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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落定的尘埃 作者: 董懿娜 往昔岁月 岁月就象一条河,你我只是这条河里的水,两岸的风景在变,水还是水,是不会变的。这是我在今年的新年里写给我的一位远方的朋友信里的话。 直到去年夏末我从学校毕业,进了出版社,进了杂志社工作,从一些纷乱无序的生活状态里慢慢挣脱出来,又可以象学校里那样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去安排我的生活时,我才感到那种心底里一直不曾褪去的对平静和舒展的渴求重又从生活的各个角落涌上来,复回到我的心头了。在无数个静谧的午后,我坐在出版社这幢欧式建筑一间朝南的办公室里,静静地望着窗外,往昔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就象是细碎的阳光,斑驳而至,所有你以为淡忘的,其实都纳在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里。它在等待,等待着有一天你不小心打翻了盒子,那些你以为已经消失的都清清楚楚地在里面,不曾有何改变的,消失的仅仅是时间而矣。我在对往昔零星却清晰的回忆中感受着生命的可贵,亦觉得唯有时光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巨人,很多你原本以为重要或原本你并不在意的东西,由于它的力量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人也在这样的转变中逐渐成熟、美丽而坚强。所有的伤感和欢欣是生命的赐予,也是必要的代价。 我想我的生活就和无数个女孩一样简单而从容,所历经的东西也是比较相似的,从家庭到学校,从学校到工作。生活的轨迹注定了它的简单。都市的生活更是隔离了人与自然,与它种生活的接触。有的时候我真感到庆幸:因为我迷恋上了文字,在这些方方整整的字块组合间找到了现实生活中所不能寻觅到的幸福和快乐,文字的海洋浩淼无尽,这便是除了日常生活之外最好的栖息之地。如果说我的生活有一些和同龄人不同或是有一些自我的乐趣,那就在此。在那些安静的日子里,我与文字为伴,在遐想的空间任意地四方走走,它让我感到寂寞并不可怕,单独是一朵开在心底的花,在内心的世界里它可以永远娇艳。每每念到此,我会为我的选择而感到庆幸。日常的生活是琐碎和繁杂的,现实的世界也充满了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而文字为人创造了一个新的空间,无论是故意的躲避还是有意寻觅,在这里所能获得的自由和安宁才是无与伦比的。 我一直在想,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与家庭环境之间的关系到底密切到什么程度。之所以被这个问题经常提醒和困扰是因为我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妹妹。我们几乎是朝夕相处了二十年。我们在几乎相同的环境下生长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但我们却差异甚大,个性、爱好以及对生活的理解都不太相同或是太不相同,当然这并不妨碍彼此真挚、浓厚的情谊。这种差异让我起先认识到人的天生的禀性中可能有一些因素会决定他(她)的命运,然而更多的是个人本身的爱好、兴趣、有意向地选择什么或躲避什么,在童年或是刚刚步入青年时期的一个极偶然的向往常常是象一颗小种子埋在人的身体的一个角落里,在岁月的不经意中它会生根发芽,长得茂盛,继而有可能改变你一生的命运。 我的童年是寂寞的。以至于现在我成为一个大人,每当看到那些郁郁寡欢,个性内向的孩子时,心中会涌动起特殊的情感。孩子的世界太过澄明,也不会有太多的手段或方法来排遣这样的寂寞,久了就沉在心底,越沉越深,本来是一潭微小的水后来就会变成一片湖。大人们往往根本不理会你的孤单,或者是他们即便体会到了也未必能帮上你什么忙。我知道寂寞对于一个孩子或是一个刚刚步入青年时期的人而言是怎样一种滋味,因为我也是曾经那样地一路走来。 人是需要朋友的,尤其是对于孩子而言,而要找到一个好朋友并不是很容易的。对我而言我曾经是那样的失败。同龄人喜欢的东西几乎没有一样是让我心生向往的,如果说有“问题儿童”那样的一群的话,我想我该是算一个。(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这样的名词。)可是我那时很乖巧、从来不吵闹,所以不会给父母带来太多的烦恼,只会给他们带来担忧。如何让这个孩子高兴也许是他们曾经深受困扰的问题。那时,我的父母亲都得为工作而奔忙,他们都是不甘于生活现状的,年青时因为历史的原因所失却的时光和青春的美好成为中年以后重在心头燃起的火焰。他们需要付出成倍的时间和精力去争回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个时候我沉静的个性中多的是倔强,对关心、对爱的渴求是极为强烈的。总觉得父母欠了我很多的爱,于是就强装不在乎,强装个性坚强,或是将自己已经逐渐成熟的个性包裹起来,让父母觉得我还只是个孩子,还处于可以被疏忽情感的年龄。 我的妹妹天性开朗,且又长得俏丽出众,小时候是人见人爱的小精灵。人对孩子的判断在小时候总是存有很多误会的,总以为伶牙俐齿,善于在人前表演的孩子是聪明的,而那些个性内向,不善言表的孩子通常是没有人去夸赞的。孩子对长者的迷信总是很甚的,因为自己缺乏足够的判断力,总以为大人的话是正确的。那时候有的骄傲有一大半是因为这个小精灵,感到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是在这个世上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心中便有难以言传的温暖。我和妹妹一起长大的过程中所体味到的情感的回报也许和别的姐妹有所不同。由于彼此的个性和爱好都存有太多的差异,所以共同的话题并不很多。那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反复想过有关于亲情的问题,血缘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它可以产生无穷尽的力量,也唯有这种力量才能产生出巨大的韧性,可以比较经得起疏忽、隔膜、冷漠甚至怨恨的磨折。①而真正要有一种最温暖的亲情是必须在先天赐予亲情的这些条件再辅之以更多的关心、体恤、理解和爱的。很遗憾的是在我和妹妹之间虽然也存有②着真挚的情意却也是比较缺乏后天的“辅助培育”。我们太过独立些,甚至有些不太符合中国的国情。彼此的心事、秘密是不太有互通的机会的。我想她的童年是要较我的开朗一些,她比较善于与人融为一体,而我则落寞一些。其实我相信我的内心已经很丰富了,只是这一切就象是躲在深远处的一棵树,树上开满了花,却也就是无人知晓地谢去再开而矣。coc1①这种对血缘关系的强调,带有一丝惊异:“我和她闹了那么多矛盾,居然还是得相处!这全因为我们的血管里流的血液是相同的?”与其如把它解释为某种神秘的“无穷尽的力量”,不如说是传统家庭的习惯使然。诞生于一对夫妇的孩子们必须也在一起生活,而不论他们之间有多少不同,多少矛盾。G在这里对血缘的惊叹和维护,其实应理解为与妹妹“疏忽、隔膜、冷漠甚至怨恨”的关系的反面表述--女性习惯用曲折的、隐晦的甚至相反的方式表露内心的感受。显然,直述姐妹之间的恶劣关系,是不符合一般的伦理观念的,也会破坏了G重视亲情、温情脉脉的风格和形象。于是,在下文道出与妹妹关系的实情之前,先要作一个补偿,以使读者既心领神会,又在总体上显得中性、公允。 G与妹妹之间的差异,当然应该有先天的因素。但是,后天的因素是不是也有关系呢?是不是父母对待两姐妹的不同方式造就了两姐妹的不同呢?似乎可以作这样的解释:因为G 从小远离父母,回到父母身边之后,自然有些不习惯和陌生,心知父母给予自己的爱是不够的,因而有点怨恨他们。“那个时候我沉静的个性中多的是倔强,对关心、对爱的渴求是极为强烈的。总觉得父母欠了我很多的爱,于是就强装不在乎,强装个性坚强,或是将自己已经逐渐成熟的个性包裹起来,让父母觉得我还只是个孩子,还处于可以被疏忽情感的年龄。”内向的性格开始不过是一种情绪,如果父母及时察觉,加强交流,G今天完全可能是另一副样子。但是父母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关心孩子,更何况漂亮可爱的妹妹又抢去了本已所剩无多的关爱。久而久之,内向、沉默的习惯就形成了。到后来,这种与妹妹截然相反的性格反而成了G与妹妹区别的标志,她也依此来保持自我的独立性,对抗妹妹的活泼、开朗。这意味着G不是开朗不起来,而是存在着心理障碍。虽然成长了以后,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姐妹的家庭地位有逆转之势,G也有理由开朗,有理由活泼,但她却不可能象同龄人那样,童年的阴影一直留存着,暗暗发挥着作用,制约着G的一举一动,使她不能得到完全的舒展。在童年,G就被迫活得比旁的儿童大一些,老一些,这种心理习惯保存了下来,使得她在小学时有中学生的神情,在中学时代有成年人的思考,在二十四、五岁时有中年人的心境。简简单单用“早熟”来形容是不够的,她总是活在比她实际年龄更长一些的时间域里。于是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她的作品里会有那么多的对时光流逝、芳华不再的感怀。这也是G小说的结构常常是“将来过去时”的缘故,将来与现在对她是同时的。 “早熟”用另一个词来说就是“发育不良”。由于她总是领先于她该在的时间,以至于她在每一个年龄都没有能够得到充分的发展,没有游戏的童年,没有早恋的青春期,没有绽放的成年的生命之花……虽然在某些方面,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成熟,但心智里是天真的、幼稚的,在关键时刻就会表现出来。而且这种天真永远不会在继续成熟的过程中消磨,最后这一点是很可贵的。 大概没有哪个女孩没有虚荣心,但她们产生虚荣心的原因却可以是各不相同的。G的虚荣可以理解为这种一般倾向的表现,可以理解为上海这个超级城市的影响,但这都不是本质的。G的虚荣是在与妹妹的竞争中,从童年起慢慢滋生的。只有这样,才可能从父母那里得到更多的关注。因此,G在情感生活中的进攻性、霸道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但是,向上的仰视和向下的俯视却仍是布尔乔亚的脾性,与此无关。 ②存有,即“存在”。在常用的词语中置换掉一个字,这是G文字的一个特点。例如情谊(情意),褪去(退去),方方整整(方方正正),四方走走(四处走走),躲蔽(躲避,已删改)……在大多数情况下,置换并非内容上的需要,虽然违背语词的公用法,但也不至妨碍理解。这是一个使自己的文字看起来有那么点特别的简单方法,而且,与日常语言制造一点差异,引起阅读情绪的些微惊讶,这也是写作者对自己,文字的主宰者,的一种小小的放纵,大概也不无快意吧。 不过,可以发现,这些置换都是同音置换,若联系到G写错别字的独特方式,即只错同音字少错近义字,就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G似乎对读音而非字形更敏感。原因是什么呢?课堂听讲听得太多?coc2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开始和书成为朋友的。我开始发现这样的朋友是很好,只要我愿意随手打开一本,就有一些故事一些鲜明的人跳跃在身旁。那些方块字真是奇妙无比③,无数的组合就能带来无数的情节。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它能让人忘却时间的存在,常常是只读了几个小故事,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溜走了。当已经不再有时间留给寂寞时,书就成了我最亲密的朋友。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想起念小学时的我趴在沙发里读书的样子。那时看的书很杂乱,反正家里有的就随手拿来看,有连环画,有科普类的儿童科技丛书,也有象《简爱》和巴尔扎克的小说。看不懂的就跳过去,了解一个大致的意思。不管读什么都是饶有兴趣,好象从来没有对那些枯燥的方块字倦怠过。也许这就是天性中的喜爱吧。如果说真的有“天赋”这样东西存在的话,那对我而言就是赋予了我与文字的亲密关系。coc1③这个说法象萨特的《词语》。coc2 待我上中学以后,家里的情况起了些变化。父母的生活变得更为忙碌了。他们纷纷离开原来的单位到了南方。两个人几乎是轮着公差,家里的生活节奏一下子被加快了。其实在我的内心对父母的依赖性还是很强,希望父母伴在身边的愿望是很甚的。然而我的母亲是那种对事业充满了斗志的女性,家庭的牵绊并不能妨碍她的追求,在她那个年龄阶段的女性中,我一直以为她是很有个性的。然而对于我而言,那个时候其实是很期望能经常有机会与父母亲交流,但我的父母太忙了,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就象是压得平薄而又憔悴的一张书签,没有再可分享的余地了。 也许是因为常常是独自一人看书学习,独自与书相对,所以心变得敏感。非常善于就一些身边最琐碎的事展开想象,而且个性的发展得到非常充分的舒展,没有人对我太多限制,对我说这不可以或那不妥当之类的话。④当时,这些也许都是不太有利的因素,现在回首来看倒是要心存感激的。对于一个想将写作延续下去的人而言这种内心的敏感和独自面对的能力最好是天生的,或是早就象一颗种子埋在心里一般,随着时光的推移,它会顺理成章地长成一棵树。 ④但实际上,G的作品从形式到内容都未能突破传统的界限。所受的严格教育和管束在作品中是有体现的。在文字空间里的舒展的感觉其实是对日常空间里的自己的内向的补偿:只有在这里才能吐露内心感觉和想法,在实际生活中由于种种原因,倾诉是不可能的。写作,向一个隐藏在文字背后的听者倾诉,这大概是我们排遣本体的孤独的最佳方式。 到我念高中以后,包括以后的大学生活我都是在校住读的。我以为这是我成长过程中最最重要的一环,也可以说是将近七八年的住宿生活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在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从念中学至大学之间的这一段年龄是至关重要的。大约也就是十五、六岁至二十岁左右。父母所肩负的责任往往是巨大的。最好是父母能全身心地投入,外在的环境好一些,帮助孩子共同渡过这一段最需要人来关心的岁月。然而事实的状况总是不能如人所愿⑤。我的父母在投入到一种忙碌的工作中以后就象是无法停止的陀螺,我不能那样自私,要求他们放弃一切,而太忙碌甚或喧嚣的生活对孩子并无太多的好处。 ⑤在《情往何处》和《斯人已去》中处处表现的自恋情绪以及那种似乎过于旺盛的对爱的渴求在这里都找到了答案,它们是对缺乏爱和关怀的补偿。 我念的高中是市郊的一家住读制的重点高中。那个学校非常封闭,学校实施的是几近苛严的教育方式。从生活到学习都是较一般的学生来得艰苦。每天六点就得起床早锻炼,然后从早自习到晚自习几乎有十二个小时都必须面对课本,只有中午有些闲暇。晚上十点整时熄灯。我除了晚上熄灯后戴上Walkman听会儿音乐之外,几乎没有旁的自我的时间。在这个远离都市,几近乡村的地方所度过的朝夕现在想来是难以忘却的。它让我亲身经历了一些生活的枯燥、简单和艰苦,并且能够用心来体味知识可以给人带来的慰籍。 那几年是我家里家境最好的几年,父母的事业如日中天,也有很多的人围着他们转,无非是奉承之言。安静的环境一旦被打破,就象是碎得片瓦不留的玻璃片,难求重新圆合的那一天了,而且强大的惯性带动着张扬的心绪,好象是一点也没有想要回头的意思。妹妹就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生活,她在比较年幼的时候就过早体味到成功带来的欢乐和享受,却无法知晓人为了成功所必须付出的种种努力和艰辛。那时候在我的心中多有些不平,在学校生活通常一、二周回家一次,一则是无法体验到在家的安逸和舒适以及全家人朝夕相处的乐趣,二则是学校的生活呆板、枯涩到让人想逃。那种很冷的冬天也必须在没有暖气而且一天只能用一瓶热水的状况下度过的日子至今历历在目。还有就是对妹妹的妒忌,总觉得生活不公允⑥,凭什么我就非得要过那样艰苦的生活,为什么可以纵容妹妹的娇气却要把我送到这样的鬼学校去。⑦所有的好处都是后来体味到的,那时充溢心中多的是委屈和责怨。我在那所学校里还要面对一个严峻的情况就是那是一个重理轻文的学校,而我的理科是不好的,好象是天性中少了这样的一种缘份,于是就得强迫自己调转所有的精力去应付各种数字和符号,而且这样的学校收拢的学生普遍都是水平齐整并且是在理科上尤为擅长的人,在我那时的记忆里,学习是让人心烦的,没有什么乐趣可言的。所有的时光都在作业、复习和考试中被淘洗到了最近本色的地步,连课余本可以阅读些其它读物的时间也被挤出来供给给了学习。那时我对所有的教育模式倒也提过极大的“反抗”,记得是写给班主任的周记,洋洋数几千字,许是由于心中的怨气发泄而至。只是人微言轻,老师看了也没有太多的重视。我们现存的教育方式--至少在中学阶段对人的要求是全面发展,宁可四脚平稳,也不愿有一个跛脚。而那些在某一方面有些专长,或者说是存在极大潜能的孩子由于不能做到这一点而缺乏了进一步得以学习和深造的空间,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遗憾。钱钟书先生当年的那种因才华横溢而得到的破格入学的幸运是现在的人所不敢奢望的,更何况很多的人在念中学时还没有天份张扬到可以让人众人瞠目的地步。往往也只是一小颗种子埋在体内,需要阳光、土壤、雨水,然后兴许会成为某一方面有专攻的人材,但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必须依赖于这些外在的环境,如果没有,这颗宝贵的种子就会僵死,到最后就真的成了一无所长的平常之辈了。在这一方面,我应该算是幸运的,所谓殊途同归,绕了一个圈子后来不仅照样念大学,而且念的都是名校,拿了学位,而且最重要的是固执地坚持了个人的兴趣,并且将它长久地保留了下来。当然这已是后话了。coc1⑥这里让我想起每当我夸赞你的美丽时,你总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⑦想到了《斯人已去》中唐雯对唐杰的忌妒的那一段吗?coc2 高中阶段最为特别的一件事是我的父母愿意让我出国留学。当时我的表姐已经从建筑学院毕业,她学的是民用建筑设计,那几年这个专业是不太景气的,她被分在一家设计所里工作,也没有多少发挥之地。才从大学校园里走出的她很有些不服气,所以有了出国留学的念头。我当时是想出去念大学的,而且父母也深为赞同,后来几乎所有的事都办成功了,护照也下来了,只是表姐被签出来了,而我遭了拒签,理由是年龄太小了,还不满十八岁。我倒是没有太多的沮丧,只是父母不太高兴,觉得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很为可惜。 除了这样的折腾外我的生活还是比较安静的。那种离家独立生活的好处都是后来慢慢地体现出来。因为独立于父母之外,所以可以培养独立判断、分析的能力,至少可以少受很多的束缚,这样的能力对于后来的成长是颇有些好处。个性的养成也是比较独特,他人的影响比较小。相反,妹妹一直生活在家中,尽管父母亲也培养她独立生活的能力,可在思想上她是完全地依赖,更确切地说,是父母没有给她自我拓展的空间,因为朝夕相处,父母的想法就象是庞大的羽翼遮蔽着她,生活中很多已不象校园里那般纯粹的东西影响着她的生活,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在她的心灵空间里挤迫。我原先觉得我很可怜,必须待在那个鬼学校里接受“生活的磨炼”,其实她才是真可怜,毕竟,我的心是自由而舒展⑧,她却是少了那份内在的舒畅。coc1⑧因为过早地独立,接触到生活的真相,自己去处理生活的琐碎,应该发展的,应该得到的营养不是很充分。因此在心理结构中有一个空洞、一个缺项,象黑洞一样吸引着G的情绪倾向。这种自由是“被迫自由”。coc2 在那个年龄,并不完全独立于父母之外,却又是游离于父母生活之外的状况是比较好的。因为在中国,要真正地独立于父母完全依赖于自身还是有着很多的不可能。住读,算是一种择其中的方式。可以保留很多自己的秘密,将心事记在日记本里锁在宿舍的抽屉里,不必担心会被父母发现。可以造成与父母之间恰当的距离,使得亲情愈为浓烈不必为生活中琐碎的事而作无谓的消耗;可以有一个除了家之外的空间,当你需要独处的时候没有旁人的干扰,更加明白孤单有时也是一道不可或缺的美丽。可以的地方还很多,最重要的可以是在于它提供了的这种环境在一个人最容易受环境影响而成形的时候,使人依然能保持各种可能性而不被过早成形,你依然可以象一泓流动的水,可以成为一切! 大学的生活就象是存放着的电影胶片,随意地抽取一个片断都有着或让人忍俊不止或让人掩面深思的场景,丰富得就象是复旦园初冬时满校园的落叶,或是象南苑小松林延绵回荡的歌声。很多的往事都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一起飘走了,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烙印总在某一个安静的时刻不邀自来地叩响我的记忆之门,丝丝缕缕从那里飘散一些出来,人被不自觉地带入往日的场景中去,所有的一切竟然如此清晰,我居然在如此繁多的往事中轻易地捕捉到任何一个细节,一个静穆的夜晚对苍穹里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的凝望,一个黄昏里树荫下一次砰然心动的牵手,一个晨曦未明的日子倚在宿舍单人床上的梦,一次冬日里寒风萧瑟中的心痛和泪滴,一切的一切就象是画布上的每一处痕迹,鲜艳而执著地留在那里。 有了这样的一段生活让我可以重新反省到岁月本身的魅力,它可以将往昔的记忆都不断后退,成为一个模糊的背景,然后突出它的鲜明,它的别致。很多在课堂里教授们面授的课程都已都已淡忘了,可是校园里那种黄梅雨季里特有的清新、宁静和一朵开了又谢的栀子花的芬芳却是那样的明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我知道时光难再,旧景不复,我只是一颗小小的珠子,在一个巨大的檀木盒子里熏染了一回,所有的不同也就是那样不经意地透过了。 念大学的人而言,文科生要比理科生轻松得多。这恐怕不仅仅指的是课程中的简单和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和精力,而是一种心灵的自由度。那种相对于中学而言无拘束的空间给了人关注一切的自由。对我而言,我终于可以远离那些枯燥的符号而真正进入文字的想象与创作的空间,那种不为任何事、任何人左右的平静,和平静下蕴含的丰富从心里开出花,长出新鲜的叶子,无论萧瑟还是炽热,无论苍茫还是喧哗,我在自己的季节永远温暖而安全。 那时的生活是很简单的。除了上课之外,大多的时间就在图书馆或是一些讲座中度过了。很多的时间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除了外语是需要费心费力地读的之外,中文系的很多课程都是比较好对付的。我那时参加了复旦剧社,和一群喜爱戏剧的人演小品和话剧,这可以算是唯一的课余活动了,除此之外就是去听各种各样的讲座还有就是读各类的书。我在复旦念了二年随后又去了南京大学(作家班)念了二年,我的大学生活和一般的学生最不同的就是班里学生的年龄是参差不齐的,而我是最小的。有很多人已经上了些年纪,当然这些人中也包括已经很有些名气和作品的。这让我比较实在地感受到了文学的魅力,它居然能牵引着人往前走,忘却岁月对人生的侵蚀,忘却生活的重负对人的折磨,忘却世俗功利和纷扰尘缘,很盲目很率性地跟着走,明知是一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其实那时的我对文学或创作是没有那么多的信念的,完全是因为气质使然,喜欢看书,喜欢独处,习惯于自言自语,也有着随便涂抹些什么的爱好,仅此而矣。与同班的那些外地同学,纯粹是出于对文学的狂热抛妻弃子,放弃本职工作,千里迢迢投奔而来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和一些喜欢写文章的人在一起总是有点与众不同的,彼此都是很有个性且不可能完全相融合的人,却因为学习环境的约束而走到了一起。在接触到别人与众不同的个性的同时,也可以感受到世间最丰富的就是人的生命烙印:语言、行为、文字,甚至包括一个微笑,一份愤怒,一湾忧郁,一掬淡然…… 在写作这条路上我其实走得很短却也是很顺利,寄出的一些稚嫩的文章居然没有遭到过石沉大海的命运,这是我最初的记忆里铭刻上了对编辑的好感与信任,这对多年以后我选择进了出版社,担任一家杂志的编辑是有着些影响的。我知道这项普通的工作的重要性,它有可能给一个处在寻找人生目标的人以希望和勇气,并且会给人信心,这一切都会促使他(她)去自发地挖掘自己的潜能,也许本来也是一般的,极普通的,因为自己感到了一点不同然后努力地去做了,就真的会变得不同起来。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初那些稚嫩的文章有的时候真是心存感激,不知道怎么还会有那么宽容的编辑和读者接受这样一枚枚又青又涩的果子的。更为幸运的是在我就读的两所大学里都荟萃了一些知名的学者,在跟随他们上课的那些日子耳濡目染所学得的东西很是受用。那种从生命本源里散发出来的人格魅力是超越课堂和文字的,这一切都构筑一个氛围,它可以让人如同遭遇魔力一般地让人靠近,在不断接近的过程中修正自己的行为,铸炼思考的方式,调整阅读的缺限。诸如此类的培养才是最重要的。那时候学的很多专业知识日后有不少都用不上,然而那种氤氲其中的氛围却是可以在时间的流逝中沉淀下来,成为气质的一个构件,生命的一个角落。 我在大学的几年里经历了很多的人生最初的悲愁和欣悦,包括我的初恋。当初的情感是那样的脆弱、娇嫩、炽热和漫无天际的天真,当初的热烈、灿烂、义无反顾的执著现在想来都会让我感动,可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慢慢平静下来、沉静到一个角落里,埋得很深,如同睡去了一般,那样的落寞,寂静到让人怀疑曾经有过那样的开始。这也许就是一个慢慢长大、渐渐成熟的过程。这一个过程并不很长,我却仿佛是用了很久才从那种粉蓝色的充满梦幻的境地中蜕化了出来。爱情可以给人带来很多慰籍,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爱情可以让人长大,变得成熟而坚强,爱会让人富有魅力--不管是成功的爱还是失败的爱。爱的本身就充溢着无穷的魅力。从某种角度而言爱的失败和挫折更能让人真切而深刻地体会爱的意义。 爱除了意味着纯洁、真挚和一些一厢情愿的可爱和一往情深的执著以外,还意味着责任和坚锲。 除了爱情,那些生命中如水般纯真的朋友是我最宝贵的一部分。那时我们是那样的年轻,充满激情,我们用最朴素的方式来记录下彼此对生活的理解,绵长的生活中的细节象是开在彼此手间的鸢尾花,那样的妖娆而充满活力,我们用文字这样含蓄的方式传达着彼此的思考、关爱和秘密,那一切都被我精心地保存着,留在书桌的抽屉里,印在我还不甚丰厚的记忆里。时至今日,当我被现实的茫然、焦虑、忙碌折腾得象冬日里被抽干了水分的枝干时,打开那个抽屉我会找到昔日的点点滴滴的生命印记,就象是一个飘散了很久的雨季,让人为它的轻盈、丰润而会从心底里发出惊叹。有那样的朋友--他们都不曾远去,只是无声而又充满温情地注视着我,告诉我如果我需要帮助,他们就会出现,友情的绚烂并不比爱情的艳丽来得逊色。 生命注定着要眼睁睁地看着美丽从身边逝去却只能无可奈何。生命的过程就是铸炼自己的耐心和毅力去承受美丽坠落的能力。很多东西都会凋零,越是卓越的,美好的就越难以长久。我固执地相信情谊也许是可以比较久长的,在这个世界上无所求的情谊是真正无价的。 我一直在想,在两性之间除了爱或不爱之外,总该还有些别的什么,这并不很容易,比起相爱或者不爱还要难得多,就是那种久不见面也不会陌生,经常交往也不会动心的那一种。爱的责任让我明白,如果我爱上了一个人就应该投入而专注。有一天如果我成了他的妻子,我更将恪守这样的准则,这是我对爱情的承诺。那些我不能爱的人一样会在一个个云淡风清的日子里让我记得其淡淡相交得永久的箴言,感谢生命赐予了那些胸怀坦荡、宽容、仁爱的男士作为我的朋友,不能爱我,也不再有爱我的念头。可以在午后一杯清茶地聊天,黄昏一个电话的问候,因为他们的优秀使得彼此都变得简单,因为彼此的理解和对爱和情义的共识而能成为真正的朋友。于是大家都开始明白轻松相对是需要智慧、信念和不太轻松的自我调整的。 往昔的日子就象是指缝间,发梢里流过的水,那样真实地在你的感觉里存留过,却也是真的走远了。回忆和想象是一样的奇妙,让心为那些已逐渐从日常生活的中心逃向边缘的点点滴滴感动、腾升和沉落。 逝去的东西在我而言是不会轻易被忘却的。只是随着世事变迁而藏得深,躲得远。年青时为了信念、理想而做的种种努力,未必都会得到生活的馈赠。幸运的人有可能会得到加倍的恩赐,不幸的人则有可能一无所得。然而回忆是人人均等的生命酬谢。我只是想很小心地封存这一切,并且以足够的耐心来积累它,相信以它的弥足珍贵是值得我付出一切真心来与之相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