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血鹦鹉》
第十四章 恐怖陷阱
夜更静更深,风更萧索。
风声中叮铛之声不绝,清脆而悦耳,就像血奴飞摆时,所带起的那一种怪异而奇特的铃
声。
那也并不是铃声,只是前铁马在风中响动。
呻吟声已绝,偌大的一个厅堂,就只有他们四个活人。
常笑目光转回李大娘面上,又一声轻叱:“谁?”
李大娘不理会他,目注血奴道:“我将血鹦鹉的秘密告诉这位常大人,你说好不好?”
血奴面色一变,道:“不好!”
不肯答应的那个人莫非就是她?
常笑转顾血奴,淡淡的道:“是你不肯答应?”
血奴道:“是。”
常笑道:“即使你不肯答应,只要你的母亲答应,你好像也没有办法。”
血奴冷笑道:“她若是胆敢跟你说出那个秘密,我们与她之间的约定就完了。”
常笑追问道:“完了又如何?”
血奴道:“我们便可以放开手,用我们所喜欢的方法处理这件事情。”她又一声冷笑,
道:“反正已不再成为秘密,又还有什么顾虑?”
常笑道:“你们一直在顾虑什么?”
血奴不作声。
常笑又问道:“如果她对我说出了那个秘密,你们准备如何对付她?”
血奴仍不作声。
常笑不在乎,再问道:“她是说给我知道,我知道那个秘密之后,你们是不是连我也要
一起解决?”
血奴终于开声,道:“是!”
常笑笑问道:“你们有这个本领?”
血奴冷笑道:“就算我们没有这种本领,让你逃出这个平安镇,将他留下来,相信总可
以。”她霎地盯着李大娘,道:“拼不了常笑,总不成也拼不了你!”
李大娘没有答话。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常笑并没有移动目光,盯稳了血奴,又问道:“你口中的所谓‘我们’,到底包括些什
么人?血奴不应,冷笑。常笑接问道:“你们与李大娘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
血奴索性闭上了嘴巴。
常笑上下打量了血奴一眼,又看看王风道:“看来我是很难从你那里问出什么了。”他
淡笑一下,目光再次回到李大娘面上,道:“你这边大概不成问题。”
李大娘竟还在笑。
她不望常笑,笑对血奴道:“我若落在他的手中,那个秘密十九保不住,秘密一揭露,
就不止约定,一切都完了,他即使不杀我,活下去也是没有意思。”
血奴冷冷一哼,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大娘瞟了一眼王风,又对血奴道:“你那个敢死保镖无疑一定会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却未必会替你杀掉他,只凭你一个人,就算还有其他的血奴及时赶到,能否将他留下来仍是
一个问题。”她放缓了声音接下去,“一但被他带着秘密走脱,你仍活下去也都没有意思的
了。”
血奴的面色不觉苍白起来。
李大娘语声更缓,道:“到时就不止魔王,血鹦鹉与他的奴才连带那十万神魔只怕也脱
不了关系。”
血奴面色更苍白,截口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李大娘道:“只要有人替我将常笑截下片刻,我便有机会脱身……”
“片刻”两个字出口,血奴已会意,李大娘后面的说话还未接上,她的人已然扑出,左
右掌双飞,左截咽喉,右击胸腹。
常笑也同样会意,却想不到李大娘话都未说完,血奴已出手。
他本已蓄势待发,只等李大娘的话一完,就上前尽快将她擒下,血奴这突然出手,立时
乱了他原有步骤。
他的心虽未乱,势虽未散,已不能直接扑向李大娘。
血奴正挡在他的前面。
这正是机会。
李大娘当然懂得掌握机会,说到“脱身”两个字,她的身子,已箭一样斜斜地倒射了出
去。
常笑一眼瞥见,大喝一声:“哪里走!”双手齐翻,右拒左挡,格开了血奴双掌,身一
斜一转,正想从血奴身旁掠过,眼旁黑影一闪,皿奴的一双脚已踢到。
这一脚踢得又快又劲,踢的更是常笑的要害。
常笑嘿一声,转出的身子倏地转回,正好让过那一脚。
血奴一脚落空,手又到了,食中二指勾曲,抢向常笑的眼睛。
她好像很喜欢挖人的眼睛,这一招用得特别灵活。
常笑一皱眉,抽身退步,一退三尺,铮一声,剑已在手,毒蛇般抖得笔直,哧地飞刺血
奴的咽喉。
血奴的反应还够敏捷,偏过了常笑的毒剑,身形却非独没有让开,反而倾前。
她的双手已多了一对短剑。
一尺不到的短剑,剑锋霜雪般闪亮。
寒芒袖中一闪,剑已在她手中,仿佛就藏在她的衣袖之内。
她轻盈如燕的身子亦仿佛变成了一支剑,一支箭。
离弦箭,飞剑。
她几乎是脖子擦着常笑的毒剑飞前。
常笑翻腕便可以杀她,她知道,却并不在乎,因为那刹那,她那对短剑亦应刺入常笑的
要害。
是什么时候,她学会了王风那种拼命的作风,变成了一个不要命的女孩子?
她并没有身中要命阎王针,也没有吃过必死的毒药,再活上五六十年,说不定也不是一
件难事,她却是这样轻贱自己的性命?
她宁可不要命也要掩护李大娘离开,难道李大娘的性命比她的性命还要紧?
要不是为了李大娘,又为了谁?
是为了魔王?血鹦鹉?还是十三血奴?十万神魔?
魔王据讲与天地同寿,魔域中据讲已无生老病死。
十万神魔翱翔魔域,十三血奴是魔血化身,是魔域中的魔鸟,血鹦鹉,更是魔鸟中的鸟
王。
李大娘凭什么能够控制他们?
她到底又是什么妖魔?
王风很想追上去,将她截下来,仔细看清楚。
他却只是想,并没有实行,身形一动,竟反而扑向常笑。
因为常笑的毒剑第二剑已刺出,再刺血奴的咽喉。
这一剑他看出血奴非独挡不住,闪也闪不了。
血奴就算真的想拼命,常笑也不肯跟她拼命。
短剑未刺到,他的人已然飘飞,可是血奴的剑势一老,他便又飘回,毒蛇般的剑一卷一
弹,再刺出,仍是刺向血奴的咽喉。
这一剑更毒,更快,更准。
血奴虽然两剑在手,竟无法抵挡,也不知如何闪避。
剑未到,剑气仿佛已刺人了咽喉。
血奴惊呼都无法惊呼出来,眼中终于现出了恐怖之色。
她还年轻,她还有将来。
剑锋并没刺入血奴的咽喉,剑气却反而重了。
多了一支剑,剑气自然更重,何况这支剑的主人,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这个高手当然就是王风。他连人带剑一旁飞来,那支短剑与常笑的毒剑同时到达。
叮一声,常笑的毒剑正刺在那支短剑上。
这判断又是何等准确。
血奴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常笑那一剑若是刺入了她的咽喉,她反而不会这样吃惊。
——死人根本就没有感觉。
常笑没有吃惊,第三剑也没有出手。
他冷笑一声,忽然道:“你想知道血鹦鹉的秘密,最好就给我拉住她。”
这句话当然是对王风说的。
也不等王风有所表示,他连人带剑已斜里穿出。
王风没有阻止,亦没有拉住血奴。
他看出以血奴的身手,除非一开始拦在常笑前头,否则根本不能将常笑截下。
皿奴也没有追截常笑,更且将那双短剑收回袖中。
她已完成了她的任务,李大娘已在常笑被截下时,掠过了刀阱,穿人了一面屏风之后。
屏风之后是面宽阔的照壁。
李大娘转入了屏风便不再见出现。
那后面莫非设有暗门?暗道?
王风正怀疑,砰的一下暴响,那面屏风突然飞了起来,凌空飞撞向常笑。
屏风一飞起,李大娘便又重现。
她含笑站在照壁之前。
照壁就只是照壁,上面并没有门房,她脚下的地面也并没有异样。
她却笑得那样子轻松,神态也显得那么镇定。
莫非她自信那一面屏风已足够将常笑接下刀阱?送人地府?
王风实在怀疑。
他偷眼望了一下血奴。
血奴面上的神色同样奇怪。
李大娘的轻功很好,两条脚也够劲,那面屏风给她一踢,竟能飞出了丈多两丈。
如果真的撞上去,也许真的能将常笑撞下刀阱,那下面遍插锋刀,坠下去就不死也难保
不重伤的了。
只可惜屏风还未撞到,常笑的身形已然偏侧飞起屏风呼地从他的身旁飞过,他的左手一
沉,往屏风上面一拍。
叭一声,屏风给他一掌拍下,他就势借力,身形更迅速,飓地飞落在照壁面前。
他右手握剑护身,左手箕张,却没有抓出去。
李大娘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照壁的两旁各挂着一盏长明灯。
灯光并不怎样明亮,但已足够照亮那面照壁,也已足够照亮照壁上面画着的那个女人。
水蛇般的腰,飞云般的发。
那种美丽并不像人间听有。
她浑身赤裸,只有一条轻纱。
迷朦的轻纱环飞在她的腿臂左右,并没有掩遮她应遮掩的地方。
她的人也在飞舞。
上没有天空,下没有土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火焰。
她就飞舞在凤雾冰火之中。
王风对照壁上面画着的地方已并不陌生,脱口道:“那照壁画着的地方是不是奇浓嘉嘉
普?”
血奴反问道:“除了奇浓嘉嘉普,是不是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飞舞在奇浓嘉嘉普
之中的是什么人?
“天魔女!”
天魔女的相貌竟与李大娘完全一样。
天魔女在风雾冰火之中飞舞,李大娘的人也就在冰火雾之中消失。
莫非她就是天魔女的化身,在这危急之中又变回天魔女,飞返奇浓嘉嘉普?
魔域中已无生老病死。
魔域中的来客难道也怕人间的刀剑?
常笑的剑突然高举,斜指着天魔女。
天剑诛魔,魔剑据讲也能够使妖魔化作飞灰。
他这支剑却只是毒剑,并不是天剑,也不是魔剑。
这支剑对大魔女又能够发生什么作用?
剑飕的刺出,刺向天魔女两腿之间。
常笑的面色微现尴尬,那一剑仍然准劲。
他的剑不能不刺向那个地方。
那刹那他人虽在半空,仍看得清楚,李大娘的手一按在天魔女的两腿之间,照壁之上便
出现了一道暗门,她闪身而入,暗门又消失。
她的人于是也就此消失。
剑“夺”地刺入。
天魔女诱人的笑容仿佛抹上了一层奇异的痛苦。
她的两条脚倏地向后弯曲。
这一弯,她的小腹便似在向前迎去。
常笑的剑却反而抽出,他的人也飞开。
一飞半丈,左脚踏实,他右脚便踢出,将旁边的一张几子踢向那面照壁。
天魔女那两条腿的确在向后弯,却不止两条腿,画着那两条腿的一方照壁也向后弯,弯
出了一道暗门。
暗门还未全开便又缓缓关上。
也就在这时,常笑踢飞的那张儿子就落在暗门的开口之中。
“喀”一声,那道暗门正碰在儿子之上,已不能关回原来的位置。
暗门中并没有暗器射出,常笑等了一会,才移动脚步,走到暗门的前面。
他却没有走进去。
暗门内一片漆黑,里头说不定暗藏杀人的机关,李大娘人进去没有事发生,等到他入去
的时候,机关说不定就会发动,他难保便是九死一生。
他瞪着那一片漆黑,踌躇了一会,霍地回头。
王风、血奴已掠过刀阱,站在他后面。
他凌厉的目光连随落在血奴的面上,道:“这道门通向什么地方?”
血奴摇头道:“不知道。”
常笑的目光更凌厉,冷声道:“真的不知道?”
血奴索性闭上嘴巴。
常笑的眼中闪现出狠毒之色,却一闪即逝,转顾王风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王风道:“追进去。”
常笑忽问道:“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王风笑道:“当然是你。”
常笑道:“你害怕里头暗藏埋伏?”
王风反问道:“你害怕还是我害怕?”
常笑道:“我。”他笑笑,又道:“你随时都已准备与人拼命,命你都可以不要,还有
什么可以使你害怕的?”
王风道:“说我害怕的可又是你。”
常笑道:“你不要命我却还要命,自然得请你在前开路,我随后进入。”
王风笑道:“我虽然不要命,可没有准备给你拼命。”
常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血鹦鹉的秘密吗?”
王风点头,说道:“我很想,不过你比我还想。”
常笑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人虽然不怕死,却是死也不肯吃亏。”
王风道:“这要看是为了什么人。”
常笑道:“好像我这种人自然就不在考虑之列。”
王风只是笑。
常笑又叹一口气,身形两个起落,将照壁两旁挂着的长明灯都取下,一灯提在左手,一
灯挑在剑锋之上。
他再走到暗门的前面,一脚踩上塞在门口的那张几子,右手剑一伸,将剑上挑着的那盏
长明灯送入暗门内。
灯光驱走了门内的黑暗。
他仍没有踏入去。
驱走的只是几尺的黑暗,几尺之后又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门并没有尽关,那对于灯光无疑是一种障碍。
他一声轻呼,道:“那边还有一张几子,你替我拿来行不行?他虽然头也不回,这句话
的对象除了王风还会是哪一个?这一次王风倒没有拒绝。再多一张几子,门户终于尽开。两
盏灯都送入。门内是一条暗道,才不过三四尺宽阔。两盏灯的灯光已足够照亮这来暗道,已
可以使他们看得很远。他们却两丈都看不到。这条暗道还不到两丈。尽头是一面墙壁,既没
有水火风雾,也没有迷人的天魔女。常笑、王风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目光从墙壁上面移
开。他们将目光移到墙壁的前面,只因为那里更令人注目。人门不过一丈,暗道的地面便已
下陷,一直到那面墙壁为止。差不多一丈的地方根本已没有地面。那之下昏暗一片。昏暗之
中浮着迷朦的光影。灯光?那之下又是什么地方?常笑瞪着那下陷的地面,右腕忽一振,握
在他右手之中的那支剑立时”嗡“一声龙吟。龙吟声方响,剑上挑着的长明灯便飞脱,飞入
了暗道,流星般投向那下陷的地面。他的人也跟着窜入了暗道,左手仍握着另外的一盏长明
灯。这一突破正好一丈,正好落在那下陷的地面的边缘。他左手的长明灯和右手的剑几乎同
时下沉,剑护住他下盘的要害,灯照亮了他脚下的地方。他的目光当然亦同时落下。在他的
脚下,是一列石级,二三十级石级斜斜地伸展下去。剑上飞出的那盏长明灯已落在石级的尽
头,灯身虽在倒翻,灯光仍未媳灭。他左手即使没有第二盏长明灯,落在石级尽头的那一盏
已足以将石级以及下面的地方照亮。就算石级尽头的那一盏长明灯已媳灭,下面也并不见得
黑暗。他们在门外见到的迷朦光影正是从下面透上来。常笑目光闪动,终于踩上了石级。他
脚步放得很慢,剑握得更紧,长明灯不离手。王风是第二个。血奴居然也跟着他们下去。她
的眼中仍有疑惑。她到底在疑惑什么?石级的尽头是一条地道,地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一
丈也不到的地道,两旁的墙壁上各悬着一盏琉璃灯。琉璃灯中油半满,点上灯两三日大概可
以。灯光照亮了那扇石门。白石石门,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那些花纹与鹦鹉楼中宋妈妈那
间魔室门户上刻着的竟有些相似。惨绿色的花纹,灯光中,闪耀着异样的寒芒。这莫非也是
某种邪恶与不祥的象征?王风的目光落在花纹之上,不由皱起了眉头。宋妈妈那间魔室门户
上刻着的花纹他看不懂,眼前这扇石门上的花他一样看不懂。常笑的目光一落下,瞳孔却立
时收缩,神色亦变得紧张。紧张之中还透着兴奋。他莫非看得懂这门上的花纹?王风也察觉
常笑的神态有些异样,不由就问道:“你看得懂门上的花纹?”
常笑不知不觉地点头。
王风追问道:“那些花纹代表什么?”
常笑道:“那并不是什么花纹。”
王风诧声道:“不是花纹是什么?”
常笑道:“是一种文字。”
王风更诧异,道:“我看就完全不像、常笑忽问道:“你喜欢不喜欢看佛经?”
王风道:“不喜欢,我甚至对和尚都没有好感。”
常笑又问道:“你家中可有人做过官,出使过西域?”
王风道:“一个都没有。”
常笑道:“这就难怪你没有看过这种文字,不懂这种文字的了。”
王风道:“这是西域的文字?”
常笑点头道:“错不了。”
王风道:“西域的文字你也看得懂?”
常笑道:“你似乎忘记了我本来是什么人。”
王风没有忘记。
常笑接道:“我同样不喜欢和尚,所以也没有看过那边传来的佛经。”
王风道:“你只是出使过西域?常笑摇头道:“还没有这种经验。”
王风怔住在那里。
常笑道:“我那个父亲却是经验丰富,他也很为我设想,所以自小教那种文字,好让我
长大之后继承他的职位。”
王风说道:“你好像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儿子。”
常笑道:“我现在的职位不是更好?”
王风道:“他那是白费心机的了。”
常笑道:“我本也以为学非所用,浪费了大好的一段日子,但现在看来,倒不是全无用
处……”
王风打断了他的说话,道:“石门上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笑道:“也没有多大意思,那其实只不过两个字。”
王风道:“哪两个字?”
常笑一字一顿地道:“宝库!‘王风”哦“一声,一个身子突然退开了几尺。常笑盯着
他,道:“你在于什么?”
王风道:“据我所知,但凡是宝库,门口如果没有严密的守护。一定暗藏厉害的机关,
以狙杀宝库的人。”
常笑大笑道:“是这样的话,早已发动了。”他大笑不绝,接口道:“这丈许不到的地
方本就是装置机关最适当的地方。”
王风道:“本就是的。”
话口未完,常笑的笑声已断,突断。
他的人同时飞退。
这一退退得比王风更快更远。
一退他竟退出了地道。
他的目光已转向地道的顶壁。
王风的目光早已停留在那里。
就因为瞥见那里发生变化,他才会突然退开。
他本应当时开声警告常笑,可是说话才到嘴唇便又咽下。
并不是他厌恶常笑这种人,索性让他死于非命,只因为那一退,他立即就觉察根本是多
余。
所以他非独没有继续再后退,亦没有警告常笑,而且还跟常笑聊起来。
常笑那下子亦已觉察。
他倒给吓了一跳。
这条地道无疑是装置机关最适当的地方,事实上亦已装置机关。
地道的顶壁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几排方洞,暗黑的方洞中寒芒闪烁,一列一列的尽是锋利
的枪尖。
千百支尖枪一齐落下,地道中的人走避不及不难便成刺猬。
除非是铁人,否则武功即使再高强,亦无法抗拒千百支尖枪同时飞刺。
方洞虽打开,尖枪到现在仍未落下。
王风一脸的疑惑,常笑满目的诧异之色,血奴亦自目定口呆,全都没有作声。
看他们那副样子,简直就像在等候那些尖枪落下。
整条地道竟隐入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寂之中。
尖枪始终没有落下。
不过片刻,在他们的感觉却像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常笑忍不住打破这种静寂,道:“你什么时候发觉这个机关?”
王风应声道:“在你说出‘宝库’两字的时候。”
常笑道:“那个时候顶壁上面的几个洞是否已打开?”
王风道:“已经尽开了。”他想想,又道:“我看我们一踏上地道,那个机关便已开始
发动。”
常笑道:“我们踏上这地方之时,顶壁上却没有洞。”他轻叹接道:“这机关布置显然
出自高手,是以你我耳目虽灵敏,事先竟也毫无感觉,若是机关一发动,洞口一打开,尖枪
便落下,你我现在就不死也已重伤。”
王风点头道:“我一眼瞥见,赶紧退后之时实在已经太迟了。”
常笑的目光又转向顶壁,道:“洞口一打开,尖枪其实就应该落下,莫非这机关出了什
么毛病?”
王风道:“我看就是。”
常笑的目光转落向石门,道:“那石门也许亦是由机关控制,如果机关真的失灵,要将
它打开,不是很麻烦就一定很容易。”
最后一字说完,他的人已又飞起窜人地道,落在石门之前。
他放下了左手的长明灯,一掌按在石门之上。
石门纹风不动。
王风一个箭步窜到常笑身旁,亦将手按上石门,两只手。
石门仍没有丝毫反应。
正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
惨叫声赫然是从石门之内传出来的。
隔着一道石门,声音已然减弱很多,但在寂静的地道中听来仍觉惊心动魄。
声音凄厉得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他们的耳朵总算够尖,总算还听得出来。
那声音对他们来说,也并不陌生。
常笑这时脱口一声惊呼:“是李大娘!”
王风点点头,道:“莫非她遇上了什么危险?不等他这句话出口,旁边的血奴已变了面
色,急忙到身旁,双手连随按到门上。铮一声,常笑的剑已入鞘,空出的右手旋即亦往门上
按去。三个人,六只手,以他们的修为一齐用上,就算千斤巨石相信亦可推动的了。他们却
椎不动那扇石门。一推再推,还是没有作用。常笑已急得额上直滴汗,血奴更是面色苍白。
王风目光一闪,忽一声轻喝道:“左右推动看!”
左右同样推不动。
三人已急如热锅蚂蚁,王风的额上亦滴下了汗珠。
他双臂猛可往上一翻,暴喝一声,道:“上!”
那扇石门应声竟真的往上升起。
这倒是大出王风意料之外,一个身子立时往门内一栽。
常笑的身子却立时一弯偏开,紧贴着门的石壁,剑同时出鞘,又握在右手。
那纵使门内乱箭射出,也很难射得着他的了。
血奴却只是一呆,便冲了进去。
他冲得那么快,王风想拉都拉不住她,只有跟着冲了进去。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变成刺猬。
门内并没有乱箭射出,什么暗器都没有,却射出了一片迷朦的绿光。
常笑一咬牙,手中剑晃了一个剑花,大喝一声,亦冲入那一片绿光之中。
石门的后面是一个地下石室,宽阔的地下石室,差不多有上面的应堂那么宽阔,高却并
不高,才不过丈许高下。
左右一共十六条石柱,每一条都几乎两人合抱那么粗。
柱左右都嵌着莲花般的石灯。
灯是灯,点灯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莲花灯座之中冒出来的竟是碧绿色的火焰。
整个石室都笼罩在碧绿色的火光之中,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碧绿的颜色。
人也是一样。
碧绿的火焰之下,三个人的肌肤都浮起了碧绿的光泽,嘴唇亦碧绿,就连头上的黑发,
眼中点漆也似的瞳孔,部闪幻着碧绿的色彩。
血奴竟而变得更美。
这种美,美得妖丽,美得迷人,绝不像人间所有。
她就像是变成了一个魔女,天魔女!
这地方莫非就是奇浓嘉嘉普?
王风也仿佛变成了个妖魔。
他的相貌总自带英俊,变成了绿色,也并不觉得怎样难看。
常笑就像一个恶鬼。
他手中的毒剑在火焰之下闪动着碧色的光芒,简直就像是一支魔剑。
石室的两旁排放着一个一个的箱子,形状古雅,雕刻精致,镶金嵌玉,盘龙舞凤,并不
像一般富贵人家所有。
只看箱于的表面,已知道价值不菲。
这样珍贵的箱子用来装载的又是何等珍贵东西?
他们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那些箱子之上。
三个人,六只眼,全都鸽蛋般睁大,瞪着面前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碧色的火焰。
石门的对面也是一面石壁,石壁的正中都向内凹陷,一丈宽阔。
那正中放着一个石坛,之上是一座石像。
石像亦是被火焰映成了碧绿色。
刻工相当细致,石像栩栩如生,一张脸更是活灵活现。
对于这张脸,王风并不陌生,在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之上他已经认识。
粉刷那幅魔画之时他更已看得很清楚。
十万妖魔膜拜,鹦鹉血奴飞投。
魔中之魔,诸魔之王。
魔王!
那个石像正是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上画着的那个头戴紫金冠,既英俊又温和的年轻
魔工。
在那幅魔画之上,他周围簇拥着十万妖魔一只血鹦鹉,还有环飞血鹦鹉的十三只血奴。
在这石室之中,它却是这样的孤单。
就连他的眉宇间,也正凝聚着一种莫名的落寞。
碧绿色的那一团火焰正在它身前石坛的前面燃烧。
火焰中赫然坐着一个人。
李大娘!
一样的衣饰,整个石室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是李大娘又是谁?
烈火烧飞了她华贵的衣服,烧烂了她玉石一样的肌肤,烧毁了她美丽的容颜。
如云秀发已化成飞灰,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恶臭。
三个人都没有掩住鼻子,他们都已被眼前的景像吓呆。
上没有青天,下却有石地。
只有火焰,没有寒冰,也没有风和雾。
魔王不过是一个石像,血奴虽叫做血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血奴,十万妖魔一个都不
在,血鹦鹉更不知在何处。
这里并不像奇浓嘉嘉普,却像炼狱。
也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一声竟似来自火焰之中。
三个人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冷颤。
常笑的双手更已捏了一把冷汗,他却反手将外衣脱下,他的人同时飞出。
外衣刚脱在手中,他的人已落在李大娘身旁。
身形一落下,他手中的外衣就向火焰中的李大娘丢去。
一个人还能叹息就还有生气,只要飞快将火扑灭,不难就能将人救活。
他的身上一直带着好几样名贵的药材,只要李大娘还有气,他就能令她活下去。
就算只能再活上一个半个时辰,对于他都已足够。
一个半个时辰如果都用来说话,怎样复杂的事情也可以说得清楚的了。
知道血鹦鹉的秘密虽然还有一个血奴,但他却受制于李大娘,那无疑就是说,她所知道
的并没有李大娘的详细,是以他要将整件案情完满解决,必需从李大娘这方面着手。
所有的关键完全在于李大娘一个人,即使只剩一口气,他都要抓紧这一线生机,尽可能
将她救活。
他绝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死亡。
衣衫飞云落下,罩住了火焰,罩住了火焰中的李大娘。
常笑整个人亦扑了上去。
李大娘不单止给扑倒地上,而且给扑人了地下,那刹那之间,那一丈的一块地面突然下
沉。
这时在火焰之中的李大娘立时流星一般飞坠,扑在她身上的常笑亦连人带衣衫一齐疾往
下坠落。
这种陷阱今夜已是第二次出现,厅堂上第一次出现之时,已坑杀了武三爷的大半手下。
前车可鉴,他应已小心防范,但一路走来,这个地方的机关都显示出失灵的现象,何况
李大娘还坐在那上面?
他心急扑灭火焰,那身形更是有如离弦箭矢,一发不能再收。
地面一陷落,他落下的身形亦有如箭矢般飞投。
凄厉已极的惨叫声立时惊裂石室的静寂。
常笑这一声惨叫比李大娘刚才那一声简直凄厉百倍。
那下面莫非又是刀阱?
王风血奴在惨叫声中一齐跃起了身子,两人几乎同时跃落陷阱的边缘。
只一眼,两人都不由得面色惨变。
陷阱的下面并没有刀,一把都没有。
虽然离开地面足足有两丈高下,还不足以将常笑跌死。
他恐惧的只是那种黑色的油样物体。
陷阱的底下,赫然铺着半尺深浅的黑油。
常笑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那种黑油,浑身都已在着火燃烧。
他双脚已被动住。
火光中,只见他目毗进裂,嘶声惨呼,一个身子鸟般跃动,却无法跳出那一片黑油。
李大娘就倒在他的身旁,整个人已变成了一团火。
火如流云般迅速蔓延。
王风虽站在陷阱上面,亦已感到了火的炎热。
常笑瞪着他,惨叫声突断,悲呼道:“快救我上去!”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狼曝。
王风由心寒了出来,他霍地双手一分,撕开了外衣,再一撕,撕成了两截,正想结在一
起抛下去,“蓬”一声,一条火柱突然从陷阱底下冲起。
王风心急眼快,一把抄住了身旁的血奴,疾往后倒退。
这一退已够迅速,两人额前的头发还是焦黄。
好厉害的火。
火柱中一声惨叫,绝望的惨叫,刹那被熊熊的烈焰飞扬之声掩没整个陷阱,刹那变成了
一片火海。
惨绿的石室旋即抹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魔王的石身亦仿佛化成了金身,他的脸在飞扬的火焰中幻变,英俊温和容颜已变得诡
异。
王风双拳紧握,双目圆睁,瞪着那一片火海,瞪着火海中的魔王。
火炎热迫人,他浑身却恍如浸在冰水中,一种难言的寒意,正尖针一样刺人他的心坎。
他实在想不到人间竟有这样的陷阱。
没有人能够逃出这样的陷阱,常笑也不能够。
即使是铜铁,在那一片火海之中也得化成飞灰。
常笑纵然还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也只是一个人,他绝不能够抵抗这烈
火的焚烧。
方才他也想上前去扑灭李大娘身上的火焰,只是常笑的行动比他快了一步。
若非常笑抢在他的前面,现在火中的就不是常笑,是他!
那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敢想像。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已不下三十次置身在死亡的边缘,却没有一次心生恐
惧。
因为他并不怕死,随时都已在准备拼命。
这一次却是例外。
常笑这种死亡未免太恐怖。
血奴整个身子都已伏倒在王风怀中,就像一只受惊的鸽子。
她同样恐惧。
这地狱一样的地下室,恐怖的死亡陷阱,她竟似毫不知情。
王风轻拥着她,已发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正想安慰她几句,她却已从他的怀中挣脱出
来。
他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那简直不像她的脸。
血奴的眼睁大,眼角的肌肉不住跳动,整张脸的肌肉几乎都在跳动。
她面上的表情很奇怪,也不知是惊慌,是悲哀,抑或是什么表情。
她从王风的怀中挣扎出来,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的人跟着扑前,扑向那一片火海。
王风不由得一呆,嘶声道:“你疯了,快回来!”
王风连忙亦扑前去。
血奴似乎真的已发疯。
那一片火海,即使是无知的小童亦知道危险,不会走近去,她却像扑火的灯蛾,拼命扑
入。
奠非她又着了魔?
这一次又是什么妖魔附在她的身上?
火焰虽还在半丈之外,热气已迫人。
血奴额前的“浏海”已经蜷曲,一额都已是汗珠。她如果再扑前,单就是那热气已足以
将她烧焦。
她还是继续扑前。
好在这下子王风已扑在她的身上。
两个人一齐倒下,王风双臂一圈,将血奴抱了一个结实。
血奴死命挣扎,嘶声狂叫:“放开我,放开我!”
她越叫放开,王风就抱得越紧,他刚要从地上站起来,“蓬”一声,又是一般火柱从火
海中冲高,陷阱边缘的火焰立时被那一般火柱迫得往外怒卷。
王风耳目何等尖锐,半起的身子慌忙又伏下。
他的动作虽则迅速,比起火势还是慢一步,一股火舌已然舔上了他的衣衫。
他的上半身立时着火燃烧。
他一声怪叫,紧抱着血奴,几乎同时贴地滚了出去。
总算他反应敏捷,火刚起就被他压媳。
他的身子停止滚动之时,他与血奴已离那一片火海两丈。
也就在这时,轰隆一声,一道石壁突然从凹口的上面落下,那一片火海即时被隔断。
灼热的空气即时变得清凉,那一抹金黄的颜色更完全消失,整个石室又回复一片碧绿。
这变化的突然,迅速,连王风都无法适应,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卧在
地上。
烈火燃烧的熊熊声响亦被隔断。
一种难言的静寂充斥整个地下石室。
死亡一样的静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之中才出现生气。
王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起了身子,他仍紧抱着血奴,这下站起了身子,
血奴亦被他抱了起来。
血奴没有再挣扎。
她的眼还是睁大,瞪着那一面将火焰隔断的石壁,眼瞳中途着一种莫名的悲哀。
王风看着血奴那悲哀的眼瞳,不知何故,心中竟也有了悲哀的感觉。
莫名的悲哀。
他轻抚血奴的秀发,柔问道:“你可受伤了?”
血奴恍如梦中惊觉,凄然一摇头,道:“没有,你呢?”
她的目光落在王风烧焦了的那半身衣服之上。
王风随着她的目光伸手一扫衣衫,道:“只不过烧焦了衣服。”
血奴道:“是你救了我?”
王风道:“你为什么要那样?”
血奴呆呆地道:“我不能看着她就那样死去。”
王风道:“为什么?”
血奴道:“她就算不想再活,也得先将人放出……”
王风正要问将什么人放出,血奴已伏在他怀中痛哭起来。
她本来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现在却变得春草一样软弱。
多少辛酸,多少悲哀,多少痛苦,都尽在这一哭之中。
王风却给她哭得乱了手脚。
对付敌人他很有办法,对付女孩子他连一点办法部没有。
他虽说是个铁汉,却不是真的用铁打的。
他浑身上下唯一用铁打的就只有他那支短剑。
他的心事实也并不狠。
现在他更连心都乱了。
他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连他的口才现在都已变得笨拙。
血奴哭得更伤心。
女孩子在一个自己可以信赖的男人的怀中除非不哭,一哭往往都可以哭上相当时候。
王风轻抚着血奴的秀发,他忽然想起了一句很能安慰人的话。
只可惜他这句话要出口的时候已经不是时候了。
血奴的哭声已然停下,昏倒在他的怀中。
王风苦笑。
石室又静寂下来。
只是这一次的静寂中,多了一股受伤的气氛。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的脚步声,竟是从石室外传来。
这庄院之中难道还有活人?不是活人又是什么东西?
他打了一个冷颤。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