻处州,他反元投明;太祖召见,授司员外郎,返
乡召集旧部。总制处州军民,平山寇,兴文事,境内辑安。击败张士诚攻处州的大军,
破方明善,大胜陈友定,且太祖下八闽,与朱亮相攻福建建宁,他认为天候不正,不宜
长驱直入。朱亮相是太祖手下勇将,不听,终于遇伏。他率兵突围,马蹋被俘遇害,追
封缙云部伯(唐天宝初年,处州称缙云郡)。
    胡深处治乡郡,驭众宽厚,兴文教,重治安,一生不曾妄杀一人,是本朝初年浙东
的保障,深得民众爱戴。目前府街后的三贤词,所担的三资就有他在内。三贤是丽水叶
琛(功臣南阳郡侯)章溢,胡深、胡章两人皆原籍龙泉。龙泉的忠贤祠,祀的就是他两
人。
    胡深这一房子孙凋零,他死后,忠骸范葬在丽水,未能归葬龙泉,位于府城西面五
里地小括山下,距故城不足三里,恰好在俞五爷的领地内。
    章思任的妻子胡氏,是胡深一族的另一支,娘家中落,目前景况并不佳。胡氏逝世
三载,章思任也于一年前病故,遗下一子一女,子名章安国女名敏姑。安国十八岁,敏
姑十六。安国就读缙云总学,喜爱游山玩水。合该有事,九月九日重九登高,敏姑偕几
位闺友,在仙都山至玉虚宫途中,被前来访友的花花太岁俞渊遇到,惊为天人,倚仗人
多势众,出言调戏毛手毛脚,恰好碰上缙云的几名巡捕,总算替他解了围。
    之后,花花太岁逗留缙云不走,终于和安国结为朋友。安国年轻不懂事,不知世道
艰难人心叵测,终于陷入花花太岁布下的陷阱中,不明不白地沉尸好溪溺毙。好溪原称
恶溪,南流九十里共有五十八做,水流湍急,其中多水怪害人,唐朝刺史治括州有善政,
水怪远避,所以改称好溪。一个少年书生掉下险恶的溪中,不死才是奇迹。
    安国尸骨未寒,俞家兄弟便派人前来提亲。章家只有一个老仆四怕,照应一个十六
岁的大姑娘已够吃力,怎受得了俞家兄弟的纠缠呢?
    主仆俩一商量,决定卖掉家产,迁回龙泉故乡依母舅度日。
    返回龙泉必须经过府城,糟了,等于是自投虎口,送上门来。俞家兄弟得到消息,
不断地派人前来骚扰。假仁假义说要照顾故友的弱妹,要接主仆两人至家中安顿。四伯
早知少主人的死因,怎肯依从?章姑娘更心凉胆怕,每日以泪洗面。
    程三爷只听得七窍生烟,与两位同伴商量片刻,断然地说:“老伯,明天你与章姑
娘准备停当,在下亲自送你们出境,看谁敢阻拦你们。”
    四伯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程三爷,将喜讯禀知小姐,主仆俩即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一早,俞渊带来了十七八名大汉,押着一乘大轿,浩浩荡荡到了店门。花花太岁带
了两名师爷,两位打手,大踏步进入店中。
    四伯正在柜前会帐,程三爷带了四名弟兄在一旁等候。
    艾文慈未带行囊,正在厅中进早餐。
    程三爷一看进来了花花太岁,冷笑一声,缓步迎上。
    “三爷,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听说三爷这次在杭州很得意……”
    “哈哈!谈不上得意,遇上了几位好朋友,痛快地玩了几个月而已。
    俞渊,喝!你带了师爷打手,光临这间小客栈,稀罕着哩!有何贵干?”
    花花太岁皮笑肉不笑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特为舍下的余师父迎取新妇。
有钱没钱付个老婆过年,好事嘛!余师父曾经指导过兄弟的拳脚,因此亲自带人前来张
罗。”
    程三爷一怔,心中明白了三分,不由勃然大怒,变色问:“你替余青田娶亲?女方
是不是缙云章家的姑娘?”
    “是嘛!三爷晚上如果有空,请到舍下喝两杯喜酒。少陪,兄弟得跟章家的四伯商
量商量,他是送亲来的。”花花太岁客气地说,目光落在如被五雷轰顶,浑身颤抖的四
伯身上。
    “你这畜牲!”四伯久久方进出一声咒骂。
    程三爷是个闯荡江湖的浪子,不必多想也知道这是俞渊设下的毒谋,猛地一把抓住
俞渊的衣领,厉声道:“姓俞的,除非你不要命,不然赶快给我收回你这卑鄙恶毒的念
头。”
    花花太岁被抓得挺不直腰,急叫道:“三爷,放……放手,你……你不能不讲
理。”’两名打手班头左右齐上,程三爷的四名弟兄冷笑一声,向前猛扑。
    师爷退在一旁,大叫道:“三爷,有话好说,打不得,打不得。”
    门外十余名打手一声大叫,向店内涌,不由分说,双方缠上了。
    艾文慈以手抱住桌面,保护他的食物,不住大叫:“打不得,打不得。
    哎呀!我的菜,我的饭……”
    口中在叫,双手轮流挥动,一掌击在桌旁的一名打手的背心上,打手向前一仆,昏
厥了。接着右手一拂,又拍昏了一名打手。
    两个小叫化本来站在柜台旁,大概昨天便打听出章家主仆的隐情,突然大喝道:
“谁敢在店中撒野,打断他的狗腿。”
    叫声中,两人冲入人丛,双手一分,便倒了四名打手。程三已将花花太岁撒在桌上,
饱以老拳,只打得花花太岁鬼叫连天。正乱间,门外喝声震耳:“处州府推官胡大人驾
到。”
    接着,喝声又响:“住手!斗殴的人全给本官拿下。’”
    十余名差役如狼似虎地涌入店门,斗殴倏止。
    艾文慈两手圈住桌面,保护他的饭菜。谁能说他参预斗殴?无人敢信。
    两个小花子鬼精灵,溜滑如蛇,厅中的人谁也没留意他两人是如何走的,反正不在
厅中。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十一个,有六个昏厥,五个人头青脸肿鬼叫连天。
    程三爷仍然抓住花花太岁,像是饿虎揭羊。花花六岁口鼻出血,丑脸上一块红一块
青,杀猪般嚷叫个不停。
    程王爷的四位弟兄衣衫凌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
    推官胡大人穿了正七品官服,年约四十开外,生得五短身材,脸色阴沉,在八名公
人的拥簇下,威风凛凛地踏入店中。其他的十余名差役,已对封住了前后门。
    程三爷放下花花太岁。他还不敢公然抗拒掌理一府刑名,握有生死大权的推官。推
官本身没有兵勇,这些差役与巡捕皆屑同知大人管辖。如果他不服而且抗拒,不啻与同
知大人过不去,更是存心和推官为难。
    他大踏步上前,行礼道:“胡大人万安,俞家的人在此行凶……”
    “程锦汀,又是你闹事?”胡大人不悦地问。
    程三爷曾任巡捕,自然认识推官胡大人。过去胡大人对他颇为赏识,他也曾多方协
助胡大人,破了不少疑难大案,今天一听口气不对,不由心中一惊,硬着头皮说:“不
是草民闹事,而是俞渊光天化日之下,入店抢夺良家妇女。一言不合,草民不得不制止
他任性妄为。”
    “怎么回事?谁是俞渊?’胡大人向众人问,似乎他确实不认识花花太岁。
    花花太岁抹掉口角的血迹,爬下磕头叫:“草民俞渊,求大人做主。”
    “你们是怎么回事?’”胡大人沉声问。
    “草民的师父余成龙,九月天凭媒说合,定下缙云县章家的一门亲事,说好了年底
迎亲。不想章家的姑娘兄长亡故,姑娘无依无靠,由老仆四伯送亲。早些天到了南水客
栈,差人前来送信,催家师早行大礼。
    草民今展带了轿子前来迎接,拟接至家中暂且安顿,择日成礼。没想到章四怕已被
程三爷威迫利诱,三爷并且带人前未禁止草民接人,不由分说行凶殴人,求大人做主。”
花花太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尖着喉咙诉说。
    胡大人脸色很难看,盯着程三爷问:“程锦江,你好大的胆子,造反么?”
    程三爷脸色气得发青,躬身道:“大人明鉴,草民不敢。这位俞渊仗势欺人,光天
化日之下而且在府城之内,竟敢强夺良家妇女,他的话纯是一派胡言。目下章四伯与章
姑娘俱在店中,大人只消传他们一问,便知其中原委了。草民只带了四位好友,打算送
姑娘至龙泉投亲,而姓俞的带了二十余名师爷打手前来生事,要说草民行凶无人敢信。”
    “大人明鉴,章姑娘主仆已受程三爷胁迫,这时岂敢承认?要说草民强夺良家妇女,
真是天大的冤枉。草民带来了合婚书,三媒六证全在,当日下聘的礼单,章姑娘亲兄长
的许婚函等等全带来了,请大人过目。”花花太岁大声叫,召来了鲍师爷。
    鲍师爷呈上一包打开了书函礼帖,双手呈上。
    程三赶忙说:“禀大人,这些……”
    “住口!退下去。”胡大人不悦地叫,挥袖令程三爷退,然后命鲍师爷将书函等物
在柜上撩开,慢条斯理地逐件审视,久久方向鲍师爷叫:“传三媒六证。”
    三煤六证早就在店门外等候,略一查问,胡大人脸色一沉,向差役门叫:“将所有
参预斗殴的人押回衙门,重办祸首。”
    “大人……”程三爷高叫。
    “拿下他!”胡大人沉吟。
    差役们不由分说,取出了铐链、程三爷气愤填膺,却又无法反抗,拒捕的罪名极为
严重,差役们人多势众,拒捕也枉费心机,他钢牙一锉,同花花太岁冷笑道:“你做得
很好,但是你已惹下了滔天大祸。”
    艾文慈并未被带走,没人眼见他出手,他是旅客,只是在进食而已。
    章四伯被带走了,两名差役把守在章姑娘房外,里面的章姑娘还不知外面的事呢。
直至近午时分,店伙午餐送来,方将出事的经过告诉她。她能怎么办?只能在房中哭了
个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虽是在府城出事,但仍须由丽水县衙门初讯,府衙的推官不能扭权,因此当天便将
双方人犯解交县衙,已经过了升堂的时刻,必须等到明日审讯。同时,俞家的控告状已
经呈入,控告程三爷的罪名是胁迫妇女,纠众行凶伤人,诬良为盗,身藏凶器预谋杀人,
夺人妻女……罪名一大串了。
    怪的是次日并未开堂审讯,近午时分,程三爷大格大摆出了县衙,被他的弟兄们兴
高采烈地接走了。他们到丽水客栈,章姑娘却失了踪。
    程三爷大惊失色,盘访店伙追问姑娘的下落。店伙莫名其妙,正为了姑娘失踪的事
急得六神无主哩!据店伙说,把守房门外的差役昨晚便走了,今早送早膳时方发觉人去
房空。他猜想必是俞家父子弄的手脚,可是,他派在附近监视的手下弟兄,发誓不曾看
到俞家的人在附近出没。无凭无据,他不能鲁莽地上俞家要人,立即返家召集好友,分
派人手监视俞家分布在城内的数处宅第。
    午后不久,章四伯被无条件释放。程三爷立即将老人家接走,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
听到恶耗当场昏厥。
    救醒了老人家,他心情沉重地说:“老伯,事已至此,哀伤无益。且稍等几天,敝
友将从杭州到来,同来的尚有几位来自京师的京官。那时,小可负责拉查俞贼的家,或
可将小姐救出,务请节哀为上。”
    四伯一把真涕一把眼泪,悲伤不已。
    “三哥,为何县大爷不曾过堂,便将三哥无条件放了?”程三爷一名弟兄问。
    “哼!知县大人怎敢无条件释放?俞老狗已买通了府县关节,存心要我的命呢!今
早府衙的同知大人先期提问,愚兄告诉他,奉京师锦衣卫岳大人的手渝,秘密缉查大盗
艾文慈。胡推官乱入人罪,贪赃枉法将我捉来,等岳大人到来时,看他们怎样处理这桩
公案。哼!这些赃官见不得天日,吓得个屁滚尿流,乖乖将愚兄请出来了。”程三爷愤
愤地说。
    章姑娘是如何失踪的?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