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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 五 章 孤庄隐者
财神庄在一日之中,便被毁为一片废墟,这的确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外人所知道的,就是满地的浮土和尸体,雪与血交融,酿就了另一种凄惨。
凶手是谁并不重要,官府也无法破除这等奇案,虽然财神庄是尔朱家族的产业,在某些
场合之中,权力和实力便代表官府,财神庄就是如此,至少在首界,在双浮这几块地方,可
以全权代表王法。造事者连财神庄都掀了个底朝天,地方上的官府又如何能够与这些人相抗
衡呢?他们惟有乞求这些可怕的人物不要弄出太大的乱子已算万幸了。
起义纷起,朝廷力弱,大军都忙着对付起义军,对此肆掠的小股流匪都只能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去治理这群流匪,免得激得这些人也反抗起义,可就有些得
不偿失了。也许正是这种姑息的政策,才会酿就乱世,才会激得风云四起,民不聊生,但这
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乱世之中,更无清官,谁也不知自己命断何时,所有的当权者都腐
化不堪,重利盘剥,使整个北朝的局势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财神庄之毁,并不能说明什么,顶多也只能告诉众人,又有一般腐朽的力量消失了。
百姓们津津乐道,那些农奴们全都恢复了自由,这的确让许多人大感痛快。
痛苦和幸福是相对的,有人感到痛快,自然就会有人感到怒恨交加。
这些人,自然是尔朱家族的势力。
尔朱家族的势力在黄河以北可以说并不输于葛家庄,但在黄河以南乃至南北两朝之间,
就要相差极远了。
财神庄之役中,更让尔朱家族看到葛家庄的实力太过可怕,那些人似乎全都是经过特殊
训练的战士,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斗志,都是一流的。
尔朱家族中的人本还有轻视葛家庄之心,总认为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葛
荣也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已,二十多年的时间怎能与尔朱家族近百年历史相比呢?可是,此刻
他们才知道,自己错得很厉害。
葛家庄的弟子全是以一敌二,却仍然大获全胜,这犹如给了尔朱家族一记闷棍,让他们
如食苍蝇般难受。
尔朱兆受了伤,不仅身体受了伤,心灵也同样受了伤,他的自信和自尊都受到了无情的
打击,在蔡风的面前,他竟然那么不堪一击,惟有狼狈逃命。而论武功,比不过蔡风那还没
什么,可是他却连蔡风的属下三子也胜不了,在这一役中,三子和凌能丽的武功都给了他一
记狠击,破碎了他年轻一辈中第二高手的美梦。而且这次更是负伤而逃,无论斗智斗勇,他
都比蔡风差一级,使他好强的自尊受到严重的挫损。
最让尔朱兆感到恨怒的,却是被他信任和重用的财神竟然是个奸细,让这次行动功败垂
成,不能说与财神没有关系。若非财神及时破开那道机关,墓风又怎会及时赶到?那时,他
就可轻易揭穿三子的假面具。虽然,这一切都在蔡风的算计之中,但尔朱兆仍不能不将一切
的罪过归结于财神这个奸细,也只有这样才会使他心里舒服一些。
财神是南朝的奸细,这点的确出乎尔朱兆的意料之外,其实也出乎尔朱家族所有人的意
料之外,他们一直都忽略了南朝。
萧衍是个极有魄力之人,更不会安于现状,自然想一统南北两朝,而北伐的障碍不仅仅
是元家和朝廷,更有北朝几大家族。
鲜卑人最排外,要想夺取北魏,便先得将鲜卑的几大宗族势力拔除,没有了这些势力的
支持,北魏朝廷就像没有牙的老虎。是以萧衍绝对不会放弃对四大家族的打击。
萧衍执政二十年,能将南梁治理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确不简单。这二十年中足够做很多事,
足够他将自己的心腹渗入想要对付的势力。
二十年,绝对不是一个短暂时间,财神在尔朱家族中一呆就是十八年,可在这一役中才
露出了真身,可见萧衍早在很早以前就作了安排。
而尔朱家族之中究竟还有多少像财神这样的人呢?其它家族中又有多少奸细呢?一旦有
事,这些人会起到怎样的一种破坏作用呢?这些不得不让所有尔朱家族的人深思。
※ ※ ※
飞扬的白衫,激流的雪,杀气如潮,天地刹时一片昏暗,昏暗始于两只普通至极的扫把。
劲风扬起漫天雪雾,两个枯瘦的老头终于还是出手了,自始至终,他们都没说过一句话,
但却有着让人无法揣测的神秘,那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气势。
没有人想象得到,这是两个扫地的仆人,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卑微之辈。
雪本是白的,抑或可以说是凄惨的色彩,寒意四起,破开天地的一点亮芒,将那迷茫虚
幻的雪雾生生劈成两半。
白衣神秘人在最及时的时候出刀了。
只凭那霸烈而肃杀无边的气势,已经让人心惊。
心惊的是包问和晏京,他们并不是对这一刀的惊骇,而是对白衣神秘人的行动感到惊骇。
白衣神秘人竟然穿过了两只扫把所织的罗网,自那汹涌如潮的气劲之中穿了过去。
一滴滴鲜血,染红了地上洁白的雪层。
那两个枯瘦的老头依然在埋头扫地,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两只扫把悠闲自得地扫着
地上零乱的积雪。
那白衣神秘人深深吸了口气,回头望了两个枯瘦的老头一眼,眼中尽是惊诧和骇异之色,
明白刚才那瞬间发生之事的人,只有三个——他和两个扫地的老头。
白衣神秘人的脸全都蒙在白巾之中,但此刻脸色绝对不会很好,大概他这一生也不能忘
记刚才惊天动地的一击。
毕竟,他还是出来了,自那两只扫把中走了出来。
“年轻人,你是第二个,一百四十七人中的第二个!”那两个老头似乎在自言自语,又
似乎在对白衣神秘人说话,只是他们的话是那般莫名其妙。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只出此一击,就不再出手?”白衣神秘人的心中禁不住一
阵疑惑,但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想,他必须走,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魔眼晏京和包问已经若幽灵般趋近。
“朋友,想走吗?”包问冷冷地喝道。
白衣神秘人并没有回答,他没有必要回答这些废话,只是以行动告诉别人——他想走!
白衣神秘人的身法依然快得让人心惊,在洁白的雪地之上,像一个白色幽灵甚至与大地
颜色浑为一体,己经不分彼此。
血,一滴滴,一路上串成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但不可否认这是一种悲哀。
蓦然,白衣神秘人再次驻足,同样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背朝着他的人。
此地离包家庄庄门只有十五步,门口的众庄丁本来还有些惶恐的神色,此刻却全都安定
了下来。
就因为这个背朝白衣神秘人的人的出现。
白衣神秘人深深吸了口气,他同样看不到对方的面目,但他并不是一个五觉尽失的死人。
不是死人,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那绝对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个高手的气息。
※ ※ ※
蔡风感到有点疲劳,那纯粹是一种精神上的感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江湖之中,他可以呼风唤雨,可是他总不明白,生命的真正意义究竟为何?难道就是将
自己的权力,自己的一切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难道就是永无休止的杀戳?恩怨、情仇又
是何物?红尘世俗,为何总有这么多的无奈?
“是自己做错了吗?是自己太过幼稚,抑或根本就不该清醒的过日子?不该去寻求生命
那虚无的意义?”想着想着,蔡风禁不住涩然一笑。
“世人醉时,我独醒;世人醒时,我独行,笑罢红尘,却得黯然消魂,又是何苦呀?”
蔡风慨然低吟,然后长长吸了口气。
元定芳睡意正浓,如海棠春睡,脸上红云依然若胭脂之美,昨夜之疯狂的确让她够累的。
窗外,几株寒梅,香气恰人,静静的,似乎看到了又一个春天悄悄来临。
蔡风的目光深邃得仿若无顶之天空,清澈之中,微有些茫然。
对生命的茫然,对天意的茫然,对世情的茫然。人生本就有太多的神秘,大多让人难以
理解的东西。
“喳!”一截梅枝发出一声轻响,带着一团积雪,带着几朵含苞欲放的梅花轻缓地坠落
在积雪上,其中一截更插入雪中。
蔡风手微扬,一股吸力将断梅枝吸入手中,横呈于鼻端,深深吸了口气。
很香,那种清幽而柔和的香意深深窜入蔡风的每一道神经,直达五脏六腑,有一种让人
心醉的感觉。
“暗香幽幽傲寒立,只为佳客踏梅来。若是知音定共惜,若是故人酒相陪。朋友何不现
身一叙?”蔡风低低吟道,目光却落在熟睡的元定芳身上,心头涌起无限的爱怜。
“如果不是知音,又非故人,又当如何?”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
“那只能见机行事。”蔡风并不感到意外,平静地应道。
“好,本以为蔡风只是个武学奇才,却没想到文采也不落俗流。敢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蔡风扭头外望,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禁不住有些吃惊地道:“是你?”
“是我!”那苍老的声音平静地应道。
蔡风的眸子中闪过两道凌厉无比的神采,却转身来到熟睡的元定芳身边,将被褥整了整,
小心翼翼地,似乎在完成一件极为精致的雕塑工艺,同时将元定芳那露在被外的玉臂放回被
中,才轻轻在她额角吻了一下。
蔡风站直身子,长长吁了口气,转身静望着窗外之人,沉声道:“你带路!”
“好,跟我来!”
※ ※ ※
风轻扬,微微的寒意使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白衣神秘人静静地立着,手更紧紧握住了刀
柄,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是他这些年来所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
那是一种绝对与众不同的气势,他见过的高手很多,但是拥有如此气势的人却只有一个。
那是一种王者的霸气,一种几欲让众生跪倒的气势,也许没有高山那般巍峨的雄风,也许没
有大海那般浩瀚无边的气派,但却有着一种常人无法攀比的气势,平常中又带着高高在上的
优雅。
“你受伤了?”那背朝着白衣神秘人的人淡然道。
“但还没死I”白衣神秘人冷冷应了声,并没有半点领情的意思。
“当一个人死了之后什么也都没有了,那还有何好说?”那背朝着白衣神秘人的人道。
“我没死,可也是什么都没有,岂不同样没有什么好说?”白衣神秘人冷冷的道。
“你就是慈魔蔡宗?”守在门口的那挡路者改变了口吻,淡然问道。
“是又如何?”白衣神秘人一把撕下脸上的白巾,露出满面沧桑,但却刚悍的容颜。
“庄主,将这小子交给我来对付!”包问沉声道。
“你就是包家庄主包向天?”蔡宗冷冷地问道。
那挡路之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张红润而充满光泽的脸似乎仍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正是包家庄之主包向天。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能够自寒梅七友中的梅三、梅四两人联手一击中活下来,你是
一百四十七人中的第十个,但能够自两人联手中杀出来的,你却是第二个!”包向天欣赏地
道。
“那第一个又是谁?”蔡宗冷冷地问道。
“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包向天吸了口气,仰头望天,淡漠地道,心神却似乎飞越到
了第二个世界。
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天气和此际一样寒冷,虽然往昔的岁月已经再也无法挽回,
但包向天的心已经回到了十年前的岁月。
那一年,包向天四十五岁,也是他极为如意的一年,他的生平宿敌关汉平,终于死在他
的手下,他更将关家的所有产业全都归置于自己的名下。
关汉平乃是无敌庄庄主,其武功的确已达宗师之境,十年前的葛家庄仅与无敌庄和包家
庄齐名,为北国三庄。葛家庄甚至排在未位,无论是财力和实力,皆是包家庄为首,可无敌
庄却与包家庄有世仇,争斗始终不休,这才使得葛家庄异军突起,飞速超过两大名庄。
终于在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包向天以里应外合之计铲除了无敌庄,更击杀了关汉平。
关汉平之女关凤娥在当时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包向天总想驯服关凤娥,甚至不择手段
欲得到对方的芳心。
任何男人都绝对不会抗拒美色,更想占尽天下所有美好事物,包向天也不例外,于是掳
来关凤娥,将之囚于地下室中。
出乎包向天意料之外的,却是他的儿子包杰早就在一年前便与关凤娥私定终身,包杰知
道其父之意,更明白现实中容不下他与关凤娥结合,于是闯入囚室,带着关凤娥杀出包家庄。
包向天绝对是个只讲名利之人,他本有两子,大子包飞,次子包杰,论武功和资质,包
杰的确是个不世奇才,虽然比包飞小三岁,可锋芒已尽盖大哥,武功更胜之。
包飞和包杰的心性也绝然不同,包杰性格宽和但却极为倔强和刚毅,而包飞却心胸狭窄,
对包杰的优秀极为炉恨,更怀疑包向天偏心,是以每每找包杰的错处。包杰绝对不是个傻子,
知道他与大哥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能避免的,这也是他不得不离开包家庄的另一个原因。
那天包向天不在庄中,包飞早知包杰与关凤娥的关系,就安排了一系列的计划,想找一
个借口除去包杰。
事实上,他的计划也算成功了,包杰果然按他的计划一步步走了下去,但他没有料到,
包杰竟然闯过了梅三和梅四的阻击,带着关凤娥冲出了包家庄,成了第一个活着杀出包家庄
的人,但这的确是一种悲哀。
自此,包杰和关凤娥在江湖中失踪,甚至连半点消息也没有,若空气般消失无影。包向
天因此大怒,全力出击无敌庄,里应外合之下,大破无敌庄,击杀关汉平,可包飞却也死在
关汉平的致命一击之下。
一年之中,包向天失去了两个儿子,虽然包家庄如日中天,但却无法抹去他心头的伤痕,
也正因为如此,这十年来,包家庄变得极为低调。
十年来,包向天无时无刻不在打探包杰和关凤娥的下落,可是这犹如大海捞针,始终没
有半点消息。
有人传说包杰与关凤娥结合之后,已远赴西域,在一个没有半个熟人的地方过着平淡的
生活,这才使包向天派人远赴西域,至吐蕃国寻找,但是仍没有任何消息。不过,却结识了
西域的一代高手华轮大喇嘛,更得见蓝日法王与赞普。这就是西域高手怎会选择包家庄的原
因之一。
“庄主,过去的事惰,何必再多想呢?”晏京淡然道。
“唉!”包向天长长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再说话,因为他实在没有必要再说什么,那只
是一段伤心的往事而已。
蔡宗有些讶异,似乎料想不到眼前之人,居然也会有一段让他伤心的往事。
“难道也是与梅三、梅四有关?抑或就是第一个闯出梅三、梅四联手合击的人让他伤
心?”蔡宗心中这么想着。
“小子,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动手?”包问冷冷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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