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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将军

作者: 张国立

八、骑都尉李陵

重回长安,这是初夏,刚到城外便感受到笼罩在两旁垂柳下的清凉。李力在北军长 水校尉派遣的骑兵护卫下进入长安的北见李力并没有想到北军在数十里外的驿站迎接他, 五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伴着他一路回到长安。最初李力不知该投奔哪个单位的惶恐已悄失, 但他对北军夸张的阵势又有些不安,他原希望到了长安找太行令府报到,把奉命前往西 方的事向太行令报告。太行令负责对蛮夷的接待和管理。张春从西域回来,曾经担任过 太行令,那么现在的太行令应该知道李力西行的事。把一切交待完毕,李力就可以辞去 百夫长的职务,到河间王府去找娘。李力下定决心,这次说什么也要带着滚离开长安, 回陇西也好,如果娘不在了,李力在长安更无牵挂,他可以五湖四海到任何地方去,或 许他可以再回到西方的大海去。对于金发女人,刚离开时是愁怅,以后是牵挂,接近长 安反而是思念。

北军并没有送李力去太行令府,而是丞相公孙贺府。李力单独被引进府内,公孙贺 在皇帝仍是太子时就跟在身边为太子告人,他的夫人也是卫皇后的姐姐,不但和皇帝很 亲近,和故大将军卫青也是姐夫内弟之情。卫育首次受命以车骑将军的身份出征匈奴, 公孙贺是轻车将军,随卫育出台,因功被封为南窕侯。卫青、霍去病合击匈奴时,公孙 贺是左将军,与赵食其、李广的右军同为卫青的两翼,可是公孙贺也无功,被皇帝夺去 爵位。元鼎六年,公孙贺再和赵破奴率军出五原二千多里北击匈奴,还是无功,回到朝 廷后,毕竟是皇帝的旧人,末受处分。李广利兵败郁成城时,公孙贺更被任命为丞相。

虽然公孙贺也是北战匈奴的老将,李力却对他没有印象,北军骑兵总是称公孙贺为 将军,李力才好奇地问出公孙贺的出身。

公孙贺平易近人,只穿着一件袍子在书房内,李力进去要行礼,公孙贺不耐烦地挥 挥袖子,要李力坐下说话。

公孙贺抿着茶说:

“你是李广的旧部,李敢谋刺大将军,你也有份是吧?

李力没想到公孙贺单刀直入地说起李敢的事,他额头冒出汗水,不知怎么回答。

公孙贺冷冷地看着李力说:

“你别紧张,卫青都不追究你,我还翻什么老帐,再说卫青生前提过你的事,他说 李广训练出来的入个个是豪杰,你也不简单。张寨临死前把派你找大海的事告诉我,他 担心你会死在大漠里。这么多年,我也早忘了这件事,突然接到北军的报告,一个叫李 力的人出使西域十一年,居然活着回来。”

李力正奇怪堂堂丞相怎会见他,原来是张春把找大海的事告诉了公孙贺。

“是的,奉博望峰之命往西去找大海,花了十一年的时间,总算不负博望候所托, 找到了传说中的大海。”

由乌孙出发,经过大宛、安息,李力详细地将西行的经过向公孙贺报告,公孙贺也 专注地听。

“这么说来,大海不是世界的尽头,大海的西边还有世界?”公孙贺问。

“是。”李力恭谨地说:“听说海的四周有很多国家,最强盛的有两个,而海的最 西方有个大岛,当地人说是人间仙境。”

“仙岛?”公孙贺沉思了许久才继续开口:“你辛苦了,我会向皇帝说你的事。你 现在是百夫长是吧,听说你的射术了得,就到北军射声校尉旗下做个都尉,将来无论是 西域、匈奴的事,你都还有发挥的机会。”

都尉?这是年俸四百石的官,要是十多年前能得此封赏,李力可以让娘过舒服的日 子,他也不必在公孙敖家面前抬不起头了,不过现在李力对官位和俸禄早不在意。他跪 在公孙贺面前说:“谢丞相提拔,李力只想解甲还乡陪老娘过太平的日子,请丞相成 全。”

公孙贺诧异地看看李力,然后笑着说:

“哈哈,你年纪轻轻就不期望封侯拜相啦。唉,我了解。”

李力发现公孙贺的眉宇间挤出深深的一道皱纹。皇帝在召封公孙贺为丞相时,公孙 贺一度坚持不受印经,苦辞皇帝的命令,后来皇帝不理会,公孙贺才接下来丞相的职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伴君的滋味又岂是常人能了解?”公孙贺感慨地说。

“人老了,”公孙贺苦笑:“怎么和你说起这些。你的要求我会摆在心上,皇帝会 做什么决定我可难拿得准,只是千万不准提海外仙岛的事,皇帝如今迷上神仙和丹术, 身体都给丹药搞坏了。”公孙贺叹气地说。

退出丞相府,李力暂时居住在羽林军的军垒里。他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去河 间王府,怎知昔日的河间王府已成了侯府,打听之下才明白,河间王的儿子年纪小,被 皇帝除去爵位,王府转封给对街的公孙敖,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娘呢?苏总管呢?

李力在四周到处打听,原来河间王府奴仆几乎都散去,只有一个老人留在公孙敖府 守大门。李力记得这个老人,他从侧门托人请老人出来,老人竟不认得李力:“你说是 李大娘啊,她被她子侄接去了呀,日子过得挺快活的。”

子侄?李力是独子,在长安没有亲戚,更没听娘提到过有什么子侄,会是谁把娘接 去了呢?

无论李力怎么问,老人都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李力转而问苏总管,老人倒是记得很 清楚:“苏总管好些年前死了,听说埋在北门外。”

苏总管也死了,李力可以料想得到,毕竟苏总管的年纪也到了,可是李力依然感到 哀伤,他觉得身体里少个什么,心头空荡荡的。

放眼长安,李力想不出来娘会去哪里,他也找不到可以打听的人,李力恍然发现, 他和这个生长的城市原来是如此的陌生,他认识长安有限,而长安更几乎不认识他。和 长安的关系就仅限于河间王府,一旦河间王府不存在,他和长安也不再有关联了。这使 李力益发地怀念大海边的女人,如果找不到娘,在这偌大的世界里,李力有的只是那个 远方的女人。李力开始懊悔离开大海,他想起ul丘上女人的身影。

去找若英吧,李力突然有了个念头,因为他在长安原就往有娘、苏总管和若英,苏 总管死了,又找不到娘,剩下的唯有若英。但他找若英又是为了什么?指望若英并没有 嫁给赵被奴?不,不可能,李力想,若英应该知道娘会在哪里,他找若英是为了找娘。

“你晓得公孙夫人身边的若英姑娘吗?”

“幄,若英姑娘,她早嫁出去了。”老人直接地回答。

若英果然嫁人,李力觉得他心头的东西一样样飞去。若英是该嫁人了,离开长安时, 他对若英说会回来,会很快回来,十一年是快吗?

公孙敖的队仗出现在巷口,李力不想和他碰面,谢过老人便低头沿墙边悄悄离去。 他的脚有些虚浮,仿佛每一步踏的都不是上,是沙漠里的沙,能把人陷进去的流沙。

在大漠和海边,李力经常思念若英,当他努力的想若英的面貌时,若英反而变得很 模糊,进人条支后甚至除了单譬外,若英根本消失在李力的记忆中,直到一天李力坐在 海边的小丘上,若英忽然重现在李力眼前,尤其是翘起嘴角两端的浅笑模样。现在若英 呢?

李力决定去找若英,他告诉自己,一来是问询娘的下落,二来如果若英嫁的真是赵 破奴,他也该去探问一下。

向羽林军问了很野侯府的所在,李力一路上装做观赏街道景色的外地人慢慢踱去, 几次他想回头,总勉强提醒自己,能知道娘下落的也只有若英了。

捉野侯府前竟然一片肃杀之气,门前站着一排羽林军的卫士,人人手持玉前,面色 凝重地盯着每个经过的人。在公孙贺的关照下,羽林军对待李力很客气,也以千夫长的 服饰替换李力一身风沙的旧军服。此刻李力的新衣裳派上用场一个年轻的羽林军巴结地 迎上来,李力一探问才知道,赵破奴降敌了,他在浚槽山下被匈奴单于大军包围,几次 突围不个波匈奴军所生擒,不久即向单于投降,全军过回朔方的不到千人,是大汉远征 匈奴的大挫败,也是元朔六年前将军赶信降匈奴以来,最高级的汉军将领投降匈奴。当 时卫青率六将军认定襄出击,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合军,和匈奴单于所率的主力部 队遭遇,血战一昼夜,苏建全军覆没,一个人逃回定襄,赵信则率残余的八百骑投降匈 奴,不过赵信原是匈奴的小王,后来投身到大汉,在汉人眼中他仍是匈奴人,因此赵破 奴是第一个投降匈奴的重要汉将。

李力听着羽林军对他的说明,不禁感伤起来,历年的征战,汉军有多少被匈奴所俘, 其中有多少也向匈奴投降了呢?那些汉兵能忍受得了漠北的冰冻和思家之苦吗?

皇帝对赵破奴的投降大发雷霆,要杀赵破奴的全家人,是丞相公孙贺拦下来,公孙 贺以为状况不明,不宜先杀赵破奴的家人,万一情形不是如传说的那样,岂不枉杀无辜。 即使如此,羽林军仍然封闭促野候府,不准任何人离开。

李力既然是长官,羽林军误以为他是来巡查的,特别引李力进人侯府,李力也进退 两难地跟着进去。

府内完全是办丧事的布置,因为赵破奴的家人宁可相信他是战死沙常每个人都用畏 惧的目光看着李力,一个家人还喊着“传圣旨的大人到了”,李力想拦阻已来不及,几 个穿着丧服的妇人惊恐地奔出来,为首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妇,必定是赵破奴的母亲吧, 李力想到李广的妻子和自己的娘,他上前扶住正要下跪的老妇人,然后他看到老妇人身 后一身缩素的女人,若英,她仍是流着简单的单身,两眼也充满惊讶地望着李力。

李力没有对若英说过一句话,若英也是用无辜和期待的眼神望着李力。

内心里如大海里的巨浪翻搅,李力回到现林军的军垒整夜难眠,也许若英期盼他说 些什么,也许若英只有怨恨或哀俊,李力却连开口问询的勇气也没有,他不是想向若英 打听娘的下落吗?

公孙贺派人传来消息,李力等候皇帝的召见,来人说皇帝对李力一路往西行,到了 世界尽头的大海边,感到非常兴奋,又听说李力曾受到卫青的器重,更打算要见见李力。

这对李力是负担沉重的消息,万一皇帝高兴起来要封他的官,要他再去西域或是漠 北,他能拒绝吗?

李力暂时摒弃皇帝要召见所带来的不安,长安虽炎热,李力走在街头却并不觉得, 他猜想自己生活在沙漠的这些年,竟变得不怕热了。

走着走着,李力不自觉地来到保野侯府,他在门前徘徊很久,终于决定再进去看看。

守门的羽林军认得李力,大家也都知道,皇帝一旦召见李力,不要说是都尉,封个 校尉都不是不可能。每个守门的卫士都朝李力行礼,赵府内的家人更远远躲着。李力叫 守军不用去惊动赵破奴的母亲和妻子,他静静地坐在中庭树下,他应该唤若英来,他得 找到娘埃没有传唤,是若英主动找来。她默默地跪在李力面前良久,李力想要她起来, 想对她说话,又等着她开口,两人就无言地相对,最后还是若英先说话,她浅笑着说: “你没变,拦着人又不说话。”

李力也笑了,但若英很快就止住笑地低下头。李力原来想好要说的话突然全挤在喉 咙里不知从何吐出来,他迟疑吞“你好吧”若英抬起头,她的两个大眼珠在李力脸上转, 李力觉得若英正在他脸上找东西,找的是什呢?

“你娘在李陵家,是李陵把你娘接去的。”

李力吃惊地盯着若英,她怎么会知道娘的下落,不,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要问这件事?

“公孙敖很久以前看上你们河间王府,花了很多关系才让皇帝同意把王府给他,小 河间王回封国,王府的人都跟着去,只有你娘,她说要等你。”若英停下话看着李力, 李力被看得很心虚,他的心虚是因为把娘一人扔在长安受苦,或是他曾答应过若英会很 快回来呢?

“你娘来找我,她要我告诉你她会去李陵家,虽然她很不愿意,可是,她说她没法 子,在长安没有亲戚朋友会收容她。”

“李力,”若英的声音温柔下来:“你是不是真的一到长安就先找我?”

李力鼓起勇气着向若英,他又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无辜和期待。“是的,”李力点着 头:“是的,我到长安最先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是你娘说。如果你回到长安会先来找我,所以她得把她的下落告诉我,免得你找 不到会发急。”若英说:“李陵去接你娘的,你娘原来不肯,李陵苦苦哀求,她才同意。 李力,李陵对你娘很好,像对他亲娘般,李陵还来看过我,在我出嫁的前一天,他说是 为你来送礼的。”

若英停下话,李力浑身发烫,他发现是多么的懊悔,他当初为什么不做最大的努力 娶若英。

“我等了你好几年。”若英轻声地说:“我还留着你给我的竹简,我也识字。李陵 说你去了西域,你为什么要去西域?”

李力无法回答,他有股冲动想上前抱住若英,但当他看到若英带着愤和怨的表情, 他退缩下来。

“是公孙敖把我嫁给赵被奴,我是公孙家的家仆,我该感谢公孙敖。”

李力感到很虚弱,他对任何事都只有无奈的份,过去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李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李力抬起头看向若英,他点着头。

“你是真的很喜欢我?”

是的,十一年前喜欢,十一年后李力更发觉,原来自己喜欢若英的程度超过自己所 能设想的范围。

“答应我一件事好嘛?”

可以答应一万件事,李力想,只要是若英要求,他是多么盼望为若英做每一样事。

“救救赵破奴。”

泪水随着话流在若英的面颊上,泪珠在李力眼前落下。

李力听着若英轻微的哭泣声,他陷入迷们和困惑之中,但他很快地回答:“我会去 救赵破奴的,你放心。”

李力站起身子,他没有为若英抗泪,也未扶起若英,他站起身自顾自地往大门走去。

在李陵家李力见到了娘,李陵远在张掖,但他的母亲待李力的娘很好,娘不用再做 粗活,而李陵的母亲也视李力如同自己的儿子。李力跟娘去城外上苏总管的坟,那天李 力穿的是都尉的服饰,一身雪白的长袍、头上戴着破敌冠。皇帝生了重病,无法接见李 力,却特别下令授李力羽林都尉的官职。李力向公孙贺推辞,公孙贺却苦笑地说:“是 皇帝的命令,我可没办法更改。皇帝说,要你留在京师,将来要是对匈奴或大宛再动兵, 还要派你重任。”

李力却对公孙贺说:

“丞相,我愿意再去塞外,请求丞相容许我去张掖加入李陵的部队。”

公孙贺对李力的转变感到惊讶,可是他仍笑着说:“我差点忘了你是李广的旧部, 也好,边疆需要你这种人,我就派你为骑都尉,等你准备好就去张掖吧,我看皇帝只要 身体一好,不是对匈奴用兵,就是要再打大宛了。”

娘对李力的选择没有多说什么,她叹气地说:“又要再去塞外,唉,这是命,我们 一家和李广一家的命运竟纠缠得这么深。”

李力没有告诉娘他再去塞外的原因,他答应了若英,前次他答应若英会很快回长安, 他没有守住承诺,这次他不能再毁承诺,他得去塞外,他要把赵破奴设法救回来。他也 要去看李陵,感谢李陵对娘的照顾。接下来呢,他把娘接去陇西或是往西回到大海边? 李力不再考虑未来,多年的经验,一切自有定数,他唯有把自己的未来交给命运,这样 或许他才能坦荡些。

在长安留了近~整年,李力每天陪着娘,也不敢忘记骑术和射术,虽然几次想去捉 野俊府,仔细想想还是放弃,他不适合再去看若英,能为若英做的事很清楚,他得设法 把浚稽将军还给若英。

才开春,光禄动徐自为奉命率军出五原塞,趁着匈奴单于刚死,沿边境建立碉堡, 不料匈奴新单于派大军攻定襄和云中,将徐自为新建的凋堡全都破坏,汉军在这新一波 的站斗完全失利,皇帝为此大为愤怒,奇怪的是,皇帝没有马上再增派六军攻匈奴,反 而下令二师将军李广利从敦煌出兵再攻大宛。

皇帝为何如此钟情汗血天马是李力始终想不透的事,当命令向天下颁布后,各地都 赦免囚犯和盗寇的罪行,将他们投到军中,而各地的恶少也在重赏下向敦煌集中,加上 新增的兵马,李广利的兵力达到六万多人,还有三万匹马与十万头的牛。

李广利从敦煌遣人到长安访李力同行,李力拒绝了,要是娘不在,又没有答应过若 英,他会选择攻大宛的部队,让他有再次西行大海的机会,如今他得先至漠北。

对大宛用兵的同时,皇帝再征集十八万大军到酒泉、张掖的北方防备匈奴人侵,李 力得到机会,公孙贺向皇帝推荐,李力终于再次穿上长袍、挂上弓箭向漠北出发。

临行前李力对娘说,他不会在塞外待太久,他把金发女人的事告诉娘,也把答应若 英的事说出来。这一年,李力看出娘变得很多,她对一切都不太好奇或有意见。果然, 娘只淡淡地说:“你去做你要做的事吧,凡事都有命,别担心我,我会和李大姐相依为 命的。”

李力没有去向若英辞行,他对娘说,要是若英来打听消息,只要说李力已经出发了, 会尽力去救赵破奴的。

再踏上往北方的路途,羽林军派出十多骑先护送李力到北军的驻地,北军再纠集了 一支奉派到张掖北方的骑兵部队交给李力,上干骑兵和大批的牛马、粮水车驶进日落的 方向。李力走在部队的最后面,望着迈进摇曳蒸气中的大队人马,他的下巴不知何时竟 也冒出寸余长的胡须。

张掖也是土筑的军城,四周有数十个被强制从内地移来的农民垦区,李陵对李力的 到来非常快乐,要任命李力为副将,李力推辞,他宁可每天带几十骑在边界附近巡戈。

李陵还是书生模样,李力觉得李陵的投军有些不可思议,但李陵却说;“我家世代 为将,而且我爷我三叔的委屈不能永远埋在右北平啊!”

李力感受到李陵心头沈重的压力,几次他劝李陵,硬把父祖辈的未竟之事都背在肩 头,太辛苦了,李陵却总是苦笑地回答:“李力,倒是你自己,好不容易从西域回来, 又跑到张掖来做什么,难道你当年封侯拜将的梦还没醒?回去陪你娘,也帮我照顾我娘 吧。”

李力也只有苦笑。

往西域的途中,李力长期和匈奴人相处,他对匈奴人比过去更了解,在张掖,他也 找了十多名匈奴降兵编进自己部队,出军塞巡逻时他也都带这十多名的匈奴兵,于是整 个张掖称他为“匈奴都尉”。

对于李力和他的匈奴兵的独来独往,李陵从不约束,其他都尉也知道李力曾跟过李 广和李敢,射得一手好箭,更是深入西域的奇人,对李力的特立独行也都唯有好奇的分。

李力效法李广,他的小部队讲求速度,每次进出匈奴境内都快进快出。匈奴兵也畏 惧他的神射,即使拦阻,也颇为顾忌地隔着一段距离,不多久,李力的名声便在张掖附 近传开来。当然,李力并不是到漠北来博取名声的,他在找寻提莫呼,他相信提莫呼还 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要是提莫呼知各张掖有个汉军行径和李广类似,一定会来着看, 李力必须要找到提莫呼。

这个方法很有效,一天李力照例带着他的匈奴降兵北进,沿途连半个匈奴斥候也没 看到,李力觉得有点缀跷,他也不在意,逼近到浚稽山时,一声胡钱,四面八方围上来 上千的匈奴骑兵,每个人手中的弓箭都指向李力。直觉的,李力感受到提莫呼的味道, 果然,匈奴并没有展开攻击,把李力一行围住后,一匹白马驮着一个老人缓缓朝李力踱 来,马上的人老远便发出狂笑。

“竟然是你,我原以为是李陵。”

提莫呼老了,可是他的眉目间仍散发着逼人的英气。

匈奴兵如潮水般地退得无影无踪,李力也要他的属下先退回边境等候,他和提莫呼 两人牵着马到山脚坐下。提莫呼喝了口牛皮袋里的酒,再递给李力,李力也仰首将酒大 口大口灌进喉咙。

“汉军又想打仗了?”

李力笑着摇头:

“我不清楚,我来是为了找你。”

“找我?你难道还会想我这个匈奴老友?”

“你记得若英?”

“浴兰汤兮沐芳,华彩衣兮若英。”提莫呼晃头念起来。

答应若英的要求后,李力苦思了好些日子,要救赵破奴不可能依赖大军攻入单于的 王庭,只能用计谋,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赵破奴弄成像当年李广逃出匈奴时那般的 逃回来,否则追究降敌之罪,赵破奴回到长安也免不了死刑。可是赵破奴不是李广,李 力不信赵破奴有办法单骑逃出大漠,那就只有靠内应的协助,至于这个内应,李力马上 想到提莫呼。他是匈奴的小王,是新单子的长辈,有不小的势力,振英呼如果点头,救 赵破奴便不难了.“李力呀,这么多年,你真是个多情汉家郎。”

据莫呼拿着箭在沙地上画着圆圈,过了好一会才说:“赵破奴本来不是个好武土, 我们有他没他都差不多,如果你们皇帝再派他为将,对我们倒是好消息,可是要放他也 不容易,我得好好想想。”

听到提莫呼的话,李力知道事情成了,提莫呼从不轻易答应人,他能这样说,等于 是答应了。

“我尽力,不过,李力,什么时候成功就难说了。”

李力和提莫呼直坐到深夜,他们合力猎杀了一头鹿,两人在山脚下垮起鹿肉,火光 外偶而有人影闪过,他们也丝毫不在意是汉军或是匈奴兵在窥视,依旧纵情地喝酒谈笑。

提莫呼重新成家,孩子也有三个,他早厌倦了连年的战争,打算明年夏天带着族人 往西方去寻新的猎场,那么这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提莫呼说着说着竟睡着,像苏总管 一样。李力用自己的长袍把提莫呼裹起来,然后朝黑暗打了个呼哨,几个匈奴兵蹿出, 谨慎地将提莫呼放在一匹马后的架子上,静静地钻回黑暗里去。

黑夜中,李力的马蹄踱着月光往南行,他的心情从未如此轻松过,是因为他完成了 答应若英的事,是因为他知道提莫呼过得很好,以后也会更好。苏总管说的,多一份情, 多一份牵挂,他的情渐淡,牵挂也渐少,接着他要等的就是赵破奴,然后他会离开大漠, 永远离开战斗。

李力想,谁晓得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再和提莫呼见面,在遥远遥远的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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