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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旅 作者: 朱邦复 七、飘泊 博爱、智能、东进、计划 美国人做生意喜欢买空卖空,比尔对中文计算机的投资是靠银行贷款,银行评估后认为中文计算机市场不大,拒绝了。比尔的经济状况并不理想,他自己拿不出钱来,却又天天逼我签字,想利用我的关系去找财路。 这时万佩鼎突然从洛杉矶打电话来,说找到了中文计算机的投资人。我立刻南下谈妥共组公司,由我全权负责技术,对方负责资金及市场。新公司名叫“博爱中文计算机公司”,地址在洛杉矶,董事长、总经理都由他们担任。我唯一的条件是研究室要设在我的住所中,以便能日夜工作。 由于中文技术人员征求不易,我便建议由台湾引进,并与零壹公司合作。他们同意了,我便把林晓星调来设计中文系统。 总经理郝锦章也是位软件工程师,另外拥有一个计算机公司。他坚信软件包与系统工程是两回事,因前者涉及“人体工学”,必须专门人才始能胜任。为此他特别请了一位计算机硕士,在他的指挥下,专门设计中文文书处理等软件包。 差不多是一九八四年十月,我们的系统及中文字库都测试完毕,但因为没有应用软件,不能销售,甚至连写一本使用手册都无法动手。我决定自己写个简单的中文文书处理,花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派上用场了。 郝先生对我们的工作进度自是无话可说,有一次他偶然看到我们印出来的文稿,大吃一惊,问我这篇文稿是从哪里来的? “我自己印的。”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用什么印呢?”他更是难以相信。 “自己的程序呀。” “我们的文书处理还没有写好,哪里有程序?” “啊!我自己写的,专供自己编写手册用的。”我便把程序给他看。 “天哪!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害得我们一直在等文书处理完工。” “我只是写给自己用的,太简单了。” 他不由分说,一边问着一边要我操作给他看,看完了,他说: “太好了,太好了,比我想象的都要好,只要再做些调整就可以卖了。” “你那边不是有专人在写吗?难道你打算卖两套?” “别提了,那一套根本就没有希望,用这套就行!” 一九八五年初,他们将这套中文系统定名为“中文之星”,正式在美国开始销售。我们产品的特色是所占的内存超小,中文系统只有十万单位,可提供两万四千个字,且有四种字形大小。至于全屏幕文书处理也仅占五万单位,一片软盘就够了。 公司真正的出资者是龚作君,他在房地产上赚了些钱,想转战信息业。他对台湾市场兴趣不大,却非常看好大陆,前后到大陆走了三趟,找了很多亲戚朋友做各地的代理。不幸他的亲戚都不懂计算机,一套都没卖掉。 老龚也到过台湾,认为零壹公司规模太小,不值得合作。大同很大,一眼就被他相中了,决定将“中文之星”交由大同独家代理。 我本来不打算管市场,但为了公司的利益,我告诉他,以大同公司之大,不可能会把我们的产品看得很重要,老龚说: “我生意做多了,会看人,这次林挺生请我吃饭,还和我合照,不会错的!” 老龚的自信心非常强,他一口咬定天才是遗传的,我试着用各种角度去解释,并没有哪一种遗传因子叫做天才。可是他说我在强辩,引用的理论不够科学。 我问他: “如果这些学理还不够科学,那怎么才够科学呢?” “科学要有证据。” “你有证据证明天才是遗传的吗?” “当然有!”他信心十足地说:“我的儿子就是天才!” 结果,大同一直表示“高度的兴趣”而没有销售,在台湾一套也没有卖掉。这时零壹公司利用中文字库发展出一片用在 IBM PC 上的汉卡,每片售价一千五百元美金,卖得很成功。不到一年,因汉卡售价过高,国乔公司以软件取而代之,渐渐成为主流。 我们的产品完成得最早,成本最低,功能也最强(指当时)。却只流行在美国各大学中,最后成为美国国会图书馆的终端机。 我曾经考虑过自己回台去推广,龚作君说他与警总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他负责打听有关我回台的可能性。过了些时,他说我已经被列入黑名单,这辈子休想回去。这一来,我只好死心塌地的申请了一张绿卡。 在博爱工作期间,我曾于一九八五年参加了在旧金山举行的华文计算机会议,在会场我见到了全录公司展示的窗口。那一次我也去过硅谷,拜访过苹果公司,看到了麦金塔。我认为窗口必会成为市场主流,于是立刻动手设计中文窗口。 由于美国的中文市场有限,产品打不进大陆,又失去了台湾,公司入不敷出,郝与龚二人都丧失了信心,不愿意再撑下去,我们终于协议散伙。 这时我没有一点存款,所有的薪金都给了内人,一失业就陷入困境。 有位朋友很热心,介绍我去找一家绘图公司,我把前次绘图仪打字机上的字库,加上放大缩小的参数,卖给他们做中文绘图。 这套字库卖得四万美金,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该给这位朋友一点佣金?但是他口口声声对我说,他有的是钱,亲戚朋友都是达官巨贾。今天他好心帮忙,给了钱岂不侮辱了他?想来想去,我决定暂时不给,以后再说。 这时,零壹公司因为汉卡赚了钱,不仅把我过去借的钱都还清了,甚至还有股息可分,最后给我保留了七万美金。 有了这两笔钱,我决定自己创业,打算发展中文窗口及能放大缩小的多字体字库。我在哈仙达区一个半山上租了一栋大房子,有五房两大厅,还有个看得到洛城夜色的大院子。我的想法是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大家省吃俭用拚上一年,把新产品发展出来,再去找懂得市场行销的人合作,以免重蹈覆辙。 可是,除了老搭档沉红莲,没有一个人有兴趣。好在我一点也不急,这样正好无拘无束地专心研究,全力对付今后的问题。于是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从字库到字形辨识、概念分类,由中文窗口到印刷排版,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飘泊了半生,所看到的都是难以摆脱的责任。人生的道路也正与当前的处境相似,即使再往上行,仍然还在半山腰。只有在到达山顶后,眼看脚下鳞次栉比的人家,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安慰。然而只要仰首抬头,就看到一座一座的高山无尽地向天边开展。 我能休息吗?在得道的立场说,十多年来,我已经做到不为物役,不为形伤。但什么是道?只是自己一人独行的私产吗? 老子、庄子所铺的道基确是万世不朽,但时至今日,道上的车马吨位加重,道旁烟雾迷漫,我怎能以自己行在道上知足? 道基虽存,人心也渴求顺畅地四通八达,但是,值此交通尖峰时刻,维护的工作却是艰难之极。要了解那浩瀚似海的经典古籍,已非任何一个人终生可及。再加上当今科学知识爆炸,真是处处伸手不见十指! 就算人有决心,有毅力。年轻时精力充沛,身心一刻安宁不得,人连自己的方向都无法厘定,又怎能确定未来将飘扬何方?好不容易到了中年,人事已晓,偏偏又携家带小,人间的孽债满肩,由不得自己作主。有人狠下心来,追求自己的方向,就难见容于社会。人是社会动物,得不到社会的支持,谁又能做什么? 我侥天之幸,能走到这个地步,不仅得到一个有力的左右手为伴,居然还能得识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中的计算机。以计算机超人的潜力,如果再加入“道”的精华,岂不比期望于人为佳?而我既能掌握计算机软件,又有道的认知,这个责任还有推卸的余地吗? 可是,道在何处呢?人有身体,两脚行于平坦的地上是道。人又有精神体,人的思维贯通在文字上,又何尝不是道?人体走的道人人可见,思想的道人人在用。为什么文字的道就为人所忽视呢? 其实人体所行的道路,又有哪个人真正了解了?只要眼睛看到了,口中也叫出其代号、名称,人就满足了,自认为了解了!文字亦然,我们说不识字的人是“文盲”,有人知道什么是“文”吗?如果要认真地“正名”,今人所谓之“文盲”,其实只是“字盲”。意思是说,这种人不能“用视觉辨识字形”!那么什么是“文盲”呢?这就是中文之妙了,见“文”思义,文既为纹理,代表了事物现象之所由来以及其导致的后果效应!所以文盲应该是指人之不明事理,没有智能! 试问,天下有几个人不是文盲?眼睛只能看到事物反映的光影,不知事物因果效应的人,即令看见了文字的光影,能辨识文字的体用,只能算做非字盲而已!一个真正明了事物之理的人,就是明道之人,因为文字的内涵才是古人传留的真道! 古人说:“文以载道”,今日真道蒙尘之际,究竟应如何发扬光大呢?须知人的意识素来是“建设容易破坏难”。人生之初心无城府,教之为黑即黑,教之为白即白。待人渐渐成长,遂以所知所识为中心思想,以己利己害为取舍标准。今举世滔滔,人人崇私尚利,仅知目前而不顾明天,道理实在很难听得进去。 所幸造物者早有对策,计算机是初生之犊,尚未被污染,使之为利则求利,教之以道则行道。我若能将中华文化的精髓一一植入计算机,当远比我镇日嘶喊,惹人反感为佳。 有人以为只要将文字资料悉数输入,用大型计算机贮存,就能达到上述目的。这又是一项因为文盲而形成的错误,全世界图书馆所藏的图书,无一不是人类思想的精华,是否因此图书馆就有智能了?就算智能是人的专利吧,那今人远比古人有更多的书籍和知识,是否智者比比皆是? 我的问题在于有没有一种智能,能把文字中所载的道理释放出来,释放出来的目的,当然是要让计算机能够了解。我一直对人如何了解“了解”最感兴趣,一旦我了解了,就有办法让计算机具备“了解”的能力。要了解“了解”,意识心理学才刚起步,唯有自己学习。向谁学呢?向我自己学最简单,只要知道自己是怎样了解的,这就跨出了第一步。 在自我观察的过程中,我发现要了解什么叫“了解”,就必须先知道我们所了解的是什么?这一点,宋明理学给了我一条康庄大道,王阳明的“格物致知”是科学态度,而理学所强调的“体用、因果”就是了解的对象。因为在我们知道事物的本“体”后,就能加以应“用”,若要用得恰当,则必须了解其原“因”及结“果”。 了解到事物的体用、因果关系,只是“了解”而已。进一步要知道人为什么能了解,则必须追究“了解”是透过什么方式,使我们的意识能接触到客观环境的。 关于这一点,物理、化学、生理、心理学等知识可以提供答案。我们已知是时空的运转产生了能量变化,能量变化又刺激感官,感官的讯号与意识的利害印象综合作用后,便得到了认知。 是什么样的能量变化呢?这样一步一步地深入下去,我把问题微分到物质、能场等基本物理现象。最后我才发觉,人所了解的真相竟然与我们自以为了解的事物截然不同(详细理论请见拙著《智能学九论--认识论》)! 同时,我也在文字字义上,双线同时搜寻。每当找到一种答案时,我就查看中文与了解的相关性,而且检查仓颉编码,务必使得字码与字义统一。 一个人在面临万仞汪洋之初,一眼望去是无际的天地,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如果想要知道水中潜藏的真相,就必须沉入水下。等到眼睛浸在水中时,才知道水里又是另一个天地。这时眼界仍浅,要看得深就必须潜得深,要看得透则要待得久。 人在水下,若没有工具则寸步难行;若工具不对路,所能到达的地方也有限。我有幸是中国人,而中文正是一种经过了解后的终端信息。只要人有这种眼光,看得出中文是智能的海洋,就看得出人如何利用海洋的智能,来了解人生的现象。 个中的道理很简单,每一个民族、社会、文化等都是人类在生活中走出来的遗迹。由于初民的生活方式受到环境的限制而各有不同,所产生的结果也就有异。大致说来,因地缘的因素,早期人类的生活方式,可以概分为农业与游牧两大类。 游牧生活自由自在,牲畜寄生于水草,人则寄生于牲畜。只要有足够的土地,人们终年迁徙,在水草的牵引下游移,生活无忧无虑。在这种环境下,人们生生死死,能够遗留下来的有限,有些情歌热舞也就不错了。 农业社会则不然,作物在土地中,没有爱心的浇灌是发不出芽的。有了爱心就有忧虑,有忧虑就会关心,因为关心就必须竭尽心力,设法使作物长得好,生活才能无虞。 对游牧民族而言,他们只要知道什么时候迁徙,往什么方向移动,便世世代代受用无穷。农业生活却没有那么单纯,先民观察得越深就了解得越多。最后发现要找一个方法,把已经知道的事物、现象记载下来,以便比较分析。如此这般,便有了文字的发明。 早期的文字如何流传呢?画在土地上最方便,刻在树木、树叶上也很容易。等到铜器、铁器时代以后,根据经验,人们知道文字镌刻在骨头、石块上才能久存。时到今日,地上的字看不见了,树叶树皮早已成灰,但甲骨及石块上的痕迹,却是历千古而弥新。 游牧民族能把这些甲骨、石块搬来搬去吗?即使在历史上曾有过这么一位智者,相信在他死后,子孙们一定如释重负,众志成城,立刻将所有的重物丢弃掉。 原始的文字必然是最易辨识、最符合人性的记录,那就是直观的象形。发明文字的人必是智者,然而应用的人则未必有太高的智能,于是麻烦就来了。人的模仿力是观察、控制、判断力的总和,眼睛看到形状,手不见得能画好。对手控制不好,判断力又有限的人,象形文字经常令其徒呼负负。 所以象形字的最大困难是一般人很难熟练的应用,于是就有人加上主观见解,自行修改。在象形文字出现之前,人类已经有了丰富的语言。“口”是最有用的器官,一开口就能出声,用声音表达意念就是语言。语言虽然方便,声音却无法保留,见风即散。但是有了文字以后,用形代音,以音为符,很容易将象形转化为拼音文字。 农业文化的摇篮是河谷平原,在非洲及中东有两大水系,一是埃及的尼罗河,一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这两个地区的居民在早期也都发展出了丰富的象形文字,也有着独特而兴旺的文明。 在这两大古文明区之上的,是岛屿散布的爱琴海,在初爱琴海并未发展出文字,因航海术的兴盛,腓立基人来往各海域之间,发展了商业文化。商业重利,语言文字的方便性高于一切。当语音加上可以发声的字符时,便产生了拼音文字。 拼音文字的特点是语音元素少,所需的符号不多,少数的符号就可拼出所有的语音。大约在二千年前,埃及和两河文明均受到拼音文字的侵蚀,象形文字便隐入历史黑暗的一角,只有中国能将之发扬光大。 中华文化的特色之一,是封闭的内陆型态,黄河源远流长,黄土高原离海甚远,是所有的古文明中最后一个受到拼音文字冲击的地区。当十六世纪海权兴盛时,中华文化已然定型,有其深厚而特独的内涵,故能一直坚持到二十世纪。 今日的知识分子都已知晓地球环境上生态平衡的重要性,而大声疾呼环境保护。近年来,另一种呼声也响起了,就是少数民族的文化保育。为什么在这物质挂帅、事事讲求利益及效率的时代,竟有这种反淘汰的潮流呢? 我相信这是人智渐开后的反思,今人终于认识到宇宙的进化是生命平衡的结果。如果因人为的因素使其它生物绝灭,人类还能独立生存在这失衡的大地上吗?最令人动容的例证,就是抗病的药物大多数来自各种植物,过去的人因为无知,消灭了地球上近七成的野生物,很可能诸如癌症、爱滋病等的有效抗体都已灭绝。待人类将生态破坏殆尽,生命的物质资源不存时,即令技术成熟,人类的未来还能依赖什么? 中华文化难道竟然比不上大熊猫吗?人们以为中国人有十二亿,中华文化就将继续流传下去。看看今天的埃及除了金字塔巍然耸立外,其楔形文字又有几个人能认识?再看看美洲、南美洲的印地安人、马雅族后裔犹存,但其文化呢? 那么中华文化又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呢?前面说过,因为拼音文字的侵蚀性强,全世界各地区的文化都呈现一种混杂混沌的状态。唯有中华文化因为地缘因素,直到近世纪才开始受到冲击。 在信息时代到来以前,人对文化的认知受到时空的限制,能领受的不多。正因为文化是无数前人所践踏出来的道路,自有其源流的方向与特征,一旦掺进了其它不同的文化素材,方向便混淆了,足迹也零乱了。 更重要的一点,要想将文化转移到计算机中去,必须要有相当的想象力。那就是我一直孜孜不倦的“了解”课题。初民之所以能认识事物,是以尝试错误的方法,逐渐形成的体验,一代一代累积而得。我们唯有上溯原始,明察初民认知事物的“真实状态”,才有希望解开千古以来“人如何了解”的大谜。 读者若看过费南道耳的侦探小说,一定会有这样的认知:当一件凶杀案发生时,福尔摩斯带着他的放大镜以及他的华生医师赶到现场。第一件事便是看“现场”是否遭到破坏,如果一切都保持原状,则不难找到证据,问题迎刃而解。 可是果真如此吗?苏格兰警场不乏能人,如果现场证据齐全,区区小事也就不必劳动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大驾了! “了解”是在探求人类智能上一个重要的大案子,而文字则是人类理解万事万物的“现场”。当今所有的文字中,唯有中文还保持着些许象形的原状。只要加上福尔摩斯的细心,一点一滴地追溯上去,必然能找到人与认知的线索。 拼音文字就无这个特性,正因为它太方便了,几千年来人人带着它跑来跑去。写诗作文毫无问题,但要求证人类“如何理解各种事物”时,便会发现那些道理早已随着歌声飘扬在过去的时空中了。否则,以西方科技的实力,人工智能的悬案会延宕至今? 在中文结构中,我找到了理解的基本因素,那就是中文形声法则。我又根据形意的关系,分离出“理解基因”。而且将之与仓颉输入法结合,于是字序、字码、字形、字辨、字音、字义六大要素,便整合成一个系统。(因其太过专业性质,在此不加详述,《新易》一书专门讨论此一课题,待适当时机再行发表。) 由于工程浩大,不可能一蹴而及,我决定分阶段实施。在我的构想中,目前应先建立供未来发展的中文系统,直接以输入码作为内码。根据此码可以组成字形、得到字音、字义,完成后,计算机应能和人一样了解及处理文字。 在完成“中文之星”的字库后,我立刻又有了新的做法,修正了数据结构及绘图的方法。沉红莲是驾轻就熟,资料及程序全部由她负责。我又重新设计中文系统程序,同时开始规划中文自然语言的架构。 这也是我与别人不同之处,我要求程序精简快速,不同于一般人只顾程序功能的完成。中文之星的系统程序执行速度太慢,我改写的结果,不但程序空间小了二分之一,处理速度也快了两倍多。并且还在原有的功能上,增加了窗口及排版的处理接口。 从表面上看,我还在写程序,这岂非“大材小用”?信息界有不少才智之士,都在略有小成之后,立即步步“高升”,升到不食人间烟火的高空。然后再一步步跨入“天庭”,把他们的才干全部投入权利斗争的核心中。这是社会最大的损失,也是文化断层的必然结果。在中国传统社会上,读书人负责处理人的事务,技术人员负责事务性工作,井水不犯河水。后来读书人没落了,技术人员读了些技术手册,便以读书人自称。 结果呢?从事技术的假读书人不安于技术工作,没有读过经世济民大道理的技术官僚,竟然掌管国家社会大计!更荒谬的是,只要有了民意基础,任谁都可以在国家庙堂之上,或假公济私,或施横撒野,“闹乱君臣百万般”! 这些世态之所以产生,是今人错认了艺术的真谛。艺术本意为人类行为的极致,是人类意识追求真善美的实际表现。因此,有做人的艺术,有处事的艺术,有为君的艺术,有为民的艺术,当然也有从事美术、音乐、写程序等的艺术。 人为万物之灵,这个“灵”字就是人对艺术渴求的明证。什么是“灵”呢?灵是我们假定在造物者所设计的人体中,有一种精华结构,是人体的极致! 然而万物之灵却丧失了其应有的灵性,不论做什么,都只追求表面的利益而不求完美。在这种情形下,社会上除了眼睛可见的权势名利、声色犬马之外还有什么?在上者如斯,居下者竞尤,从事计算机业的目的只为了赚钱,谁管它完美与否? 然而皇天有眼,我的苦心没有白费,下了足够的功夫,我终于看到了理解的真实面目。在初,我唯恐自己失去了搭上人工智能这班列车的机会。而当真相历历在目的一剎,我反倒犹豫起来了,我需要做吗?我能够做吗?我应该做吗? 我需要做吗?如果我想证明自己不凡,也就是说自己实际上是有些自卑!自卑者需要以表面上的成就,从他人欣羡的眼神中,得到些许安慰。由于我不自卑,所以不需要证明自己不凡,当然不在意别人眼神中藏着什么宝贝。 我能够做吗?所谓的能够,当然是已经假定自己有能力,问题在客观环境是否许可。记得当时中国时报美洲版的记者罗鸿进先生曾去访问我,那时我正在矛盾困惑的关头,特地放了一个测候气球。我表示在三年内可以完成中文的人工智能计算机,结果他的特约稿被被搁置了,我也知道时机未到。罗鸿进还不死心,用头条标题,把那篇文章刊载在华盛顿的“中国邮报”上,同样是古井无波。 为什么要放测候气球呢?正如老子所说:“鱼不可脱于渊”。人间何处为渊呢?如果人人认为人工智能可行,就谈不上所谓的“天下神器”。既然别人不愿意相信,何苦要自掘坟墓呢? 不论前面的理由如何充分,主要问题还在于“我应不应该做?”这个答案也非操之在我,端视国际大环境而定。做为一个中国人,我该做!做为一种文化的传人,我不应该做!我的取舍准则在于一个“正字”!所谓“正”有时机之正,有条件之正,有人才之正。三者又可视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因此,我在《道德经》的指引下,心中疑团冰释(这就是多年后,我出版《老子止笑谭--从人工智能的立场重读道德经》一书的动机)。我自订了三个条件:非受到了外国的侵侮,我不做;非得到有眼光有见识的大德支持,我不做;非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班底,我也绝对不做! 手中的钱其实维持不了多久,我的妻小已在洛城定居,每月的开销就要二三千美金。而我们租的房舍很大,月租一千五百元,我便要她们搬过来,共体时艰。 这时,那位姓钱的朋友一直怂恿我再组公司,他负责找人投资。由于我研究的课题正值紧要阶段,目前的方向尚未定下来,所以婉拒了。他便建议由他去活动,只要我同意做他的技术后援即可。我考虑之下,这样与己无损,有何不可? 不久,老钱便开口借钱,基于他上次带我们去旧金山的德意,我亟思报答(我欠的人情债很多,蒋先生、万佩鼎及老孙等,我很想在有些成果后,请他们来共同分享)。所以借了两万给他,结果是一去不归。表面上是我损失了,其实傻的是他,因为真的要骗,最好骗得我的信任组成公司,那时很多产品都会发展出来,获利岂止两万? 圣路易市有一批参加过国建会的成员,他们定期开会,保持联络。在一九八五年的一次会议中,他们邀请我演讲中文计算机的前景。会议中我见到了张系国,他正忙于筹办“小型书院”,在他的理想中,小型书院是人文与科学并重,那也正是我的理想。大学教育的目的应该是对知识的认知与理解,必须扬弃对技术训练的过度重视,以免把学术切割得支离破碎。 张系国很有眼光,是当前信息界难得的人才,我相信这与他的文笔有绝对的关系。因为人系以概念为思维的基因,若文笔不通,概念必然不明。概念不明的结果,不论看书、听话所能领会的都有限。即使将知识死背活记,也只能当作资料来应用,若想透彻理解则难如登天。 今天社会的失序,正是教育中重视数理而忽视人文的结果!记得我所读的师大附中就把数学程度好的编为实验班,而实验的结果呢?我见过不少数学能力极高的人,做人做事却令人不敢恭维。有人称计算机为计算器,写程序全赖高等数学,但事实证明,一个数学从来没有及格过的我,所写的绘图程序(我没有用数学公式,日后若行有余力,再将全部程序公开),其时空的执行效率,敢称举世第一! 一九八六年,我去拉斯维加斯参观计算机大展。在会场中巧遇郑天任,他目前事业发展得很顺利,公司有数十名员工,忙得不可开交。他坚邀我去东部与他合作,主持研究发展。这时我好几项技术已经开发成功,正在寻找合作的伙伴。如果郑天任真是可以合作的对象,我打算好好辅佐他,成就一番非凡的事业。 于是,我们千里迢迢的从洛杉矶到了维吉尼亚洲的诺弗克市,那是美国的海军基地,濒临大西洋。沉红莲和我在美国三年已换了六次居所,除了她那宝贵的书,能丢的差不多都丢掉了。新居是栋滨海大厦,我们住在顶楼,时正值秋天,水天一碧,和风轻拂,景色颇具雅趣。 美国东岸是政治文化的重地,气氛与洛杉矶大不相同。淡蓝穹天,绿荫大地,平和而安祥的来往过客,在在令人感觉无比的宁谧。是不是在多年辛劳奔波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终站?以我过去的经历,实在难于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至少目前有个安定的环境,可以先把一些技术开发成为产品,以谋生计。人工智能不论做与不做,先要把一些观念与资料设法保护好。怎样保护才最安全呢?我想到古人说的:“大隐隐市镇,小隐隐山林”。越是不隐密的地方,越是容易让人忽略。 再说,目前参与人工智能的人都是计算机界的佼佼者,然而人工智能的难处绝对不在于计算机技术。所以,真正有志于人工智能而且有可能成功的,必然是对文化以及文字有兴趣的人。我这些资料不论好坏总是心血,自己不用,也不应藏诸山林! 对了,何不当成文学作品写出来呢?把所有的玄机寓于故事内容中,就像那些预言一样,对有心人说不定有所助益。不过,这一来有谁会相信呢?如果要昭众信,最好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心路历程也写下来!写一本自传!自从看过《约翰克里斯多夫》后,这个心愿就从来没有忘记过,现在是机会了,不要犹豫! 沉红莲很支持我,她负责为我修辞、润色,让我无后顾之忧!我用自己开发的系统输入,非常顺手,每天下班后一直写到深夜,一天约可写五千字。 东方公司的美国工程师架子很大,我这个中国人支配不动。中国工程师全部是来自大陆的交换学者,他们出来纯粹是为了镀金,工作能力有限。 即令像郑天任这样的专家,曾任大学理学院院长兼计算机系主任,对研究发展和产品设计都无法厘清。我写了个工作计划给他,需要三四个人、五六个月的时间,以便开发产品。他却认为研究发展的结果就是产品,有了研究的成果,就要拿出来卖钱。 我能说什么呢?我发觉东方公司是个标准的东方式家庭事业,连卖软件都没有专业的销售工程师!公司的组织也没有,什么都只是天任夫妇一句话。就算是卖技术,也要有各种配合条件,难道要我一个人唱独脚戏? 我试着与这些“交换学者”沟通,看能否找几个人来训练一下。不料,不知道倒也罢了,知道后不禁感慨丛生。以往我只看到台湾与海外的中国人,这次遇到大陆的“交换学者”总算大开眼界。看来中国人的苦难,绝非在我们这一两代就能解脱的! 郑天任在美国计算机界颇负盛名,大陆曾邀请他回国讲学,自然难免受到亲戚朋友的包围。别的不说,以天任的地位,帮他们安排个出国的机会总是举手之劳。这些交换学者就是这样一个个沾亲带故,天任所背负的人情包袱。 这批学者共有六人,为首的是复旦大学电子计算器中心主任,目前摇身一变,成为“干部”,戴着为人民服务的帽子,地位就高出很多。他很少露面,借着到中国餐馆赚外快的机会,与老板娘打得火热,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另外两位女性高级工程师,据说是“数据库”专家,我一开口,她们就不屑地说: “编程序?那不是我们的事。”大陆把程序称为程序。 “什么?你们认为该是谁的事呢?” “那是外国人的事,我只管用!” 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她们的头衔少了两个字,真实的身份为“数据库操作”专家。 还剩下三位,有两位向我坦白,他们还有几个月就要回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日夜打工,以便回国时能带着“五大件”光宗耀祖! 只有一位姓陈的,是复旦大学的讲师,他会写汇编程序。但他有个条件,如果要他写程序,就失去了赚外快的机会,他希望在美国的时间能延长一年。 另外还有两位天任的学生,也来自大陆的亲戚,是一对夫妇,目前还在半工半读。这就是我的全班人马,其实人力我并不担心,有沉红莲与我就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我由他们的口中得知天任根本不相信我有意来此与他合作,这也难怪,我不会傻得不知道外界对自己的风评。记得来时,天任开了一部面包车去接我们,我顺口说: “难得你还保持着读书人的气质,实事求是。” “你是指哪一方面?”他满面狐疑。 “你看,谁不是一有了身份地位,就开着奔驰满街跑?”我是想拍马屁。 他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他说: “其实我家有两部奔驰!” 谁叫我口无遮拦呢?为了挽回他的信念,我打算先买栋房子,以示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与沉红莲研究之下,手头还剩下现金四万多美金,就用两万元作前金,在一个小湖边,买了栋全新的双拼木屋。 房子之外,我还买了一台钢琴,那是我所剩下的唯一的绮梦。我以为即使房子拴不住我,钢琴一定能。因为我一生最难忘怀的,就是那凌越理性的音乐,以及丝丝缕缕交融在清脆的钢琴声中,与辛楚的热泪纠缠不断的、永生无法企及的感性。 卖技术行不通,有好几家大公司来接洽中文系统,但因怀疑我们的支持能力,一个一个地打了退堂鼓。 所幸内部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沉红莲专做字库,那两个工读生在学中文窗口,老陈则负责排版。此外还有个美国青年,也是天任的学生,他听说我会做文字辨识,也希望参加学习。我是来者不拒,给他讲了两天课,才不过是些皮毛,他就说: “如果我做得出来,能不能拥有专利权?” “这事你向郑先生去说,我只负责教。”我知道美国人很有独立性,但是坦白到这个地步,也就难怪人人只顾自己了。 这时,宏碁的吴广义与涂长庆两个人应我之邀,来到维吉尼亚。我在还没来东方之前,在西岸曾与他们联络,打算把排版用的中文字库卖给他们,索价二十万美金。等到他们决定要买时,我已经离开了西岸。 他们看了字库,空间仅占二十多万字符,却可以产生各种大小不同、字体有别的中文字形。因为字的变化太多,沉红莲整天沉浸在其中,以求做得更为美观。 他们是行家,一看便知再多花一点功夫,就可以做成产品,颇表满意。麻烦在于我已经与天任合作,而且说好由他负责生意。 我介绍他们与天任认识,我则继续做我的事。他们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吴广义没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我问天任结果如何,他说: “应该没有问题,他们没有嫌贵。” “没有嫌贵?你开价多少?”我告诉过他,底价是二十万。 “两百万。”他淡淡地说。 “两百万?”我知道完了,吴广义一定以为我和天任在扮黑脸白脸,用二十万引他们过来,再狠狠地讨价还价,所以气得连礼数都不顾了。 “邦复,你不会做生意,哪有卖二十万的道理?难怪你到现在还苦哈哈的!两百万太便宜他们了,放心,他们会买的。” 他说得对,可是我也知道,再美的琴声也留不住我了。我知道时机、条件尚未成熟,所以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 一九八七年四月,深圳科技工业园的董事长张翼翼与总经理王允实联袂来美考查,寻找合作的项目。到了东方公司,天任提出合作生产中文打字机。双方略事讨论,一拍即合,立刻签署了协议书。当然,真要动手,我非去大陆不可。 科技园和天任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似乎只要有了资金,我再一动手,打字机就生产成功了。至于生产打字机所需要的精密零件、生产厂房、技术人员等完全没有提及。甚至于连资金、市场、规格等都没有提出来讨论,为什么呢? 是天任一时疏忽,或是他完全不了解技术问题?我多方观察之下,发现事情并非这样简单。原来他的公司全靠美国海军的合约维持,美国政府为了保护中小企业,订了一个法案,规定在一定金额之下的政府合约,都必须由中小企业承包。 这些合约的金额,对公司每一个员工工资,与公司股东的利润都算得一分不差。这对公司的生存当然有绝对的保障,可是在这个法案下,一板一眼,没有多余的发展空间。承包的公司除了能维持生存外,不过是签签合约,一点技术都摸不到边! 为了交换学者,公司里养了一大批闲客,结果是手头比我这个穷光蛋还要拮据。他口风不露,房子抵押了,并且到处借债。我们来时,他还抱着一丝幻想,料不到我是个赚不到钱的空心大老倌,反而又增加了一个包袱。 我怎能看他这样下去呢?我再苦,总还有办法。所以主动告诉他,我和沉红莲的薪水不要了,只希望他能暂支买房子的银行贷款,我则设法赶些产品来,以渡过难关。 我立刻动手帮忙,老陈的印书程序接近完工了,为了测试排印的全部功能,我便把正在写作的自传拿来作样品,以便反复测试。 还没印多久,就有人来告诉我,说我印书的举动被误解为利用公司设备。我还不信,第二天,我们办公室的激光打印机自动送修去了,再也不见踪影。 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天任解释目前工作的状况,一是体谅他的处境,另觅生路。前一条路很难行,即使产品完成了,想要赚钱,还有包装、广告、市场等必要的投资。而且有了一次的误会,难保没有第二次。但若说立即离去,于情于理都有困难。天任是个大好人,只是太好面子了。如果我找不到适当的理由,他是不便也不能由我说走就走的。 巧的是这时有朋友自洛城来,说廖幼鸣主持中共国务院电子振兴办公室,打算大张旗鼓,招才纳贤。几个月前,他到处托人务必要找到我,邀我回去。 人生的路标似乎指示得非常明白,从事中文信息,必须在使用中文的环境下才能发挥效益。上次回国是时机尚未成熟,大廖有眼光、有魄力,很令我折服。他现在位居要津,岂非龙飞在天?是不是时机成熟了? 于是我向老郑提出,由我代表东方与大陆合作中文自然语言及人工智能的各项计划,所有利益均与他对分。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我再度回到北京。可是怎么都想不到,不久之前,大廖升为某部副部长,已离开了电子振兴办公室。 不得已,我只好再找统战部出面,把我介绍到国务院人才引进办公室。由人才引进办及电子振兴办共同出面,邀请了北京各界有关单位约三十多位技术主管,在电子计算器管理局破旧而阴暗的会议室里举行会报。 这要有一比,倒有些像当年诸葛亮单骑渡江,舌战江东群雄的故事。不同的是我没有诸葛之才,他们也没有江东群雄的精明。过程简单明了,就像球场上吹过一阵缓缓的轻风,疲态尽露的球员们,打了个呵欠,如是而已。 会议是上午十时开始的,大家都很准时,也都非常客气。我一口气介绍了一个半钟头,却只能概略说明中文自然语言的可行性。我特别声明,如果大家真有兴趣,进一步的探讨可能还要一两天的时间,有必要再细谈。 会场上安静的气氛,极像是在一所宁静的庙宇中,蒙眬的光线透过重重深厚的窗帘,照在一座座稳坐缄默的金身罗汉身上,的确肃穆得令人六根清静。 我只记得主持的官员姓张,他打破了沉默,问大家有什么意见,他的话宛如一粒投入万丈深渊的石头,半响仍未扰动无波的明湖。 最后是前电子计算器管理局局长伸出援手(姓名已不记得),他满头白发,听说业已退休,只是因为关心这件事而来。他说: “我也是由朱先生处得到的灵感,上次我受邀去新加坡讲学,特别以“牛”字为例,来说明中文的优越性。例如说以牛为种类,就有黄牛、乳牛、水牛、小牛等等,而英文则要用不同的字汇,如cow, ox, buffalo等。同时牛头、牛尾、牛肉、牛毛对中文而言也不过是排列组合的问题,英文却又是各用一字。这完全可以证明中文的逻辑性远远比英文的功能要高,结果引起了极大的回响。” 终于有人开口了: “应该是吃饭的时间了吧!” 这是我生平感受最深的一次会议。 晚上,大廖请我到北京有名的四川饭店聚餐,这是一间极为精致的竹屋,据说所有的竹制家具都是由四川运来,甚至厨师、跑堂也都来自四川。席上有十来人,大部分都会说四川话,一时“格老子”不绝于耳。 大廖是我第二次回北京时认识的,他看我讲学时每天八小时,一连六天不断。有感于我的热心,就这样结交成为朋友。他还是当年的气概,洒脱、爽快,高高的个子,出色的仪表。他显然知道会议的结果,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 “老弟,别泄气!我们慢慢谈。” 饭桌上还有长城计算机公司的总经理王之,在我第一次回国时,曾是四机部的外事局长。他坐在我旁边,言简意赅地说: “我找了你很久,干脆你来深圳吧,不要在北京混!” “行!我会去找你!”我也很痛快,只要能做事哪里都一样。 大廖则是不断地追问我计划的重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实在不可以道里计。每当我提出一点,他就能立刻抓住重心,一针见血地问出关键技术。每上一盘菜,他一边吃,一边思考,不时还说些笑话,让满桌客人无一冷场。我以为他只是在敷衍我,不料,下一句话就是另一个相关性的课题,得花上半天才说得清楚。 十二道菜过去,对他而言,真可以说是谈笑用兵,竟把我的全部计划套了出来。当所有的客人正对各种菜肴赞不绝口,旁边侍立的女服务员一个个笑得花枝招展,前仰后翻之际。大廖突然把桌子一拍,说: “老弟!你这些构想可以定名为‘淮海计划’!我来看看如何进行!” “我看没有单位可以落实!”王之冷冷地接了一句。 “淮海计划?”我却想不通这个名称有什么意义。 大廖没有开口,彷佛陷入了长考,倒是另一位年纪较长的官员说: “淮海作战是我们成功的决定性战役,我当时……”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转向了革命、建国等等兴奋的话题。这些对我这个失败的一方来说,确实是种难堪的经验。虽然政治与我无涉,但是自己的政府被羞辱了,总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大廖看出我的不安,立刻端茶送客,并叮嘱我尽快把书面计划写好,以便进行。 回到美国,老郑一听“淮海计划”这个名称,脸上就变了颜色: “糟了,你被利用了,他们在统你的战!” “一个名称又有多大关系呢?计划本身的成败才是正经。”我认为一个计划的名称只相当于一个人的衣着,至少对我而言,只要有衣服可穿,型式及质料都是次要的问题。 沉红莲所担心的,则是由谁来主持计划,中共虽是社会主义制度,但权力核心却仍是少数人。以我们对这个计划的认知,如果受制于有私心的个人,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沉说得不错,大廖我可以相信,然而他却只是那个体制中的一份子。此外,大廖是否真正了解人工智能所导致的后果呢?他有能力看到科技的价值及影响,却未必能认知人性贪婪下的后患。如果未能慎始,到了木已成舟,不仅是他,任谁都无能为力了。 所以,这份计划也就到此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