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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美人催


第 一 章 神功无名



  雪花飞飘,江山银装素裹,阴冷干瘦的风旋着劲在雪地上堆起许多小坟头。
  杏牛村在风雪中颤抖。
  村东头的一座小院,天井旁边有一个不大的奇异雪堆,它除了具有一般雪堆的形状外,
还有一双清凉无神的眼睛---一孩子的眼睛。他似乎坐着,井里冒出的水气到他眼边,便
在他睫毛上结成冰凌。严寒冻结了一切,似乎他的目光、呼吸也成了硬梆梆的尖冰。
  雪停了。东方的鲜红欲滴的朝阳把它灿烂的光芒洒到白皑皑的雪野上,反射出动人心魂
的冷光。
  天井东北边的茅草屋门突然开了,一个年约六旬,身穿皮袄的老头子从屋里走出来。他
一眼看见井旁的雪堆,疾步走到小雪堆前,脸上泛起奇异的神情,自言自语地说: “我见
你怕冷,可怜你,才教了你一套最粗浅的‘叫化功’,你却认了真,还想成仙成圣呢。乖孩
子,这‘叫化功’至多只能抵御饥饿寒冷,顶不了大用。”
  他绕着雪堆走了几圈,仔细看了一会儿,没有分辨出雪堆里的孩子是死是活,人与冰已
结成一块,联成一体,便叫道:“方永,方永,我老人家教你的‘叫化功’不管对敌,就别
瞎想会练成高手。你的资质太差,不然,我早就传你上乘武学啦。”
  雪堆里的孩子没有反应,老者大为不快,“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边走边喃喃道:
“管你小子是死是活,你在我身边已是累赘了。我若不是看你还算老实,早让你滚蛋了。”
  他走进屋里,又转头看了雪堆一眼,说:“早该不收留这小子!原以为可找个干活的,
谁知这小子不务正业,异想天开。”
  他转过身,坐在大桌旁边的椅子上,不再吱声。
  蓦地,一阵木屐吱吱地踏雪声传来,他立时警觉起来。
  一声阴侧侧的冷气使他悚然一惊:“朱加武,你好自在,老友来访竟不出门相迎。”
  他猛然站起,多年不走江湖了,这人的声音他分辨不出是他的哪位老友。
  他走到门口,见院里站着一个40多岁的精悍中年人,衣服甚单,却没有冷意,可见内功
造诣不浅。
  他不认识院内的造访着,淡淡地说:“恕老夫眼拙,不知阁下何人?”
  那人“嘿嘿”一阵冷笑,扬声道:
  三十年前无崖山,
  春花秋月醉友人,
  从此一别不相见,
  今朝来索价千金。
  朱加武陡然一惊,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轻轻笑道:“你可是‘无极派’‘天宗蕴’内
功修习者李杰的后人李九全?”
  那人轻轻点点头道: “不错。昔年你与我父相交,情谊颇厚,想不到你心怀叵测,用
酒灌醉我父亲,偷走‘天宗蕴’内功无上心法。30年过去了,你也该还给我们了吧?”
  朱加武面色一正道:“贤侄,你出话失之公允,我与你父情同手足,怎会偷他的东西?
当年,你父确曾赠我秘笈一册,但那不是偷!”  
  李九全脸色缓和了下来,微笑道:“既然有这么一回事,就请把那册书还给我吧。”
  朱加武道:“你们‘天宗蕴’内功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老夫并没看它,既然索求,我
便给你就是。”
  李九全并不因朱加武贬低他的武学而恼怒,反而笑嘻嘻地说:“你既然这么认为,那是
再好不过了。”
  朱加武从—个小匣子里拿出一册发黄的书,看也没看,递向李九全。他对“天宗蕴”不
感兴趣,所以才这么慷慨。
  相传,“天宗蕴”是元始天尊所创,威力无穷。可在朱加武看来也稀松平常。“天宗蕴”
内功的修习讲究先外后内,先把外丹练成,再练内丹。功成后,说是能遁地入海,转眼千里。
  朱加武看了多少年,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厉害,以为欺人之谈。
  其实,“天宗蕴”神功除了有“下品”、“中品”、“上品”三层功法外,还有一极上
品功法,不过极上乘的功法只有一人能有福缘修习——那就是该派的掌门人。若是上代掌门
人认为下代掌门人不是他所喜欢之人,宁可失传,也不轻意传人。即使是父子,也不例外。
  朱加武所得的这册书正是“天宗蕴”内功的极上乘口诀。遗憾的是,这是—册有诀而无
法的书。亦即只有理论,没有具体修行门道。所以朱加武着不明白,即使看懂也是枉然,就
如你知道乾为天,坤为地,却未必能创出一套“乾坤”功法一样。
  “天宗蕴”极上乘心法有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它是一条捷径,是走向大成的最短之路。
极上乘心法包含上述的“三乘”功夫,而又比它们更高深。若修习那“三乘”功夫需10年,
练极上乘心法1年使可功成。所以,它是修习“天宗蕴”内功的人眼中的瑰宝。
  朱加武轻易把口诀给了李九全,使他法诀俱全。  
  李九全心中狂喜,在左手接过书的当儿,右手一翻腕,向朱加武胸口拍去。这一招确实
太快,朱加武阅历深广,自然对李九全有所防范,可他料不到李九全的身手会这么高,想闪
已不及,被拍中肩头。
  朱加武仿佛被重锤击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他顾不上疼痛,一拧身,夺路而
逃。
  李九全一怔,似乎也不料朱加武一招不应便立即逃窜,展身便追。眨眼间,两人便无影
无踪。
  太阳慢慢爬上高空,惨白的天地有了一些暖气。
  井边的小雪堆开始冒热气,腾腾而上。约有一个时辰.冰雪终于化尽,一个十多岁的小
男孩如破壳而出的雏儿,全然不顾冷风的侵袭,寂寞地盘坐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翻了几下,身子未动,仍坐在那里,直到太阳西斜,衣服全干
了,他才站起。
  是—个十分普通的孩子,衣着极是单薄。他搓了一下头脸,跺跺脚,走进茅草屋里。他
没有叫喊,只是四下瞅瞅,浑黄的眸子里闪动着惊疑和胆怯,显然他不知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穿得极薄,裤褂都有些破。
  找不到朱加武,他便小心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似乎在等他归来。从小孩怯懦的神色
看,朱加武平时对他一定很严厉。
  他等了好久,夕阳残红了,仍不见朱加武的影子。他开始发冷.周身不住地抖,牙打颤。
他不敢在屋内练功驱寒,只好又回到井边去。
  此时,西北风如刀子一般,在搜索着穷人的肌肤。他原来坐的地方已被冻成坚铁一般。
他哆哆嗦嗦坐下,强迫自己进入功境。在这种情况下,他是难以达到化阳驱阴的的境界的。
不一会儿,身子都快结冰了,但他仍不声不响地坚持着。这时候,他幼小的心灵里,忽然有
了一个要死的念头,冻死我吧,死了就不冷了,也许死了后还有好吃的,小鬼是不打穷人的。
  方永是个孤儿,朱加武收留他,是想找个听话的仆人。方永确实很听话,胆子也极小,
所以朱加武还算不讨厌他。不过,朱加武是不许他随便进茅屋的,只让他在柴草垛里住、给
他些吃的东西。朱加武因嫌他不聪明,平常对他极为刻薄,动不动就是一顿毒打。
  因此,他的人生是极惨淡的,没有什么乐趣,死对他幼小的生命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
坏事。他不需要再活,不需要眼泪。
  阴风怒号,似乎要把方永身上的唯一一点热气卷走。他遍身已感觉不到痛苦,已经麻木
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到了生与死的分界线,脑中一片空白。就在魂灵将要未要离壳而去的
当口,他忽然感到身体一震,元机生发。
  他练的叫“叫化功”,原是极普通的低等功法,作用不多,只是御寒抵饥。当然,这也
只在一定程度上能起这个作用,若超出限度,它便毫无价值可言了。
  方永诚实而又胆小,想不出别的什么方法可以逃开寒冷的追袭,只好没黑没白地练了。
只有在练功时,他才感到一丝温暖。他想求死,反而又进人了虚无空化的境界。
  方永所修习的功法,实质上是什么功法是谁也说不清的.他不明白“叫化功”之理,只
是大致不错地练,当然与朱加武教他的“叫化功”有些不同了。若是他真懂了“叫化功”,
那非被冻死不可。为了修练功夫,他不知受了多少罪。可他还要练,因为只有练功,他才能
得点欢乐和宁静。
  夜风愈来愈大,呼啸着,肆虐着,似乎非要冻死方永不可。然而,风们失望了,等东方
又一次旭日升起,方永还活着。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方永度过了残酷的冬天。待到春暖花开时,他仍没有等来朱加武。
  
  几个月来,虽然他尽量少吃东西,可院内能吃的东西仍被他吃个净光。日子越过,他越
提心吊胆,唯恐朱加武突然回来,会因他偷吃了东西而把他宰掉。
  早晨的清气洗涤着他的肺腑,又是一个长坐之夜。他慢慢站起来,想到茅草屋内找些有
用的东西。几个月来,他一直没敢翻朱加武的箱子,箱子对于他,有种神秘感。
  他刚走到屋门口,院门被人一脚踢开,方永吓得一抖,回头看,见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孩
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有十五六岁,最小的也和他差不多。
  方永心头颤了一阵,怯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个大男孩脏脸一笑,道:“小爷是吃百家的,今天吃到这儿,你拿什么招待呀?”
  方永道:“我什么也没有,这里的东西都不是我的。”
  那男孩哈哈笑起来:“我知道,我们在一边盯了你许久了,从今以后,这个地方是我们
的了,你若入伙,我们就一起住,要听我的;不入伙,就赶快‘屎克郎推屎——滚蛋’。”
  方永脸色焦黄,过了片刻,才说:“若是那个朱老头子回来了会杀你们的。”
  “放屁!”
  “啪”地一声,那男孩把方永打倒在地,冷冷地说:“你想用那老小子吓唬我们,休想!
小爷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方永被他一掌打在脸上,晕头转向,过不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仇恨地看了他们一阵,走
进屋里去。
  这群小叫花子也一涌而入。他们见屋内有个箱子,三两下便砸开了。里面有不少银子,
小要饭的们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但他们不敢抢,只好看着为首的男孩把银子装进腰包。他
拍了拍口袋说:“今天我们发了个小财,待会去吃一顿去。”
  方永看看他,不敢吱声。
  那大男孩道:“你若愿加入我们丐帮,以后就听我的。”
  方永没有别的办法,天涯茫茫路,该去哪?只有点头同意。
  从此,方永开始了乞讨的生涯。
  他们在一起时,方永从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一切听那个大男孩的,他们若欺负他,
他也只好忍气吞声。唯一的安慰就是,他打坐练功时的宁静。在功境中,他可得到应有的自
由。
  春来秋去,转眼7年过去了,方永也已20岁了。
  那个男孩此时也升为丐帮的内堂主,在扛湖上已颇有名声,人称“阴血指”化青,得
“阴山老仙”童灵川的真传。方永仍在他的手下听差。他们已都不乞讨了,那些事已让给十
一二岁的小叫化去做了。他们已开始偷、抢了。  
  方永胆子小,长到20岁也没有改变其天性。别人偷、抢,他在一旁放哨,就是这样,也
吓得周身发抖。所以,每次偷完回去,他不但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受罚。方永有些厌倦了,
他开始憎恨他的同伙,不愿再做乞儿,他想出家为僧,皈依佛门。
  方永趁天黑,溜出了丐帮内堂大院,进入了茫茫夜色之中。他振臂高呼,连蹦带跳,庆
贺自己终于能有自由了。他甚至怪自己太傻,若早知逃掉这么容易,何必在丐帮呆这么长时
间呢?
  他如夜游神一样,奔跑了一夜,也不知到了哪里。
  方永游荡到一条大河旁,他见没有人,便跳下去,尽情地洗起来,要把身上的脏气全部
洗去。在水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出了一会神,这才上来。  
  几年来,他也攒了一点钱,跑到衣店里,买了身蓝色衣衫,穿在身上。虽不英俊,却也
有几分精神。几年的讨乞生涯,使他早已脱去原来的腼腆,自己独立生存的条件已经成熟。
他不需要再和别人在一起生活。
  方永已经讨厌这个复杂的世界,他想找个清净地了此一生。
  他找了几个寺庙,人家都不要他,说是人满为患。看来做和尚也难。  
  他垂头丧气地顺着一条小河而下,来到一个渡口。突见一群人奔来,中间簇拥着一辆大
囚车。方永站在一棵树后看了一会儿,见这些人全是官差、仿佛有什么急事。大车到了渡口.
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几个披枷戴锁的人。
  方永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
  下来的几个人仿佛是一家人,三男两女。一个40多岁的儒生,一个20多岁的白衣公子,
一个10多岁的男孩,还有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女,旁边是位千娇百媚的小姐。白衣公子衣上
沾了许多污迹,神情灰败,有些狼狈。那儒生却有股视死如归的气概。少女黛眉紧锁,仿佛
有无限心事。
  方永的心“砰砰”直跳,那5个人戴着沉重的锁链该有多么可怜。看见少年的眼里有泪,
方永想起自己的童年。唉!天下受苦人不光我一个。不知他们因何遭罪?
  这时,一个30多岁的捕快走到那儒生面前,阴阳怪气地说:“江文中,你一介儒生,什
么字不好写,偏偏与朝廷作对!这下好了,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望江台上连个收尸的也没
有,江家烟火从此而灭,你图个什么呢?”
  那儒生哈哈大笑: “我江文中堂堂丈夫也,有什么便说什么。我在书房读书,因一阵
轻风吹翻了我的书,我说:‘轻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有什么罪?我说: ‘若是人
遇伤心事.青天白日也惊心。’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罪?你们无故抓人、杀人,不怕遭天
谴吗?!”
  方永总算明白了,原来江文中说了一句话,便遭到这步田地。他虽不知江文中是个什么
样的人,但他知道“文字狱”害了不少人。几年来。他目睹许多文人墨客惨遭杀害。清廷也
太狠毒了。一股不平之情油然而生,可怎么才能救走他们呢?这难住了他。别说他没有什么
武功,纵是会三招两式,又能奈何什么?这些佩剑的官差,个个武功不弱,一个就够他忙活
的,更别提救人了。
  方永在暗处想了一阵子,也没有想出什么法子,心里干着急。
  江文中一家被押上了船。方永忽觉失去了什么似的。说来奇怪,在他受苦的时候,他心
里没有对别人的怜悯,—旦他稍微好过些,便看不得别人受苦,仿佛那些人和他有千丝万缕
的联系。
  方永见那船慢慢动了,顿时慌了起来,趁岸上的官差不注意,不顾一切地朝船上扑过去。
到了河边,他一个箭步,竟然跳到船上。这实在连他都感意外。他觉得,十有八九会掉到水
里去。他不明白自己何以能跳上去?
  岸上的官差们也惊叫起来。船离岸至少有两三丈远,岸还略低于船,能从岸上跳到船上,
没有十年的功夫是办不到的。
  虽然岸上的捕快们自忖自己也能办到,可这时船已离岸有二十多丈了,捕快们若想跳上
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了。他们若要上船,只有让船重新靠岸。
  刚才和江文中说话的那个捕快叫道:“刘兄,把船靠过来,刚才跳上去一个小子。”
  听到叫声,船舱里探出一个头来,问:“卫老弟,你开什么玩笑,有什么动静,我刘刀
还会觉察不出来?”
  岸上的那个捕快说:“刘兄,刚才确有一个小子跳到船上,我怕他图谋不轨,故此告诉
于你。”
  刘刀“嘿嘿”笑道:“你卫车邦什么时候干过好事?见我得个美差,你心里不好受,是
不是?”  
  卫车邦差一点跳起来,连连向他赌咒发誓,可刘刀并不让船停下。而是愈去愈远了。
  卫车邦本想和刘刀见个高低,可一想到刘刀人如其名,力大刀沉,武功了得,只好咽下
这口气,恨恨地看着船渐渐远去。
  刘刀从外表看粗鲁,心却极细。他虽然讽刺了一顿卫车邦,可并不认为他所说的是凭空
捏造。但他艺高人胆大,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慢条斯理地在船上走了几圈,没有发
现什么动静,也没有发现什么小子。他思忖了一会儿,在船边又细瞧了一会儿,才笑着站起
来。纵然有个小子在船上,又能如何?他“哼”了几声,便走回船舱。
  方永跳上船,一听有人叫喊,马上跳到船的另一面,随之,他扒着船边滑到水里。他稍
一用劲,竟然把船帮抠了个洞,这使他大吃一惊,他以前从没有发觉自己还挺有力量。就这
样,他身在水中跟着船行,所以刘刀没有看见他。等刘刀进了船舱,他才慢慢爬上船。
  方永蹑手蹑脚走到船舱口,向里一看,刘刀正对着那个少女淫笑。方永虽然没见过男女
媾合之事,但他仍能看出刘刀不怀好意。方永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手脚颤抖,不知为什么,
面对死亡,他也没这样颤抖过。
  刘刀伸出手,向少女的胸脯摸去。旁边的江家人只有怒目而视,恨不得活活吃下刘刀,
可他们动不了,全被刘刀点了穴位。
  方永大急,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劲,猛地冲进去。刘刀刚要转头,方永已冲到他身边。方
永虽没有学过武功,却见过化青与人家拳来掌去地交手。所以,依葫芦画瓢,举掌朝刘刀的
头拍去。这一掌来势甚快,加上刘刀情乱意迷,急躲稍迟,“啪”地一声被击在肩头。他
“啊呀”一声,滚倒一旁。
  刘刀的内功虽然颇厚,可也经不起方永的全力一击。这一掌几乎把他打死,肩胛骨全碎
了。他一站竟没有站起来,急忙一滚,到了船舱口。方永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不知该如何
是好。  
  江文中见有人相救,心中大喜,又见刘刀欲逃,忙道:“壮士,此乃朝廷一条狗,万不
可让他逃走,快用刀劈了他!”
  方永一个楞怔,扭头看见一把黑紫闪光的大刀。这刀有百多斤重,能有一般刀重量的50
倍。方永跨步向前,一把抓起大刀,并且一点也不觉得沉.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江家人也是惊诧不已。
  刘刀跑到船面上,另一个舱的官差也跑出来,和方永在船上对峙。
  这时,方永才感到事闹大了,不知如何处理才好。忽然脑中一闪,他想到化青对人的阴
狠,那小子什么人都敢杀。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怕几个恶人吗?与其苟活一世为鬼,不如片
刻痛痛快快做人。去他奶奶的,弄不好今天就回“老家”,怕什么?!人不都要死吗?想到
这里,恶从胆边生,顿时热血沸腾,充满一种从来没有的新鲜感和刺激感。
  刘刀身受重伤,恨透了方永,狰狞地骂道:“小子,你是哪里来的杂种,竟敢管大爷的
事,看来你活得不耐烦了!今天就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他一努嘴,两个官差飞扑过来。方永不会什么招式,临急只好挥刀乱砍胡劈。他手中的
大刀长而重,舞动起来呜呜有声,也煞是厉害。两个官差虽然刀法娴热,可挨不上方永的身
子。 
  两下僵持了一会,方永觉得大刀被他玩熟了,便向两个官差逼过去。这下子两个官差可
慌了手脚。刘刀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只好往后退。
  这时,一个官差叫道:“快,用‘青子’招呼他!”(青子即暗器),说是迟,那时快,
三枚透骨钉向方永射来。方永只有力而无法,暗器又来势迅猛,他哪里躲得开,除了一枚碰
在他刀上,被迸飞外,另两枚全射中他身上。一枚射在小腹上,一枚击中左胸,再向下一点
儿便射中心脏。
  方永大怒,拼命之心顿生,再也不顾自己的生死,挥刀纵身劈削。船上可供周旋的地方
本就不大,被方永一逼,官差再也无处可退,想发暗器也来不及了。无奈,他们只好一个个
做了下水的“鸭子”,到水里扑腾去了。
  方永见刘刀等人逃进水里,立即放下刀,拔下那两枚透骨钉。还好,钉入肉里不深,再
加上钉头细小,伤势对他影响不大。他揉了一下伤口,对撑船的说:“快摇,把他们甩开!”
船夫欣然听命。其实,船夫早就暗里配合了方永。他也恨这些官差,不然的话,那些掉进水
里的家伙是不易被甩掉的。
  船一远去,方永露出了笑脸,自语道:“看来我还不是一个大笨蛋,至少这件事办得不
错。”他被一种从没体验过的自豪感陶醉着,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和船舱里的人。过了好一会
儿,他才走进船舱。
  方永替他们砸开了锁,但他们被点的穴道方永不会解。所幸的是,刘刀没有用重手法,
过了两个时辰,穴道便自解了。
  这时天色已晚,船顺水而下,速度越来越快。
  江文中一家对方永感恩不尽。
  方永说:“没什么,救人于水火之中,是我立身之本,大侠士应当如此。”他把自己说
成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了,连语言也为之一变。
  江文中笑道:“公子对我江家有救命之恩,今生难报了。我一介寒儒手无缚鸡之力,更
无从谈杀敌了。”
  方永笑道:“什么恩不恩的,大丈夫当如是也。”他想极力说几句半文不文的雅话。
  江文中又道:“请问壮士雅号,也好永铭记心。”
  方永笑道:“见笑,我本方永也。”
  江文中道:“方公子有西楚霸王之勇,就收犬子江笑做你的徒弟吧。”他一指旁边的白
衣公子。
  方永连忙摇头道:“不可!我也……”
  他本想说我也不会武功,怎么教他呢?可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口,那样多难为情呢。当
着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说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什么武功也不懂,实在太丢人了。他灵机一
动,有了计较,自己不是曾偷了一册化青的拳谱吗?何不让他自己依图练习呢?想到此,他
笑着说:“他和我年纪相仿,我怎能做他师傅?”
  江文中道:“这有什么?自古能者为师嘛!”
  江笑也没有什么成见,扑通跪到方永面前,口称师傅。
  方永乐滋滋承受了,可他一看到旁边江笑的妹妹,顿觉失去了什么。可他马上又斥责自
己,不该有非分之想,自己算什么呢?怎么能和这样的小美人连在一起呢?心中虽酸,但也
只能如此。自己救他们时就没有想得到什么。
  他让江笑起来,慢慢道:“学武要吃苦,不知他能否承受的住?”方永那种神气活现的
模样伊然是一家之师。
  江笑却十分虔诚地道:“弟子能吃世上任何苦!”
  方永点头道:“很好,为师就传你一门无上绝艺。”
  江笑激动得要掉下泪来,这可真是雪中送炭。江家人虽然个个聪明,特别是江笑,还有
他的妹妹江少云,更是世间罕见的天才,不但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悟性更是非常人可比。
方永根本不能和他们兄妹同日而语。但他们唯独对武学一窍不通。若是内行人,早就看出方
永不过只有些笨力而已。而江文中却以为他如再生的楚霸王呢,说来实在可笑。但对他们来
说,又十分合情合理,儒生对武林中的种种神奇之事是闻所末闻的。
  方永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包,打开道: “还好,没有被水浸透。”
  江家人的目光全投注到他的手上。包里有一本小册子,正是方永从化青那里偷来的绝学
秘笈。这本小册子,是化青从一个道士那儿得来的,放到一个秘密处时,正巧被方永所见。
故而,方永溜出来的时候,来了个“顺手牵羊”,连小册子也带了出来。小册子上的字他一
个不识,图,自然也看不懂。
  方永把小册子翻了一遍,递给江笑,道:“这是世间的旷代神功,你从头到尾一个字不
漏地念一遍,我听听你有多大潜力。”
  江笑不明其意,难道世上还有人能听出对方的潜力?但他又不能表示对师长的怀疑,恭
恭敬敬地接过去,朗声念道:“<百灵神功>。扶摇子著。”他又翻了一页念:
  百灵身法取百灵,
  万物精华各不同,
  此处不设乾坤炉,
  专在‘悟’上寻神通,
  八八九九不是数,
  百色世界全为空
  江笑完全被书上的文语吸引,沉进去了。
  看来写书人的文才不错,他想。江笑一口气念完了二十几页书,连注释也没漏下。可方
永却如坠五里雾中。这是什么狗屁神功,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
  江笑却有些迷惑了,难道这小册子上的话能起作用?怎么可能呢?可他又不好说什么。
他是圣人门徒,夫子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世上的事千奇百怪,难说这些话管用还
是不管用,但对师傅的话轻易怀疑,那是绝对不行的,那样就别学了。
  方永沉默了一会,说:“这本小册子上所载武功,乃天下武学之峰,深不可测。学会它,
可飞檐走壁,十丈之外伤人。你已念过了,有什么想法,‘悟出’什么,说来我听听,以便
我因材施教。”
  江笑连忙说道: “弟子遵命。这小册子所载‘百灵神功’,实则是内功、轻功、剑术、
掌法之总称,也就是说, ‘百灵神功’包括四项具体功法。弟子从中辨出,这册上所载乃
佛家武学。弟子悟出二字,即:一‘空’,一‘灵’,即该功要注重‘空灵’二字。”
  方永一怔,心中不由疑惑,这小子别是糊弄我?化青说是从道土手中得来,该是道家神
功才对,何以成了佛门神功?但他不好这么说,便问:“你怎知是佛门功法,而不是道家神
功?”
  江笑道:“小册子上说得明白,道家功法讲阴阳、乾坤、八卦五行、黄婆、姹女,而册
上说该功不设乾坤炉。显然不是道家之法;册上说:‘百灵神功’讲究‘悟’,注重‘空
灵’,可见该功只能是佛门神功,何况册上最后一句说: ‘若是成佛唯有空’。”
  方永不知江笑所说是真是假,但看他的神情,方永觉得可能是真的。为了不让江笑觉察
出他对‘百灵神功’一无所知,便借题发挥地补充道:“你的悟性果然甚高,天资也好,有
分辨是非的能力。不过, ‘百灵神功’尚有一段妙处,你没有说出,看来你还要细心体察
才是。”
  江笑忙答:“弟子谨遵师命。”
  方永点头道:“‘百灵神功’乃江湖人眼中之奇宝,你要视它如性命一般才对。”
  江笑不住地点头。
  方永转过头对江少云说:“你若喜欢武功,和你哥哥一起学也可,但不要称什么师傅。”
  江文中大喜,连忙让女儿谢方永。江少云忙向方永下拜。
  方永道:“你们两人细心地看吧,要熟记在心。”  
  说完,方永躺到一边。  
  江笑与妹妹凑在一起,在微红的纱罩灯光下,细读<百灵神功>。
  方永躺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便走到另一个船舱里盘坐行功,以图伤口早日痊愈。
  此时的方永,修习“叫化功”已有八年多了,功力之深厚难以言明,况且,因他修习时
不遵“叫化功”之法,到底他的功夫该叫什么,已是很难说清了。可方永却仍认为自己是练
得没用的“叫化功”。
  方永盘坐少顷,便在缓缓游走的船上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一轮皎洁的皓月从他的脑海里冉冉升起,它那苍白的美丽令他心旷神怡。他宁静如虹,
心中充满了舒畅。慢慢地,“阳神出壳”,他的灵魂从“百会穴”飞上九霄云天,在广漠的
苍宇里以极限般的速度飞射,很快,便游完了整个宇宙。等他的灵魂归府,已是翌日清晨了。
  他的伤口愈合了,精力极为充沛。方永兴高采烈地走出船舱,在船面上尽情呼吸着天地
间的真气。
  船夫说:“我们在河上行了一夜,也有一二百里了,你们找个地方下船吧。”
  方永点头答应。
  方永和江家五口人一起下了船,顿觉天地苍凉,有种无所适从之感。江文中一家因倍受
枷锁之苦,既感自由可贵,在自由面前又分外惶惶。
  江文中道:“方大侠,我们到哪去?”
  方永也不知到哪里去,但为了表示他的胸有成竹,便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寻个安静
之处,让他们练功,我们也可无忧无虑地生活。”
  江文中点头称是:“哪儿去呢?”
  方永道:“找大山峻岭,人迹罕至之处。”
  江文中同意方永的意见,众人离开平原,向莽莽山林进发。
  他们没有什么固定目标,认为什么地方可以生存便可。不过,要在深山野林里找个居处
又谈何容易?
  他们找了几天,辛苦疲惫之极,也没有找到满意的地方,无奈何,他们只好在一个山谷
里住下来。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一是它十分偏僻,二是山谷里有天然洞府,还有可供食用的
野果之类。
  方永单住一个小石洞,江家人合住一个大石洞。
  方永为了显示对江笑、江少云的关心,在一旁经常指点他们练功。方永可以说是无师自
通,只能根据自己的体会谈一些经验,对“百灵神功”,他只能让江笑去体会,而他根据江
笑的讲解,回到洞里自己暗练,再反过头来向江笑传授。这样一来
  实际上等于江笑教他,而他却是师傅,实在可笑。
  这样过了有十几天,方永有些不耐烦了。虽说江家兄妹聪明,可这十几天他们却似乎没
有一点进步。方永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尘埃,他感到内疾,这不是欺骗善良吗?误人子弟!我
怎能这样耗费他们的时光?得想个什么万全之法,让他们有所成才是。
  方永苦思冥想了几天,终于想起化青说过,人是可以被外力打通脉络的,只要脉络一通,
练功就可一日千里了。方永大喜,连忙把江家兄妹找来说:“你们两人的天资虽佳,可这功
夫也太高深,你们没有基础,故而难有所成。看来,我只有用本身的内力替你们打通穴道
了。”
  江笑和江少云听了高兴万分。
  方永虽不知他说的对不对,而客观上,他的话是对的。他让江笑盘坐好,右手对着他的
“百会穴”发功。江笑顿觉有一股热流顺着前脑任脉直下“丹田”,在“丹田”处停了一会,
直下“会阴穴”,过“尾闾”,沿督脉而上,慢慢,通“玉枕穴”上到“百会穴”处,完成
一个周天运转。江笑立觉身轻意爽,有说不出的受用。
  方永又依法向江少云发功。过不约半个时辰,她的穴道也被内气冲开,本身的真气被调
动起来,浩浩荡荡过了生死玄关。
  说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但他们兄妹一日之间脱胎换骨,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玄关”一通,他们马上体会到了“百灵神功”的妙处。方永再不用费什么神指导他们
了。这就是“百灵神功”前些时候江笑没有悟到的妙处。平心而论,江笑根本无法去悟,他
怎么能知道若修“百灵”,必先“通关”呢?方永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妙处就是,他帮助江
家兄妹打通脉络。
  江笑和妹妹继续练功,方永退了出去。他感到有点累,需要找个地方睡一觉。
  在山谷里的日子,既无聊又寂寞。江文中无事可做,便和妻子、小儿子一同练起功来。
这样也好打发时光。他们自然不敢奢想闯什么江湖。
  在山谷中月余,方永觉得应到外面买些衣服、盐之类的东西.便与江文中商量。
  江文中说道:“外面恐怕正在追查我们的下落,你千万要小心。”
  方永道:“我怕什么呢?你放心好了。”
  方永回到自己洞里看了几眼,转身出来,刚欲走,江文中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不如让小女陪你一块去吧。”
  方永心中顿时乱了。他实在喜欢江少云,暗地不知念过多少次她的名字。可他又不敢去
奢想,他以为自己无用而虚伪,明明不会武功,却骗了人家,自己一个大字也不识,怎么配
得上呢?热爱异性是人的本能,他虽然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怪念头层出不穷,他实在
不敢再在此呆下去了。
  这次方永外出办事,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自己找一个地方,离开江家人。只要
从此不再相见,爱也就会自动消失。
  人的感情有时来的突然,没来由,方永就是这样,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江文中不是傻瓜,他怕方永一去不回,或者以买衣服为名,做些别的什么。他是“过来
人”,对爱情有自己的体会。他早就看出方永对他女儿的渴望,但他不愿挑明,故作不知。
他让女儿跟方永去有两个打算,一是让方永不忍逃走,抛下他们全家、二是成全他们。他已
让妻子把这层意思透给了女儿。当然,在他的意识里,还有一种艨胧的观念,虽然他心里不
愿承认有此想法,那就是,他不愿让儿子和方永一同出去,是怕儿子出意外,那样岂不断了
江家的根?如果女儿出了什么问题,至多他心里很不好受,痛哭一场,不会有绝望的感情。
再者,儿子可利用他们外出的时间加紧练功,等到官府发现他们,说不定儿子已能掌握自己
的命运了。自己纵然身死,也无憾于九泉了。
  作为父亲,他有此想法是无可厚非的。总得要有一个人跟方永出去嘛。虽然有什么“男
女授受不亲”,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当然.江文中所以想让女儿嫁给方永,是迫不得已的,
因为江家已不再是过去的江家,成了朝廷捕杀的人,还能有什么更高要求呢?至于女儿心里
如何想,儿子又是方永的徒弟,统统顾不得了,听天由命吧。
  方永看了一眼江少云,这个国色天香的少女羞涩一笑。
  方永道:“那怎么可以呢?在一起怕……不方便吧?”
  江文中笑道:“那有什么不方便呢?只要心中无色,一切便坦然。”
  方永说:“外面不安全,有危险。”
  江文中笑道:“你为我江家甘冒杀头之罪,我岂有舍不得—个女儿之理?”
  方永又瞟了江少云一眼,道:“那好吧,不过要小心才是。”
  江文中道:“你们快去快回,不要让我们望眼欲穿。”
  方永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们会很快回来的。到时再带几把剑来。”  
  江文中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江夫人走到江少云身旁,拉着她的手道:“女儿,出外一定小心.不要让为娘太
担心。”
  江少云微含眼泪,默默点点头。
  夕阳在仙口抹下一缕昏黄,一家人目送方永和江少云越走越远,渐渐融化在远处的蓝天
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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