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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将军

作者: 张国立

三、前将军李广

大军退回右北平,李广部卒死伤重,一方面等着补充的兵员;另一方面也把投军而 来的百姓做初步的筛选和训练。

李力虽然经过了战场的洗礼,但他毕竟还是个新兵,也跟着其他投军的各地恶少一 同接受训练。

汉军对投军而来的青少年,简单地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出身不好的恶少,在加入军 队后,多担任步兵或是不重要的后勤工作;另一类是出身名门的良家子,从投军起就是 军官。在塞外的部队尤其明显,良家子才有资格成为骑兵。这种制度是延续自周、秦, 贵族和奴仆是有绝对区别的。平民也不是没有机会成为军官,但要比贵族建下更大的战 功才有可能被提拔。

李广当年是良家子投军,李力则是恶少,虽然右北平一战李力的英勇得到宜长的赞 许,他仍未被纳入正式的部队,在军籍上他是不存在的。不过李力考虑的不是能不能成 为皇帝册封的战士,他还没有从和匈奴的苦战中苏醒,脑海里残存的全是战斗的印象, 尤其是那具中了十数箭仍骑在马背上狂奔的匈奴尸体。连续几个夜晚,李力反复考虑是 否要弃军回长安,反正他是恶少,又未入军籍,他可以向官长报告,打着行李回家去。

不只是李力,每天都有人想法子搭上商队或是粮队往南去,包括受伤的战士和吓破 胆的投军百姓。李力犹豫不决是因为若英,如果他这么回去,绝对不可能娶到若英。到 右北平之前,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恶少,经过了这场大战后再回去,他又成了 畏缩不前的懦夫逃兵,他要用什么去说服公孙家同意把若英许配给他呢?何况公孙敖是 打匈奴的将领,必定看不起逃出军旅的他。若英呢?他又怎么开口对若英说:“我受不 了战争,我怕,我晚上会梦到那个被箭射穿的匈奴骑兵?”

能说服自己回去的是娘,他不能让娘收不到他的尸体,甚至连儿子死在塞外何处都 不知道。为了娘,他应该回家,虽然没有封侯拜将的儿子,至少有人能陪着她,没出息 就没出息吧。

李力羡慕那些找上商队,抛下所有梦想回南方的投军者,他也羡慕李广,十八岁加 人军队到现在六十多了,却毫不畏惧战斗。

犹疑造成惶恐,在军垒内李力最怕遇到李广,他记得李广对他说:“跟着我,打完 这场仗你我都没死,你就跟着我。”万一真遇到李广,李力相信照李广的记性,他是绝 不会忘记李力和他当初所说过的那句话,那李力岂不连离开右北平的机会也没有了。

李力想尽办法躲着李广,可是李广却自己找来。李广掀开土屋门上的棉布慢大步跨 进来,李敢在他身后跟着。李广亲切的和每个投军者打招呼,最后走到李力面前。

“李力,我记得你,会骑马吧,收拾你的东西跟我走。

李广没有等李力的回答,不,李广根本不认为李力会不同意他的话,自顾自地已向 屋外走去。李力没有时间考虑,他连打行李包的时间也没,是李敢,他上前把李力的棉 被掀在地上说:“走了,李力,会发给你全部装备。”

没有时间顾虑娘,也没有时间再思考若英的问题,李力光着两手,他连从长安带来 的环首刀也遗留在匈奴人的身体里。

五百骑李广贴身的骑兵在校场上操演,李力有了自己的马,他在老兵的指导下试着 熟悉这匹灰褐色的马,因为马,使李力有了新的兴奋和期待,其实封侯之梦并非绝望, 他成为骑兵的一员,下一次的战争,他可以驰骋在沙漠的战场上,用他的箭和矛去斩匈 奴的首级,敌人的首级会堆积出他的功名。他不会再是出身卑微的长安恶少,他的子孙 会是将门之后,娘也不用再委曲地躲在王府的角落。

大军退回右北平不久,皇帝派出的长史来到部队。长史的出现于战地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是替皇帝颁赏,第二个是按汉法法办失职的将领。关于后者,在长史本来临之前, 所有的人都清楚,未及时赶至战地的博望候张着只怕难逃追究,而张骞本人也等着这一 天。他穿着白色的罪施跪在大营前迎接长史的车队,副将则在他身后捧着博望候的印信 和官像。李广也陪着张骞在营门前等待长史,毕竟他是张骞的前锋。李力的心情很激动, 张寿延误军机,使原本大破匈奴主力的机会丧失,这是谁也遮掩不掉的罪,但李广部队 死守战场,杀死超过本身数倍的一万多名匈奴,令匈奴兵力元气大伤,也该得到赏赐, 况且法令是以骄敌人首级来评论功劳。

一万多个首级绝对是大功。李广更紧守阵地,使匈奴不能抽调出主力对付其他各路 的汉军,也是一桩功劳。

李力想,苏总管的期待终于要实现,李广要封侯了。如果李广真的封候,他的属下 也必有所赏赐,李力虽初次上战场,他会不会列入功劳簿,他会得到什么赏赐呢?

长史被迎进博望侯的军帐内,没多久,张骞披散头发缚着两手走出军帐,低头坐进 等着他的囚车。接着长史由李广陪着步出军帐,长史向李广拱拱手,登车率众离去。李 广目送长史的队伍,一个人慢慢地踱回到他的营区。李力看不出李广的心情,长史带来 皇帝封侯的命令吗?

整个下午没有看到李广走出他居住的土屋,李敢领着骑兵呼啸地从营区外奔回,李 力则洗刷地的马,他很困惑,李广的部将和李敢都没有不同的表情,好像长史的到来和 李广没有关系,那么长史的这次任务只是论张春的罪,未计李广的功?

李力实在憋不住,正好李广的副将刘益牵马来洗,李力便小心地开口问:“刘都尉, 朝廷为什么派长史来?”

刘益专心刷着他的马,好久才慢慢地回答:“当然是来论功过的,你没有看到张骞 给上了囚车吗?

“看到,”李力急着说,“李将军呢?长史没提到李将军的功吗?”

“功?”刘益仍刷着马,“长安的大官哪知道我们在这个沙漠里做什么,没过就心 满意足了。”

李力听不懂,难道在塞外和匈奴作战不是长安人想的,只要有功就等着封侯?

刘益放下马剧,拍着马的脖子,然后看看李力说:“张骞是押回长安去再定罪,按 照律法,免不了死罪,有钱还能买回命,回头再去做平民,等下次战争再翻身。至于; 将军,大概又是无罪无货吧。”

刘益没再说什么,牵着马走了,李力却非常迷惑,无罪无赏?

部队里大部分的战士应该都知道长史带来的皇帝命令,但若是无罪无赏,为什么没 有人发牢骚,没有人替李广或自己感到不平呢?

李力的困惑是李广解答的。

傍晚全军在校场开饭,大锅煮的饭在黄昏中泛着浓郁的香气,李广一向都是和士卒 一同进餐,他的身体高大,饭量却有限,老兵说,李广曾说过,饭不能吃太炮,太饱会 提不起精神。

李广不固定在哪个单位吃,他走到哪里就坐下来吃到哪里,李力看着李广从他的屋 内缓缓走出来,若有所思地低头走路,几乎就要走过李力的单位。李力突然有莫名的勇 气,他站起来说:“将军,我是李力,我有了马,也会骑马了。”

李广偏过头仔细地看着李力,仿佛他不记得见过李力。

黄昏微弱的光线使李广认不出李力?李广点点头,他弯身坐下,也招呼李力和周围 的兵士坐下。一个兵赶紧送上来碗筷,李广和士兵不出声地吃起饭,直到吃完为止,李 广没有说一句话,而且他也沉默地摘下碗起身离去。

或许李广需要一个人思考事情,李力不知该不该打扰这位老将,他跟在李广身后, 直到军垒的土墙前,李广坐在墙垛上,他没回头地说:“李力,也坐吧。”

李力陪着李广坐在培垛上看着沙漠中的落巳沙漠的落日是奇特的,大部分的时候只 能看到远方深黄色的光环,热方气摇摆在天与地之间。偶而无风的日子,则可以看到偌 大的一轮菊花般的太阳颤抖子灰色的骑士身影后方。初到塞外,李力每天黄后都贪婪守 着落日,长安也有落日,但远不及沙漠中的大。要是有一天李力一路往西走。他舍不会 在沙漠的尽头找到传说中西王母的宫殿?

坐了很久,李广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为什么来投军?长安的日子不好过?”

李力谨慎却肯定地回答:

“为封候。”

李广哈哈大笑。

“好,我封你为归乡侯,你可以回去了。”

李广恢复沉默,落日已逐渐消失,气温陡然下降许多,李力见穿着短衫的李广完全 不在意地面冒出的凉意,也不觉地挺直身子。

“封候是命。”李广终于又开口,“我的先祖李信在秦始皇并吞六国之前就是秦国 的大将,而我从十八岁从军,随太尉周亚夫平七国之乱,再转战塞外,和匈奴大小战役 接战七十余次,但始终不能封侯,李力,你想知道原因吗?”

李广偏过头,严肃地看着李力。

李力感觉李广巨大的侧影压了过来,他喘不过气。

“我在几年前遇到一位著名的望气师,我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反问我这生有没有做 过很后悔的事。我想到当年在当陇西太守,芜民造反,我劝犹叛民投降,可是在他们投 降之后,我却杀了那八百多个羌民,这是我李广从军以来最大的遗憾。那位望气师说: ‘人最大的罪过莫过于杀投降的人,因为他们手无寸铁。’而我又承诺在他们投降之后 会有安逸的如话。这就是我无缘封候的原因吧。”

一阵大风刮起,李广的银发须飘在风里,光线已不是很好,李力看到眼前的李广竟 是如此的苍老。““李力,我对封不封侯早已不在意,这一生最后悔的还是在陇西犯下 的糊涂事。那时我年轻,杀气太重了,现在我绝不错杀一个人,免得自己再后悔。”

李广看着远方几乎完全消失的落日,李力觉得李广的视线投在比落日还远的地方。

一我生在军人家族,我热爱战斗,快进棺材的人还做梦想封候不成,真封了侯又如 何?我只有匈奴,只求有生之年能和匈奴单于打一场痛痛快快的仗了。”

李广收回视线望着李力。

“是不是后侮跟了我?放心,我封不了侯,我的底下封候的可不少,你还是可以做 做封侯梦的。”

李广再大笑起来。

李广的笑和平常人不同,是从肚子深处发出的笑声,如同牛皮拉出的战鼓,震荡在 旷野中。

这一夜李力无法人眼,李广的话留在他的耳里,他已经不担心娘找不找得到这个儿 子的尸体,至于若英,就让命运去安排吧。李力要守着沙漠,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李广, 李广给他的不仅是他从不了解的人生,还有他渴望的父亲的感觉。

李力努力学习马上的骑射功夫,几个月后被正式纳人李广的亲随五百骑中,领着他 们训练的不是李敢便是李广,这对父子个性有很大的差异。李广深沉,他要求部下除非 有十足的把握绝不轻易射出手中的箭。他说:“你射不中敌人,再取诉张弓时,就是敌 人射你最好的时机。”

李敢充满活力。马上功夫更是全军第一。他惯于快骑贴击敌人打肉搏战。他教导部 下侧身斜挂在马身的一边,让敌人不易取得好的射击目标,再快速地放箭,即使射不中 敌人也会使敌人惊恐,等到接近敌人,立刻坐正身子,将长矛刺进敌人的脖子。李敢说: “刺脖子要准,脖子细短,矛容易拔出来,顺带把首级也割下。”

李力的马术进步有限,倒是射箭愈来愈准确,李广说他的手稳,善射者首先要有稳 定的心情,并且眼中要没有敌人,不会心慌。

苦练射术有个缘故,李广把部队里最善射的骑士集中在他身旁,大约一百骑,李力 迫切地要加入那一百骑,他乐于跟从李广,他在写给苏总管的家书里说,他其实仍不认 识匈奴,封焕之途遥远,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跟着李广。

苏总管回了信,他果真去巷口守了两天,和若英说了话,若英送了片竹简来,上面 画着一个战士和一个摘杨桃的少女。李力将竹简缝在铁甲上,骑在马上竹简敲着铁片, 有如若英浅笑着伴他投入风沙。

令李力不解。娘在苏总管读信给她听之后,居然有两三天不说话,苏总管问了几次 也没用。李力很清楚娘倔强的个性,娘是不希望他投军的。

在塞外的日子使李力成长许多,他能体会娘的心情,若英的事必定让她难过。李力 想,娘又内疚,要是她有钱,又不是奴仆,早可把若英娶进门,儿子也不用去投军。娘 的个性如此,苏总管说破嘴,娘还是会把所有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李力恨不能飞回 长安告诉娘,儿子的人生要儿子去闯的,娘不必为儿子的人生负这么重的责任。

李广曾问他铁甲上竹简的缘由,李力不好意思地说了。

李广没有笑李力,李广连射三箭,三箭都命中两百步远的靶心。收起弓李广才说, 回到长安,他会去公孙敖家提亲。李敢则说:“小子,公孙敖家伙敢说个不,我把你的 丫头抢来。他公孙敖不是打仗的料,全靠大将军的关系,他最怕我这种不怕死的莽夫, 你放心。”

没什么放不放心,李力听说公孙敖和李广有过节,李广善战,公孙敖怕战,李广曾 当着三军前骂过公孙敖,可是公孙敖封侯,李广仍是即中令,他不想李广为他的事去向 公孙敖低头。

李广却说:

“公孙敖刚战败失去侯爵的头衔,他有仰仗我的地方,大将军也得瞧着点我七十余 战的功劳。我说话,他们总不能不应付。”

匈奴经过几次大战,战力也受到影响,逐渐向北移,右北平呈现难得的平静。长安 来命令,调李广回京。李力原是随李广回去的一员亲兵,可是临行前又有令,李广单人 返京,连李敢都留在右北平。李力颇为失望,要是他和李广回到长安,娘当然高兴,苏 总管会更高兴。还有若英。

留在右北平并没有闲着,匈奴部队又出现,几次进攻右北下和定襄,杀死在当地垦 荒的数千名汉人。李力的部队也忙着四处围堵匈奴,但匈奴来去迅速,汉军疲于奔命。 李力和匈奴打了几次小型的接触战,他已较能适应战斗,他明白住广强调财术的重要性, 既能先取敌人性命,也可以避免面对面刀矛护命的残酷。

最激烈的一次战斗发生在元狩三年中,匈奴约一千骑突击右北平北方数十里的一个 汉人垦区,李广亲随的精兵一百多骑正在附近,李力也在其中,看见垦区火起后,便急 驰去救援,匈奴见汉兵人少,转扑过来,汉军几排齐射,射死上百名的匈奴兵,匈奴才 退去。李力一人射死了五名匈奴骑士,被摆升为军卫。这对恶少出身的投军者是极高的 荣誉。

李力对军卫的职位并未太高兴,因为长安传回消息,皇帝认为李广年纪太大,有意 把李广留在京城,不要李广再到塞外和匈奴作战了。李敢否定了这个消息,他说他的父 亲立志在沙场,谁也留不住李广的。

尽管这么说,李广一直没有回到右北平,也没有其他有关李广的消息传回塞外了。

一批批的投军者来到右北平,一批批的投军者离开右北平,李力披着长袍在驰道旁 看着车队的来去,他对自己已成为北边骑兵,既骄傲也茫然。不会有人爱风沙,习惯于 风沙是不自然的事。

元狩四年,右北平之战后的两年,大将军卫青和缥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领五万名骑兵 和数十万的步兵、投军百姓、运送粮水的后勤部队,大举征讨匈奴。卫青是主力,出定 襄;霍去病是奇兵,出代郡。由卫青寻找单于的所在,吸引住匈奴主力,进行会战,霍 去病的部队则直袭匈奴的王庭,捣毁匈奴的根据地,彻底消灭匈奴在漠北的立足之地。

随大军出征的还有左将军太仆公孙贺、右将军主爵赵食其、后将军平阳候酋事,不 久前田作战牛利欲贬为平民的合骑候公孙敖也在军中,以中将军之名随卫青左右。

李广呢?

消息传来,李敢领着右北平的五千多骑驰赴定襄和大令军部队会会,李广的亲随百 骑先行,李力也在其中。此时并家也才确定,李广果然在卫青帐下,被任为前将军,是 卫青部队的前锋。

既然李广是大军的前部,一百多个李广的子弟顿时抖擞起精神,将旗领头,紧接着 是十多名完全匈奴打扮的向导,其实他们根本就是匈奴人,在战场上向李厂投降,李广 也待他们如自己人,每次行军都是以匈奴降兵走在部队的最前方,使得其他汉军部队常 戏称李广的部队是汉匈奴部。再下来是两列马队,弓在背,矛在鞍,长袍鼓胀在风中。

原来是李广副将的刘益已先被调去大将军营,此时又返回右北平来催军,正好遇上 李敢率领的百骑亲随。李力看到刘益和李敢并肩而行的在部队前瑞说话,李敢的脸色很 不好。他们说完话,李敢突然把部队交给刘益,单骑快马先往定襄奔去。

出事了,李力直觉地认为李广出事了,可是他不能去问刘益,如今的刘益已是大将 军帐下的尉官。

沙漠的日头炎热,部队照例缓行,以免失水过多。刘益来回检视部队,他看到李力 便驱马过来,这使李力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刘益还记得他。

“你是李力吧?”刘益用鞭梢指着李力说:“李将军特别交代我来告诉你,他见过 你的小娘子,等这场仅打完,他会陪你去迎娶的。”刘益笑着,“好小子,要将军替你 去挑媳妇。不错,听说你打了漂亮的仗,李将军从不会看错人。

周围的骑士哄笑起来,有人要李力形容若英的模样,李力很窘。李广的部队平时很 随便,大家笑闹惯了,李力原本话就不多了,提到若英,更加地手足失措。

刘益和熟识的战友聊着,李广的事也传了出来。

皇帝派大将军和源骑将军出征,原本将领名单内没有李广,因为皇帝觉得李广年纪 太大,不适合再做长程的征战,是李广几次上书才得到皇帝的应允,并且任为前将军, 由李广率部打先头战,这也是刘益来催军的原因,李广的部队要先行。

李广被任为前将军,使李力感到心安,李广的事业和生命就在这片大漠上,也许此 次出征能一了李广和匈奴单于正面作战的心愿。

接近定襄时,各地集结来的部队和后勤的粮、水车队络绎于途。刘益一马当先,百 余骑在李广的将旗下排列出整齐的队伍,在各路兵马中,右北平的这支骑兵队人数少, 也不起眼,可是他们都穿着几乎和匈奴相同的长袍军服,加上领队的将旗,李力可以听 到旁边的部队用好奇和仰慕的眼光看过来,甚至有人喊着:“是右北平李广的骑兵!” “是李广的匈奴军!”李广部队在塞北的汉军中是最突出的,也是第一个大量任用匈奴 降兵做向导的第一线单位。

李力曾对汉军中的匈奴向导非常好奇,提莫呼(Timohu)是李广军中匈奴向导的头, 因为撰升至亲卫百骑内,李力才有机会接近这个几乎不说话的提莫呼,但提莫呼从不理 会李力,他谁都不理,直到有一天李力在骑射测试中,连着三箭命中百步的目标,提莫 呼才主动地对李力说:“你箭射得很好。”

提莫呼竟然会说汉语。

大部分的时间提莫呼都是和其他的匈奴人在一起,匈奴向导似乎很怕他,也许和提 莫呼凶恶的相貌有关吧。后来呼力才知道,据莫呼是匈奴大单子的亲戚,匈奴发生内争 时,提莫呼所依属的一派失败,单于要杀他,便奔出漠北,恰遇汉军,被李广一箭射中 左腿落马,成了俘虏。提莫呼在被擒之后,始终不肯投降,直到消息传来,他的家人全 遭单于杀害,他无家可归,成了沙漠的浪人,而李广对他很好,才投降留在李广部队当 向导,是李广亲卫百骑中,地位仅次于李敢的人,不过没有军职。

李广和李敢父子对提莫呼都很尊敬,李广且下令,不准约束提莫呼的行动。没有任 务时,军垒里常看不到提莫呼的人影,他只要有空,就一匹马一壶水地进入大漠,谁也 不清楚提莫呼要在沙漠里找什么,却也没人干涉他。塞外各部队的将颌都知道提莫呼这 号人物,全塞北最了不起的向导。

提莫呼跟在将旗和刘益身后,弯腰坐在马上,从背后看去,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的马后是十多骑匈奴向导,再下去才是汉骑。经过大漠的日晒和风沙洗礼,汉人和匈 奴人早就很难区分,奇怪的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出提莫呼是匈奴人,这并非他的外 貌突出,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即使他是闲散地坐在席上,李力也可以感受到杀气, 如同一只卧在草丛里的老虎。

各路兵马对李广部队的好奇,一部分就是因为弓身行在队伍前面的据莫呼,若非李 字的将旗明显,李力相信有很多人会误以为李广军是匈奴部队。

部队在指定的地点扎营,大将军的军令传下,右北乎其他的部队不必开到定襄,停 留在原地等候命令。李力对这个命令颇为不解,可是老兵都不以为意,他们说可能大将 军本来是要右北平部队跟随主力行动,现在改成侧翼或前锋,也就无须在定奚集结。”

定襄风沙滚滚,有的部队开进来,有的部队则匆匆地踏着马蹄出去。各个部队或多 或少都有匈奴人的何导,他们三五成群恭谨地到右北平军来见提莫呼。李力深切地体会 到提莫呼在匈奴人里的地位。

直到傍晚,李广和李敢才出现在部队,他们露着兴奋的笑容。作战计划是李广部队 做为大将军的前导,两天后开拔。在定襄休息一晚,他们就要回到右北平,再往北进发。

夜晚的寒气很重,李力裹着长抱在营区走动,举目所及都是营火。估计总有十万人 汇集于此,到处是马鸣声。李力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驱逐匈奴在此一役,汉军的精 英从各地调至定襄,这是高祖皇帝白登之战后,对匈奴所做的最大一次军事行动。

李广唤李力过去,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李力说:“是叫若英吧,我的记性应该还管 用。我见过她,也和公孙敖说了,公孙敖一口答应,明早的会议你就跟我去大将军营, 先向公孙敖道谢。”

在这种军马佐格的夜晚,若英的名字出现在李广口中,使李力的头脑有些混乱。他 红着脸点头,见李广和李敢、提莫呼仍翻看地图,便退了下来。

长安的若英,此刻竟是那么的遥远。

半夜军营起了骚动,一队骑兵飞奔而来,好像前方的汉军已和匈奴交锋,各部队全 布成阵势,骑兵上马,弓箭在手。

不是匈奴大军来袭,是侦察队逮捕到几个匈奴兵,立刻送回大营。没多久,大将军 传令要李广去开会。李广没有耽搁,他叫李力:“李力,跟我看公孙敖去。”

李力应声赶上,他们骑着马来到四面全由手持火把的军上护卫的大将军军帐,许多 将领也陆续抵达。李力随着李广进入帐内,正中央是张大儿,几后有大将军的“卫”字 将旗,左右是铺着席子的座位。已到的将领分别坐定,每人身后都有亲随,但都是尉、 校级官长,李力浑身不对劲,又不能抽腿出来,只好硬着头皮也跪在李广身后。

李广坐在左边的第三个位子,他的下首是公孙敖,李力认得。李广头也不偏地对公 孙敖说:“公孙将军,这就是李力,望你成全了。”

李力赶紧给公孙敖行礼,没想到公孙敖居然起身扶住李力。

“不用行礼,果然一表人材,就等大破单于,我和李将军在长安开怀畅饮这杯喜酒 了。”

近看才发觉,公孙敖的肩膀出奇的宽,披上铁甲更雄壮,不过李力很怕公孙敖的眼 神,在和李力说话的时候,公孙敖两眼明明看着李力,可是眼神却不在李力身上。

“你是李将军手下的校尉吧?”

李力很尴尬,他哪称得上校尉?只是小小的军卫罢了。

李广替他回答:

“刚投军。”李广依旧看也没着公孙敖地说。

公孙敖“哦”了一声,李力体会到自己的卑微,他是个多么微不足道的恶少啊!

大将军卫青在几个将领的簇拥下进来,还是长安时所见的翩翩丰采。帐内马上安静, 是由另一个将军先报告,原来刚才逮到的匈奴兵透露,牟平在大漠东边,匈奴主力跟着 单于.王庭的位置则是瀚海北方,因此汉军应向东方进兵,并通知骤骑将军径攻王庭所 在。

卫青点头,环视两侧席上的将领说:

“立刻通知霍去病,我军向东,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起食其为右翼,左将军公孙贺 为左翼,曹襄殿后,我居中,中将军公孙敖为前锋,两天后分三路出发。”

李力觉得奇怪,为什么把李广调到右翼?没等李力想完,李广忽然站起身大声地对 卫青说:“未将有意见,离开长安时,奉皇帝之命为前将军,大将军要末将为右翼,李 广不敢听命。况且李广和匈奴作战四十多年,等的就是和单于一战,愿意仍为前锋,务 必以单于首级报效大将军。”

帐内一片沉寂,卫青皱起眉头:

“李将军和匈奴的战功,长安三岁小儿都知道,但这次大战我已有安排,请李将军 勉为其难,掩护我卫青的右翼吧。”

李广涨红脖子地说:

“奉命为前将军,杀凶奴是我一生的志向,大将军的安排,李广无法遵命。”

所有将领低着头,李力看到卫青表情变得很僵硬,猛的一巴掌拍在几上:“军令已 出,李广不必多言,两天后出发。”

李力捏着一把冷汗,白面书生发怒时丝毫不见当年从长安城出兵时的从容举止。

李广没有接受卫青的命令,他更大声地说:“李广愿为前锋,战死沙场也不后悔。”

看得出卫青正强忍着脾气,他咬着每一个字地说:“军令已下,李将军不必再多 言。”

整个帐内一片死寂,李广没有再说话,他瞪大两眼看着卫青,卫青却偏过头去。突 然李广回转身就朝帐外走去,李力赶紧站起身追上。李力怎么也没想到李广说走就走, 毫不理会卫青。

出了军帐,李广对着天空发出长叹,使上马头也不回地直奔右北平军驻扎的地方。

回到营地,李广沉默地坐在火堆旁,李力想不通,李广志愿当前锋,卫青为什么不 答应?当前锋和单于大军先对阵,不是去找死吗?

提莫呼出人意料之外地来找李力,当他问清楚大将军帐内发生的事后,长叹一声: “李广是个了不起的战士,也是个笨汉人。”

提莫呼说:“卫青的安然很简单明白,就是要公孙敖建功,重新得回侯爵的地位, 天下谁人不知卫青和公孙敖的关系,李广想不透这一层吗?”

“望气师对李广看相的事你知道吗?”提莫呼说:“废话,李广封不了候不是因为 他的命不好,是他不会搞关系,连我一个匈奴人都知道没人在朝廷上撑腰,会打仗有个 鬼用。”

提莫呼气愤地走开,隔了一会,他提着酒到李广身旁,什么也没说地灌进一大口酒, 把酒袋就递给李广。火光里,两个巨大的人影相互喝着那袋酒。夜宁静下来,李力连马 嘶也听不到了。

清晨,李力在吵杂的军马声中醒来,李广和提莫呼仍坐在将熄的火堆旁。几匹马驰 来,李力上前拦阻,来人喊着:“大将军长史要见李将军。”

李广听见,起身相迎。长史将一封信交给李广说:“大将军令,立刻返回右北平, 率军依照命令行事,不可违命。”

李广收下信,没对长史行礼,他身后的李敢啸一声,李力困苦其他人把身上马。提 莫呼一马当先,挥着李广的将旗养出定襄。

经过一天的再次整编,右北平的五千战士完成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李广对作战序列 做了调整,他要步兵为主力,骑兵则在两侧。每两名步兵为一组,一人持弓或管,另一 人持盾和矛,盾是新造的长方形,能遮在脖子以下到大腿。命令下达后,步兵排成五列, 由持盾者把盾遮掩住弓箭手,弓箭手对敌人冲锋的骑兵发箭。能连发数箭的管,不再分 于全军,而是集中在步兵阵的正中央。在匈奴发动冲锋,被汉军步兵挡住后,两翼骑兵 马上扑向匈奴的后队。李广亲随的百骑躲在中央强督后,两翼骑兵冲阵后,强管光射散 正面的匈奴骑兵,李广再率百骑直攻单于所在的匈奴指挥阵地。

李广一反常态,仔细地把他的战术分析给各副将和亲随骑兵听。李广强调,兵少, 如果遇到单于主力,不能力拼,只能采取突击的攻心法,不计较杀伤多少匈奴兵,务必 割下单于的首级。

李力佩服李广的战术,两边兵力悬殊,也唯有靠李广的乱中取胜的攻击方式。

提莫呼在大军出发前一晚,仍单独骑着马出塞,应该是去探匈奴的动态。看着提莫 呼猛抽马鞭飞驰出塞的影子,李力恍然大悟,李广的战术安排是准备和单于主力一拼, 那他岂不根本没打算当卫青的右翼,而是想自行作战。

莫名的热气涌上心头,李力忍不住地站在墙垛上对着旷野发出吼声。

赵食其的部队开至军垒外,炊烟冒出他们的营地,许多士兵忙着用大锅炒起米。李 力估计,赵食其的部队充其量也不过五、六千人,和右北平军差不多,卫青的安排必然 是集中绝大部分的兵力在中路。李广又要打一场众富悬殊的仗了。

将近傍晚,公孙敖领着数十骑来到右北平,他在大军面前宣读命命,为了使瞟骑将 军的部队底扫平匈奴王庭,调各部队的善战战士至源骑将军帐下效力,所征调右北平的 人员,有李敢、提莫呼和其他十多个匈奴向导。

这是一个极有寻常的命令,大兵力集中在卫青的中路,精英部队则集中在霍去病的 麾下,万一霍去病没有找到王庭,单于大军又避开卫青,攻击其他两路,汉军很有可能 会崩溃。

连李力都看穿这个布置上的漏洞,难道李广看不出来?

公孙敖同时在李广和赵食其面前宣布,要赵食其为主,李广接受赵食其的统制。

右北平全军怔住,广场上鸦雀无声。李敢和十个匈奴向导牵着马到李广面前,李广 露出微笑拍着李敢的背说:“去帮源骑将军,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公孙敖喊着:

“提莫呼呢?”

李敢没好气地回答:

“出营去探路,天明前会回来。”

公孙敖在李敢的气势下改变口气:

“是,请小李将军和我同回大营,提莫呼一回来,也请李将军吩咐他到定襄,骤骑 将军正在定襄选兵。”

李敢朝李广一拜,上马随公孙敖离去,李力在军垒门前,李敢用马鞭摄李力的肩。

“喂,小子,你的射术进步很快,要紧跟着我爹。”李敢瞄了瞄公孙敖说:“等我 到了长安,公孙将军要是不答应把小丫头嫁给你,我帮你抢。”

公孙敖陪着笑脸说:

“小李将军开老夫玩笑了,一个女奴值得什么。”

女奴不值什么,在右北平这些日子里,李力已几乎忘了自己的出身,也忘了到塞外 来的目的,他同情李广,他的命运竟是和李广系在一起。李力深刻地了解李广对这一仗 的期待,他也一样,他要用卑微恐惧的心去公孙家见若英吗?他没有李广在卫青帐内的 勇气。期待战斗,李力并未忘记马上狂奔的匈奴骑兵尸体,但他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大军在没有向导的引导下往沙漠进发。凌晨时提莫呼回到军垒,李广催着他去定襄, 提莫呼要把他一晚的探敌结果告诉李广,李广却不听,他要提莫呼立刻走。提莫呼无奈 地带着右北平军最后两名匈奴向导投卫青大营而去。李广又留下两千步兵,他说军垒必 须固守。于是随李广出击的只有三千骑兵,没有步兵的掩护。许多老兵不愿留下,但李 广坚持。

李广也要李力留下,李力摇摇头,他对李广说:“将军,我是为封候而来的。”

李力连续几天和李广在一起,李力已渐渐清楚李广对这一次作战的要求,无疑的, 李广准备打他最后的一仗,而且从公孙敖来调走李敢和提莫呼起,李广更把这一仗和自 己生死连结。人生或许便是如此吧。

赵食其对大漠很陌生,他在长安待太久,所以尽管大将军命令他为主将,当部队出 了右北平,赵食其的兵马仍退到后面,跟着李广走。

李广一马当先,他派出几批斥候去探索单子的位置,其中的一批就是由他亲自率领。 李力伴随李广,他们一路舍命飞驰,李力眼中的李广是一头饥饿狼,急切地寻找猎物。

第一个夜晚噩运就找上李广,沙漠中突然刮起狂风,他们把马翻卧在地,人躲在马 腹后用长袍遮住睑,风甚至把星斗都吹跑,聊了第二天,风仍未停,部队又不能留在原 地延误和大将军主力会合的时间,于是顶着风沙,汉军一寸寸地在沙漠里前进,等到风 停,李广仰望空中的星辰才发现部队不但没找到单于,还偏离了原定的行军路线。

第三天,部队忙着修正偏离的方向,好不容易和一支匈奴的小部队遭遇,却没有交 锋机会,因为风暴再起,勉强策马前进,也被风吹倒在沙里。汉军和匈奴军在狂风中互 相搜索对方,李广急切地想生擒匈奴兵,好通问单于的所在,可是风停时匈奴部队已消 失,反而花在搜索的时间太多,李广和卫青主力的距离更远了。

苏总管曾教李力念过《庄子》,书里有个屠龙者的故事,一个年青人花尽所有财产 想学屠龙之术,以求成为天下的英雄。当他终于学成,走南闯北始终找不到一条龙。李 力觉得李广正是那个屠龙者,空有屠龙本事,无龙可屠是最可悲的。

当部队宿营休息时,李力把这个故事说给李广听,李广苦笑地回答:“说得好,李 力,说得好。”

赵食其对于两次风暴延误了和卫青会合的时间,显得很慌乱,他赶到李广部队和李 广商量如何追上卫青,李广沉思不语,赵食其逐渐沉不住气,他指着李广吼叫:“李广, 我敬你是老将,你不要把我拖下水。”

李广没有回应,赵食其又喊:

“李广,你晓得皇上为什么不让你出征,又不让你做前锋?你的命不好,你从生下 来注定是霉星,你以为你是和匈奴大小七十余战的名将?呸!皇上是怕你的霉命拖累大 军,你也别想拖累我。”

赵食其气忿地离去,没多久,赵食其的部队没知会李广就转而向西开走。李广没有 理会,火光映在他脸上,李力看到的是一个苍老的老人,所初悉的英气全消失,这会是 李广吗?

“李力,”李广说:“你该留在长安跟王府总管继续读书的你能读书,你看我们军 人的命运。”

一个念头闪过李力脑海,那天清晨提莫呼赶回军垒,曾急着找李广报告,李广却不 肯听,要提莫呼马上去定襄报到难道李广早知道沙漠里会有风暴?李力藏不住话,他已 然不在乎能不能和单于交手,能不能一战封侯,他要知道李广是怎么打最后一战的。

李广漠然地回答:

“提莫呼觉得天气不对才深夜出去查看,我也感觉到,可是天气再坏我也得出发。 提莫呼要我走东路,西路容易遇到风暴,但单于不在东路,我照卫青的命令走东路有什 么意义呢?我倒是希望提莫呼到了大将军营把风暴消息告诉大将军说不定卫青会缓几天 出发,我就更有机会先击单于了。”

李广长叹一声:

“命啊,赵食其没说错,皇上没错,这是我的命。”

李力的心情很沉重,部队的步伐更沉重,以后的几天李广都很少说话,他们在沙漠 里转,终于回到原定的行军路等但已经晚了。卫青也没有因为风暴而延后出发,他在定 襄方一千多里处和匈奴单于遭遇,大战一天一夜,匈奴军大溃,单于也落荒而去。霍去 病也攻至代郡北方二千多里,斩杀及俘虏匈奴战土两万多人。战争就这样结束。

在中途,李广的部队终于遇到凯旋而归的卫青大军,李广没有求见卫青,卫青也没 有召见李广,右北平的三千骑就跟大军后面回到定襄。

战争的结束,李力对朱逢匈奴丝毫不在意,他只关心李广一人,他想,这也许是过 去所从未学到的东西,他投军前从没考虑过娘的心情,如果若英对他有意,他的投军岂 不也忽略了若英的心情,和李广在一起,李力学会了关心。他是那么地思念在长安的那 些人,他也思念李敢和提莫呼,霍去病大胜,也该在班师的途中了吧。

没有等到李敢,卫育的长史先到军营来,李广跪在地上接受长史的苛责,长史要李 广把延误会军日期的缘由确实做成报告,以便大将军报给皇上,李广仰首说:“是我误 领部队走入歧道,我的部将没有过错,有罪全在我老迈昏庸。”

长史得意地指责李广,要李广待罪,等长安来的军法官调查定罪。

长史走后,李广独自一人坐在中央的李字将旗下,所有军卒散坐在四处的土石上, 李力捧着一壶酒过去,李广露出微笑地接过酒说:“没想到我李广一生竟如此收场,哈 哈!李力,我不能喝你的喜酒了,别怨我。”

面对失去勇气的老人,李力不知如何说些安慰的话。

“回家念书或是跟着李敢,那孩子性急,你沉稳,可以帮着他。”李广说:“有机 会到长安,去找太史令司马迁,他和我孙子是同学,见过几次面,年纪虽轻,却胸有大 志,他变对我的故事有兴趣的。告诉他,李广不是不为,是天命如山埃”李力努力把李 广说的每一个字记在心里,长安的军法定或许明天就到,再见李广便难了。

李广召集所有的士卒,他除去ltJ债和战甲,长袍和长须飘在风里,他平静地说: “我李广从十八岁起和匈奴打了大小七十多次战,这次有幸跟随大将军出塞攻击单于, 但大将军不让我打前锋,我又迷失方向,这是天意哪。我已经六十多岁,没有精神再面 对玩弄刀笔的小军法官了。”

说完,李广拔出腰间的刀,李力心头一紧,他想冲上去夺刀,又觉得他无权阻止老 人,犹豫间,李广将刀往脖子上一抹,鲜血喷在他的白须和白袍上,也喷洒在大漠的风 沙里。李力看着鲜血一颗颗地飞舞,看着老人两腿弯曲,看着高大的人影倒下,胡布从 旷野的尽头传来,哭声回响在沙漠每一个角落,一列乌鸦队派飞过苍茫的右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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