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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第四十卷


第七章 明子之首



  跋锋寒道:“烈兄的汉语说得比我还要好,不知是否曾在中土长居过一段日子?”四人
处在花林大街一间专做羊皮买卖的店铺临街边的土台上,围桌而坐,对江喝酒。依烈瑕所
说,这铺回纥人开的,以此关系白是特别得到族人关照。可是三人感到那叫客勒达明的回纥
店主对他神态恭顺,不似一般同族的关系。
  三人都感到烈瑕高深莫测,虽然说话冠冕堂皇,叫他们客气尊重,却总觉得他是别有用
心,非只是表面看来这么么简单。所以跋锋寒打开话匣立即巧妙地向他盘问。
  烈瑕正殷勤为三人添酒,闻言笑道:“思蒙从未到中土,但对中土的文化非常仰慕,故
尽力学好汉语,乃是将来到中土去时,不致有言语上的隔阂和障碍。”
  徐子陵纵目松花江对岸沃野千里的美景,林木奔间,远处几个戴艳丽小帽的牧民,赶着
大群牛羊缓纠去;向西北流去的江水上,木筏上的渔夫撤网起网,一切都充满生活的气息,
心中更不由有点担心,塞外攘间愈趋险恶的斗争,会否有一天把眼前的太平宁洽摧毁。
  烈瑕又道:“客勒达明会使人把几款不同的泥烧、弄好上桌,让三位品尝。”
  大街那边仍是喧哗嗜吵,马羊嘶叫,平台处却像尘器,让人体会到松花江宁静的一面。
他们的马儿被牵到连接土台的后院去,在他们视线之内,正安详地歇吃草料。
  碰杯对饮,寇仲道“我们在这里碰上烈兄,不知是否又属一场误会。”
  早前烈瑕向大室韦公主诗丽戏言,勿要误会是碰上,故寇仲有此语。
  烈瑕哈哈笑道:“当然并非误会,因为愚蒙是闻三位至,特于此地恭候三位大驾。”
  三人想不到他如此坦白,为之悄然。
  跋锋寒皱眉道:“烈兄消息的灵通,教人讶异。不知为什么猜到我们会到花林来?”烈
暇淡淡道:“从燕原到龙泉,花林是必经之路。峰寒大哥一向的作风,当然不会闪闪缩缩的
避道绕道吗?”徐子陵收回凝望岸原的目光,投在烈瑕身上,此人是与生具来地带着种邪门
妖异的气质,而这又偏偏构成他别具一格的魅力。
  寇仲双目射出锐利的光芒,用神打量他道:“烈兄不肯坦白说出到这里找我们的目的,
我们会立即拂袖去。”
  烈瑕长笑道:“少帅言重哩!愚蒙之所以会和三位哥在这里喝酒品鱼,为的是要警告三
位,契丹、殊锦和室韦三方面最厉害的几个人物,决定不理你们和突利的密切关系,不但要
阻止你们把五采石送往龙泉,还要不惜一切杀死你们。最毒妇人心,你们中了美艳那贱人的
毒计。”
  跋锋寒冷哼道:“我们和烈兄非亲非故,烈兄为何不怕冒得罪三方面势力之险来警告我
们?”烈瑕轻描淡写的道:“因为我根本不怕他们,而对三位却是衷心景仰。”
  寇仲笑道:“烈兄确是豪爽过人,只不知是哪些人物,可否说来听听?”烈瑕欣然道:
“契丹当然是以阿保甲为首的众酋,株蹈则是与拜紫亭势如水火的黑水殊路候斤铁多,至于
室韦,则是深末桓和木玲这夫妻恶盗。为了不太刺激突利,他们将各自派出最顶级的高手,
务要干净俐落除去你们。所以若三位中伏,必会遇上雷霞万钧的攻击,三位如若掉以轻心,
说不定会吃上大亏。”
  跋锋寒沉声道:“蒙冗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兄弟,竟不在其中吗?”烈瑕摇头声道:“别
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两兄弟武功盖世,单打独斗所向无敌,怎屑与其他人联手以众欺寡,故
此不用担心他们会参与这类诡计。”
  徐子陵淡淡道:“烈兄消息的灵通得超乎常理,怎可以证实烈兄非是三方联军派出来的
高手?”跋锋寒和寇仲生出同样的怀疑。两对眼睛厉芒大闪,准备一言不合,立即全力击杀
此人,免去无穷后患,此人的武功才智,均能令人生出戒惧顾忌。
  烈瑕忽然探手拉开衣襟,露出宽阔壮实的胸膛,一以红黄为主纹样古怪的图形刺青,赫
然出现,乍看像个兽的头,又似一个青脸按牙的人像。
  跋锋寒微讶道;“大明尊教?”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烈瑕胸膛上大明尊教刺青,
与狼盗身上刺青明显不同,难道狼盗与大明尊教有关系?烈瑕正容道:“愚蒙正是大尊者和
善母座下五明子首的妙空明子,诸位现在该明白愚蒙为何如此消息灵通,更不怕任何人了
吧。”
  寇仲抓头道:“烈兄难道不是和我们是敌非友?”烈瑕讶道:“我们间何时结下仇
怨?”徐子陵盯着他道:“山海关的骚娘子不是你们的人吗?”烈瑕哑然失笑道:“原来中
间有此误会。骚娘子是我教的人,后来叛教逃往中原,善母念在她曾侍多年,决定不予追
究,饶她一命。”
  寇仲笑道;“她此前仍在念你们大明尊教的经文,叛教叛得并不彻底。”
  烈思欣然道:“明尊保佑,她竟能在临终前凭一光迷途知返,死后当可离暗入明,进入
永远光明的福地。”
  他推得一干二净,三人拿他没法。
  跋锋寒沉声道:“菩萨之所以被逐出回纥,难道贵教没半点关系?”烈瑕苦笑道:“这
更是一场误会。愚蒙本身是回纥当然希望能有个像菩萨那样的英雄豪杰振兴回纥,我们能随
国势水涨船高,传扬教义。菩萨真正被逐是颉利对时健的压力,时健却把责任推到我们身
上,冤枉。”
  徐子陵道:“烈兄说了这么多话,仍未说出贵教为啥要帮助我们。”
  烈瑕微笑道:“我们希望三位能把五采石送到拜紫亭手上。”
  跋锋寒恍然道:“原来烈兄是站在拜紫亭的一方。”
  烈瑕仰天笑道:“非也非也。事实上我们和美艳是不安好心,因为当五采石送到拜紫亭
子上的一刻,成为精神上统一妹据的君主,即使铁弗由亦要忌他,甚至要在株路其他六族的
压力下向拜紫亭臣服。不过今祸所寄,这五采石对外族完全不起作用,只会引致和突利联
手,不借干戈的将五采石抢走。拜紫亭亦明白这道理,绝不会感激你们把五采石送给他,可
怜他对这礼接又不是,不受更不是。对吗?”三人听得脸脸相叙,哪想得到一颗五采石,会
牵涉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
  难怪突利晓得他们要将五采石送去给拜紫亭后即放弃追击颉利。
  烈瑕续道:“我们要针对的人,不是拜紫亭而是狂僧伏难陀,自拜紫亭拜此人为国师
后,立即禁绝宗教,更无情杀害我教的人,独尊天生邪教。所以大日将渤海国定为黑暗之
国,只有除魔杀妖,始能让光明驱走黑暗。”
  跋锋寒叹道:“多谢烈兄坦然相告,现在我们必须是否把五采石送给拜紫亭一事,再作
思量。”
  烈瑕道:“这个当然由三位决定,五采石落在拜紫庭或其他人手上,对拜紫亭都没有任
何好处。不过愚蒙要提醒三位,崔望其实是拜紫亭的人,与三位是敌非友。”
  三人愕然以对。
  烈瑕打自出现开始一直领先,完全掌控主动。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你倒清楚我们的事。”
  烈缎道:“谁不在山海关布有自己的眼线?若非抢掠诈骗,四周强邻压境的拜紫亭凭何
国势日增,把龙泉建成小长安?三位如肯与我合作,愚蒙包各位不但可得回八万张羊皮,更
可杀掉崔望为世除害。”
  顿了顿续道:“小小一颗五采石,忽然把大草原各方整个形势扭转过来,颉利虽支持拜
紫亭立国以牵铜保甲和突利,但亦不愿见拜紫亭统一株践,成为日后的劲敌,所以暗许深末
桓参与夺石行动。最好笑是更是千辛万苦请得中原第一才女尚秀芳,为沉迷中土文化的拜紫
亭在立国大典表演,现在演变为只能唱其亡国之曲,白便宜愚蒙这个尚才女的仰慕者。”
  寇仲失声道:“什么?”不由记起在长安往尚秀芳处道别,因可达志与尚秀芳闭门密
斟,累他白等整个时辰,最后不耐烦走了,原就为此事。
  徐子陵见烈瑕提到尚秀芳时,双目立即射出渴望沉醉的神色,遂代寇仲问道:“尚才女
怎肯长途跋涉的远道而来?”烈瑕摇头晃脑的道:“尚才女一向醉心塞外诸族技艺,颉利既
担保为她完成这心愿,她当然不肯错过这机会。我恨不得能背生双翼,立即飞到她旁,一睹
她仙容,听仙音,如能一亲香泽,更是虽死何憾。”
  三人呆看着他,无言以应。心忖这可能是塞外版的一个多情公子,只是妖异可怕多了。
  寇仲面对这位不知是否该认作“情敌”并莫测高深回纥高手,知他所言非虚。皆因记起
昔日在洛阳与其同台共宴时,她确曾对塞外创新活泼的舞乐赞不绝口时,亦因忆起玲或娇而
想到以乐舞称著塞外的龟兹国,有机会定要到那里见识。此刻则连龟兹在哪个方向仍一无所
知。
  烈瑕忽又回复过来,冷静的道:“突利和颉利叔侄分裂,使东北形势剧变,除殊褐外,
阿保甲和别勒古纳兄弟都有统一契丹和室韦的心。谁能趁这时机冒起,就外扩张,安内接
外,故而没有人愿见邻国转强。哈!非一场斗快统一的竞赛,很久未曾有过这么热闹哩!”
  跋锋寒道:“拜紫亭变成众矢之的,形势可相当不妙。”
  烈瑕摇头道:“拜紫亭实为东北最有远见和雄材的领袖,他摆出因仰慕中原文化而建设
小长安的姿态质上却是针对邻国的骑战,以守城代替平原野战。契丹曾三次攻打龙泉,均无
功而回,能守然后能攻。何况拜占亭背后有高丽王鼎力支持,否则邻国何用联手来攻他。”
  寇仲压下心内因尚秀芳而引起的烦乱苦恼,道:“烈兄合作的提议,我们要考虑一
下。”
  烈瑕微笑道:“这个当然。三位就请在这处歇脚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客勒达明。不
过却不宜考虑大久,必须掌握主动,先下手为强,趁敌人未成联手之势前各个击破。愚蒙最
大的作用是眼线广布,对敌势了若指掌。”
  寇仲忍不住问道:“尚才女刻下是否已抵小长安?”烈瑕的眼睛又亮起来道:“该仍在
途中,她在可鲤亲率高手护驾下,先往访西域吐鲁番诸国,其中尤以年集汉文化、大草原文
化、波斯和天生文化荟萃而成。妄舞堪称举世无双,乃尚才女必访之地。”
  虽是随口道来,已看出烈瑕识见高明,非同流俗。
  寇仲和徐子陵从没想过在塞外会遇上如此人物,且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
  跋锋寒道:“美艳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五采石如何会落入她手上?”烈瑕苦恼的
道:“我们到现在仍摸不清楚地是怎样一个人,有什么目的。五采石本存在阿保甲的牙帐
内,年前忽然失窃,不知所踪,到最近才盛传在美艳手上。她在统万当众交给三位大哥,才
惹得人人触目,掀起大波。”
  徐子陵打定主意不和此人合作,趁机问道:“即烈兄弄不清楚她,为何说起她却似咬牙
切齿?”烈瑕苦笑道:“实不相瞒,愚蒙对女人一向别有独钟,虽不能说无往而不胜,总能
多少有点收获,惟独遇美艳夫人遭到连番戏弄,教我气愤难平。三位切勿误会,我对女人用
强,勉强得来的岂有情趣可言。哈!愈岔愈如□□”跋锋寒举杯道:“坦白说,到此刻跋某
仍未弄晓烈兄是敌是友,但无论如何,先敬烈兄一杯,因为若为敌人,亦将是个难得的好敌
手。”
  烈瑕哈哈举杯,大笑道:“跋兄快人快语,令愚蒙痛快的感觉,大家喝一杯,今晚绝不
会是平凡的一夜,此须祝三位大哥旗开得胜,威震大草原。”
  寇仲和徐子陵豪情涌起,齐齐举杯。
  杯尚未碰,忽然足音骤起,大批战士现身后院,簇拥而来。
  四人看也不看,这自碰杯对饮。
  数十契丹战士潮水般从后院门涌出来,各占位置,形成半环形的阵势,人人拉弓搭箭,
在离他们略□外瞄准三人。
  跋锋寒随手把酒杯摔往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手拭去唇角酒渍,哑然笑道:“何须待
至今晚,这个时候亦是非常有趣。”
  徐子陵无视达五十把强弓劲箭的威胁,油然朝地平的红日瞧去、心神却落在内袋的五采
石去。这宝物究竟送还是不送?拜紫亭若与狼盗有关,当然死不足惜。只是若害人民,却于
心何忍。
  寇仲目现杀机,朝敌阵瞧去,缓缓放下酒杯,大喝道:“来者何人?”契丹战士往旁移
开,窟哥在十多名高手簇拥下来到阵前,双日射出深刻的仇恨,狠狠道:“寇仲你可想过有
今天?”寇仲大笑道:“这正是小弟想对你讲的话。”
  烈瑕转身朝窟哥笑道:“王子在动手之前,请先看身后。”
  窟哥色变往后瞧去,后院屋顶出现十多名回纥人,领头的正是客勒达明,手持强弯,全
以窟哥为目标。
  他们刚才闯进铺来时,铺内的人全作鸟兽散,怎知道忽然变成对他们居高临下的严重威
胁。
  烈瑕好整以待的道:“王子比之颉利的四万金狼军如何?不若坐下一起吃烧鱼,所谓冤
家宜解不宜结嘛!”窟哥的脸色变得有那么难看就那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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