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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令
第二十九章 剑创星宿
当然,其他三人,也同样攻守失据,身在险境之中,但徐守成的处境,特别险恶而
已。就在许廷臣尖叫“饶堂主饶命”的时候,徐守成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叫,执剑右腕,
突然被黑衣人紧紧抓住。
凌君毅一长一短双剑飞舞,和五个黑衣人搏斗正酣。他手中虽有削铁斩金的利器,
但对方五人,武功高强,他们已知凌君毅一长一短的两柄宝剑,正是自己等人的克星,
因此谁也不肯和他正面接触。好在五个人各占一个方位,你进我退此起被落,相互呼应,
围着他攻击。凌君毅被他们困在核心,手上纵有利器,一时确也有些顾此失彼,心头本
已大感不耐!。此时听到许廷臣、徐守成两声尖叫传入耳际,转目望去、只见徐守成被
一个黑衣人抓住手腕,正在极力挣扎之中,心头不禁大急!一时哪还和他们缠斗?口中
大喝一声。双剑乍然一分,刹那间冷芒电掣,剑气弥漫,从他双剑飞洒出来的纵横剑影,
宛如怒潮汹涌向四外卷出!剑光流动,隐挟风雷之声,这一招使的正是“飞龙三剑”第
二式“龙战于野”,威力之强,无与伦比!围着他扑攻的五个黑衣人退避不及,一个双
腿被削,两个各断一臂,厉啸惨啤声中,血雨横洒。凌君毅一招出手,连看也没看一眼,
就双足顿处,剑演“神龙出云”,剑先人后,他作一道矢矫匹练,朝抓住徐守成的黑衣
人凌空飞击过去。那黑衣入抓住徐守成右腕,徐守成情急拼命,左手骈指如戟,一招
“双龙抢珠”,朝黑衣人双目戳去,双足抬处,连环踢出两脚。他终究是武当门下它出
弟子,不然,百花帮也不会把他罗致而来担任护花使者了。方才剑法纵然处处受制,施
展不开,但这一招两脚,在拼命之时使出,却也十分凌厉。指风嘶然,袭向黑衣人双目,
黑衣人就不得不出手化解,他左手扣着他的右腕,右手举肘格开了徐守成袭来左手。但
听莲蓬两声,徐守成连环飞腿,全已踢中黑衣人小腹。无奈黑衣人身上衣着,乃是皮革
经药水浸制而成,刀剑不入,这两脚虽被踢中,自然也无法伤得了他。徐守成也明知自
己一招“二龙抢珠”,不易奏功,因此在这两脚上,却用了十成力道。黑衣人纵然有皮
衣护身,也被他这两脚踢得身躯震动,后退了一步。就在此时,凌君毅一道矢矫如龙的
剑光,也相继飞掠而至!黑衣人突觉一道寒风,自天而降,眼前奇亮,根本连看也没看
清楚,剑光泻落,响起一声惨叫,五指一松,身往后倒。徐守成惊魂甫定,身子摇了几
摇,也跟着往地上倒去。
凌君毅这两招剑法,几乎一气呵成,出手之间,黑衣人三伤一死,当真神威奋发,
锐不可挡,把场中正在扑攻的黑衣人一齐震慑住了!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急促的啸声,划空向北飞逝!场中黑衣人,听到这声啸音,纷
纷纵身飞掠而起,去势如箭!
凌君毅倏地回过身去喝道:“饶三村!”
飞龙堂主金铰剪饶三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连黑衣人也走得一个不剩!
公孙相抹了把汗,长剑一指,愤然喝道:“追!”正待纵身追去。
凌君毅收起双剑,急忙叫道:“公孙兄决留步,穷寇勿迫。”
公孙相只得停下,恨恨地道:“便宜了这姓饶的。”
凌君毅已在此时,俯下身去,注目一瞧,但见徐守成双目紧闭,但除了右手腕被黑
衣人扣过之处留着五个乌黑指印,全身并无伤痕,心知只是中了对方指上剧毒,尚无大
碍,当下连点了他肩头两处穴道,不让毒血流动。
宋德生、张南强同时走了过来,眼看徐守成双目紧闭,似是伤势极重,两人同声问
道:“总座,徐兄伤得如何?”
凌君毅因他中了黑衣人指上剧毒,必须自己用“骊龙辟毒珠”方可治疗,但此珠又
不能让大家看到。当下目光转动,略作沉吟,道:“他伤得不轻,只有兄弟以本身真气,
助他疗伤,方可保住生命,最少也要有顿饭时光,尤其在疗伤之时,不能有人惊动。”
说到这里,从身边抽出倚天剑,递给公孙相说道:“公孙兄可待此剑站到三丈之外,守
住北方。”接着又把巨阙短剑递给了张甫强说道:“张兄可持此剑,站到三丈外,守住
西北方向。”两人接过宝剑,依言站到三丈之外去了。
凌君毅又道:“宋兄身边有一盒‘森罗令’,可去江边守卫。”
宋德生听得一怔,不觉顿足道:“总座不说,属下怎么忘了身上还有‘森罗令’,
唉,不然,方才就可拿他们试试它的威力,也许可伤他几个。”
凌君毅笑了笑道:“没有用,‘森罗令’纵然霸道,这些人全身刀剑不入,只有两
个眼孔,他们不会让你有机会出手的。若是给他们夺去,对咱们可能更为不利。”
宋德生想了想,伸手取出“森罗令”,转身朝江边走去。
凌君毅把三人支开之后,立即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辟毒珠”,放在徐守成右腕
之上,徐徐滚动。
不过盏茶工夫,徐守成手腕上五个乌黑指印,都已消散,凌君毅收起辟毒珠,双手
在徐守成肩颈上轻轻揉了两下,解开穴道。
徐守成倏地睁开眼来,只见凌君毅盘膝而坐,自己就躺在他面前的草地上,登时翻
身坐起,噗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总座两次救了属下性命,属下无以为报……”
凌君毅迅快把他扶了起来,说道:“徐兄,你这干什么?”
徐守成道:“生我者父母,总座两次救命大恩……”
凌君毅拦着道:“徐兄不可如此,兄弟乔为总护花使者,肃清内奸,抵御外敌,是
我的责任,救你也是我职责份内之事。”
徐守成还要再说,凌君毅道:“徐兄不用多说了,咱们先得检点一下,那许廷臣和
假扮你的贱人,他们匆匆撤退,并末把人带走,不知是死是活?”话声方落,突听宋德
生放低声音说道:“启禀总座,江面上出现了五艘快艇,好像是朝咱们这里来的。”
凌君毅举目瞧去,果见江面上正有五艘快艇,冲浪而来,只是相距犹远,看不清是
敌是我,略微思索了下,说道:“宋兄打出一个火花讯号看看,他们若是本帮的船只,
就会有讯号作答。”
宋德生答应一声,摸出一个火花,燃起火线,但听“嗤”的一声,—道紫色火花,
直向对方上空射去,紧接又是“叭”“叭”三声轻响爆出三个绿色火球,在上空飘飞,
缓缓熄去。这里射出的火花堪熄灭,笔直驶来的五条梭形快艇上,也适时放起一道紫色
火花直上云霄,接着同样响起“叭叭叭”三声,爆出三点棕色火球。
宋德生喜道:“果然是咱们的人,这就奇了,冉兄(冉遇春)他们只有三艘快艇,怎
会多出两艘来了?”
凌君毅笑道:“咱们方才力搏十二星宿,剑光烛天,船上自然会看到了,这五艘快
艇,可能是赶来的援军。”
公孙相道:“若非总座神威,等援军赶到,咱们早已壮烈成仁了。”说话之时,和
张南强两人交还宝剑。
凌君毅仍把短剑贴身藏好,一面说道:“十二星宿武功虽也不弱,但所凭仗的只是
特制皮衣,普通刀剑无法伤得了他们,兄弟也不过有两柄利器,足以克住他们罢了。”
当下由大家分头清理战场。发现被黑衣人夺去的许廷臣,弃尸草坪之上,他是被黑衣人
一掌击碎天灵而死,死状极惨;也由此可见黑龙会对待自己人手段十分残酷。倒是那假
的徐守成,被宋德生随手弃置地上,黑衣人加注意,居然无恙。
另外场中还遗留了三具黑衣人的尸体。这三人中,一个是被凌君毅用“牟尼印”震
碎心脉而死。一个是抓徐守成的那人,被凌君毅一剑,劈作两段。另一个则是在凌君毅
一招“龙战于野”削断双足的人,敢情是因双足被削,无法撤退,自碎天灵盖而死,但
也许是他同伴补了他一记也未可知。总之,这一战之中,“十二星宿”三死三伤,无怪
饶三村要撤走得如此快了。
五艘快艇,乘风破浪,来得极快,此刻已经驶到江岸。第一个抢先上岸来的竟是副
帮主芍药,接着是梅花、莲花、玉梨、玫瑰。稍后则是左护法冷朝宗,护法冉遇春和万
有为、孙秉贤。凌君毅早己率同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徐守成四人,站在江边,看
到芍药,不觉一怔,谎忙迎着拱手道:“副帮主怎么也来了?”
芍药一双秋波盯着凌君毅,口中唉道:“这里没发生事情么?”
凌君毅微笑道:“方才黑龙会飞龙堂率人突袭,但事情已经过去了。”
“飞龙堂?”芍药左右环顾了一下,奇道:“他们人呢?没逮到么?”
凌君毅道:“已经退走了,只留下三个死的。”
芍药顿顿足道:“咱们早来一步,就可把他们全逮住了!”
公孙相道:“他们来的十二星宿,个个刀剑不入,若非总座在场,咱们这几个人就
得全军尽没,还想捉住他们?”
芍药脸色一沉,道:“你说什么?”她是怪他在她和凌君毅说话之时,竟敢插嘴!
公孙相俊脸一红,低首道:“属下说的都是实情。”
芍药重重的哼了一声。
凌君毅怕公孙相再说,触怒芍药,忙道:“副帮主怎么会进来的?”
芍药和凌君毅说话,一脸冰霜,立时消散,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还问呢,又
要我逮人,事前又瞒得我好紧,直到二更时分,三妹才拿着你的密柬上来,要我依柬行
事……”
公孙相站在边上,看到芍药和凌君毅说话的娇嗅神气,不觉低下头去。
凌君毅道:“那是在下要总管到了二更,才可送给副帮主,还望副帮主原谅。”
“谁怪你来了?”芍药盈盈一笑道:“你是太上授权,要你全权处理的,别说是我
了,连大姐都要听你的,我敢不遵命?”
“太上授权,连帮主都要听他的。”这事第二层上,没有一人知道。左护法冷朝宗
听得暗暗惊奇,心想:“这小子一步登天,自己幸而没有得罪了他。”
凌君毅道:“副帮主言重,那是把杨家骢三人已经擒下了?”
杨家骢、沈建勋、何祥生三人,都早已被害,由黑龙会的人易容顶替,已在凌君毅
和秦得广谈话中指出。
芍药格的笑道:“自然拿下了,而且他们已经全招供了。”目光一抬,接着说道:
“方才是九妹来说,她发现这里有剑光腾空,可能是凌兄遇上了强敌,我才匆匆赶来
的。”
直到此时,左护法冷朝宗才趋前一步,拱手笑道:“总座真是神机妙算,目光如电,
一下就把潜伏的奸细一网打尽,兄弟实在是既惭又愧,对总座佩服五体投地。”
凌君毅笑道:“冷老好说,兄弟也只是偶然发现而已。”
芍药咦了一声:“秦得广呢?是不是给他逃走了?据杨家骢他们招供,他是潜伏奸
细的头儿。”
凌君毅道:“秦得广已经死了,是被他们自己人暗算死的。这事倒不重要,最重要
的一件事,是在下今晚遇上的‘十二星宿’。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这一样身服装,咱
们的人就非吃大亏不可。”
芍药问道:“不是有三个死的么,他们在哪里?快让我瞧瞧。”
凌君毅伸手一指道:“就在那里。”当下陪着芍药走了过去。
芍药探腕拔出长剑,问道:“就是这三个?”举剑朝一个黑衣人身上刺去。她这一
剑,至少也用了五六成力道,但剑尖刺在皮衣之上,哪想刺得进去?
芍药怔得—怔,奇道:“这是什么皮做的?”
凌君毅道:“在下也不知道,在下之意,不如把他们运回去再作道理。”
芍药道:“凌兄这办法不错,啊,他们叫‘十二星宿’,那是一共来了十二个人
了?”
凌君毅就把方才经过,扼要说了一遍。一面命大家就地挖了个大坑,把三个黑衣人
身上所穿皮衣剥下,把三具尸体,连同秦得广、许廷臣两人,都—起埋了。然后由徐守
成押着假冒他的贼人下船,大家纷纷登上快艇,一路朝大船驶去。这回,真有些像凯旋
班师!大船上,百花帮主牡丹、总管玉兰已在三层膳厅上坐着等候。右护法三眼神蔡良
率同全体护法、护花使者分布大船四周,看去人影幢幢,如临大敌。
凌君毅、芍药当先登上甲板,三眼神蔡良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副帮主、总使
者回来了,帮主已在厅中坐候多时了。”凌君毅含笑道:“大家辛苦了。”
三眼神因有副帮主在侧,不敢多说,躬躬身道:“副帮主,总使者请。”
凌君毅、芍药并肩而行,走到大厅门口,早有两名护花使者躬身行礼,替两人掀起
布帘。
芍药脚下一停,侧脸道:“凌兄请先。”
凌君毅道:“自然是副帮主先请了。”
芍药回眸一笑道:“你是此行主将,别和我客气了,快请呀!”
凌君毅拗不过她,只得当先举步往里走去。大厅上,红烛高烧,百花帮主坐在上首
一张方桌边上,两旁伺立着桃花、菊花等六名侍者。衣香鬓影,个个身佩长剑。
百花帮主看到凌君毅走入,立即站了起来,含笑道:“总使者可是遇上了敌人么?”
一双盈盈秋波,深情凝注,满含着关切之色。
凌君毅拱手道:“多谢帮主关切,属下在牛洛矾擒下秦得广之后,确和黑龙堂主饶
三村及他手下十二星宿相遇,动上了手……”
百花帮主睁大风目,吃惊道:“他们来了很多人么?后来呢?”
凌君毅道:“幸仗帮主神威,贼人留下三具尸体,不支而逃。”
百花帮主婿然笑道:“那是凌总护花使者的神威。”
芍药道:“大姐,黑龙会十二星宿,身穿皮衣,个个刀剑不入,我们把三件皮衣都
带来了。”
左右护法冷朝宗、公孙相等人,跟着凌君毅身后走入大厅,直到此时,才上前参见
过帮主。由宋德生、张南强两人捧着三件皮衣呈上。徐守成押着假徐守成上前行礼。
亏百花帮主看了假徐守成一眼,问道:“秦得广、许廷臣呢?”
凌君毅道:“他们两人俱死在贼人手中,已经埋了。”
百花帮主望了假徐守成一眼,说道:“这是他们派来冒名顶替徐守成的了,唉,若
非凌兄识破他们阴谋,咱们还没到黑龙会巢穴,所有护法、护花使者,全被他们偷天换
日,变成他们的人了。”说到这里,挥挥手道:“你们先把他送到前舱囚起来再说。”
徐守成答应一声,押着假徐守成,退了出去。
百花帮主道:“总使者请坐,方才贱妾听九妹来报,牛洛山方向有剑光盘空闪动,
可能是总使者一行,遇上了强敌,才要二妹赶去增援。我想今晚你们这一战,定是十分
惊险,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凌兄能否把此行经过,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凌君毅依言坐下。芍药傍着他身边落座,一掠宋德生、公孙相等人,说道:“凌兄
今晚独战黑龙会十二星宿,也够累了,我看还是你们代总使者说吧。”这话说的好不体
贴。
公孙相道:“属下向帮主报告。”
百花帮主顿首道:“你说。”
公孙相就把今晚如何计撞秦得广,如何套取他口供,直说到饶三村率领“十二星宿”
出现,他们如何刀剑不入,凌君毅如何剑创“十二星宿”,详细说了一遍。他人本生得
英俊,口齿清朗,这一段惊险经过,从他口中说出,当真历历如绘,听得在场之人,个
个有如身历其境,几乎喘不过气来。直说到凌君毅剑劈“十二星宿”,大家不由自主的
纷纷鼓起掌来。
百花帮主仔细看了放在桌上的三套皮衣,抬目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皮做
的?”
大家听说这皮衣刀剑不入,暗器、拳掌都不能伤它,不禁纷纷走上前来观看,但却
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三眼神蔡良道:“属下曾听人说过,北海产蛟,蚊皮身有隐麟,
制成衣衫,可以刀剑不入,暗器难伤。黑龙会巢穴,正在北海附近,也许就是蚊皮制的
了。”
百花帮主点头道:“这也难说,哎,黑龙会近年罗致了不少高手,如果他们都有一
身这样的皮衣,咱们事先若不早作准备,只怕要吃他们的大亏了。”
芍药笑道:“大姐发什么愁?十二星宿在凌兄手下,不是三死三伤,狼狈而逃么?”
百花帮主道:“那只是凌兄一人有此功力,咱们这许多人中,若是遇上了,一旦刀剑无
功,岂不全成了挨打的局面?”
她抬起头,看看布帘外的天色,说道:“天快亮了,太上坐功也快醒啦,这件事,
还得早些票报她老人家才好。”说到这里,回头朝身后侍女吩咐道:“莱莉,你拿一套
皮衣,随我上去,其余的两件,可由冷左护法暂时保管。”说完,站起身道:“总使者,
二妹,咱们上去面报太上。”
凌君毅、芍药、玉兰同时站起。
百花帮主抬手道:“总使者请。”
凌君毅谦让道:“帮主请先,属下怎敢逾越?”
百花帮主娇柔一笑道:“总使者莫要忘了,侦查这件案子,总使者是蒙太上亲赐金
令,全权处理的主持人。贱妾和二妹只是从旁协办之人,凌兄自该走在前面了。”这话
从帮主口中说出来,份量自然不同。如今谁都知道凌君毅是太上面前的唯一红人,风头
之健,已经凌驾帮主、副帮主之上了。这也难怪,以凌君毅的人品武功来说,放眼武林,
确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大家心里早已有个谱儿。
凌君毅百花帮的“娇客”是当定了的,只不知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是花中之相的
芍药,下嫁这位总护花使者。
凌君毅再三不肯,还是由百花帮主走在前面,第二个是他,再次是副帮主芍药,总
管玉兰和十名侍者,紧随他们身后,一起朝三层船舱上去。走到太上起居室门口,除了
梅花是今晚当值,玫瑰曾经假扮桅子,但却不敢擅入,就在门口站停下来。其余八名侍
者,从左右两舷悄然退去。
百花帮主、凌君毅等人,刚跨进起居室,就听太上的声音说道:“凌君毅,你有什
么事吗?”
凌君毅慌忙躬身应道:“属下有事禀报太上。”
太上道:“好。”
牡丹、芍药、凌君毅、玉兰因太上就要出来,一齐面向上首,恭身肃立。不多一会,
只见绣帘启处,两名黄衣使女一左一右伺候着太上,缓步走出。
凌君毅躬下身去道:“属下叩见太上。”只有他长揖不拜。
牡丹、芍药、玉兰三人早巳一起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请师傅金安。”
太上脸上虽然垂着黑纱,但却蔼然点头道:“你们起来。”
随着话声,已在上首一张绣披交椅上坐下,一面抬目朝凌君毅问道:“凌君毅,你
这时候来见老身,莫非钱月娥这件案中的几个贼党,都已逮到了么?”
凌君毅恭敬的答道:“回太上,属下幸不辱命。”、
“很好。”太上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蔼然笑道:“真是好孩子,老身知道你一定会
把他们逮到的,所以老身要你放手去干。你总算不负老身期望,晤,你们都坐下来,慢
慢的说。”这句“好孩子”,口气亲切。
凌君毅倒没有什么,百花帮主听到耳里,脸上有些热烘烘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喜
悦。自从打太上亲赐凌君毅倚天剑起,她就有此感觉,好像自己的事儿,已经定了一般!
凌君毅躬身道:“属下谢坐。”就在下首椅上坐下。他坐下了,百花帮主、芍药、
玉兰也一起随着坐下。凌君毅就把自己当上总护花使者的当晚,有人以“森罗令”行刺
自己,如何追踪,经过仔细推敲,此人可能就是秦得广。后来又发现银弹子许廷臣打出
来的银弹子并无特殊手法,木应以银弹子成名,后来又发现他脸上经过易容,这两件事,
就使自己起了疑窦。及至杨家骢、沈建勋负伤,自己又发现两人脸上都经过易容,第三
天,何祥生和许廷臣一组出发巡逻,翌晨何祥生回来,脸上也易了容了。事情发展至此,
已极明显是对方有计划的行动,藉每次巡逻,换回他们的人
太上不住地点头,嘉许地道:“你果然机智过人,唉,这种事,怎不早说?”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垂察,这种事,若无佐证,岂能乱入人罪?”
太上又点点头道:“好,你说下去。”
凌君毅接着说出那时大概黑龙会因自己制成“毒汁”解药,亟欲把自己除去,遂有
钱月娥栽赃之事发生。今晚正好轮到秦得广巡逻,自己密令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先
把秦德广、许廷臣两艘快艇上的水手拿下,果然从他们身上搜到一匣“森罗令”。自己
留了一封密柬,要总管玉兰到二更时分,转呈副帮主,拿下杨家ge、沈建勋二人,自己
和公孙相等三人改扮快艇水手。秦得广如何在船头点起红灯,在牛洛山登岸,准备对徐
守成下手,为自己等人所擒。
太上一手轻拍着木椅扶手,点头道:“擒得好!果然不愧本帮总护花使者,后来
呢?”
凌君毅不敢隐瞒,把自己套间秦得广的口供,一五一十地说了。
太上只是微微顿首,并未追问黑龙会的情形。
凌君毅心中暗觉奇怪,忖道:“她怎么并未追问呢?难道她对黑龙会知道的已经很
多了?”接下去说出秦得广如何突然中人暗算,飞龙堂主饶三村说出奉他们会主之命,
胁迫自己随他去见会主
太上对这一点,似乎特别重视,目中棱棱发光,直注在凌君毅的脸上,问道:“他
和你怎么说了?你只管直说,不许隐瞒。”
凌君毅道:“他说只要属下真能化解‘毒汁’,黑龙会不惜重酬,百花帮给属下总
护花使者,他们也可以给属下总护法的职位……”
太上砰的一掌,击在茶几上,怒哼道:“他们居然对你利诱!”百花帮主、芍药、
玉兰三人,同时大吃一惊。
凌君毅慌恐的道:“属下……”
太上回过头来,蔼然笑道:“老身并没有怪你,你只管说下去。”
凌君毅接着说出自己等人如何和“十二星宿”动手,对方身穿特制皮衣,刀剑不入,
自己幸仗太上所赐倚天剑,连伤对方六人,饶三村才率人退去,详细说了一遍。一面朝
玉兰道:“有劳总管,要他们把皮衣送进来,呈请太上过目。”
玉兰答应一声,走到门口,招了招手,茉莉手捧皮衣,送到太上面前。
太上只看了一眼,微晒道:“我当什么十二星宿,原来只是利用鲛人的服装罢了!
不错,用这侥皮制成的服装,确是刀剑不入,暗器难伤。”
凌君毅听她口气,似乎早就知道有侥人的服装!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太上已经蔼然道:“凌君毅,你这次破获潜伏奸细,一举加以肃清,这是一件莫大
的功劳……”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朝百花帮主看了一眼,续道:“你好好干,老身不
会亏待你的。”这话已经很露骨了,她早就有把牡丹相许之意。百花帮主羞涩地低下头
去。
凌君毅自然也听得出她的话中的意思,但太上没有说明,自己也不好多说,只是汕
汕地躬躬身道:“多谢太上。”
芍药几乎气得发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太上回头问道:“芍药,所有黑龙会的奸细,你都问过口供了?”
芍药道:“问过了。”
太上道:“好,那就都给我剁了。”
芍药躬身道:“弟子遵命。”
凌君毅忙道:“太上,属下有一个请求。”
太上蔼然道:“你有什么意见,只管说好了。”
凌君毅道:“黑龙会派到咱们这里的人,以钱月娥、秦得广两人身份较高,这两人
如今都已死了,余下的人,仅是黄龙堂门下的剑士。属下斗胆,认为不如废去武功,放
他们一条生路,蝼蚁尚且贪生,这也是上天好生之德……”
芍药冷哼道:“黑龙会既然和咱们结下梁子,就是敌人。对敌人讲什么好生之德?
他们混到咱们里面来,不是也杀了咱们的人吗?杀人者死,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姑
娘方才憋着的一口气,此时正好借题发挥,气鼓鼓地说着。
太上含笑道:“为师年轻的时候,也是从不饶人的,这几年茹素礼佛,杀心才渐渐
泯去,这样吧,凌君毅既然替他们求情,那就饶了他们—命也好。”
凌君毅躬身道:“太上心存仁慈,属下这里谢了。”口气一顿,又道:“副帮主,
在下还有一事奉告。”
芍药冷冷说道:“什么事?”
凌君毅道:“那假冒桅子的小姑娘,是黑龙会青龙堂的人,青龙堂是他们称为内堂
的所在,咱们只知道他们外堂黄龙堂设在北麓黄龙岩,不知内堂设在何处。此人极为重
要,目前不可废她的武功。”
芍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看她脸寒如冰的模样,心中暗暗嘀咕:“不知什么事惹了她,使起小性来
了。”当下只是淡淡一笑,接着朝太上躬身一礼,说道:“太上如果别无吩咐,属下就
告退了。”
太上颔首道:“没事了,你去吧。”
凌君毅又行了一礼,才行退出。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楼船也开行了。金黄的阳光,
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有温暖之感。
凌君毅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气,才扶着木梯而下,回到二层膳厅。但见大家全在
厅上,除了出去巡逻的人,一个未少,敢情大家都在等着自己,不觉目光掠动,说道:
“诸位一晚未睡,怎么还不去歇息?”
左护法冷朝宗迎着笑道:“兄弟们因总座一晚之间,肃清潜伏本帮的奸细,立下殊
功,大家要向总座致敬。”
凌君毅道:“内肃奸腻,外御强敌,是兄弟的职责,而且昨晚之事,全仗大家协助,
也不是兄弟一个人的功劳,大伙都是自己人,这致敬两字,兄弟愧不敢当。”正说之间,
只见从厅外鱼贯走进九名腰插短剑的花女,每人手上,托着一个朱红漆盘。上面覆着一
方黑布,不知盘中装的究是何物。
这九名花女进入大厅之后,便已一字排开,一齐朝上躬身一礼,由为首一人娇声说
道:“刑堂枭首九名奸细首级,呈请总使者验看。”
随着她娇脆的声音,九只纤纤玉手,动作如一,揭去覆在漆盘上的黑布。九个朱红
漆盘中,赫然是九颗血淋淋的人头!刑堂枭首九名奸细的首级,那自然是假扮徐守成、
杨家驹、沈建勋、何祥生的贼人,和两条快艇上的四名水手李黑狗、王麻子、林得禄、
金老三。另外还有—个青丝散乱,眉目姣好的,显然是个女子,那是假扮桅子的小姑娘。
九名花女,个个年轻貌美,身材苗条,穿的一式窄腰身花布劲装,婀娜多姿,俏生生站
立一排,比花解语!本来是何等美好,何等悦目之事。但九个托盘中,装着九颗血淋淋
的脑袋,禁不住令人联想起这九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能就是刽子手。九颗血肉模糊的
脑袋,就是她们纤纤玉手砍下来的!这一想,登时使人惨不忍睹。大厅上本来还在欢笑,
刹那间静了下来。
凌君毅看得不禁一怔,自己已经禀明太上,废去他们武功,免其一死,尤其假扮桅
子的小姑娘,自己特别告诉过芍药,连武功都不可废去。因为秦得广说他也只知黑龙会
黄龙堂的所在,至于号称内堂的青龙堂,谁都不知道设在何处,这假扮桅子的小姑娘,
原是青龙堂水堂主的使女,自然知道青龙堂在哪里了。自己要保留她的武功,原打算登
陆之后,故意看守疏忽,让她逃走,自己只要暗中跟踪,就可轻而易举的找到青龙堂所
在。
他想到这里,不觉剑眉挑动,怒声道:“这是什么人的主意?”
只听门外有人应声道:“自然是我了。”
芍药随着话声,已在舱门口出现,举步走了进来。
凌君毅不禁怒从心起,盛气道:“这些人,在下已经票报太上,免其一死……”
芍药不待他说完,冷笑道:“管理刑堂的是我?还是你?本帮任事,各有专职,总
使者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大家眼看两人忽然顶了起来,不禁相顾失色,谁也不敢插嘴。
凌君毅道:“副帮主兼掌刑堂,固然不错,但你可知坏了在下的事么?”
芍药道:“我坏了你什么事?”
凌君毅道:“就拿这个假桅子的姑娘来说,她是黑龙会青龙堂水堂主的侍女,只有
她知道青龙堂的所在,因此在下要副帮主不可废她武功……”
芍药脸上铁青,冷笑道:“我知道我坏了你的好事,你是看上了她,才要保全她的
武功……”
凌君毅俊脸通红,怒声道:“你这是无理取闹!”
芍药道:“凌君毅,你……骂得好!”
小蛮鞋用力一顿,转身朝外就走。在她想来,她负气走出膳厅,凌君毅一定会追出
来的,哪知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凌君毅怔怔地站在那里,动也没动。心头一气,忍不
住大声道:“凌君毅,你给我出来。”凌君毅还是站着没动。
公孙相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副帮主脾气一向骄矜,凌兄凡事忍着点,她在
叫你了,大概自知理曲,这里人多,她下不了台,凌兄就出去吧。”
凌君毅想到她终究是副帮主,自己不该当着众人面前,给她难堪,闻言不觉点了点
头,举步朝窗外走去。那九名捧着人头漆盘的花女眼看副帮主和总使者吵了起来,个个
吓得花容失色,站着不敢妄动。
左护法冷朝宗回头朝公孙相一挑大拇指,笑道:“还是公孙老弟有办法,把总座说
服了。”
公孙相道:“属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劝总座不可意气用事罢了。”
冷朝宗深沉一笑,转身向九名花女挥挥手,道:“姑娘们请先退下去吧。”九名花
女有左护法这句话,立即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冷朝宗目光一扫众人,摸着山羊胡子,徐徐说道:“诸位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就请
回房休息吧。”厅上众人,依言各自回房。只有公孙相剑眉微盛,好像怀着满腹心事,
只是在膳厅上,来回走着。诺大一间船舱,如今只有右护法三眼神蔡良,一脚搁在长板
凳上,还坐在那里。他是今天白天的总值。这时歪过头来,望望公孙相,问道:“公孙
老弟,你有心事?”
公孙相脚下一停,微微摇头道:“属下哪有什么心事?”
蔡良拿起一把瓦茶壶,对嘴喝了一日,嘿然笑道:“公孙者弟,你别口不应心了,
我看你八成是看上了哪一位姑娘,才会这般失魂落魄,郁郁寡欢。来,说出来给我听听,
老蔡给你拿个主意。”
公孙相脸微微一红,亟口说道:“副座,真的没有这回事。”说完,拱了拱手道:
“副座且请宽恕,属下要回房去了。”急步朝他房中走去。
蔡良望着他的后影,笑道:“好小于,你还反穿皮袄,装羊,一个人闷在肚子里,
保管你会害单相思。”
芍药就站在第二层船头。江风吹散了她披肩青丝,也吹飞起她轻柔的衣裙,看去真
是飘飘欲仙!但她平日娇艳如花的粉脸上,依然绷得紧紧的,怒气未消。凌君毅已经快
走到她身边。她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故意望了望远处,连头也没回一下。
凌君毅脚下忽然一停,叫道:“副帮主……”
芍药依然没有回过头来,口中说道:“不要叫我副帮主,你还来理我则甚?”
凌君毅道:“是副帮主叫在下出来的。”
芍药负气道:“谁叫你了?我没有叫你,你给我走开。”
凌君毅道:“副帮主叫在下出来,在下已经出来了,你既然没叫我,那是在下听错
了。”
缓缓转身,正待离开。
芍药倏地转过脸来,喝道:“你给我站住。”
凌君毅少年气盛,淡淡一笑道:“在下……”他本来想说:“在下尊重你是副帮主,
但在下可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但就在他刚说出“在下”两字,目光一抬,
只见芍药好像受了极大委曲一般,口气虽凶,但一双俏眼之中,却突然涌出两行珠泪,
从粉颊上直接下来。
男人永远是弱者,见不得女人流泪!女人看准了男人这一弱点,才会拿眼泪当作武
器。女人的眼泪,几千年来,不知征服了多少男人!
凌君毅心软了,话到口头,忽然停住,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也太任性了。”
芍药冷声道:“是我任性?”
凌君毅道:“副帮主不知为了什么生气,发起威来,一口气杀了九个人,难道这还
不是任性?”
芍药撇撇嘴唇道:“我是生了气,发了威,杀了人,怎么样?”
凌君毅脸色一正,说道:“你是百花帮的副帮主,谁又敢把你怎么样?不过在下要
告诉姑娘,我要留下假冒桅子的小姑娘的武功,完全为了本帮,再说得明白一些,凭她
这点武功废与不废都无关紧要,在下原打算上岸之后,就让她自已逃走。这样可以轻而
易举找到青龙堂,在下和黑龙会并无深仇大怨,但在下总算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我
有责任为百花帮效力,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芍药道:“破坏就破坏了,又怎么样?”
凌君毅道.:“在下无所谓,这个地方干不了,待不下去,甚至此去全军尽没,在
下自信足可自保,离开昆嵛,仍可邀游江湖,仍然是凌君毅,但你不同……”
芍药道:“我什么不同?”
凌君毅道:“你是百花帮副帮主,你们劳师动众,千里远征,只能胜,不能败。胜
则一鼓作气,败则一败涂地,全军尽没,江湖上从此就没有百花帮这个名称,所以凡事
任性不得。”
芍药道:“你这是教训我?”
凌君毅道:“教训不敢,在下这是奉劝姑娘。”
芍药道:“我不用你劝,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天生的这种脾气,做事向来只随我自
己高兴……”
凌君毅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副帮主既然不听在下相劝,那就算了。”说完,
转身欲走。
芍药见他要走,气的嘴唇发颤,冷喝道:“你给我站住。”
凌君毅道:“你还要说什么?”
芍药道:“你给我说说清楚,什么叫做算了?”
原来姑娘会错了意。
凌君毅道:“算了,就是算我没说。”
芍药一张粉脸铁青,朝指着凌君毅,切齿道:“凌君毅,你别以为今天太上当面答
应了你,就想得陇望蜀,告诉你,你若敢……始乱终弃,我不会放过你的。”话声一落,
转身朝第三层木梯疾冲上去。“始乱终弃”这四个字,宛如迅雷惊魂,震耳慑心!
凌君毅听得不由一呆,“得陇望蜀”,“始终乱弃”,这话从一位姑娘口中说出,
该是何等严重之事?“得陇望蜀”,是说已经“得”了陇,才望蜀。“陇”是谁?“蜀”
又是谁?自己何曾得“陇”?又何曾望“蜀”?“始乱终弃”,是指已经乱了始,才弃
终。始是什么?终又是什么?自己何曾乱始,又何曾弃终?
他怔怔地站在船头,口中反复念着这两句话,心中也一直为这两句话感到万分困扰。
想不通她这两句话,究竟何所指而言?他不是木头人,这些天来,芍药对他如何,岂会
看不出来,但自己始终以礼自持,并无失检之处。就算那次去见太上,在山腹中一时不
克自持,拥抱过她,那也是她自己投怀送抱,先偎上来的,这能说是“始乱”么?他知
道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可否认,她对自己确实不坏,这也许就是她说气话的原因。
但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来纠缠自己了。他足足一晚末睡,经江风一吹,不觉微有倦意,
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就回身朝舱中走去。回到房中,刚刚在窗下一把木椅上坐下,只听
门上有人轻轻扣了两下,房门就被推开了些,一条人影,侧身闪了进来。
那是公孙相,他脸上神色有些异样,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一般,口中低低叫了声:
“总座。”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公孙兄有什么事吗?”
公孙相陪着笑,嗫嚅道:“没……有,兄弟看凌兄进来,特地来看看凌兄的。”这
话,说得有些勉强。
凌君毅道:“公孙兄请坐。”
公孙相依言坐下,两手紧握,在胸前绞动了一下,望望凌君毅,口齿启动,好像要
说什么!但他看到凌君毅湛然的眼神,忽然低下头去,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连想
说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凌君毅拿起瓷壶,斟了两盅茶,回头道:“公孙兄请用茶。”
公孙相慌忙接过,说道:“多谢凌兄。”
凌君毅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举碗喝了口茶,随口说道:
“公孙兄一晚未睡,怎的还不休息?”
公孙相忽然站起身道:“凌兄休息吧,兄弟不打扰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孙兄请坐,我并无逐客之意,兄弟此刻还不想睡,我是说
公孙兄怎么还没歇息?”
公孙相道:“兄弟和凌兄一样,此刻也不想睡。”
凌君毅笑道:“那就坐一会再走。”
公孙相重又坐下,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凌君毅微笑道:“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公孙相道:“兄弟那就直说了,我觉得凌兄和副帮主实是天生一对……”
凌君毅笑了笑道:“公孙兄说到哪里去了?”
公孙相听得一怔,说道:“难道兄弟说错了?我看她对凌兄更是柔情如水,芳心默
许……”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公孙兄这是误会,副帮主为人外冷内热,她视我如兄,兄弟
也只是把她当小妹看待,并无男女私情可言。”
公孙相忽然笑道:“她和凌兄既非同胞兄妹,世间男女相悦,也是人之常情,凌兄
怎能用兄妹来比拟?”
凌君毅道:“但兄弟和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私。”
公孙相目中神采一闪,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君毅道:“不瞒公孙兄说,兄弟已经……”
他想到陷身黑龙会的唐文卿、方如苹,他想到目前以玫瑰身份混进百花帮的温婉君,
一时之间,觉得确难出口。
公孙相脸上有了喜容,笑道:“原来凌兄已经有了心上人。”
凌君毅只好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公孙相忽然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但她对你凌兄一片痴情,她的脾气,你又
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怕有些棘手。”
凌君毅道:“男女之间,须两情相悦,这是丝毫不能勉强的事,兄弟只是把她当作
妹子看待,并无男女之私,她是冰雪聪明的人,过些时间,自会明白过来。”语声微顿,
目注公孙相说道:“而且兄弟也不会在这里耽的太久。”
公孙相点了,点头道:“兄弟知道,凌兄有两个朋友落在黑龙会手里,大概凌兄救
出令友,就要离去了。”
凌君毅道:“公孙兄和兄弟一见如故,兄弟确有此意。”
公孙相奋然道:“凌兄如有用得着兄弟之处,兄弟万死不辞。”
凌君毅听他好端端的忽然说出“死”字,不觉微微皱了下眉,一面说道:“救人之
事,兄弟确是孤掌难鸣,公孙兄概允相助,兄弟先行谢了。”
公孙相道:“凌兄如嫌人手不够,兄弟和张南强相交甚久,到时只要约他一声,他
定然肯为凌兄效劳。”
凌君毅轻轻叹息一声道:“唉,兄弟本来逮住一个混入咱们这里的花女,是青龙堂
水堂主的侍女,方才被副帮主枭了首,这条线索,断得真是可惜。”
公孙相试探着道:“听凌兄的口气,好像太上已经同意免他们一死?”
凌君毅道:“不错,那是兄弟向太上求的情。”
公孙相道:“那她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凌君毅道:“谁知道她无缘无故发什么威?”
公孙相道:“凌兄方才跟她出去,她怎么说?”
凌君毅道:“她一向任性惯了,岂肯认错!”
“发威杀人总有她的道理。”公孙相道:“她和凌兄没有说?”
“没有。”凌君毅淡淡的道:“她说没两句,就负气走了。”
“得陇望蜀”,“始乱终弃”,这两句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的。
公孙相抬目道:“兄弟觉得凌兄既有离去之意,那就犯不着和她认真,凡事就忍着
点儿。”
凌君毅道:“公孙兄说得极是,其实她本性并不坏,只是任性滥杀,才教兄弟忍耐
不住。”
说到这里,公孙相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凌兄也该休息一回,兄弟告退。”举步
朝外走去。
公孙相走后,凌君毅哪里睡得着觉?一个人手捧茶碗,只是怔怔出神。蓦地,他好
像想起了什么,一个人突然从木椅上跳了起来,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口中喃喃说道:
“莫非会是她……”
汗水流,泅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这晚楼船就停泊在富有诗情画意的瓜洲古渡头。夜色膜肋,吴山隐隐!。这里,距
楼船停泊之处,差不多已有半里光景,那是一座小小的土山,山上,疏朗朗的有着十几
棵松树。清风徐来,发出细细吟声!
这时,正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朝小山上奔来。前面一个穿的是一件长衫,那是
男的,稍后一个身材苗条,那自然是女的了。夜色之中,虽然看不清他们面貌,但准是
一对青年男女!
景色如此清幽,正是爱侣互诉衷情的好地方。到了!男的已经在小山上的西首,站
定下来,他回头朝女的笑了笑道:“姑娘跑累了,就在这里吧,快坐下来歇息。”
女的举起纤手,惊掠鬓发,娇婉一笑,道:“你把我看得弱不禁风了。”
她并未坐下,一双盈盈秋水,注视着男的,接着问道:“你约我到这里来,究竟有
什么事?”
男的轻笑道:“难道一定有要事,才能约你到这里来么?”
女的略现羞涩,口中“哦”了—声。
男的忽然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柔纤,低声道:“婉妹,我们坐下来,我确实有一件
事要和你谈。”
女的任由他握住了手,但这声“婉妹”,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她感到羞涩,
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甜蜜,粉颊有些发烫,侧脸问道:“就是早晨那件事?”
男的点点头道:“差不多。”
女的道:“我正要告诉你呢!听说太上把她训斥了一顿,她一个人躲在房里哭,连
午饭、晚饭都没有吃。”
两人并肩在一块石根下坐下,男的还握着女的纤手没放,低声说道:“婉妹,有一
件事,你不许隐瞒,一定要告诉我。”
女的眨着亮晶晶的一双眸子,说道:“我有什么事隐瞒过你了?我……不是为了你,
我会到百花帮来?”
男的点头道:“婉妹这番情意,我感激得很。”
女的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我是要你感激才来的?”
男的笑道:“当然不是,所以你必须帮助我。”
女的诧异的道:“你有什么事?”
男的道:“我要问的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我追踪秦得广出去之后,你到底在我房里,
看到了什么?婉妹,你必须详细告诉我,不能再隐瞒着我了。”
女的但觉一阵羞意,泛上心头,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这时,月光正好从云堆里
探出头来!
她看到男的一张俊脸,神色凝重,一双星目,盯着自己,流露出期待之色,不由低
低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男的没有回答,握着她的玉手,轻轻摇撼着道:“婉妹,你是为了帮助我才来的,
你就得把真相告诉我。”
女的羞涩地点点头,接着幽幽说道:“大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们虽然没有父
母之命,媒的之言,但我已经……已经把心交给你了,是么?”
男的道:“婉妹,你这时候,说这些话干么?”
女的道:“我要说,我要你回答我。”
男的笑道:“婉妹,这还用问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女的柔婉地道:“我相信,就是因为我还是女儿之身,如果不是你的什么人,有些
话我能说么?”
男的听懂了!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婉妹,我承认,也说得没错,男女之间,
如果不是夫妻,有许多话,确是不好说的,婉妹,我们有明月为证,我一定娶你为
妻……”
女的羞不可抑,嘤咛一声,一张粉脸躲进男的怀里,幽幽的道:“大哥,凌郎,我
永生永世都是你的人……”
男的张开双臂,轻轻环着她香肩,又缓缓地低下头去轻吻着她秀发,口中温柔地道:
“你自然是我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是就送了定情之物么?”
女的更是羞不自胜,轻轻摆着肩道:“我不来啦。”
两人依偎了一阵,女的才轻轻挣动了一下,从他怀中直起头来,举手理理散乱的秀
发。
男的轻声道:“婉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那一男一女是谁?”
女的道:“你已经知道是她了?”
男的点点头,问道:“男的呢?是谁?”
女的幽幽地道:“不知道,当时我还以为是你。”
男的轻笑道:“所以你不想活了。”忽然注目问道:“你一定看到了,他们两人做
了些什么?”
女的心头泛着一阵羞赧,低低地道:“那晚你醉的很厉害,我是不放心你,才去看
看你的。但我刚走到窗口,就听见屋子里有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的道:“你说得详细一些。”
女的又羞又急,低垂粉颈,双手掩面,埋着头,幽幽地道:“他们在……好……”
这话,叫姑娘家如何说的出口?但她还是含羞带愧,说了出来,这是为了他。
男的心神一震,立时想到了被褥上那一点“落红”,急急问道:“婉妹,你再仔细
想想,听到他们还说了什么话么?”
女的含羞道:“我只听到他们一个叫着‘大哥’,一个叫着‘妹子’,旁的我没听
清楚。”
男的猛的顿一脚道:“这厮乘我不在,果然冒我之名,做下了苟且之事!”
女的看了他一眼,奇道:“她也叫你大哥?”这句话她拈了酸!
男的道:“婉妹,你别误会了,那是我第一次去见太上,她在路上,非要认我做大
哥才行。”
女的道:“难怪她一直对你那么体贴。”
男的微微叹息一声道:“唉,那晚你若是早和我明说,也许还可以逮住那个该死的
东西。”
女的道:“逮住了又怎样?他们男欢女爱,两厢情愿,关你什么事?”
男的急道:“我的姑奶奶,那晚若是邃住那厮,至少与我无干,这黑锅就不用我来
背了。”
女的眨着一双清澈大眼,问道:“所以那晚我要拖着玉兰一起来,万一有事,她就
是你的证人。”
男的皱皱眉道:“这事情糟透了,我如何向她解释呢?”
女的身躯微震,望着男的问道:“怎么,她找上你了?”
男的点点头,尴尬的道:“就是今天早晨,她指责我得陇望蜀,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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