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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 八 章 为义而战



  断剑,是五台老人的,窄长而锐利,青幽的光泽如湖水中一条鲫鱼微露的背脊。 
  剑身份为两截,剑都落在五台老人的脚跟前,而剑柄,在五台老人的手中。 
  五台老人静立着,如秋风中的高粱,显得有些削瘦,凌能丽似乎还是第一次发现五台老
人很瘦,在他那微曲的背上似乎又多添了一些重物,腰更为曲了,那宽大的衫袍在风中轻晃
着,他的确显得有些老了。 
  的确,他老了,五台老人老了,凌能丽从没有这一刻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五台老人的衰老。
  蓝日法王的目光之中有一丝怜惜,也有一丝得意,同样也多了一丝内疚。同样是老人,
他不该如此去摧毁对方的自信。 
  五台老人突然之间将腰背一挺,嘴角渗出一缕血丝,他伸过衣袖轻拭之后,仰天吸了口
气,目光变得更为坚定和冷漠。 
  众人又吃了一惊,所有人都感到了五台老人的复活,却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如果你想拿天下苍生做赌注的话,那你必须自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五台老人的话便
如冰块击打芭蕉叶,铿锵之中,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也显出其无比坚决和坚定的信念。 
  凌通和凌能丽及剑痴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敬意,也明白是什么让五台老人复活,
那是正义,浩然正气! 
  “师父!”凌能丽也冲出了阵外,凌通跃步与五台老人并肩,与凌能丽一左一右,无畏
地望着蓝日法王,心中更涌起了无尽的斗志。 
  蓝日法王心中也为之一震,但四十年的寂寞早己使他的思想走入了偏激,为了能让自己
不再寂寞,他已经不再在意其他。 
  “既然你们执意要阻,那本法王也只好依你们所说了!”说完蓝日法王缓缓抬起手掌,
空气突然之间似乎变得无比干燥,让人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火炉之中。 
  “你们走开!”五台老人向凌通和凌能丽叱道,说话之间,竟咳嗽起来。 
  “你的手阳三焦经和手太阴肺经己有所损伤,如果不及时疗伤的话,只会使你咳血而亡,
这一点相信你也有自知之明。”蓝日法王淡淡地吸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五台老人惨然一笑,道:“求道有二,一是为道护道,二是得道。无法得道,为道而亡,
此生亦无憾!” 
  蓝日法王望着这个倔强的老者,心中生出一丝敬意,但却并不影响他的决定。 
  “师父,你去疗伤,让徒儿来对付他!”凌能丽有些义愤填膺地道。 
  五台老人听着凌能丽这有些傻气的话,心中一阵感慨,露出一丝慈和的笑容,道:“为
师也活了七十一个春秋,这条命已经不值得留恋了,如今的江湖与天下,是属于你们的,你
们的前途也是无可限量的,不必跟为师一起白搭了性命,你去将今日之事告诉少主,以少主
的睿智,相信会做得让我瞑目九泉的。”说话的同时,五台老人伸出那双有些干瘦的手轻抚
着凌能丽的秀发和凌通的头,目光却并未离开蓝日法王的面门。 
  凌通和凌能丽忍不住全都握紧了拳头,也都倔强地道:“不,今日我们绝对不走!” 
  “来吧!”凌能丽的手中也多了一柄剑。 
  剑有两柄,一柄是凌能丽的,一柄却是凌通的,两柄剑全都指向蓝日法王,反而将五台
老人夹在中间,战意奔涌,凌通的剑锋之上更隐现出一抹幽暗的剑芒。 
  蓝日注王心中多了几许赞赏,同时也起了一丝爱才之心,凌通和凌能丽都是那么倔强,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的修为,俨然是一个年轻高手,只要有名师悉心教导,将来的成就之高
应不会在自己之下。 
  蓝日法王未曾出手,凌能丽和凌通却已抢先出手,两柄剑,洒起漫天花朵,斑斑点点,
稀稀落落,但却有着难以述说的协调和优雅,更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这两剑,几乎封死了
蓝日法王进退的所有角度。 
  蓝日法王暗赞一声好,身子就被吞没在这点点斑斑的光雨剑花中。 
  五台老人的眸子之中泛起几乎无可奈何的凄凉,他也出手了,他出手的时候,正是那抹
蓝色的影子自那斑斑点点的剑花中升起之时。 
  凌能丽和凌通的身子几乎不由自主地被甩了出去,他们甚至弄不清楚蓝日法王是如何出
手的,这也许有些残酷。 
  “轰轰!”两声巨大的暴响、蓝日法王在甩出凌通和凌能丽之后,避无可避地挡了五台
老人两击。 
  蓝日法王退了两步,在地上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而五台老人却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
身子竟退入了阵中,胸衣染红,盘膝萎坐于地,咳着鲜血。 
  “师父!”凌能丽挣扎着要站起身形,但却无能为力,他们的穴道已被蓝日法王所制。
  剑痴一声怒嚎,他即使明知不是蓝日法王的对手,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是以,他出剑,
只可惜,他的功力与蓝日法王相差太远,在他的剑尖距蓝日法王一寸之时,蓝日法王的脚已
经印在他的胸口上,于是他不由自王地飞了出去。 
  剑痴没有死,但却呕出了一大口鲜血,蓝日法王并没有打算要对方的命,其实他并不是
很喜欢手沾血腥,四十多年来更未曾动手杀过一个人。 
  哈不图本是站在崖口看着那些穴道仍未解开的护卫,听到惊呼,忍不住跑了上来,上得
崖顶,不由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哈不图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蓝日法王,又望
了望凌能丽和五台老人,喃喃自语道。 
  蓝日法王伸指一弹,哈不图只觉胸前一麻,也不由自主地软倒于地。 
  “你也先歇歇吧!”蓝日法王有些歉意地道,同时大步向阵中跨去。 
  “蓝日,枉你研习佛法数十载,却不去普渡众生,反而来造魔害世!难道你不觉得惭愧
吗?”凌能丽忍不住骂道,只可惜,阵中的达摩、忘尘师太、黄海及了愿大师对外界毫无知
觉。 
  达摩和忘尘师太的额角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了愿大师一刻也不停地调整着水晶,额头
也滴下了汗珠,显然事情似乎己到了紧要关头。黄海却显得极为安详,被雾气笼照,若隐若
现。凌能丽知道,如果拔出了他百会穴和百虫窝的两枚金针,那黄海惟有坠入魔道。也就是
说,黄海的功力也会迅速恢复,成为有史以来第二个由道入魔的人,也将成为魔中之魔的魔
王。 
  蓝日法王跨出第二步,他发现了五台老人再一次撑起了上身,并颤微微地立了起来,神
形显得极为凄惨。 
  蓝日法王禁不住心中暗骇,他体内气息的波动也在此时才得以平复,目光有些诧异地望
着五台老人。 
  五台老人再次伸出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地望着蓝日法王,轻轻地咳了几声,森然
道:“我说过,惟有自我的尸体上走过,你才能够去做这有逆天意之事!”说话之间,五台
老人再次跨出阵外,与蓝日法王对峙。 
  蓝日法王的心中也不知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禁不住深深望了五台老人一眼。 
  “出招吧,你不必有所顾忌,我永远都是你的阻碍!”五台老人的声音居然显得十分冷
静,同时也咳了几声,左手反捏出一个剑决。但在蓝日法王的眼中,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剑决,
因为五台老人已是强弩之末。 
  “中华武源,源远流长,神州大地,人才辈出!阁下何必如此呢?”一声苍老的声音划
破虚空,飘入众人的耳鼓。 
  蓝日法王一震,凌能丽也为之一震,却见一老一少如云烟般掠至。 
  蓝日法王感到一股强大而霸烈的气机已如暴风骤雨般将他笼罩。 
  五台老人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异彩,有些诧异而又虚弱地道了声:“叔孙怒雷!” 
  来者正是叔孙怒雷和叔孙凤,他们赶到恒山,但恒山上的几位师太却说忘尘师太去了北
台顶,于是他们又抽身赶至北台顶,却没想到竟碰上了这样一曲戏。 
  “师父!”叔孙凤一眼就发现忘尘师太,忍不住惊呼出声,同时飞速闪身向阵中步入。
  “姑娘请留步,令师可是忘尘师太?”五台老人又咳出了一小口鲜血,挡住叔孙凤问道。
  “不错!”叔孙凤回应道。 
  “令师正处于行功的紧要关头,千万别打扰,否则只会前功尽弃,还会走火入魔!”五
台老人道。 
  “我师父在干什么?”叔孙凤望了望阵中的情景,禁不住奇问道,不过她一看这阵式就
知是师父所设,而且行功者全是佛门中人,她自然不加怀疑。 
  五台老人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咳得弯下了腰,其伤势的确很重,看来他真的老了。 
  叔孙怒雷也似乎想起了那唤出他名字的老者身份,心神为之一动,让他心神浮动的却是
那静坐于阵中的忘尘师太。 
  蓝日法王眼中闪出一丝讶异,但依然没有小看这龙行虎步赶来的老头。 
  叔孙怒雷似乎一下子忘了还有蓝日法王的存在,也忘了五台老人和其他所有人的存在,
步子也缓得不能再缓,似乎怕惊碎了眼前这个不真实的梦。 
  五台老人并没有看到叔孙怒雷的表情,但他却知道叔孙怒雷与忘尘的关系,因为他已经
知晓忘尘就是琼飞,所以他不担心叔孙怒雷会对忘尘不利。 
  “琼……”叔孙怒雷来到阵边,语调有些颤抖地唤了一声,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和愧疚感
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刺扎着他的心。 
  蓝日法王和凌能丽诸人全都有些莫名其妙,凌能丽和剑痴等人更知叔孙怒雷的身份超然,
乃是叔孙家族的老祖宗,但此刻竟没有半点前辈样子。 
  阵内的忘尘师太禁不住轻颤了一下,连带着达摩也颤了一下,圣舍利的佛尤忽暗。 
  “物空色空,佛在其中!”了愿大师忙以梵音轻喧,所有人顿时心中一片空明,似乎天
地霎时变得无比祥和。 
  忘尘师太和达摩停止了颤抖,再次恢复平静,只是额角又多了几颗汗珠。 
  叔孙怒雷被梵音一呼,顿时心中一片清明,明白刚才自己险些害了他们,暗呼好险,但
也为这四十多年来空缺的情感而愧疚、心痛。 
  “爷爷!”叔孙凤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没有想到叔孙怒雷一声呼唤,竟险些引出祸来。
  叔孙怒雷转身与蓝日法王相对,在回转目光之时,他扫视了黄海一眼,只是在烟雾隐绕
之中,并未看清黄海的面貌。 
  “前辈,你伤得怎样?”叔孙凤忙自袖中掏出几颗药丸递给五台老人服下,关心地问道。
  五台老人只觉药丸入口便化为甘流通往四肢百骸,咳嗽也稍顿,只是仍然感到全身乏力。
  “我没事,你去帮我解开他们的穴道!”五台老人轻轻摇了摇头道。 
  叔孙凤忙扶着五台老人入阵,又把被蓝日法王拨开的几块石头摆正,这才向凌通和凌能
丽等人行去。 
  ※       ※       ※
  萧宝寅和崔延伯在剿灭莫折念生的残余力量后,迅速挥军泾源、华亭,他们得到的消息
并不坏,也许是叶虚故意透露出胡琛和万俟丑奴的情况。 
  但不管如何,高平的义军他们必须平定,此际洛阳事变,而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牵连,
其时元融兵败,北魏也只剩下他们与尔朱荣两大军系与两朝边界之处的守将。而萧宝寅与崔
延伯所领之军不会比尔朱荣逊色,因此,他们在北朝有绝对的说话权力,甚至一跃之间比叔
孙家族、刘家和元家自身更有权威,这是他们的筹码。 
  萧宝寅和崔延伯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绝不会听从尔朱荣的摆布和吩咐。尔朱荣也拿他
们没有办法,是以,只能出言慰勉,孝庄帝数次传出圣旨召他们回去,但萧宝寅和崔延伯拒
不接旨,这才使尔朱荣开始重视起来他们来了。 
  孝庄帝再也不让萧宝寅和崔延伯回京,只是传旨赐封萧宝寅为平西上将军,而崔延伯则
为秦城王。 
  崔延伯和萧宝寅相互暗笑,他们深知,乱世之中兵权的重要性,更明白自己如果返回洛
阳,其结果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被尔朱荣设计迫害,兵权被夺。那时,北魏的整个天下也许
真的成了尔朱荣的天下了。是以,他们并不怕得罪尔朱荣和孝庄帝,大不了拥兵自立,谁还
会怕谁来着?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如果萧宝寅和崔延伯不死,就成了一支可以与尔朱荣抗衡的
力量,也成了孝庄帝的一种安全保障,至少到目前为止,萧宝寅和崔延伯承认孝庄帝的合法
性,尔朱荣便可以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尽管尔朱荣这样一举动对崔延伯和萧宝寅来说并无
效,也不会使萧宝寅和崔延伯另立新帝来威胁洛阳。 
  如果尔朱荣敢对孝庄帝有所不利的话,萧宝寅和崔延伯立刻可再立新帝,任意选一个口
号,都可以让北魏的各路守将归心,那时候尔朱荣只会陷入一种绝对的困境之中。因此,只
要萧宝寅和崔延伯继续牢握着北魏的兵权,孝庄帝就仍然是安全的。 
  对于这一点孝庄帝自然清楚,崔延伯和萧宝寅也同样心中清楚。是以,他们很珍惜手中
的兵权,也很懂得利用手中的兵权,尔朱荣却无法真正地放开手脚,一切都有所顾忌。 
  元融的死,只是对孝庄帝最为不利,但对萧宝寅和崔延伯及尔朱荣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至少使他们的角色变得更重要,他们的力量显得更为强大,权力也大增。 
  崔延伯和萧宝寅北上攻打胡琛的大军,所想的并不是为朝廷,而是自己的私下打算。 
  如果不趁胡琛之死和万俟丑奴的重伤攻击这一群义军的话,也许会再生突变,而难以收
拾场面。如果此刻一举控制了高平义军,那他们完全可以安心地守住西北半角江山,割地称
雄,那时候尔朱荣将面对东北部最强的义军葛荣,和关中的侯莫,而他们则可袖手旁观,在
最精彩的时候去收拾残局,那岂不是快哉? 
  尔朱荣即使知道崔延伯和萧宝寅的意图,也是无可奈何,他总不能派兵北上攻打崔延伯
和萧宝寅吧? 
  崔延伯和萧宝寅的另一个担心,也就是域外的吐谷浑和吐蕃联军,自玉门关和星星峡两
路进军,已经在渊泉会师,虽然未抵嘉峪关,可也不能不让人担心。官兵与域外联军交战,
那只是迟早的事,如果不在域外联军到来之前将西北地区的义军剿灭,那后果将难以想象,
只要在域外联军攻下嘉峪关之前,以大军驻守嘉峪关,那域外大军的铁骑也难奈何。除非他
们自祁连山翻过,但那时应说是冬季,又岂是行军之时?因此,崔延伯和萧宝寅要跟域外联
军打时间和速度仗。 
  此刻的崔延伯和萧宝寅已拥有大军三十余万,可谓兵力确已占了北魏朝廷兵力的近三分
之一,不过,为守各座重镇,只能调足十八万精兵去攻打万俟丑奴,但十八万精兵比胡琛的
军容更盛了。 
  胡琛所辖地处西北,地理位置没有葛荣优越,虽然是敕勒首长,但其财力、声望都无法
与葛荣相比,葛荣为今日之事准备了二十年,几乎将每一个细节都仔细想好了,所以其兵力
发展之迅速和兵源之足,根本就不是胡琛所能相比的。 
  葛荣又巧妙地利用了破六韩拔陵的残余部众,与杜洛周及鲜于修礼这两路义军,这才形
成了足以覆盖一方的实力。 
  胡琛虽然拥兵二十余万,但其军费的开支和士卒的生活却极为艰苦,又处于黄土高原之
上,加之大部分士卒是没有经过太多训练的农民和穷人,在军纪和组织配合上与经过艰苦训
练的官兵相比,的确还差了一个级别,所以在军容声势方面反而比崔延伯和萧宝寅所领之兵
差了一些,这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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