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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风云录
第三十三章
饥餐渴饮,奔走有七八天,进入了贵州省界。他们走的完全是山路,其间就只在安顺休
息了两天,购置了马匹,仍然西行。
这天,他们行经一处山坳。看见前面发亮,初以为是山那边有人放火烧山,走到尽头,
便是山脚,四人跳下马来,飞步上了山头往下一看,见那边乃是一片平地,四面都是竹林围
绕,正当中生着一堆大火,千百士著人,手持刀矛弓箭,向火围住。他们个个耳带银环,头
插鸟羽。男首领身上穿的是前明的衣冠,却赤着一双白足,长眉大目,背插双枪,腰悬弓箭,
身材容貌均算雄伟;女首领高髻云鬓,面色微红,眉间隐落威光,身穿短黄衣服,长约及膝,
满绣金花,腰围虎皮裙,脚穿草鞋,背后插着十来把飞叉,腰悬华囊,看不出中藏何物。
纪雯在江湖跑得比较久些,知道这些人,是属当地土著一支,比较猛烈,生食穴居,力
同虎豹。看样子,那男女首领,颇似汉人。当场并没有杀人吃人的准备,好似跳月初罢,遇
见阴天因火。
四人心中一动,忙向何笔使了个眼色,四个人绕道下山,抄在那男女首领身后,听他们
说些什么?四人身法捷如猿猴,轻如飞鸟,当然不会被人发现。只一展开身形便绕过那男女
首领之后,隐入一片竹林之内。侧耳一听,就听那女的埋怨道:“没见过你这等脓包,捉几
个人也费了这么大的事?”
那男的道:“都是因为仙王有过交待,我们也不能随便杀人呀!”
女的道:“仙王在洞里,都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出过洞一口。仙王又没有受过他们的
供养,怎么会有神光去保佑他们?”
男的道:“仙王的事,难道还不知道,谁敢违背。”
女的道:“你看我这些东西,都穿旧了,自从汉客们知道这里的仙王吃人,又加上那孽
龙拉拉,不问男女到手便死,不给人一点活路,谁也不朝这条路上走了。”
男的道:“我非怕事,上回遇见那穷和尚,你忘了吗?如是个使剑的剑仙岂不是死?”
女的道:“原来你是怕死呀!我看你是被吓破胆了,他如果是剑仙,那该千刀万剐的孽
龙拉拉怎么不除去,却来欺负我们,他们既然有人敢进入仙王洞,该不会把仙王下的神蛋偷
了两个来吓人吧!”
纪雯听他们这一说,心中一动,便将身旁带的两粒石卵取出,暗握掌中,悄声向肖兰道:
“土著人虽穿这特制皮软甲,不畏刀箭,你可……”下面的话,不知说些什么,肖兰匆匆而
去。
纪雯倏地一个燕子穿云,右手横剑,左手一扬,那石卵抖手发出,人也平空纵起十来丈
高。向人丛中纵去。
她口中喝道:“无知蠢人,胆敢胡乱杀人。”
她喝声未了。就听那女的高声喊到:“这个人就是偷仙王宝蛋的贼,来此吓人,不能放
她走,快捉起来。”她这一声喊,众人呼应着,杀了上来。喊杀之声,震动山谷。
纪雯见状,知难善罢,将手中剑一挥,一个旋风急转之势,剑光过处,只听一片丁当之
声,近身众人手中兵刃,立时被打飞了大半。同时那男女首领,也自扑到。那女的当先,手
持两柄长枪,当胸刺到,纪雯刚横剑挡开,男的手中双枪又到,纪雯两次挡开。虽觉二人力
猛,但并未放在心上。正待施展身手,谁想那女的左手虚点一枪,右手枪竟脱手飞了过来。
纪雯将身一侧躲过。那女的又将背后飞叉,疾如连珠打到。
纪雯存心卖弄,胸中暗运真气,等飞叉到来。不但不避,反而迎了上去,横手推出一掌,
一股劲力震得那射来的飞叉倒射了回去。那女的骤不及防,差点被那叉柄击中。那叉掠肩而
过,飞出二十余丈,落在竹林之内。竹林中碗口粗的巨竹被撞折了好几根,方才落地。
女的见纪雯不但未伤,似没事人一般,不禁大为惊异。
纪雯有心戏弄,并不和他们真的厮杀,脚尖一点,便是几丈高,只管朝那人群里平着剑
背打去,等男女首领追到,交手一两个照面,她又复纵起。
这时的肖兰、西门柔两人,见土著势众,同喝一声,飞身纵下,挥剑朝两名小头领刺到。
两人的武功剑法,自然厉害。女首领见自已斗不过她们,手下的人,又被纪雯兔起鹘落,指
东打西,指南打北,大半怯于先声,纷纷畏避,不敢力战。此时又听传来号角声,都又放下
兵器。
就在这时,忽见又是一队土著人飞跃而来,领头的竟是何笔。
原来,就在西门柔和肖兰纵下助战之际,忽见来路上又出现了一队土著人。何笔为了阻
止他们,这才纵上山去拦住了他们。不料那领头的一看到何笔,竟然大声叫道:“自家人,
别动手!”
何笔愕然道:“咱们是自家人?”
那人道:“是呀!你是云龙山的少山主,咱们当然是自家人了。”
何笔惊疑道:“你说什么?我是云龙山的少山主?”
那人笑道:“我已经注意你好几天了,你是否姓何,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何笔?”
何笔道:“是呀!你怎么认识我的?”
那人道:“你的样子一点没变,几年前,咱们在川北见过的呀!”
何笔寻思了一阵,又把对方仔细打量了一阵,忽然扑上前去。抱住了那人,高兴道:
“你是哈奴。”
那人也高兴地笑道:“少山主,你终于认出我来了。”他们终于相认了。
何笔惦记着纪雯她们,忙向那人道:“前面已打了起来,咱们会阻止他们。”
原来,何笔本应该姓朱,他乃是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崇祯帝的嫡孙。自幼被乾坤手肖隐带
返中原,住在广元永济寺。从三岁起,就给他用药水洗澡,教授他武功,一共用了十二年功
夫,才命他出道江湖,作为历练。
当年他和师傅约定五年之后,回返苗疆,现在早已满五年,云龙山山主,早已派人沿途
等待,料不到却在这里等着了。
这位叫哈奴的,乃是银峒土著的族长,名叫哈大锤。
他有一个姐姐,大家都称她叫金花娘,本领比他高得多,最受族人爱戴,起初以劫杀汉
人和生吃野兽为生。自从二十年前,金花娘遇见了一个生长在苗疆的汉人,名叫顾野,他乃
是前明东林党人顾宪成之后。现流落苗疆。金花娘和顾野两下一见面,不用人帮,连打了三
日三夜,打完了歇,歇完了又打,打来打去却打出感情来了,两人俱起了爱心,释兵修好结
为了夫妇。金花娘姐弟命全银峒族人,都推顾野为首。自从顾野做了土著的王,才渐渐禁止
他们劫杀行人、生吃野兽,又教他们使用刀矛弓箭,打猎种地,订立规章,赏罚分明。虽然
有时仍不免劫掠商贩行客的货物,却很少伤人。哈大锤一听山那边战斗,方知去已无及,就
命人吹起了号角向远方达意,然后才飞步往前。
山下那些人听到号角,立即停手,三女也就只好停手了。哈大锤很快跑下山来,把经过
情形向顾野说了。
顾野一听是云龙山的少山主来了,立即拜伏在地。何笔虽然不懂其礼,但他见对方对他
如此尊敬,也忙同三女,还致以礼。
顾氏夫妻,益发欣慰,便命吹角唤众,宰牛杀猪置酒款待。金花娘方才亲见纪雯的本领,
十分敬佩,便拉她在火堆旁山石上坐下,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她们谈到了孽龙拉拉,纪雯认
为是另一个土著首领的名字,忙道:“孽龙拉拉是人是怪,有什么厉害?”
金花娘道:“厉害着呢!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也不是待客的地方,前边麻烦最多,诸位
就是想走,也不行。反正得住些日子才能走,且到家再说吧!”
此刻,旭日已升。顾野招呼出来一伙人,哈大锤手执一根三尺余长的红旗当先,何笔等
人在后,后面人紧紧跟随,行了有二十多里,经过了好几个转折,山径越来越窄,渐渐到了
一个山谷之中,谷径旋回盘曲,甚为险恶,有些地方只能单骑独行。偶一回顾,身后相随的
众人已看不见一个,已为山角挡住,及至路径稍为宽直,也只见十几个人。何笔心中不觉大
为奇怪。忽而听到芦笙皮鼓,在前面吹打起来,八方应合,山谷皆鸣,真是热闹,只是不见
有人。
何笔知将到达银峒,把手一抬一勒马缰,和顾野夫妇并骑,缓缓前进。何笔在无意之间,
看到顾野夫妇面现隐忧。自知所住地方除了地势险要之外,并非一般土著人喜居之地。但因
自己是客,不便询问。
正行之间,前路越发宽敞,顾野夫妇已驰出很远了,渐渐到了尽头。只见这里两面都是
寸草不生、油光滑亮、高有十丈的峭壁。地下三五成丛,长了许多矮松和一种类似枯枝的植
物,极易燃烧。空隙之处,多半用一缕灰麻,绕成一个个大有丈许的圆圈,用木钉将它何住,
圈中石土,看去颇为松浮。他们的马行到此,忽然不受驱勒,竟自曲曲弯弯绕行前进。
何笔见那马所行之处,俱是麻圈以外,猜知圈中必是陷阱无疑。那马必是经过训练知道
避让绕越,难怪顾野夫妇让他们骑马,原来如此。
一般土著所在地,乃是平日祭告天地跳月之所,最需要宽敞平整才好。可是这个地方本
就不大,还置上许多陷阱,如说是用来御敌,又不该把埋伏设在居住的重地。胜了还好,万
一失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何笔和三女俱是一般心意,以为顾野夫妇,仍是妄作聪明,弄
巧成拙,白费心机。
正在窃笑问,忽见尽头处一座大石壁当中,忽然裂开一个大孔,一块两丈来方圆的巨石
平空往上悬了起来。不一会,便出现一个同样大的圆洞。顾野夫妇回头带笑,将手一招,径
直往洞中驰去。何笔和三女微笑点头,进洞一看,里面竟是异常空旷,别有一个世界。一片
平地,地平如镜。当中一有十多丈宽的驰道,直达里面不知多深。两旁火炬林立,照耀全洞,
甚是光明。原来那火炬乃是平地竖着炬竿,高约两丈,竿顶一个五爪形的铁爪,外有铁环套
束,爪中各抓有碗口大小一束木条。那木条俱经一种山油浸过,能够燃烧,炬竿下也有几束
同样的木条,想是准备随时添用。而且,每隔两根火炬,必有一个人站立,大约是引火的。
再回顾刚才悬上去的那块大石,原来是封洞的。石顶上钉有铁环,由一个大铁爪抓住,爪上
有链,旁置铁链绞车。
众人进洞之后,大石也落了下来,将洞口封住。此刻,忽听芦笙之声。走近一看,顾野
夫妻已然住马不进,刚才在后失踪的那些人仍由哈大锤为首,忽从最前面的地底出现,鼓乐
欢呼而来,等他们进去之后,那些人也到了顾野身后,哈大锤一声号令,便自分开,向两分
散去。
顾野来后请四人下马,道:“前路尚远不便骑马。”于是,他们就同顾野夫妻及哈大锤
成一排往前走去。忽听前面传来波涛之声。凝神一看,再往前数十丈,火炬由稀而无,远处
黑影中似有无数大小白影,由上面数十百丈处倒挂下来。
纪雯心中暗忖:如此幽深奇伟的大洞,不知还藏有瀑布,路上并无水痕,这么大的水量,
偏又不见归纳流出之所,莫非洞之尽头处,还有与外流通的大溶洞吗?方自沉思,猛觉脚底
一空,定神往下看去,竟然是哈大锤率领众人出现的地方。下面是一个数十丈宽,五六尺长
的穴口,那穴也甚深广,一面是空的,一面却是人工挖成,半木半石的走道,斜行往下,难
怪马匹不能下去。
何笔四人,仍由顾氏夫妇和哈大锤挽手同下。穴底一样的火炬辉煌,下有二三十丈,才
得到底,面积比上面虽小的多,也有数十亩方圆,四壁洞穴,密如蜂房。沿途不少族人,听
说是云龙山的少山主到了,无不俯首拜谒,只不见一个女的。大家走到了尽头,穴壁上忽然
出现两扇红门,才见到有两排手持短矛,腰悬弓矢的女人。
顾野夫妻到此,方揖让众人入门。到了门前一看,里面也是一间极为宽大的地穴,用木
板围成了数十间房屋。
不但陈设华丽,所有汉人用具应有尽有,而且精美,真似富贵人家的宅邸。
他们随着顾野夫妻,经过了二三间屋,才到了迎宾之所。当中仍按习俗设了一座大火池,
屋顶早已吊好宰杀干净的一牛一羊,肉已烤得半熟,四溢飘香,火池旁边陈列着二十多个木
墩,墩旁挂着刀叉用具。另有数十名年轻女人,捧着山芋、酒食之类俯身侍应。顾野夫妻光
向火池一拜,口中哺哺默祝,这才举手揖客就坐。
何笔先代三女向主人道了谢,然后也跟着坐下来。
顾野笑道:“我知道汉人,都不喜吃生肉,我夫妻虽居此地,颇晓汉俗,等我开刀祭了
火神之后,大家只管随意吃食,各凭自己不要勉强。”说罢,便从木墩旁摘下一把长钩,一
把尺半又薄又快的小刀,站起身来,用钩向牛头上一搭,那边倒吊的一头肥牛便被钩往荡了
过来。
顾野钩牛的手法很快,左手钩住牛,右手小刀在牛头上一旋,便片下一大块已熟的牛肉
来。他口中默祝了两句,将肉掷在火里,算是祭完了神。
随请客人开割,何笔也在墩上取了钩刀,照样钩住了牛,先片下三大块敬了主人。等顾
野夫妻接过吃了,然后再捡那焦熟肥嫩之处削了些巴掌大的薄片,沾了盐水,又向侍女手中
取了三块山芋一并交给纪雯等三女,由她们夹着吃,这才自己下手。
吃喝了一阵之后,金花娘起身,照样又拿烤羊开刀同吃。何笔和纪霎等人,对于这种吃
法虽不习惯,但因早已饿了,也吃的甚香。只见那一只烤牛、一只烤羊在火池上荡来荡去,
真可谓是刀起肉飞、酒到杯舞。不消顷刻工夫,牛羊已被吃去了一半。还加上那些山芋、酒
和山泉,大家吃喝得十分尽兴,这才一一停下了刀叉。
顾野夫妻见大家已经吃饱,忙即双双起身用土语向哈大锤说了几句,哈大锤带着忿色而
去。
顾野将那剩余的牛羊肉及酒食赏给了那服侍的众女。
命她们就在火池旁边就食,不听呼唤不许进去。于是,何笔四人跟着顾野夫妻走向尽里
一间较小石室之中落座。金花娘起了身,提起壁上挂着的水葫芦,又取出几个碗来,给他们
斟上一碗山泉,这才说出和孽龙拉拉结仇的经过。
原来那孽龙拉拉并非妖怪,也是土著的一支。他们那一支名叫大藤族,人数井不多,惯
爱在隐蔽污秽的山洞之中居住。据说,大藤族的祖先,本是蟒种,天性凶狠,身长逆鳞,手
能断蛇切木,纵跳如飞,力大无穷。他们本来居住在泸水西南山中,起初也颇强盛,谁也敌
不过他们。
后来在蜀汉时,被诸葛亮一把火烧死了很多,只剩下一些妇孺,逃在这东北百余里的荒
山凹里居住。那个地方名叫铁锅冲,其中有个孽龙潭。起先他们畏怕汉人,如同天神。因他
们以藤为衣,以蛇兽为食,又轻易不敢出山一步,所以外人极少知道。
有一年,顾野因失事被救回来,无心中谈起,却被哈大锤听了去,就背着人寻到了巢穴,
捉回他们一人,又救回了他们银峒族中的一个女孩。才知道大藤族中,新近出了一个又狠又
恶的头子,大家叫他“孽龙拉拉”。
他们不但时常埋伏要道,劫杀汉人、行客,还贪欲无比。因为他们多年没有出过山,只
知朝惯走的路,绕向道上害人。他们尚不知附近住有银峒的一族,否则早晚必来侵犯。
那名女孩,因在三年前,追捕野兽入了他们的巢穴,被他们抓住,逼做老婆,日久通了
他们的语言,知道底细根由。不过,她还算忠心,忍受了许多苦处,始终没有说出银峒族的
住处,才得无事。可是,那孽龙拉拉凶狠无比,恐她知晓泄密,就把她藏在冲后一个极隐蔽
的洞内。
一天,那女孩因思家心切,便装着生病,说是那洞中潮湿太重,不宜居住,又说生病了
不能同他睡了,须把她背出,吃一种仙草才能痊愈。她这是脱身之计,那族的人信以为真就
依了她。果然方出铁锅冲迎头正遇上了哈大锤和几个手下。那女孩见来了自己人,连忙喊救,
那大藤族的人打不过,就被捉了回来。哪知,他竟会在半夜里磨断绳索逃走了。
西门柔道:“那可糟了!”
顾野道:“我夫妻明知惹出了事,一则我夫妻二人的本领,还打不过他们。二则听说大
藤族号称身有逆鳞,刀枪不入。”
纪雯道:“他们真是这样吗?”
顾野道:“一看捉来的人,除了脚底用火烫过,沾有沙石松香,比我们结实,善于爬山
之外,并无什么逆鳞,也并非刀枪不入,与传言不对。不过救回的族女我尚未细问,不知那
孽龙拉拉有多么厉害,我想他只不过比常人力气大些罢了。”
肖兰道:“那孽龙拉拉你见过没有?有如何的厉害?”
顾野道:“我见那人一逃走,就知不好了,派出了好些人,以防万一。天刚一亮,便听
见牛骨哨子呜呜乱响,连忙迎了上去。”
肖兰道:“可是那孽龙拉拉来了?”
顾野点点头道:“不错,是他来了,还带着一百多名大藤族人。他们的身上套着藤筒裙,
手持木棒石块,拿刀矛兵器的还不到一半,一人一根骨头哨子,乱吹乱喊,凶神恶煞一样,
飞快杀来。为首的人,身高一丈五六,赤着上身,周身果然生有逆鳞,先还当是花纹,谁想
觉是刀枪不入。”
纪雯骇然道:“这一战可是败了?”
顾野叹了口气道:“双方一交手,我们的人被他抓着往石上一摔便是个死,要不就被他
抓破肚皮,这人就是孽龙拉拉。不一会,我们的人已死去了好几十个,他们那边一个人也未
伤。”
肖兰道:“你们不是有毒前吗?”
金花娘接着道:“放出毒箭,孽龙拉拉是射不进身的。他那手下,又有那个大藤做的筒
裙,足有三尺来长,两头方圆,射他身上,他只将身一蹲,俱被遮住,将箭挡住,有的还被
弹了回来伤人。我夫妻见不是路,忙发令让我们的人迅速分散逃命。”
顾野接着道:“我们抄小路和秘道逃到这里聚齐。一面我们夫妻和哈大锤三人拼了命前
去阻敌追赶,连砍了孽龙拉拉几刀,不但一点未伤,我还险些被他捉了去,死于非命。”
顾野夫妻说完了经过,请何笔等四人相助为谋。众人听了,无不兴奋。
尤其是西门柔,天生义侠热肠,听到了孽龙拉拉那样的凶狠恶毒,早气得粉面通红。于
是她便站起身来道:“天底下竟有这样恶毒的东西。反正我们想必也要从孽龙潭那里经过,
何不就赶了去。一则早些上路,二则就把他们杀死,为这地方除害呢!”
何笔仍是不说话,只用一根铁棍拨着火在沉思。
金花娘插口道:“如是以前,那孽龙潭藏在深山凹子里,也和他们碰不上,现在却不行
了,除去山西边的蜈蚣峡口,因和我们是两交界的要路口。余下如蛇盘峡、金猪岭、火洞、
梨花溪槐花冲、恶鬼冲、鸡肠坝等七个险要通道路口,他们都常有埋伏。”
何笔忽然道:“我们去云龙山,非要经走这七个要道路口不可吗?”
金花娘道:“那是必经之路,每处虽只有三五个人把守,可是他们俱是力大身重,凶狡
异常。一遇有人走过,便吹起牛骨哨子来,声音异常尖锐,可以传到数十里之外。”
纪雯道:“我就不信他们有多厉害!”
西门柔道:“我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孽龙拉拉,是怎么个的法!”
何笔笑道:“那你们好好地去吧!祝你们胜利归来。”
三女一听,瞪起了眼。纪雯道:“怎么?你不去?”
何笔笑道:“有你们三位女侠前往,孽龙拉拉一定被诛,我去干什么?抢功呀!”
纪雯气得一顿脚,没有说话。
西门柔也气得俏目一瞪。忽然叱道:“纪姐,别理他,我就不信我们三人治不了那孽龙
拉拉。”她口中的三人,当然是连肖兰都算上了,肖兰是不得不答应的。
顾野人甚机智,自不必说。就是金花娘也不是傻子,一听夫妻俩在闹意见,却也不好多
说什么。只有暗忖:闻听人言,汉人与本地人不同,大半男人胜过女人。那少山主听人说话
满面笑容,一言不发,好似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的本事必比那三个女人还大得多。她是心
中这么想,并没有说出口来。
金花娘却道:“依我的主意,还是请四位在此暂住几日,等我夫妻把陷阱全都造好,计
策想好,然后再请四位相助同去。”
何笔笑道:“可否告诉我有何埋伏?”
顾野道:“先埋伏好驴骡队,然后令人诱他过来,一同除去。胜了固好,一有不好便舍
却此洞,引他进来,点着洞内外地底暗藏油池火并,把那一群大藤族人和孽龙拉拉烧成灰。”
纪雯闻言,知道他们性情、谈吐十分宜爽,虽然心中不太舒服,却明白金花娘已做了几
次惊弓之鸟,被孽龙拉拉吓破了胆,唯恐自己步上她的覆辙。其实完全是一番好意,井无小
看人之心。又见西门柔面带微嗔,语中负气。忙道:“我们承你们夫妇如此厚待,何况又还
关系本身安危,害自然是要除的,不过我等心急想马上上路,十天半个月实难耽搁。”
肖兰插口道:“我们走了几天,也有点累了,等我们养足精神,先往他巢穴之中探查一
回动静,得下手时便杀孽龙拉拉,再杀他的余党。”
顾野笑道:“那太好了,也不忙在一时,明天开始,我们这里开始拜月,等拜过月后,
再去除害也不迟呀!”
西门柔道:“拜月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也罢!”
纪雯一听,连忙使了个眼色,止住了西门柔的话。
原来土著人一年一度的拜月盛会,都在三月月圆之夜举行。天刚黄昏,就开始拜月,月
亮一出立即杀牛犒众,全族人无不争奇斗胜,跳舞为乐。还有许多行乐盛举,汉人是不易见
到的。
西门柔道:“雯姐,可是那个孽龙拉拉怎么办?”
纪雯道:“你怎么想不通呢?如果明着去,何笔不会答应。照金花娘所说,孽龙拉拉的
习尚,在早晚饭后,俱是他吸血的时候,事后必要昏睡好一会儿才醒。我们如果乘拜月热闹
的当儿,起身上路,赶到那里,天黑未亮,恰好孽龙拉拉酒色昏睡之际便于下手。”
西门柔一听,仔细暗忖:虽然天将近明,他那手下不会早起,擒贼擒王,不入虎穴焉得
虎子。厉害的只是孽龙拉拉一人。其余那些无知族人,即使事后被他们发觉,也不足为虑了。
她心中这么一想,气也就平了。
就在这时,顾野道:“大家长途劳乏,请往前面别室中休息一下,到了晚上好作长夜之
乐。”
这时,来了金花娘,她笑嘻嘻地道:“我夫妻不在,银峒的人都在崖上,只留下几个小
娃儿服侍你们,若有怠慢不要见怪。诸位如嫌吵闹,少时就请上崖,要不一同上去也好。”
她说话如联珠迸豆,操着半熟的汉语,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众人见她一个土著女人,生
在此地之中,占有唯一的汉人丈夫,能到此地步,也真聪明难得的。
西门柔见她一进门,就喜笑颜开,不象日间面有忧色,说话也变得和气多礼,面面俱到。
心中暗忖:一个会说汉话的妇女,这先忧后喜,如非今晚该是他们喜庆的日子,说不定还有
什么花样呢?正在好笑,偶然一眼看到了何笔。他长眉微皱,低首视地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不禁心中一动,想问还没有问出口来。纪雯已和金花娘答了话道:“我们正想一观这里的奇
俗盛典,就烦相带即刻同往观看。”众人自是同意。
当下金花娘在前引路,四人后随且谈且行。走出地底到了前洞上面,进入另一条又长又
宽、火炬如林的驰道。
西门柔见火炬益发旺盗,先时所见下面那些引火的族人,却一个不在。便问金花娘道:
“在此强敌当前,今晚却倾洞而出,不留一人,万一他们乘隙来犯,岂不危险万分,全洞内
外埋伏所用的心机不是也白废了吗?”
金花娘笑道:“这个我早已想到,一则这里地势隐秘,深藏峡谷之中。二则最近得了个
消息,说那孽龙拉拉最怕生漆,现在我们已采了很多生漆,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众人闻言,方知她面有喜色之故。他们一路缓缓而行,不觉已将那条驰道走了一半。顺
着金花娘手指处一看,那是一条上崖的暗道,前面崖顶忽裂,现出一个二丈来宽三四丈长的
一个长方大洞,正当驰道之中。由上面垂下一道绳索,有数十丈长短,可容两人并行而上。
还未近前,就闻崖顶喧声如潮,甚是热闹。
仍由金花娘为首,十二人分成四排,六名男女士著人打算分扶何笔等人。何笔怎能由他
们扶,四人凭着轻身功夫上这绳梯,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很快就攀梯而上。到了崖顶一看,
见上面是一片绝大的广场,石平地坦,草木不生,正当中用土堆成了一个圆台,广约二亩,
台基四围,惧有木柴树枝堆积,台上升着与台相差无几的大火,烈焰腾腾。银峒族人不下三
四千,除了留下几十个人在防守之外,全都齐集在这里。每人俱是首如飞蓬,上插鸟羽,耳
戴银环,腰围兽皮,肩上搭着一件五颜六色的披肩。男人看去甚是矫健,女人生得清秀的却
也不少。一群群围坐地上,随意叫啸歌唱,有的攀藤系索,由崖下往崖上搬运木柴酒肉,忙
乱清闲各自不同,但却个个都显得无拘无束、没有尊卑。
顾野杂在众人之中,在当中指挥呼喊,兴匆匆地忙得满头大汗。纪雯见众人高崖举火,
正好使敌人容易看出方向,岂非不智。但当向四面查看之下,见崖顶离地虽有十丈高下,四
面八方乱山交错,圈拱如环,近崖山峰更比崖顶高出一倍不止。尤其铁锅冲、孽龙潭那一面,
高岭蜿蜒,宛若屏障。那崖的形势,恰似乱山之中陷卞去一块平地。又由盆地当中拱起一个
比诸山都要低下一半的石堆。休说生人打外面进来,就连纪雯等三女那等聪明的人由高往下
望,匆促之间也寻不到出路,真是一个地形绝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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