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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二琴

万泉河畔忆琴音

——略记一代名医马二琴先生的怡情雅志

□ 魏占坤 辽宁中医药大学

马二琴

一代名医马二琴先生

马二琴先生处方手记

马二琴先生处方手记

马二琴先生创制的灯谜

马二琴先生创制的灯谜

旧时的沈阳城东南,有一带水域,泊中泉孔遍布,四时涌流,得名“万泉河”。两岸林石相衬,景致如画,俗称“小河沿”。民国初年,此处亭台水榭林立,书馆茶社众多,为名人雅士集会之处。茶社之中,有位品茶听书的公子,温文尔雅,倜傥超群,这便是当时名闻东北,至今遗韵尚存的一代名医——马二琴先生。

中医“教授”第一人

马二琴(1892~1969)先生,原名英麟,字浴书,因家藏两张古琴,故自号“二琴”。先生祖籍山东淄川,清光绪十八年生于奉天,幼年曾入奉天著名儒医刘景素(号冕堂)先生私塾习儒,后从名医张子乡老先生学医。天资聪颖,学思勤奋,年过弱冠,即悬壶于奉天大南关之广生堂。品端术正,平易近人,不久便名声鹊起,享誉沈水。

1924年,马二琴先生任奉天市医士公会编辑部长时,创办了《奉天医学杂志》,为东北医学刊物之先驱。伪满时期,日伪政府蓄意取消中医,于1940年,逼请马二琴到长春萃华医院与日医博士较量高下,先生技压群寇,从而保存了东北的中医。日人遂筹办“东方医学研究所”,并委马先生主其事。1942年,先生返奉行医。1945年任奉天省汉医会会长。1954年被中国医科大学聘为副教授,为全国首先获得“教授”职衔的中医。

马先生不仅德术双馨,而且才华横溢。他工诗、善书,精音律、通训诂,志趣高雅,涉猎广泛,略举一二,以窥管豹!

二琴山馆

马先生寓居奉天大南关附近的一所宽敞宅院,自名“瘦吟山馆”,并以“瘦吟馆主”为笔名。在广生堂坐诊十年之后,先生便于寓所外院自设诊所,名曰“春雨堂”。门前自拟一联:“十年读书,十年临证;存心济世,存心对天”。门上匾额为著名书法家李西所题四字:“杏林春雨”。院内古树遮天,绿荫覆地;鱼缸萝架,幽雅清静。房后叠石为山,周围被草成茵。堂上字画盈壁,藏书满架;古玩罗列,陈设讲究。先生常穿串绸长衫,并于胸侧纽襻上悬挂一枚珍稀的“五莽钱”。

先生不嗜烟酒,饮食简单。每日上午门诊,下午出诊,晚间以文会友,品茗听曲,吟诗联句,疏散疲劳。闲暇之时,或出游访友,或庭后舞剑,或窗前抚琴。

马先生擅弹古琴,原有一琴,名为“澄彻天”。后又得一琴,名为“一天秋”,经鉴定,系明朝严嵩之子严世蕃的故物,珍爱非常,遂自号“二琴”,并改室名为“二琴山馆”。每当兴至,先生便端坐于桌前,静弹《平沙落雁》等古曲,炉香袅袅,古韵悠悠,怡然而自得。

曲艺行家

马先生热心曲艺事业,是著名的曲艺评论家。先生早年在小河沿书场结识了当时著名的奉天大鼓书艺人刘问霞,因同情其身世,欣赏其艺术,便耐心指教她如何咬真尖团字,分清平仄音,为她讲解唱词的含义及感情色彩,并且经常在报纸上发表评论其书艺的文章,有时还亲自为其写段子,《银针泪》便出自马二琴之手。在马先生的悉心帮助下,刘问霞的演唱才得以字正腔圆,蛮声艺坛,终获“奉调大王”的美誉。

1924年,京韵大鼓三大派之一的张小轩,来奉天公余茶社演出,经刘问霞引见,结识了马二琴。张小轩唱了一段儿《华容道》后,请马先生指点。先生听其唱词中有“想当初,赤壁鏖战……”一句,便说:赤壁鏖战与华容道仅一天之隔,用“想当初”不太合适,不如改成“都只为……”。张小轩听后十分赞同,为表示感谢,还在城内聚宾楼饭店请马先生吃了饭,并请先生帮助改段子,马先生慨然应允,给他改出两个段子,后来张小轩一直按照马先生的改本演唱,效果很好。

1944年,刘问霞被日寇以“反日”为名强行抓捕,受尽折磨。出狱后伤愤交加,一病不起,马先生不离病榻左右,煎汤熬药,竭尽全力。但最终仍未能挽回她的生命,一周之后,刘问霞含恨而终!

灯谜情结

马先生还是灯谜专家,早年曾参加过东北著名金石书画家王光烈先生创办的“鸿雪轩灯谜会社”,并成为骨干。1946年秋,又与灯谜家韦荣先等人组建了“民众射虎社”,每周活动。

每逢元宵佳节,马先生还在自家的诊所门前,悬挂出许多他自制的谜语,吸引周围的百姓来猜灯谜。彼时娱乐活动匮乏,所以每年都有很多人前来竞猜。猜谜者猜到后,大声说出结果即可,若是屋里鼓响一声,就表示没猜中,若是屋里锣响一声,就表明猜中了,猜谜者就可以进去领奖品了。十分热闹,别有情趣。

瘦吟诗人

先生能诗善文,偏爱袁子才。所作虽广,可惜尽都失散。上世纪80年代,马先生的高徒彭静山先生,在辽宁省图书馆里制成胶片的《盛京时报》上,找到了马先生二十三岁时的几首诗作,读来可略见先生心怀,今抄录如下:

端阳竹枝词

盈筐香艾与香蒲,巷尾街头不住呼。

莫怪人情多变幻,家家都挂假葫芦!

岁暮感怀

飘泊风尘又一年,依然瘦骨耸吟肩。

囊中满贮新诗句,箧底深藏旧砚田;

正朔寒梅无驿史,旬看钧月忆前圆;

冻云乍敛仍离去,至竟随风到那边。

无题

蹉跎也自惜年华,曾向东风赋落花。

每恨无才偏结习,谁怜浮世得虚夸;

云能写影因当月,树不成阴为近麻;

从此严寒将辞去,小园新柳暗抽芽。

九·一八事变以后,东北沦陷,先生每日忧思,寝食不安,曾有诗作,其长子右文先生记得一首:

廖落孤灯里,贪书意转忙。

闲愁随月上,国难比更长;

远柝声连枕,疏钟冷带霜;

破牢无计补,起视夜茫茫。

马先生中年蓄养一猫,十分喜爱,常抱于怀中,以手抚之,自得其乐。猫忽死去,先生如有所失,整日郁郁,曾作诗四首挽之,如今仅存末首:

飞檐走壁跃轻沙,来去飘然总忆家。

几度风前忘汝死,临窗犹自唤花花!

十年动乱时期,先生惨遭迫害,受尽凌辱,家中多次被抄,平生所藏书籍、古玩、字画、诗词、书评、医案、论文、著述(如《沈水医学回忆录》)等,皆荡然无存,所珍爱的两张古琴也未能幸免,已不知了去向!被迫下乡后,先生足不出户,终日默坐不语,如醉如痴,愤死于1969年!一代名医,下场如此,可泣可叹!

时逢马二琴先生逝世40周年,仅凭残编断简,零星拼凑而试作此闲文,以期依稀窥望先生心志,并寄景仰怀念之情!

挽曰:

一代名医殒秋风,虚荣浮世来去空。

风雅更兼岐黄外,情怀尽寓琴瑟中;

心含书场百年泪,意隐谜坛万象灯;

从此二琴无觅处,瘦吟馆寂曲成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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