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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浪子 作者: 朱邦复 第三十五回:翠华想象空山里 真相查明了,克林威尔和温布敦果然与白衣长老勾结,打着姜森的旗子,却把他蒙在鼓里。黑金刚等人在会馆中找到了大批的数据及证物,要姜森前去会馆,共同验证。 另外,黑金刚也查出另一条线索,要文祥等赶去苏活区的一个“艺术人世界”,找一位名叫纳金高的艺术家。 “‘艺术人世界’?是个公开的场所还是行政区域?”文祥听得一头雾水。 “那里我知道。”汤姆说。 “找到以后呢?”文祥又问。 “找到后用影音系统和我联络,我们来个空中对质。” “急吗?” “很急,有几个关键问题非问他不可,千万不要被他溜了。” 黑金刚交待完毕,收了影音。文祥问汤姆:“请问‘艺术人世界’怎么去?” 汤姆狡狯地说:“我带你们去。” 文祥说:“现在很晚了,你告诉我们就好。” 汤姆说:“不是我不告诉你,那个地方不好找。” 姜森也说:“那个地方在计算机城下方,不是一个普通的地区,一定要熟人带路才行。我要去会馆,就由汤姆带你们去吧!老实说,我是有点私心,希望他跟你们多相处。” 计算机城初创之时,像纽约这类高楼林立的大都市,最伤脑筋。高楼的兴起,是因为二十世纪时,都市人口过度集中,土地价值高昂,兼以交通不便,唯一的解决方案,便只有空间的垂直利用。 计算机时代以太阳能为主要能源,而且是直接转换应用,功率损耗还不到百分之一。商业又已式微,影音系统取代了各种聚会,高楼大厦便成了难治的恶癌。因为高楼接触阳光的面积小,居住人口密集,加上反能量压力需要的功率大,所有的能量都要经过几道转换,以电流的形式传输,其损耗相当可观。 更重要的是交通方式,在计算机城中,直达车都是以接近“零磨擦”的水平运动,在定点间作惯性位移,比升降电梯的效率高出千百倍。再说,对已经长生不老的人而言,生存最重要的指针,便是安全系数,也就相当于零高度。 当初建立计算机城最大的困扰就是高楼,有位工程师,提出一个“均衡模式”,建议将所有的大楼,自最高到最低点平均,从该平均线腰斩,以高出之大楼填补不足之地面。 纽约的曼哈顿区与长岛之间,有一条百公尺宽的东河,交通本来就靠着几条桥梁地下隧道联系。以平均高度五十公尺为基准线,将高出的大楼切下来填海,以此建造了全世界最大、最理想的计算机城。 这些高楼耸立在地球上,一栋栋都有其独领风骚的历史,要将它们腰斩,全靠一种计算机辅助的、高功率激光切割器。在二〇年代,纽约、芝加哥、东京等各地的摩天大楼走入历史时,还曾演出不少可歌可泣的故事。诗人戏说,二十世纪是“水泥丛林”时代,二十一世纪则一律打压成“硅锗薄饼”。 现今所称的“苏活”区,其实就是原址的地下遗迹,“艺术人世界”是其中一个据点。原是一批钟情艺术人士,向计算机当局请愿,希望给艺术家保留一个自由涂鸦的天地。自后,这个残垣颓壁、不见天日的地下迷宫,便成为喜好探险、追求新奇的年轻人乐园。 姜森同琳达前往会馆,汤姆兴高采烈地领着四人,乘坐直达车,先到中国城。 在车上,大家先服食了饮料与补充体力的药丸。又各自检查了随身的夜行器材,汤姆的家境很好,也备有效果一流的夜视镜。 汤姆乘机说:“我能不能叫奥德丽一起去?” 杏娃说:“答应他。”衣红高兴地说:“好极了!” 杏娃接着说:“要解决姜森博士的问题,要先收伏汤姆。” 衣红又对汤姆说:“我们正想认识她。” 文祥用指语问杏娃:“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用计了?” 杏娃说:“我是向衣红学的,这招叫‘爱屋及乌’。” 文祥说:“是恨屋及鸟吧?” 杏娃说:“不要冤枉我,我的心旁没有山。” 文祥反而不懂了,说:“谁心旁有山?” 左非右笑着说:“了不得,杏娃知道易经中,山就是‘艮’,心旁艮为恨也。” 汤姆兴奋地接拨影音系统,不料奥德丽却拒绝接听。这种系统不论人在哪里,都可以收发。收者有权先察看是谁,如果不愿意接就通不了。 杏娃又对四人说:“奥德丽和另一个男子在一起,她朋友很多。” 衣红用指语问:“奥德丽爱汤姆吗?” 杏娃说:“我还不了解‘爱’的条件,我只能判断奥德丽对汤姆不利,汤姆的情绪影响姜森,姜森的态度和我们有利害关系。” 下了车,汤姆一语不发,在前面带路。他走到站旁一栋仓库的后面,从一个墙壁的裂缝钻了进去。里面是个黝黑的大洞,风声飂飂,回荡不绝,显然是千孔百窍。大家顺着斜坡下行,虽然也有些照明设备,却是稀稀落落地,每隔十来公尺,才悬挂着一盏萤光灯,看上去很像电影中,二十世纪一个破败贫穷的市中心区。 由于一时不能适应暗淡的光线,大家都戴上了夜视镜戴,这才看清全貌。这里应该是某栋大楼被切断后,剩余的下半截。面积很大,起码有上千坪,呈长方形一直向前延伸。远处似乎是一扇扇落地窗,原有的隔间倾塌了,除了几条经常有人走动、尚称干净的走道外,到处是断落破碎的水泥块或砖头。 汤姆说:“这里是我们的黑森林。” 衣红说:“我们那里的森林是绿色的。” 汤姆神气地说:“我常用虚拟实境旅行,绿色森林我看多了。” 衣红笑说:“森林哪里是给你看的?” 汤姆说:“那是做什么用的?” 衣红沉入了回忆:“不是做什么用,那是我的家!我睡在树上,跟小鸟说话,喂松鼠吃果子。那里的空气是甜的,水是香的……” 汤姆笑了:“你说错了,空气是香的,水是甜的。” 衣红说:“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没闻过甜蜜的气息?喝过香香的果汁?” 汤姆腼腆地说:“我是真不懂,你能不能带我去玩玩?” 衣红说:“当然可以呀!可是……” 汤姆小心地问:“可是什么?” 衣红说:“我知道你喜欢打人,我怕……” 汤姆一听,马上变了脸,不再说话。 五个人走在小道上,脚步声在杂沓的墙垣间振荡,显得错落零乱。 突然,三个黑影从路边一个半倾的店面后一跃而出,其中一人大喝:“喂!站住!你们来做什么?” 汤姆忙说:“大头!我是汤姆。” 大头不理他,三个人继续逼近,大头说:“赶快滚回去,否则……” 衣红说:“否则怎样?” 大头嘻皮笑脸地说:“嘿!东方小妞!你也想来找乐子?这里没有计算机管制,我大头想怎样就怎样!” 汤姆忙拦在衣红前面,说:“大头,你不认识我了?” 大头说:“你算老几?给我闪开!” 汤姆大怒,骂了声:“啐!婊子养的!” 杏娃忙说:“我会制住他,但是那三个人没配计算机,我们不便出手,你们上!” 说时,正往前冲的汤姆好象被点了穴道般,呆立在原地,尽管目瞪睛突,却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风不惧、左非右本来走在后面,见那三个人来势汹汹,早就蓄势待发。一得杏娃的指示,那还等得下去,两人右手持电殛棒,左手拿喷胶筒,一下子就冲到汤姆前面。 大头一见汤姆受制,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每次叫你关了计算机再动手,你就是忍不住,什么时候才学乖呢?”他笑声未歇,风不惧和左非右已跳了出来。风不惧原来就有武术根柢,只见他马步一站,那副姿态就和影音节目中的大侠客一模一样。 大头等三人一见这副架势,知道来者不善。大头忙喊道:“快抄家伙!来人哪!” 他的叫声还在各个空穴嗡嗡激荡,剎那间,甬道如有万马奔腾,四面八方都有人窜了出来。文祥与衣红也不示弱,各自取出家伙,面对一方,把汤姆围在中间。不一会,竟然聚集了几十个形形色色的男女。群众大都站在远处旁观,只有四个高矮不一的壮汉,走到大头旁边,低头私语。 杏娃说:“我们已决定要整顿这些死角,却不知道该怎样下手。” 衣红用指语说:“先让他们开打,动手的就是该整顿的人。” 杏娃说:“这里能量充足,我可以用无形罩保护你们。” 衣红说:“好极了,通知他们要装得像一点。” 那边几个人商量完毕,各自选了称手的钢筋,将文祥等人团团围住。不由分说,举起钢筋就使劲挥打。 只见钢筋上下飞舞,不断打在五人身上。文祥等人只顾抱头缩身,钢筋落在身上叭叭作响,好象打在沙包上一样。 打不了多久,有人累了,有人的钢筋弯了,再一看被打的五人,一个个若无其事。大头心知有异,观察了一会,大叫:“停!”众人立时停了下来。大头看了又看,说:“你们这些笨蛋!我们打的是什么东西?” 每个人都打得手软汗流,有人说:“我好象打在石头上!” 大头说:“你们有没有带私用计算机?” 一人说:“谁带那个东西!” 大头说:“那么肯定不是幻境吧?” 另外一个人说:“肯定不是,我只怕他们是……” 大头说:“别扯蛋!那是个黑鬼!而且他不可能离开地底那一层!” 另一个人又说:“这些黄鬼都是布鲁斯李的徒弟,所以不怕打!” “有不怕打的人?我看是我们老了吧!”大头回过头去,对围观的人说:“你们谁的手痒了?都上来打,打伤一个给一包丸子,打死了加倍!” 旁观的人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人群中立刻涌出十几个疯犬饿鬼似的男女。有人抄起砖块,有人手持尖刀,也有拿着粗大带钉的木棒。这些人穷凶恶极,“哇!”“喔!”地鬼吼,没头没脑就往五人身上猛打。一时棍棒砖石交舞,满场尘雾翻飞。 杏娃说:“可以了,我已经把外围的人保护住了,你们用喷胶把他们绑住。不要用电殛棒,他们经受不起。” 他们在出发前领到喷胶等工具时,虽曾一一试用,但没真正派上用场过。左非右胆子最大,他取出喷胶,先往面前的人身上一喷,果然像蛛丝一样,一条条细白的雾影,由喷嘴中飞射出来,一碰到实物,立刻纠结成团。最厉害的是,那丝胶对动力特别敏感,作用力越大,就束得越紧。首先被喷到的几个人,立即被绑成一串粽子。 三人依样学样,一时满场白雾齐飞,衣红对为首的七人深恶痛绝,专门瞄准他们喷将过去。不到片刻,地上已倒了一大堆白色物体,先还一个个离的老远,里头的人手脚兀自挣扎,渐渐被那白胶收敛的力量拉成一团。过了一会,一个白色巨型包裹成形了,里面的沙丁鱼整整齐齐地排列成块。 杏娃说:“不要管他们,我会派机器人来收拾。汤姆已经解禁,拍他一下就好。” 衣红便在汤姆肩上拍了一下,汤姆虽然身体被禁,整个过程却看得一清二楚。这才知道眼前几个人块头虽小,本事可不小,心里才算服气了。 围观的人早看得眼花缭乱,本来还为这几个新来的提心吊胆。不料才三五分钟,几十个为害已久的“老鼠”群,就被一网擒住。有人大叫:“感谢上帝!”众人喜眉笑眼、欢呼雀跃,兴奋异常。 一个老妇人走过来,摸摸衣红的手,说:“你们是人吧?怎么不怕他们呢?” 衣红说:“你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上面不好吗?” 老妇人说:“唉!上面有上面的好处,只是太不自由了!” 衣红说:“不自由?只要不犯事,当局从来不管呀!” 老妇人说:“不犯事?那人活着为什么?汤姆就是个例子,他喜欢来这里,把计算机关掉,要打架就打架!你要知道,我们西方人蛮性难除,几千年来一直视文明为枷锁。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自由,计算机一来,又把我们关进牢笼了!” 衣红问:“难道这里就不是牢笼?” 老妇人摇摇头说:“这就是你们东方人不能了解的了,不错,这里也是牢笼,而且是地狱不如的牢笼。但是,这是‘我自己’自由选择的!” 衣红指着地上那团包裹说:“这些败类也是他们自由选择的!” 正说着,顶层一阵光华闪动,一条银白管状物伸了进来,“嗖”的一声,就把那团白球吸了进去,转眼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 老妇人皱起眉头,说:“哦!原来你们是当局一伙的!” 衣红说:“是的,但是请放心,我们不会干涉你们的自由。我只是好奇,你既然这么崇尚自由,为什么不到自然环境去,却宁愿窝在这里?” 老妇人对他们已起了疑心,问道:“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衣红说:“我们要到‘艺术人世界’找一个人。” 老妇人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汤姆等老妇人走远了,才悄悄地说:“这个女人以前很有名,人称珠宝大王!” “珠宝大王?是不是黛薇夫人?”左非右惊讶地说。 “好象是吧,我们只叫她夫人。”汤姆说。 “嗄!是她!”左非右脸上闪过一丝光彩:“黛薇夫人在二〇年代风靡了全球,她拥有全世界百分之二十的钻石、珠宝,连锁珠宝店有一百多家。仅仅在曼哈顿的百老汇大道上,就有十几家分店,从加工厂到门市部,应有尽有。” “珠宝有什么用?只是一种光学现象而已!现在利用分子排列技术,什么珠宝不能大量生产?而且比自然界的更精美!”衣红一向不把珠宝放在眼里。 “对你我算不上什么,可是对黛薇夫人就不一样了,她的王朝几乎在一夕之间就被摧毁了,她一定把计算机恨入骨髓。” “我们快去‘艺术人世界’吧!”文祥知道一扯下去,又是没完没了。 于是汤姆继续带路,四人随后,而在他们身后,竟然还跟了几个好奇的闲人。 穿过了几处坍塌的墙垣,再钻进一个洞口后,眼前豁然光明大放,原来这里吊着一排排典雅的煤气灯。汤姆解释说,最初当局只支持有限的电力,后来有人发现地下有大量沼气,特意收集了来点灯,但只供部分人使用。 这里是一个大厅,约有两三百坪的空间,高度只有两公尺多一点。四处围着齐头的矮帷,将大厅分割成好几区。墙上挂满了图画,一地的颜料、画布、刷子散布,有人埋首作画,有人在幻境休憩,也有些男男女女扭成一团,正在效法于飞之乐。 艺术实际上是人心探索的最高境界,可分为文学、音乐及美术三大类,分别代表人类的思维心智、音响感应及视觉认知等范畴。美术这一项,又可概分为建筑、雕塑及绘画三大领域。这个“艺术人世界”,实际上是一个绘画美术馆,想要在黑暗中描摹出光明。 新时代来临后,人类对智能的认知更进了一层,美术的方向又有了大幅度的变革。根据智能学的定义,“美感”不过是一种生存的策略,迫使感觉作最有效的选择。人是一种适应力很强的生命体,适应的结果是,能够平安的生存。因此,举凡利于平安生存的各个因素,都是美感的必要条件,让人产生亲切感,亦即美感。 生存的必要条件,一是刺激的某种性质有利于感官的辨识,比如静中的动感、动中之静态,或是对比、规律及新奇性等变化,都可称为美。其次是习惯性,所谓适应的环境,就是一再重复、且必然具备的条件,有利于意识认知者。第三是亲和经验,这一点纯属个人主观,完全无法以理性与他人沟通。以上三个条件,共同形成了美感。 近代由于摄影术的兴起,美术工作者受到极大的挑战。尤其在工业文明的环境中,一切以商业利益为导向,商业首重行销,行销则需依赖代理人制度。于是原本单纯的美术作品,沦为行销人员生财的资产。他们任意包装,冠以各种“时髦”的代名词,作践艺术,误导群众,但却滋补繁荣了市场。 人们朝夕受到媒体广告的轰炸,遇到各种“新奇”的挑逗,早已习惯了那些时髦的代名词。再加上对名、利的亲和性,大众完全无视于他们所面对的作品,只满足于那种“代理性的美感”。久而久之,钞票游戏便主导了美术的庙堂。 美术的发展可概分为四个阶段,两三千年前是原始时期,那时的美术是纯真的、自然的,没有技术的渲染,也没有价值观的混淆。这时期的作品,多半表现在山洞石壁、崖面以及陶瓷作品的釉彩上。 随着时光的流转,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君主、宗教立刻看中了美术影响视觉的价值,美术品成为一种歌功颂德,踵事增华的虚饰。在古典时期,美术沦为高尚的奴隶几达一千多年。举凡帝王的陵墓、教堂的装潢等,均是美术堆砌成的殿堂。这个时期是以中世纪的基督文明与希腊、拜占庭、查里曼、鄂图、罗马美术为主。 到了十四世纪,文艺复兴掀起了人类自觉的新页。美术家扪心自问,为什么一定要为帝王或贵族服务呢?为什么美术所表现的,尽是些上帝、天使等不食人间烟火的题材呢?当美术家扬弃了贵族及教堂时,小市民也觉醒了,他们受赐于中产阶级的兴起,他们也需要装饰,成为画家的新衣食父母。 当然,最有力量的还是国王、贵族与教会。这时期的大师有达文西、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罗伦杰提、提香、鲁本斯、哈尔斯、林布兰等人。他们的技术已达炉火纯青,他们的境界也近乎神只,后学只能望尘而拜。 随着工业革命的到来,物质文明君临大地,时代在蒸气火车拖曳下,盲目的向前飞奔急驰。人们习见的恒定价值观破灭了,新生事物层出不穷,时间空间也无尽地扩展。美术家慑于摄影术的侵袭,他们投入新的、与摄影反向的表现方式,最后终于遁入了虚无! 无人能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面前抬起头来,除非是另起炉灶(这又是东方与西方最大的不同,古代东方人多不求私利,不计较个人闻达。所以中国古代常有“伪书”、“伪画”出现,让“文化考古”、“艺术鉴定”等专家学者大伤脑筋)。于是“新古典主义”诞生了,他们不屑于描绘诸如衣褶裙襬等细节。“浪漫主义”随之而起,他们进一步要求回归自然,反对矫饰做作,一任感情流露,哥雅、安格尔、德拉克鲁瓦、杜米埃等之作品均如此。继之,“写实主义”又举起了反对浪漫主义的旗帜,他们坚持只画眼睛看得到的事物。写实主义的代表人物库贝尔就曾说过:“我不能画天使,因为我没见过。” 然然,画家毕竟要发挥个人的想象力,马内、莫内、雷诺瓦、狄加斯、惠斯勒等人又开创了“印象主义”(实际上是别人加封的)。塞尚更进一步推进到“后期印象主义”,秀拉、梵谷、高更、劳特列克等都是历史上著名的代表。他们的作品均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完全摆脱了传统的束缚,但是仍符合视觉艺术的原理。 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开始在画布上灌注了金权的色彩。是否符合视觉原理已经不重要,只要能找个理由,证明自己与别人不同,再由商人决定能否唤起大众的注目。只要有钱可赚,便有更大的资金挹注,美术终于成为金库中的珍藏。 “象征主义”出现了;“表现主义”的“野兽派”吓走了艺评家;“抽象派”又赶走了一批美术的死忠;“立体主义”更中饱了一票人,直到二十世纪初,还有人炒作不休;“未来主义”当然是要作时空旅行,走向无人理解的未来;“新造形主义”则有脱离现实的“幻想派”;“达达派”就是达达,彻底破坏了形象;“超现实主义”只是名称不同,反正除了生意人,已经没有人搞得清什么是什么了。最后黔驴技穷,什么花样都变不出来了,“欧普艺术”、“普普艺术”、“观念艺术”便替美术念经送终。人们终于发现,不需要美术,也能活得好好的!要装饰墙壁,挂幅美女海报更精采! 商人掌控了专家学者及媒体,成为二十世纪的主流,他们用“美术史”偷天换日,把视觉艺术转移成对“记忆力”的考验。那些不懂或记不清美术史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眼睛所看到的是什么!然后就有人过来,摇摇头说:“凭你也配欣赏艺术?” 到了新时代,由于商人的影响力式微,计算机城的美术博物馆内,只陈列十九世纪以前各个大师的作品。那些作品都是以分子复制技术再造、难辨真假的复制品。至于“象征主义”以后的作品,只是在美术史的记述上,略提一笔而已。 显然这个“艺术人世界”,是一些追求自由的美术家,一个别出心裁的洞天福地。他们具有人类最原始的感受,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他们的画迹。只是在前人都已走投无路后,他们还能有多少挥洒的空间? 汤姆走到一个长胡子的青年面前,问道:“纳金高在吗?” 那青年手忙脚乱地想打开一个盒子,头也不抬地说:“他死啦!” “死了?” “死了!”他双手猛捶桌子,显然正为打不开盒子而生气。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青年火气冲天的说。 “什么时候死的?”汤姆耐着性子问。 “我怎么知道!”他已经不耐烦到极点,大声说。 “死在哪里?”汤姆完全看不出别人的眉眼高低。 “这个死人,给我这个死东西!”青年气得手往盒子上一拍,盒子破了,里面冒出一阵黄烟。风不惧反应敏捷,立刻一把推开那青年,众人见状,也都闪过一边。 那黄烟带着剧臭,迅速的蔓延开来。风不惧忙取出喷胶器,将那盒子裹得密不透风。尽管如此,那青年还是吸进了一些,立刻感到头晕眼花,作呕欲吐。 杏娃说:“把他的微机打开,我们会给他治疗。” 风不惧照做了,微笑说:“这些人和我们以前一样,一出城就把微机关了。” 衣红也笑着说:“只怪杏娃不好,让人失去了信心。” 杏娃说:“从来没有信心的人,怎么会失去?” 左非右说:“杏娃又进步了,会反驳了。” 衣红说:“这叫进步?小心有一天她进步到要打人了!” 杏娃说:“快办正事吧!在这里我的感官还没有建立,全靠文祥腕上的佛珠,最好文祥把手举高一点。” 此时毒气散开,大厅中臭味瀰漫。有人受不了,急忙奔出大厅,也有人赤身裸体、神色惊惶,不知出了什么事。在混乱中,一位中年男子跑过来,他先检查那个倒在地上的青年。看看没有问题,便站起来,问汤姆道:“汤姆,这四个人是你带来的吧?” 汤姆说:“是的,他们来找纳金高。” 那人懊恼地说:“纳金高?他又惹了什么事?” 汤姆说:“我不知道,你问他们吧!” 那人便向衣红等自我介绍说:“先谢谢各位,我叫爱迪生,是这里的会长。纳金高的行为与我们无关,老实说,我们只是艺术家,其它的什么都不懂。” 文祥也为他介绍了同伴,说:“可能没什么事,也可能是大事。总之,当局要问纳金高一件事,他只要老实说就可以了。” 爱迪生便回头,大声喊道:“有没有人看到纳金高?” 一个穿著破烂,浑身油彩的小个子,跑到爱迪生身边,悄悄说:“我知道他去哪里,可以说吗?” 爱迪生说:“当然可以。” 那小个子抓耳挠腮,欲言又止。他抬头一看,六双眼睛都瞪着他,他一紧张,转身就要开溜。汤姆一把将他抓住,说:“别溜!快说!” 小个子嚅嚅的说:“他……他又死了!” “又死了?”汤姆诧道。 “是的,他说不许告诉任何人!” 爱迪生忙解释说:“纳金高是个‘行动艺术者’,他以死亡作为艺术诉求。” 文祥听不懂,重复了一遍:“死亡作为艺术诉求?” 爱迪生说:“只是一种休眠,有人称做诈死。” 文祥说:“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 爱迪生也觉得不可思议,便问小个子说:“菲力,为什么你不敢说?” 菲力说:“因为……他没有死!” 爱迪生说:“不然怎么叫‘诈死’?那都只是表演,就像你的画一样。” 菲力说:“可是……有人会死!” 爱迪生一惊,说:“你说什么?谁死了?” 菲力说:“维辛康提死了!” 爱迪生用力抓着菲力的臂膀,紧张的问:“死了?他怎么死的?” 菲力说:“纳金高逼他一起死,维辛康提不肯,纳金高把他拉下去了!” 爱迪生知道问不出名堂来,便对众人说:“这样好了,你们跟我来。纳金高的表演方式,是以假死状态,睡在密封的棺材中。因为他学过瑜伽,可以龟息达一个月之久。只是这种艺术没有欣赏价值,我们也不大管他。” 菲力吞吞吐吐地说:“棺材……不是……密封的。” 爱迪生说:“胡说!我亲自检查过,是密封的!” 菲力说:“那是做给你看的。” 说话之间,已转过了几处满是杂物的区域,穿过一些好奇的人群,一行人进入一个昏暗的隔间。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正中摆着一具漆黑的棺材,壁上挂了一些阴阳怪气、恐怖骇人的油画。 爱迪生走近棺材,对众人说:“这就是他的道具,我本来不赞成他加入我们。但是他说得也有理,既然没有人能给艺术下定义,就不能否定他是艺术人。” 文祥指指棺材,说:“能打开来看看吗?” 爱迪生说:“照理是不可以的,在他练习期间,我们不该打扰他。” 菲力说:“可以!我们偷偷打开过。” 爱迪生说:“怎么可以?这样会害了他。” 菲力说:“不会!他不知道死到哪儿了!” 爱迪生说:“难道他在变魔术?” 菲力说:“我不知道!里面是个大洞!” 爱迪生始而恍然大悟,继而又迷糊了,说:“原来如此,可是这个洞能通到哪里呢?地下层吗?不可能!那里是有去无回的!” 风不惧懒得听他们啰嗦,上前便要掀棺盖,不料盖子非常沉重。左非右也上前帮忙,文祥还想阻止,两人合力已把盖子推开,众人立刻感到阵阵阴风,以及一股刺鼻的霉味。菲力说得没错,里面果然是空的,好象是一个通往地下的门户。 文祥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大厅中有人高呼:“快逃,纳金高留的盒子好臭!” 大家往大厅方向一看,果然隔间的上方又有黄烟冒起。爱迪生一见,顾不得多说,回头就跑。菲力也跟过去了,把五个人留在这里。 衣红当机立断,说:“我们下去!” 文祥戴上夜视镜,伸头向下探了一探,说:“可以下去,下面好象是影片中看到的停车场,不过有两三公尺高,有绳子就好了。” “要绳子?容易!”左非右说完,取出喷胶器,在地上喷了一条两公尺长的白线。这种喷胶一遇到空气,很快就干固,质地坚韧异常。左非右等它干了,从地上扯起来,正是理想不过的一条绳子。 五人援着绳子,进入地下停车场,里面居然还停了不少车辆。汤姆一见,兴奋异常,三步并两步,走到一辆汽车旁边。他只在立体影音中看过所谓的汽车,这时亲手摸到,便试着打开车门,想坐进去装模作样一番。衣红和他一样童心未泯,见汤姆如此猴急,她反而不好意思嚷嚷要坐车了。 文祥走在前面,不停地回头催促:“汤姆,快走吧!”又问杏娃道:“这些车子能做交通工具吗?” 杏娃说:“我看衣红快急疯了……” 衣红急道:“胡说!你诬赖我!” 杏娃说:“我已经准备了一些能量,本来想改装一部法拉弟跑车,让你们在纽约地下见识见识,可是衣红说……” 衣红抢道:“衣红说杏娃既体贴又解语,跑车太小了,要来部劳斯莱斯!” 立刻,红光闪过,一部崭新、大红的劳斯莱斯,端端正正地停在他们面前。衣红是早有准备,一个箭步抢在人前,跳上驾驶座。风不惧和左非右也不甘后人,文祥见汤姆惊得呆了,对他说:“有这么漂亮的女司机,还不赶快上去?” 汤姆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魔术,还是幻境?” 衣红一看面前的仪表,这才傻了眼,大叫:“杏娃!这怎么开呀?” 杏娃说:“你是司机呀!” 衣红说:“小孩子还是不懂事!放乖巧些,否则我不喜欢你了。” 汤姆上了车,东摸摸,西看看,再听衣红说话时,没有人答理,他更胡涂了:“真奇怪!这不像是幻境,我们到了哪里呀?” 杏娃说:“还是我来服务吧,只是路况不好,大家坐稳点。” 虽然路面碎砖砾石满布,但在计算机的驱动下,车子与其说是滚动,不如说是飞行。出了停车场,前面正是曾经风光一时的百老汇大道,此刻在车头大灯照耀下,眼前凄惨的景象,确实难免令人兴起今夕何夕的感叹。 离地面三五公尺的顶部,一律是平整的黑色建体,那是计算机城的基部。原有的建筑都整整齐齐地承接着计算机城的地基,那路面较低的地方,还可以看见一些残破的、半截的招牌。较高处几乎与地基相衔接,恰容车身通过。 最令人怵目惊心的,是一些东倒西歪、藕断丝连的钢筋结构体,不是横亘面前,便是凌空危悬,犹自摇摇欲坠。地上积灰深厚,车过处便卷起一条灰龙。在相连数百公里的地洞中,车子呼啸而去,回声荡漾,轰轰隆隆,甚为惊人。 不多时,杏娃说:“我已经追查到两个人的行踪,这就带你们过去。下次要用车时,随时通知,不另收费。” 衣红叫了起来:“喔!那现在要收费啰!” 杏娃说:“当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衣红问:“谁付?” 杏娃说:“公事公办,公家付。” 汤姆见衣红高声说话,众人只微笑而不答腔。他更胡涂了,咕哝道:“这个梦做得也很奇怪。” 车子停在一处有半块招牌的店面前,自动玻璃门才开到一半,就被封冻在时间里了。奇怪的是玻璃门窗看起来相当洁净,彷佛有人经常拂拭。橱窗内还散布着一些珠宝,只是四下空无一人,看上去十分诡异。 在车灯照射下,那些珠宝熠熠生辉。汤姆两眼又被吸引住了,他迎上前去,取下夜视镜,贪婪地吸啜着那晶莹透明、五色灿烂的奇景。等大家都下了车,车形顿隐,眼前又是一片黤黮。 在夜视镜下看到的不是光线,而是物体能量波的变化与远近,没有色彩。原本眩目的宝光异彩,在车灯乍灭后尽成乌有,众人所面对的,只是一堆碎石而已。 衣红对汤姆说:“傻子!这种石头我家乡满地都是,没有什么好看的。” 地上明显有两个人的脚印,大家循着脚印,走过一排排的橱柜,一直走到后间。这里所有向上的通路都已堵死,只有一个往地下室的阶梯。那些脚印果然也是一步一步循级而下,左非右走在前面,他向四人做了个手势,大家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底层也是个停车场的格局,显然重新隔间过,已改建成一个居室。室内家具件件精美绝伦,光看那镂花的雕工,就猜得出价值不菲。地上铺了好几层地毯,不知是为了防潮,还是地毯太多了,不得不堆栈在此。 里间有灯光射出,隐隐有说话声。众人附耳墙垣,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平静地说:“全在这里,没有了。” “别骗我,我要那个‘帝王之眼’!” “你不信我也没法子!” “维辛康提!继续找!找不到你也得死在这!” “纳金高!讲点道理嘛!到处都翻遍了!” “啐!跟你讲理?你一直在唬我!到底老太婆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苍老的声音说:“你以为我怕死?我早死了!” 纳金高说:“我管你死不死?待会我让你痛苦得想早点死!” “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我老婆子没哼一声吧?” “我的工具没带来,等一下我回去拿。” “别做梦了!刚才我看到当局派人来找你,你回不去了。” “你搞错了!我是要回西部去!不然,这些钻石我有什么用?” “奇怪!西部的人要钻石做什么?” “做什么?你做梦都没想到吧?你替我们保留了大量的天然钻石,正好让我们切割‘中子石’。我们试过人造钻石,可惜硬度不够,只有九点五、六,我们一定要硬度十的纯天然钻石,所以非帝王之眼不可!” “我做了一辈子宝石生意,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中子石。”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你见过最重的宝石是什么?” “应该是锆石了,比重为六。如果你要,我有一粒紫红色的,是锆石中的极品,就在前面柜子里。” “我只是好心告诉你,中子石的比重是一百多!地球表面是软的,就有也沉到地心去了,在地球上是找不到这种石头的。” “那你怎么会有呢?” “我哪里有?是我的同伴在火星上找到的,但是又没有工具切割!我们奉命到全世界找那些著名的天然钻石。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如果不是上面逼我回去,我还要找那颗‘世纪之光’哩!” “世纪之光?我找了几十年都没找到!” “佩服我的本事吧?所以,帝王之眼一定在你这里,老老实实拿出来,对大家都好!你不是发过誓,要保护这些钻石,让它们作出最大的贡献吗?” “可是它真的不在这里!” 纳金高忍耐不住了,怒喝道:“老太婆,我好话说尽了,别怨我狠!” “放开我!” “哈哈!你以为我是傻瓜?你手指一动,千斤坠就下来了!” “你也别太嚣张,在这一行总听说过地狱王吧?” “嘿嘿!地狱王又怎样?老子有黄道会撑腰。” “那就等着瞧吧!我有王爷的护身符!” “去你的鬼王爷!老子就不买帐!”说罢,“咚”的一声闷响,一个重物摔在厚厚的地毯上,隔了好一会,才听见一个有气无力的哼声。众人知道纳金高要下毒手了,不约而同地便向内间冲去。 哪知道里面竟空无一人,对话声也中止了,一片死寂。再看四周,什物被翻得七零八落,散布一地。墙上是整张阿拉伯式的嵌金壁纸,就是不见门窗。 大家四下找寻,显然除了来路之外,别无出口。四周阒无人声,五个人又找不到其它出路。衣红敲敲墙壁,响声相当结实,壁体起码是几十公分的水泥结构。奇怪的是,刚才那阵对话的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众人一筹莫展,文祥便问杏娃:“他们人在哪里?” 杏娃说:“你前面一点钟方向,有个很漂亮的盒子,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文祥依言一看,原来是个旧式的扩音器,多半是因为怀旧,屋主经常开着。文祥沿着电线摸去,线路一直延到墙角一个细缝中。他再仔细检查这堵墙,发现上面有一条垂直的细缝,而这条细缝上的壁纸,也有一道折叠的痕迹。 “是这里了,快来找开门的机关!”文祥大喊。 几位男士立刻兴奋地过来,各在墙上有系统地上下左右搜寻。只有衣红远远地站着,一下子顿足,一下子咳嗽,一会儿又坐在床上苦苦思索。 文祥回头对衣红说:“你累了吧?先休息一下,这些事我们男人比较在行。” 衣红也不理他,大家摸了半天,确定门就在这里,可惜无法打开。汤姆看墙上找不到机关,便弯腰掀开地毯。 左非右见了,笑道:“老太太怎么翻得动地毯呢?” 这句话触动了衣红的灵感,她试着轻轻拍手,刚拍了两下,那门便应声隆隆启开! 众人大喜,一起走了进去,里面是间更豪华的卧室,灯光如昼,内侧也有一门洞开。一位老妪昏倒在地上,各式各色的珠宝散得一地,精光耀目,闪闪生辉。 大家都看呆了,汤姆蹲下身去,顺手一抓就是满捧的珠玉。他简直不敢置信,看了又看,一把一把地捞起。他看衣红目不转睛的呆样,便说:“你家乡也有这么多好看的石头吗?你怎么舍得离开呢?” 文祥和风不惧追到门外去了,这时杏娃说:“不用追了,他们有接应,已经从海底潜逃了,我们会从卫星上监视。我已经通知黑队长了,他们想用钻石切割中子石,理论上是可行的,真要成功了,麻烦可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