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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侠侣
第 五 章 盗盒示警
澜儿轻轻哼了一声,披嘴道:“人家本领比你大呢!好像他来得,我们就来不得。今天
还一直戏耍着你。哼!我才不相信他有多大能耐?”
说着,拉了江青岚的手就跑。
跃上风火墙,瞥见前面人声鼎沸,灯光大亮。
同时邻近屋脊上,飞起两条人影,直向自己这边过来。
澜儿眼尖,连忙拉了江青岚一把,伏到暗陬,两条人影,业已飞近。
一个俗家装束的年约五旬,面情倨傲,正是十几年前黑道上早负盛名的铁笔季子清。一
个是和尚,年约四旬左右,生得又矮又胖,手持禅杖,看上去武功不弱!
两人在屋脊上停止,只听和尚开口道:“方才听说王爷在寝宫中丢了一个金盒,关系极
为重大。后来发现府中其猛如虎的十几头曹州狼獒,也悉数遭人用内家重手法击毙,今晚来
人,敢情就是八臂剑客?”
季子清冷嘿道:“除了这老匹夫,还有谁做得这样干净俐落?不过今晚谅他也跑不了!
花大师,你就守在这里,我到后面去瞧瞧!”
他没等和尚开口,双足一顿,人已凭空飞出。
江青岚听得心中一喜,暗想:原来展老夫子也来了,田承嗣寝宫里,还丢了一个什么金
盒?
“岚哥哥,这贼秃就是花弥勒!可坏死啦!”澜儿轻轻的在他耳边说着。
江青岚奇道:“兄弟,你怎会认识他?”
说到这里,恍然悟道:“啊!原来昨晚破庙中就是你干的?”
澜儿嫣然一笑,就说自己昨晚一直跟在他身后,后来发觉那几个贼秃,竟然暗中偷放蒙
汗药。
自己怎样把花弥勒鬼影子引开,怎样把三个和尚吊在树上。
又匆匆的在他脸上喷了一口冷水,因为怕两人回转,才一直逗着他们追赶自己,轻轻的
说了一遍。
江青岚听得极为感激,方想说话,却给澜儿轻嘘了一声,用手一指道:“噫!这贼秃怎
么还没去?他武功其实比我们高得多。岚哥哥,我去把他引开,你快出去,我们在客店里见
好啦!”
江青岚还想阻拦,那知澜儿话才说完,早已一溜烟的闪了出去,身法好快!
“咯”!澜儿故意在屋瓦上弄出声来。
果然!花弥勒也并不含糊,身站在七八丈外的屋脊上,这边澜儿身形才动,他猛的一个
转身,大声喝道:“是谁?”
趁着月色一瞧,不由哈哈大笑。
“小鬼,你也来了!”身形暴进,猛的纵身扑去!
“嘻!贼秃,你又要和我捉迷藏了?”
澜儿边笑边逃,直向院外跑去。花弥勒那里肯舍,也紧紧的追了下去。
一逃一追,眨眼工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江青岚瞧着澜儿轻功,比自己高出许多,心中也暗自高兴,但怕他万一有失,那里还敢
逗留?立即一长身,急忙向两人奔去方向追下。
刚翻过一重屋脊,突觉黑暗中一股劲风,从侧面袭到,赶紧往后一缩,锐风从鼻尖上直
擦过去。脸上犹如刀刮般一阵剧痛,这人出手好不厉害?而且悄没声的袭到,自己差点被人
削掉鼻子,不禁心中骇然!
只听那人阴笑道:“小子!还不快快受缚,你想逃得出去?”
说话之人,手摇白金折扇,一身文士装束,原来正是阴阳扇白秀山。
他一招走空,身形跟进,折扇刷的一声,又已点到!
江青岚心头一急,旋身退步,呛的掣出长剑,这时也无暇多说,剑尖一颤,就使出仅有
一招的“乾坤一剑”,白秀山出手何等迅速,眼看剑尖正要点上对方胸口,蓦觉剑光骤闪,
当的一声!自己也不知如何一来,连人带扇,被人家震得踉跄后退。
江青岚一招出手,那还顾得细看,双足顿处,往前狂奔而出!
这时田王府中,反而灯光全灭,黑沉沉的只见无数重屋脊,绵绵不绝。
一时那里还分得清东西南北,就尽往最暗之处所跑去!
阴阳扇白秀山,微微一楞,嘿然冷笑!
“今晚让你小子逃出手去,区区也不叫白秀山了。”
突然身如飘风,向江青岚身后,急起直追。
差幸当日江青岚是在城隍山,练习轻功,脚程练得极为轻快。瞬息功夫,就越过七八重
屋脊。
“站住!”
四五条人影,同时截住去路,后面阴阳扇白秀山更一路高喊着:“别放过那小子!”
声音摇曳,人也疾追而来。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江青岚心头大急,连对方人都没瞧清,右手长剑一振,又是一招
“乾坤一剑”,向前面扫去!
一阵金铁交鸣,四五个人全觉得眼前一花,踉跄后退!
江青岚一招得手,方想从人影中窜出,蓦觉一阵急劲风声,已向身后袭到。
急切之间,不假思索,回过头来,又是一招“乾坤一剑”,向前推出!
白秀山吃过这一招的亏,那敢硬对,扭身摆腰,向旁跃开!
折扇微微一摆,一点寒星,又向他“臂儒”穴上划到。
江青岚身形微侧,待再使这一招时,白秀山早已躲开,折扇又向自己后心点到。
阴阳扇白秀山乃是成名多年的人,江湖经验自然老到,眼看对方只是使此一招,并无别
的厉害招法,跟着击出。心中一转,就想了避重就轻,闪电出手的应付之法。
这一来,果然奏效,江青岚终究缺乏对敌经验,三招一拆,早已累得手忙脚乱!
这时,方才被震退的四五个人,也立时包围过来,他们这一群“天雄教练”,因白秀山
身份较高,不敢一拥而上,但全都手持兵刃,耽耽而视!
江青岚被白秀山逼得四面疾转,“乾坤一剑”一招也发不出去,心中又急又怒,猛的大
喝一声,左脚横跨,右臂疾振,刷刷刷,一连劈出四五剑。
“嘿嘿!原来你不止一手!”
白秀山阴恻恻的笑声飘来,雨点般扇招,也同时洒开!
一片扇影之中,七八支剑光,交互而起!
“追魂八剑”虽是通天剑法中的绝招,但到底江青岚初学乍练,和人家功力悬殊,是以
只能把白秀山的扇势抵住,要想赢人家,又谈何容易?
何况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不利,四面八方,闻声赶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三十六策,当然逃为上策!要逃,就非得使出“乾坤一剑”,先把对方震退不可!
他心念疾转,长剑如轮,把“追魂八剑”,连绵使出。
刚到第八招上,陡然剑尖颤动,迅疾无比的一连划出九个小圈!
这一着,他是连续使出,等白秀山发觉他故技重施,又是那一招怪招之时,要待躲避,
已是不及,剑光如电,耀眼生花,当的一声,白金折扇,突然脱手震飞。嗤!一大片衣袖,
也被江青岚剑尖划破!白秀山不愧为“雁门上宾”,脚尖点处,一条人影,跟着折扇飞起。
半空中伸手一捞,居然接个正着!
江青岚连连使用这一招剑法,连番获胜,精神一振,方要突围而出。
骤听吆喝连声,环伺在侧的十几个人,刀光剑戟,和一片“别放过这小子”的叫嚣之声,
同时发出!
来势汹涌,端也不可轻视,江青岚剑眉一剔!
“来得好!”
长剑往身前一圈,使了一招“云雾迷山”,先把全身护住,然后展开“通天剑法”。
要知这批田王府的“天雄教练”,原也是江湖上有名人物,武功兵刃,各成家数。
虽然比不上独角兽公孙无忌等人,自然也不会太差,否则,田承嗣那会聘他们担任“天
雄教练”,训练“外宅男”呢?
十几个人一哄而上,江青岚就没有机会再使“乾坤一剑”,而且要应付从四面八方袭来
的长短兵器,忙于拆卸封架,无形之中,就守多于攻。
平时出手攻敌,还不觉得经验缺乏,一旦变为守势,立有捉襟见肘之感。
差幸他这套“通天剑法”,乃是崆峒派镇山绝艺,他功力虽浅,仗着剑法本身的变化奥
妙,还不致立时落败。
正当此时,只听附近一棵大树上,忽然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阮咸之声。
(阮咸,古乐器,琵琶之属,相传为阮咸所作,形如今之月琴,有长颈十三柱。国史纂
异:“武后时,有人破古冢,得铜器似琵琶,身正圆,人莫能辨,元行冲曰:此阮咸所作器
也”)
弦声响处,一大蓬银丝,急如骤雨,疾洒而至。
立时有七八个人,应声栽倒,骨碌碌滚下屋去!
江青岚正杀得性起,铮铮清音,蓦然入耳,心头禁不住咚的一跳!
那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霓裳曲”啊!
每当月白风清,烟景如画之际,红线姑娘的妆楼上,时常飘出这种悠扬仙音。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自己不是也“每向玉阶廊下立,满身清露听仙音”吗?
那会听错?不是她,谁能弹得如此神似?
众人乱成一片,惊叫声,栽倒声!他悠然神往,一无所觉。
“江公子,你还不快走?”
一声极其轻微的娇喝,灌入江青岚耳鼓之中,这分明是红线姑娘的声音!
他悚然一惊,连忙刷刷几剑,跃出圈子。
“何方小子,敢暗箭伤人?”阴阳扇白秀山身若电射,往大树上扑去!
一声轻脆的冷笑,和一条红影,由大树上凭空飞起,像浮空掠矢般,向黑暗之处投去。
白秀山喝了声:“那里走?”紧跟着红影,衔尾疾追!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江青岚双足一点,堪堪纵起,忽然屋角上也同时飞起一条黑影,竟迎着自己撞来!
两下相距甚近,对方来势甚快,江青岚心中一惊,赶紧一挫腰,向横里跃开!
“嘿!小子,你跑得了吗?”
黑影身形一晃,悠然欺近,探手就往自己当胸抓来。
江青岚退出半步,业已瞧清来人,原来是一个矮胖子。双目炯炯,极为锐利,空着一双
手追来。
不由胆子骤壮,翻腕一剑,就向他抓来的手腕削出!
“哈哈!”矮胖子不闪不让,右手依然疾探而进!
不!他肩头骨节,格格作响,手臂忽尔暴长了五六寸。一把已抓住江青岚右手手腕,喝
道:“你往那里跑?”
江青岚想不到这矮胖子手臂会突然伸长,自己右腕被拿,左手一起,双指疾向对方两眼
点去。
矮胖子不知怎么的手一伸,又将他左手拿住。
江青岚心头大急,左足一顿,右足“魁星踢斗”,对准他心头踹出,双手同时用力一挣。
矮胖子嘿的笑道:“小子,安静些,落入我侯长胜手里,你别想倔强!”
一边说话,双手就微微用劲。江青岚只觉被握之处,宛若两道铁箍,骤然钳紧,手腕一
麻,骨痛欲裂,不但长剑顿时呛然堕地,右脚那里还踹得出去?
“小子,你逃上西天,咱佛爷也要追你上佛国!”
一声暴喝,远远传来,一条娇小黑影,倏地飞近,口中叫道:“啊!侯师哥,快替我挡
一阵,快!”
侯长胜蓦然一怔!黑影业已掠近眼前,他正是澜儿。
江青岚方要叫出,只听侯长胜道:“你……你是……”
澜儿抢着道:“是我,我是澜儿,侯师哥快放了他,那人追来了!他欺侮我。”
侯长胜果然放下江青岚,双掌一错,问道:“谁敢欺侮你?”
“侯老哥,快别放过他!”
一团人影,气咻咻的赶来。月光照到光头上,亮晶晶的,原来是花弥勒。
澜儿叫道:“侯师哥,欺侮我的就是他!贼秃!”
花弥勒追得暴跳如雷,根本没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暴喝一声,纵身又向澜儿扑去!
侯长胜睹状大惊,连忙伸手一拦,口中说道:“花大师,这是我小师……”
“砰!”花弥勒全力扑出,吃侯长胜一挡,两人全都震退了一步!
“噫!侯老哥,你怎么帮起外人来了?”花弥勒铜铃似的眼睛,露出迷惑之色。
澜儿哼了一声道:“贼秃,告诉你,他是我师哥,你知道不?”
他话才说完,一手拉了江青岚,回头道:“侯师哥,我们走啦!”
侯长胜因方才一拦,怕花弥勒引起误会,忙道:“花大师请勿见怪,他是兄弟的小……”
花弥勒急道:“侯老哥,你别糊涂,那是奸细!”
侯长胜忽然想起方才被自己抓住的青年,和澜儿一起走了,不由问道:“花大师,你说
奸细是谁?”
花弥勒顿足道:“快追!那姓江的小子,是潞州来的奸细!”
“呃!”侯长胜被他说得目瞪口呆。
“好!快追!”
这几句话的时间,澜儿却拉着江青岚,已经跑出八九丈外!
只听身后侯长胜叫道:“澜儿,快停下来,我有话问你!”
澜儿很快放下拉着江青岚的手,急道:“岚哥哥,你快跑,我去去就来!”
江青岚道:“这……”
澜儿挥手道:“快跑,再迟来不及了,我不要紧。”说着回身就向侯长胜迎去。
澜儿刚走,江青岚还没开步,只听一声划空朗笑,电射而来。
接着飕飕飞落三四条人影,定睛一瞧,不由暗暗叫苦。
原来这几个人,正是田王府第一高手独角兽公孙无忌和铁笔季子清,花弥勒,鬼影子何
异!
公孙无忌身穿一袭古铜色长袍,负手而立,状极威武。
他瞧了江青岚一眼,口中说道:“果然是这小子!不过今晚来人,断不止他一个。”
花弥勒忙道:“公孙先生说得极是,刚才有一条红影,偷放暗器,打伤了不少教练,白
老哥现已追下去了!”
公孙无忌微微点头道:“今晚来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何异,你快通知侯兄,前去接应,务必把来人擒获,如果是硬点,就格杀勿论好了。”
何异躬身领命,应了声“是”,立即飞去。
公孙无忌这才转脸向江青岚冷冷的道:“姓江的,你们今晚来了多少人?”
江青岚朗声笑道:“区区魏郡,小生还不放在眼里,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何用多人?”
花弥勒喝道:“小子,你在公孙先生面前,还敢放肆,真是找死!”
他说到死字,一个矮胖身躯,突然欺近,伸手就向江青岚脉门上抓来。
这一手原本平淡无奇,但花弥勒使来,却是出手奇快,认穴准确!
江青岚方才被通臂猿侯长胜抓住双手,吃过大亏,而且一柄长剑,也在那时掉落。
此际一看花弥勒抓来,心头微凛,立即身躯往后撤出半步,左腕一拾,手掌直竖,掌缘
吐劲,疾向花弥勒抓来手腕切出!
“嘿嘿!小子,你还有两手三脚猫?”
花弥勒右腕不收,突然改抓为格,往上迎来!
拍的一声,斫个正着!江青岚一掌好像切在铁板之上,震得手臂直麻,这一惊,当真非
同小可。
暗想:原来这秃驴果然厉害!难怪澜儿说他武功比我们高出很多。
心中想着,人已往后疾退。
花弥勒冷哼一声,跟着跨上了一大步,使两人距离依旧保持甚近。
手腕再翻,骈指如戟,又向江青岚胸前点到!
江青岚连后退都来不及,一股劲风,已拂上胸口!危急之中,连忙吸气缩胸,身向右偏,
但已稍嫌迟了一点。
花弥勒指锋,从自己肋上划过,差幸他练了五年崆峒心法正宗内功,虽然这一划,觉得
肋上隐隐作疼,却也并未受伤。
心头既惊又急,再看花弥勒因一招走空,上身微往前倾,立即左足飞起一腿,右脚乘势
跟着踢出!鸳鸯连环,左起右落,倏忽之间,连接踢出了七腿,真如飞驰电卷,神速已极!
这是八臂剑客展元仁由“追魂八剑”的身法之中,研化演变出来的“七绝连环”。
一经使出,疾如风轮,使人无法躲闪。
江青岚虽未学得老夫子功夫的神髓,也只见人影乱闪,腿影纵横,花弥勒被他踢得手忙
腿乱,硬是逼退了六七步之多。
但花弥勒总究是成名多年的人,避开了前面七腿,乍退便进,双掌一抡,立即乘风扑回。
他这一次双手齐发,使的居然是阴山派最歹毒的“分筋错骨手”!
忽拿忽拍,虚实互用,拿筋错骨,招招不离开敌人全身关节穴道。
江青岚虽然不识这套手法,但见他来势锋锐,手法诡异,一片掌风,老是环绕在自己全
身要害,进攻辛辣凌厉,兼而有之。不由也咬紧牙关,全力拒攻,晃眼之间,已封拆了十余
个照面。
江青岚他以前所以能赢得银燕子柳琪,震退独角兽公孙无忌,无非仗着崆峒绝学的“追
魂八法”和无名老人传他的一招“乾坤一剑”,招法玄奥而已。此时和花弥勒徒手相搏,各
凭真实功夫。
任你天资最佳,到底只学了五年武功,和人家数十年苦练的功力相比,相差甚远,是以
这一阵工夫,他就觉得对方压力,愈来愈重。连封架都渐感困难,禁不住直向后退!
就在他后退之际,忽然手肘无意碰到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剑鞘,方才长剑业已失落,但剑鞘却依然还挂在腰间。
他正苦于徒手作战,无法应敌,这一碰上剑鞘,心头一喜。暗想展老夫子时常说起一个
人剑术练到出神入化的时候,就是随便折上一枝柳条,一样可以代替长剑。自己这时手头没
有兵器,何不也拿它代替一下,反正比徒手总要好些!
心思疾转,右手一伸,很快的摘下剑鞘,握到手中,身形后退之际,猛然大喝一声。
刷地一招“五丁开山”,对着花弥勒迎面劈去!
花弥勒正在着着进逼,冷不防江青岚会不退反进,突出奇招,而且手上还多出二尺来长
的兵器。
两人距离本近,何况一逼一迎,这黑黝黝的兵器,立时划到眼前,风声急劲!任你花弥
勒武功再高,也不由慌得往后暴退了一丈来远!
江青岚一招得手,精神陡振,手腕一抖,剑光飞洒。“追魂八剑”,以攻代守,源源出
手。
花弥勒是何许人?一招被迫,倏然引退,但等一眼瞧清对方手上二尺来长的兵器,只不
过是一柄剑鞘。
他嘿然冷笑一声,早已快如鹰隼,又凌空扑来,双掌像雨点般击到。
江青岚手上有了一柄剑鞘,胆气已壮,刷刷刷,八臂同舞,剑光如轮,那里还存怯意?
崆峒绝艺的“追魂八剑”,果然不同凡响!
虽然江青岚手中只是一柄剑鞘,但施展开来,两三丈方圆,剑影纵横。居然和横行江湖
黑道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花弥勒一双肉掌,打成平手!
连负手旁观的独角兽公孙无忌,铁笔季子清也凛然变色!
可是在江青岚来说,虽然一时急中生智,以剑鞘代剑,挽回劣势,遏住了花弥勒凌厉攻
势,但只不过打成平手啊!
屋瓦上不是还有比花弥勒更强的劲敌,独角兽公孙无忌,和铁笔季子清两人,在一旁虎
视眈眈,监视着自己?
“追魂八剑”,已用到最后一招,别说还有两个高手,就是要战胜花弥勒,也一无把握!
今晚要想逃出田府,看来可真比登天还难,自己只剩下唯一可以制胜的绝招“乾坤一剑”
了,此时不使,更待何时?
他心念疾转,奋力使出“追魂八剑”的最后一招。
紧接着力透右腕,剑鞘震动,立时划出无数个小圈,宛如一片黑网,猝然洒开!
花弥勒几曾见过如此神妙剑法?但觉对方这一招锋锐得猛不可当,方自回身闪避,瞥见
人影一闪,江青岚早已身似电闪,斜掠而去!
江青岚急纵直窜,堪堪跃出四五丈远,寒风乍拂,季子清铁笔如椽,业已挡住去路,直
奔胸前!
他早已料到自己一动,准会有人拦袭,身形一顿,“乾坤一剑”又已疾划而出!
季子清的铁笔,固然是江湖一绝,但那能和这招博奥精深的绝学相比?
无数黑影小圈和铁笔相撞,“喀”的一声,剑鞘虽折,但余劲犹在。
季子清莫名其妙的被震退了四五步!
就在江青岚惊喜之际,蓦听有人在身后嘿的一声冷笑,笑声才起,陡感万斤压力,撞上
后心,两眼一黑,扑的往前栽倒!
花弥勒一阵哈哈大笑顺手一抄,正待把江青岚身子抓起,就在他刚一俯身,瞥见一条淡
淡黑影,由屋脊上贴瓦低飞,一掠而前。
连人影还没看到,人家早已抢起江青岚,疾飞而出。眨眼之间,就去得无影无踪!
此人身形之快,简直疾逾闪电,淡若幻影,连秦岭系一代高手的公孙无忌,也眼睁睁瞧
着人家把人抢去,措手无及。
花弥勒惊愕之余,向独角兽望了一眼,道:“公孙先生,这是八臂剑客?”
公孙无忌脸色铁青,微微的摇了摇头,一挥手,就向屋下飞落!
这一晚,江青岚没有回转住的客栈,但他房中,油灯却剔得很亮。
一个面目黧黑的少年,支颐独坐,似乎还在等着他回来,那正是澜儿!
时间三更,四更,五更了,他蹙着长长的眉毛,露出一脸愁容。不!焦灼不安,心事重
重。
天色吐出了鱼白色,他已无可再等,回眼默默地望着这问斗室,黯然离去!
这一晚,魏郡田府,固然被闹得天翻地覆,人心沮丧,但潞州薛府,也同样发生了事故。
乃是表公子江青岚突然一去不返,而且职掌内记室的红线姑娘,也在同一天失踪。
大家平日都知道表公子对红线姑娘,十分倾心,这会,敢情双双私奔了?当然这种事,
是瞒不过薛嵩的,他为人正直不阿,治家尤严。那个时候,讲究礼法,即是普通百姓人家,
也关防甚严,何况阀阅显赫的节度使府?
像这种私奔丑事,关系门风,薛嵩公事上的忧虑,加上了私事的气恼,这一天,他的脾
气特别不好,晚上也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第二天清晨,日上三竿,他一觉醒转,瞥见床前多了一个金盒,不!金盒下面,还压着
一张信笺!
难道是紧急军情,侍女们不敢惊动自己,才压在床前的?
心中想着,立时伸手取过,但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娟秀字体,那是内记室红线姑娘的笔
迹!
她又写些什么?薛嵩打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妾生逢离乱,母瘿残疾,得遇明公于
颠沛流离之间,矜其寡弱,载与俱归,奈老母宿疾难痊,徒耗药石,恩庇窀穸,德衔泉下。
妾复承遗掌笺表,职司内记,身套罗绮,口穷甘鲜,宠待有加,荣亦至矣!
当今国家建极,庆且无疆,而魏邑掠地千里,拥兵自重,背违天意,肆意杀伤。
妾一妇人,敢忘板荡?午夜辗转,冀解主忧,于是觇其形势,视其有无之心乃决。
子夜三刻,即达魏郡,越重垣,历数门,遂及寝所,外宅男止于房廊,睡声雷动,中军
士卒,步于庭无庑,传呼风生。
妾发其左扉,抵其帐寝,见田王止于帐内,鼓趺酣眠,头枕文犀,髻包黄谷,枕前露一
七星剑,剑前仰开一金盒,盒贮机忽,中多逆迹。
将此菱菱,何用血流于五步?视彼谙谙,不觉命悬于手下,宁劳擒纵,只益伤嗟!
时则腊炬光凝,炉香烬委,侍儿四布,兵器森罗,或头触屏风,鼾而蝉者,或手持巾拂,
寝而伸者,妾拔其簪珥,縻其襦裳,如病如昏,皆不能寝,遂持金盒以归。
出魏城西门,将行二百里,见铜台高揭,漳水东流,晨飙动野,斜月在林,忿往喜还,
顿忘于行役,感知酬德,聊副于心期。
所以漏夜三时,往返七百里,入危邦,道经五六城,冀灭主忧,敢言其劳?
将以相遗,足寒敌胆,乱臣知惧,列士谋安,而今而后,两地或可保其城池,万人或可
全其性命,妾一妇人,功亦不微,庶酬大德,用敢请辞。
但期还其初服,以悠以游,遁迹尘中,栖心物外,澄清一气,生死长存已耳。临书惶悚,
惟明公察之,红线再拜。”
薛嵩一口气读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红线,她果然是奇女子!
一夜工夫,不但往返数百里,而且还进入警卫森严的田承嗣内宅,盗出金盒!
而且看信上语气,这金盒中还是田承嗣逆迹昭彰的机密文件?
薛嵩手心中微微沁出汗来,急忙放下信笺,打开金盒,赫然呈露在面前的,竟是一大叠
田承嗣极机密的军事行动计划,和勾结各藩镇的往返公文。
他迅速阖起金盒,一手紧掩在盖上,双目仰视,怔怔出神!
红线姑娘已经悄然远引,不知她给自己,带来的是祸是福?是一下就能遏止田承嗣的妄
动野心?还是加速他逞兵倡乱?
想到这里,立即不迭传谕,吩咐薛荣,速请老夫子到密室议事。
自己也急匆匆盥洗,缓带轻裘,袖了金盒,迳向密室踱来。
这间密室,乃是薛嵩平日计议军情大事之所,就是连贴身侍候的家将薛荣、薛华,未奉
呼唤,也不敢擅入。
八臂剑客展元仁到时,薛嵩早已纡尊降贵迎候多时,他不容老夫子见礼,一手拉住,就
引着走入密室。
薛荣端上了茶,悄悄退出。
薛嵩让老夫子坐停,才取出红线留书,和一个金盒,请老夫子过目。
展元仁把信笺读完,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在崆峒派中,算得数一数二的高手,居然也会走眼,连人家身怀
绝学,都瞧不出来。
那么前晚侵入内宅的六名贼人,也准是她打发下来的。
不是吗?家将们明明说,看到的是一条红色匹练,自己当着人家,怎会想不起来?他低
头沉思,只听薛嵩笑道:“老夫子且请看过盒内文件,再作计议。”
展元仁依言打开金盒,看了一遍,才道:“督帅仁爱及民,天助人助,才有红线姑娘这
种天壤奇女,立此不世之功,只此一举,已足寒敌胆。”
薛嵩长眉微微轩动,问道:“老夫子有何高见?”
展元仁忙道:“盒中文件,正是魏博逆迹,他一旦机密尽失,就是野心再大,也不敢冒
然妄动。依元仁下见,督帅不妨照红姑娘信中行事,遣人送还金盒,使他知所警惕。”
薛嵩附掌笑道:“老夫子所言,正合老夫之意。”
说着提起笔来,写道:“昨夜有客从魏中来,云自元帅枕边,获一金盒,不敢留驻,谨
却封纳。”
当下连同金盒,一起密封之后,派了一名专使,立即起程,送给雁门郡王田承嗣。
第二天,田承嗣也派了一位专使,资同绘帛三万匹,名马三百乘,和其他珍宝,向薛嵩
谢罪。
并且还带来了田承嗣的亲笔信:“某之首领,系在恩私,便宜知过自新,不复更贻伊戚,
专膺指使,敢议姻亲,役当奉毂后车,来则挥鞭前马,所置纪纲仆,为外宅男者,本防他盗,
亦非异图,今并脱其甲裳,放归田亩矣。”
朝廷前因风闻两河不宁,要薛嵩的长女,嫁给田承嗣的儿子,一面又要薛嵩的儿子,取
滑台节度使令狐彰的女儿为室,使三镇互为姻娅。
但这件事,却因潞、魏两州的紧张形势,搁置下来,这时田承嗣却趁机挽人前来作伐。
薛嵩因对方既然解散外宅男,表明态度,心中大喜,也就一口答应。
那知两镇之间,虽然因红线盗盒,消敉了争端,使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
但江湖上,却因红线盗盒为导火线,引起一场由私人恩怨转变的门户之争,却愈演愈烈。
原来那晚田承嗣不但被人盗走了贮藏机密文件的金盒,和一柄最心爱的七星剑。
所有值班街侍,也全被人家点了昏睡穴。
不仅如此,第二天还发现连一名府中歌伎红绡,也同时失了踪。
这在野心勃勃的田承嗣来讲,固然当头一棒,惊惧绝倒。
但身为田王府上宾的秦岭系高手独角兽公孙无忌,这个大筋斗,也栽到了家。
平日里把名比命看得还重的江湖上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且第三天,潞州节度使遣人送还金盒,田承嗣在惊惧之下,深觉自己所敦聘而来的人,
全不可恃,于是忍痛下令,解散外宅男,一面也派遣专使,向薛嵩责书谢罪。
当然,这一来,公孙无忌等人,更无颜再待,纷纷辞去。
但这笔账,大家都一古脑儿记到八臂剑客头上。不!记上了崆峒派的账。
江青岚在昏迷之中,极其轻微的呻吟了一声,但他还没有完全醒转,迷迷糊糊的似乎听
到有人喊道:“好啦!好啦!江公子快醒过来了。”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入耳尖细。
江青岚被她这一叫,当真醒了过来。
只听另外一个女子低声叱道:“你别大惊小怪!公子怎么吩咐来着?这七天要我们小心
伺候!噫!江公子眼皮在动了,你……你快去请公子来!”
先前那个应了一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走了出去。
江青岚听得十分清楚,只是全身骨络,好像散了似的,一点动弹不得。
后心腰脊之间,更是沉重,甚至连眼皮也无法睁开。
心中却十分纳罕,自己还记得在田王府,最后用“乾坤一剑”,震退铁笔季子清,但后
心却被万斤压力撞了一下,就不省人事。
难道已经被人救出来了?这又是什么地方?
听两个女子的口气,请她们公子?敢情自己就是她们公子所救。
什么七天?自己已经昏迷了七天?
他一边想,一边暗自运气,那知不运还好,这一运气,陡觉背部,痛澈心肺,禁不住一
阵呻吟。
完了!自己敢情脊骨已断,这……这回落了个一生残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维,但沉重得好像压了重铅的眼皮,终于逐渐抬起,目
光呆滞了好一阵,才慢慢转动,眨了一下,移到床前站着的三人身上。
那是一个服饰华丽,唇红齿白,脸如冠玉的少年公子,和两个使女打扮的少女。
六道眼神,都一致十分关切地望着自己
那少年公子一见江青岚醒来,不由喜道:“恭喜江兄,总算脱离了险境。”
江青岚嘴皮动了一动,还没出声。
少年公子忙道:“江兄此时刚刚醒转,千万不可说话。”
其实江青岚要想说话,也无从出声,他只是用散漫无力的眼睛,作了一个感谢的表示。
然后又望着少年公子,露出期待之色。
少年公子会意的笑了一笑,低声说道:“江兄身中花弥勒的‘五阴重手’,昏迷了七日,
方始醒转,实在不宜多耗精神。三日之前,虽然服了专治五阴寒毒的‘纯阳散’,但脏腑受
伤,元气耗损,这时须赶快服下‘坎离丹’,安心静养为是。”
说到这里,取出一颗龙眼大的腊丸,用手剖开腊衣,里面是红黑各半的一粒药丸。
这时站在公子身边的使女,立即倒了半杯温水,伺立一旁。
少年公子小心翼翼的把丹药放入杯中,和匀之后,再由使女用玉匙渐渐灌入江青岚口中。
药丸入口,江青岚只觉一阵异香,直沁心脾,霎时之间,有一股暖流,由丹田布达全身。
耳边只听少年公子的声音又道:“这坎离丹功夺造化,江兄服药之后,七天以内,千万
不可妄运真气,致功亏一篑,留下大害。
这里乃是小弟别墅,十分清静,江兄只管安心养伤,一切等伤势痊愈,再作详谈罢!”
江青岚也觉服药之后,似乎另有一种催眠作用,少年公子既然如此郑重,谅来自己伤势,
确实非同小可,也就丢开一切,阖上眼皮,昏昏睡去。
当他再度醒转,慢慢睁开双眼,略一打量,只见自己所住的这间房内,陈设布置,均极
精雅。
前面半问,六扇落地雕花长窗,和一排图书,牙签琳琅。
案头上,还置放着周敦商彝,古趣盎然!
这时温煦日光,正由窗极中透入,照得分外明敞。
床前,银釭未灭,旁边还坐着一个青衣使女。
敢情她守了一个晚上,没有安歇,这时正在打盹!
江青岚心知自己这条性命,九死一生,全是那少年公子所救。
暗想:瞧他这份气派,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年龄也和自己不相上下,能在田王府如
许高手之中,把自己救出,这份功夫,自己那里能及。
他说自己中的是“五阴重手”,五阴重手,以前听展老夫子也曾说起过。
那是阴山派最歹毒的功夫,击中人身,阴寒之气,侵入脏腑,就会使人血脉凝结,寒凛
而死!
噫!自己昨晚还觉得神志恍惚,浑身瘫痪似的,今天怎会一无感觉,病痛若失?
心念转动,立即把手足一伸。
奇怪!这不是已和好人一样了吗?
不由想起昨晚少年公子给自己服的那粒“坎离丹”,半红半黑的药丸,功效竟有如此之
大!
唔!他说过坎离丹功夺造化,可当真不假!
正当江青岚手脚一仲一动之间,已把坐在一旁的使女惊醒。
只见她揉了揉眼睛,惊道:“啊!江公子,你醒过来了?我家公子吩咐,你服下灵药,
七天之内,不可轻动,现在还只有三天呀!”
江青岚听得一怔,什么?明明是昨晚的事,她竟说已有三天。
难道自己这一睡,又睡了三天?
“姑娘如何称呼?小生伤患之中,多蒙照顾,心实不安,贵主人此时有否起身,烦姑娘
请他屈驾一谈如何?”
那使女睨了江青岚一眼,脸上一阵红晕,低低的道:“婢子春云,奉我家公子之命,前
来伺候,公子不可客气!
我家公子和少夫人,前七天因公子没有醒转,一直陪着,很少离开,直到三天前,公子
醒来服了‘坎离丹’,才算放心。今天一早,也来过了,吩咐婢子,等公子一醒,立即前去
通报。”
说着替江青岚拉好锦被,返身又道:“婢子这就前去禀报我家公子。”
边说边走,很快的奔了出去。
一会工夫,那少年公子业已抢步进来。
江青岚方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少年公子大惊失色,连忙止住道:“江兄重伤初愈,服下
坎离丹,尚未七日,千万不可稍动。”
江青岚见他说得如此郑重,也就依言躺下,一面说道:“小弟多蒙兄台仗义援救,复起
沉疴,大德不……”
少年公子不让他说下去,连连摇手道:“江兄快不可如此说法,令师兄对小弟恩深如海,
区区微劳,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江兄也并非小弟所救。”
江青岚听得心中大奇,自己几时钻出一个师兄来?
而且还是少年公子的恩人!
这从何说起,敢情他认错了人?
“兄台……”
他才叫了一声兄台,底下的话,还没说出。
少年公子抢着笑道:“江兄勿急!待会你就明白。”
说着回头向使女挥手道:“春云,你快请少夫人出来,和江公子相见。”
江青岚被少年公子这一阵玄虚,真闹得满头玄雾,莫测高深。
就在他微微发怔之际,只听房门外环佩叮咚,莲步细碎。
一个红裳丽人,手扶着小丫环,婷婷袅袅的走进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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