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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云龙》


第 三 章 技震群雄



  其次是泰山派掌门景一新。
  他年约二十五岁,是前掌门之徒弟。
  先后击败衡山、峨嵋派掌门人,真是英雄出少年。
  年轻有了盛名,难免有一股骄气。
  华山掌门人的胜利,使他兴起要向武当派挑战之冲动。
  华山派掌门人能,自己为何不能?
  于是他迈步进入场中,将目光投在高原和高山身上。
  他朗声道:“在下泰山景一新。拟请武当掌门赐教!”
  别人已指名挑战,怎能当缩头乌龟?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
  高原一咬牙,正待长身而起。
  雨北突然接口道:“师叔,可否由弟子接这一场?”
  “你?”高山闻言一愕,深深注视雨北半晌。
  才叹道:“我们老一辈已栽了一场,再栽一次亦无所谓。你们四大弟子是本派日后的希
望,千万不可有败绩纪录。还是由我上场吧!”
  话声一落,他迈步入场,在景一新面前一站。
  “前辈,得罪了!”
  泰山掌门话一说完,立刻出招。
  一招“旭日东升”长剑幻变数十道光芒,疾测高山。
  这一招的确有很大的意义。
  泰山,乃东岳也,为五岳之东。
  而太阳也从东方出来。
  太阳刚出来,即表现一夭的朝气与活力。
  而年纪轻轻的地,就是充满了年轻人一股活力,宛若旭日刚从东方升起。
  他使出这招时,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似乎已胜券在握。
  高山不慌不忙的使出“幻象大地”。
  泰山掌门的“旭日东升”剑气有如日光直射。
  他整个人也向高山扑过来。
  大地四季变幻莫测,高山又使出两仪剑法较有变化的一招,干扰阳光直射。
  继“旭日东升”后,泰山掌门似乎不让对方喘口气,马上又是“阳光普照”。
  绚烂的阳光,照满了大地。
  同时笼罩着高山身上的每一部位。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强势剑法,高山不由得退了几步,并且使出“回光反照”,在自己面
前形成一回光镜,去开泰山掌门的每一道剑,勉强挡住了对方的攻势。
  泰山掌门这时又使出“日正当中”。
  阳光如此阳烈,高山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时他身上破绽渐露出,而给了泰山派掌门有机可乘。
  过了一会儿。
  高山的左手袖子被削下。
  胜负已分,武当依然又落败。
  高山失败的原因和高原差不多,平时养尊处优,战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高山一脸木然,有如高原的翻版。
  泰山掌门已经胜利,倒去自得意的回座。
  高山抱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高原身边。
  两心均神色黯然,脸上无表情,宛如两具木偶。
  高山与高原两人平常只知享受,并疏于勤练,以致连遭败绩。
  武当的名声亦就此一落千丈。
  他们两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雨北更是味嘘不已。
  武当二连败,不但败给华山、连泰山的年轻小伙子也胜不了。
  这时大家议论纷纷,为何三年前高清君如此的风光,现在却如此?
  “唉!为什么同样是师兄弟,高山和高原怎么差高清君这么多?”
  “可能是跟个人程度有关吧!”
  “武当真的除他们二个以外,都已经没有高手了?”
  “可不是吗?”
  “沧海桑田,人事悲凉,实在是难以预料。”
  “我看武当这下可完蛋了。”
  “听说武当的掌门现在不是由大弟子接任的!”
  “听说他们二人热衷于掌门权威,不肯把棒子交给年轻人。”
  “难怪,权力最能腐蚀人心。”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我看他们到底肯不前退位。”
  “应该会吧!他们哪有脸继续代理掌门?”
  就这样,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讽刺两人。
  实际上等于在奚落武当派。
  别说高原和高山听了甚感没面子,就是雨北亦气愤不已。
  此刻,场中已无人挑战。
  华山派掌门人廉文贤,正待宣布大会结束。
  雨北突然叫道:“廉掌门人且慢!”
  叫声中,身形破空疾射,眨眼间就现身于廉文贤面前八尺之处。
  “咦!啊!”
  与会的人都为雨北的高绝轻功骇得惊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原和高山更是惊得张口结舌。
  等两人回过神来,场中之人已开始打交道了。
  华山掌门廉文贤心中震惊的程度,并不下于其他之人。
  他惊疑地望着面前这个英挺轩昂的青年,不知对方所为何事?
  雨北躬身道:“晚辈雨北,有事请教掌门人,祈请允准!”
  他的态度极为严肃,话虽说得客气,但语气坚定,不容令人怀疑。
  华山掌门廉文贤居然破例地回了一礼,道:“雨大侠请说,本座知无不言,言无不
尽。”
  个性一向高傲的廉文贤,竟然客气地回答这个默默无名的青年,许多了解他个性的人,
都不由暗暗称奇。
  “谢谢掌门人允准。”雨北正色地说:“本届大会,除了各门派掌门人相互挑战外,其
他之人是否亦可向各门派掌门人挑战?”
  廉文贤沉吟一下,谨慎地道:“大会规则中并无此项限制,本座认为凡是与会人士,均
可自由向任何人挑战。”
  “多谢掌门前辈释疑!”雨北郑重地说,态度十分诚恳:“现在晚辈拟请泰山掌门人下
场踢教!”
  他这一公开宣称,与会之人又是一阵骚动。
  尤其是高原,心中直骂雨北不知死活,自己和高山都先后栽了,雨北竟敢向本届名列第
二的泰山掌门挑战?
  他长身而起,正等喝阻,却被高山拦住了。
  “师弟,你这是干么?”高原不解地问。
  “师兄先别急。”高山轻声道:“你难道没见雨北刚才的轻功身法?别说你我无法相
比,甚至连师兄高清君也比不上,我相信其中必有莫大的秘密,由轻功造诣观之,甚他的功
夫绝不会弱,让他去杀杀对方的骄气也好。”
  “可是………”
  “可是什么?”高山间。
  “可是万一地胜了对方,咱们的脸往那儿放?”
  “师兄,咱们现在还有面子吗?我倒是希望雨北能胜,为本派争回面子呢?别担心啦!
哇!两人已经对上了。”
  高原闻言,往场中看去。
  当雨北在场中公开向泰山派掌门人景一新求战后,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向景一新身上,看
这位年轻的掌门有何反应?
  但见这位年轻的掌门,仍然坐着不动,嘴角挂着一丝傲然的冷笑,毫无反应。
  雨北泰然地背手站立着,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飘忽笑意,沉静地看着景一新。
  高原与高山目睹他这种神态,不由大感惑然。
  这哪里是他们平庸木讷的师侄?
  简直是陌生人嘛!
  久久。
  雨北转首华山掌时叫道:“廉掌门,你怎么说?”
  廉文贤苦笑了笑。
  他向泰山掌门道:“景掌门人,依据大会规则。你不能拒绝别人挑战,除非你甘愿认
输。”
  “好吧!”景一新冷笑道:“为了维护本派声誉,本座勉为其难吧!”
  他整衣而起,缓缓步向场中。
  “你是何人门下?”他傲然地问。
  雨北本想据实以告。
  但再一想,万一胜了对方,那岂不是更令两位师叔难堪?
  于是他决定隐瞒身分。
  “家师业已仙逝,不提也罢。”雨北正色道:“咱们是比武、不是比师门,是吗?”
  “好吧!你既然不说,本座亦不勉强。”景一新傲然道:“但是我要把话说在前面,大
会规定比武是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不可能不生意外,你明白吗了”
  “谢谢你提醒,在下如遭到意外,只好自认倒霉。”雨北正色道。
  “你拔剑吧!”景一新冷然说。
  “铮!”一声。
  他拔出腰间的宝剑。
  但见那把剑寒光闪闪,冷如秋水,锋利异常,的确是把千中选一的宝剑。
  他既不拉马步,也不摆架式,懒洋洋的剑垂身侧,似笑非笑地看着雨北。
  他分明轻视雨北,高傲自大的个性,使他忘了雨北刚才所表现的骇人轻功。
  雨北不慌不忙地拔剑出鞘,然后将剑鞘插在腰带上。
  那把剑实在毫不起眼,不但不泛寒光,而且锋刃上有不少缺口。
  他向景一新行献剑礼后,摆出一个奇怪的架式。
  高原与高山看得莫名其妙,搞不清雨北在玩什么花样,不由微皱眉头。
  他们当然不明白雨北的用心。
  雨北根本没有打算以两仪剑法应敌。
  两仪剑法为武当镇派剑法,各门派对两仪剑法熟知,一出招就会被对方看穿身分。
  再者,他暗中估计,欲想击败对方,必须施展第三层剑法,事后如何向两位师叔解释
呢?
  景一新眼见对方摆出奇怪的架式,心中既好气又好笑,认为雨北是个半调子,顿生轻视
之心,决定一把就摆平雨北。
  雨北虽身怀数种绝艺,但从无实战经验。
  他深恐时间拖久了会夜长梦多,暗暗决定一开始就实施雷霆攻出,期能在第一把就将对
方搜平。
  人算虎,虎亦算人。
  双方遥遥相对,两人的剑都徐徐伸出。
  一声冷叱。
  景一新竟然不顾身分发起攻击。
  他身随剑起,泰山剑法中的很招“乱洒星罗”出手,风雷声中,洒出虚虚实实,难辨剑
影的迸射银星,罩向雨北。
  刚才他就是以这招“乱洒星罗”,先后击败了衡山及峨嵋派掌门人,这是他第三次施
展。
  他以为凭着这一招,击败对方是十拿九稳的,心中极为得意。
  就在他念头未息之际。
  蓦闻雨北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啸,声音不大,但入耳生痛。
  啸声未落,但见一道眩目的光华挟着一胜寒涛迎面怒涌而来,不但未散了自己剑上迸射
的银星,而且乘势而入。
  他骇然色变,身形一挺,闪电般倒飞而退。
  可惜为时已晚,只感到右胁一凉,一快掌大的布对飘落地上。
  他飞退出丈外,低头一瞧右胁下,顿时面色如土.眼中尽是惊骇神色。
  他长叹了一声,扭头回望。
  但见雨北现身在大外处,星目中神光湛湛,嘴角噙着残酷的冷笑线条,长剑仍斜斜遥指
着自己。
  会场突然变得出奇的寂静,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景一新狠狠地盯了雨北一眼,连场面话也不交代一句,突然转身疾奔下山而去。
  刹时,会场中又纷纷响起了议论声及惊叹声。
  出现这种结局,令与会人士个个都跌破了眼镜。
  尤其是各门派的掌门人。
  他们心中就如五昧杂陈,而且有兔死狐悲之感。
  高原和高山的心情,亦颇复杂。既惊又喜,而且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雨北收回拍势,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消失了紧张的情绪,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与人
桥斗,内心的紧张是必然的,亦是正常的。
  他表面上非常沉静,其实内心很欣喜,刚才以剑使刀招,施展“天罗刀法”中的攻守兼
备招式,竟然一招就击败对方,令他对自己在暗中所学的秘技信心大增。
  他此刻已完全恢复平静。
  于是迈步走向华山派掌门人。
  他凝视着廉文贤,道:“请问掌门人,在下可否继续向其他人领教?”
  廉文贤心中一跳!
  面色不大自然地道:“当然可以,只不知雨大侠属意谁?”
  “就是掌门人你!”雨北不怀好意地笑道:“掌门人该不会今晚辈失望吧?”
  “雨大侠看重本座,深感荣幸。”廉文贤居然毫不介意:“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
雨大侠为我解惑。”
  “掌门人请说。”
  “本座对当今武林各门派之剑法,大多耳熟能详,可是却不识雨大侠施展的剑法,可否
赐告其名称?”
  “很抱歉,传授剑法的人,并未明告在下,在下亦不知其名。”
  “原来如此。”华山掌门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掌门前辈,会剑的宗旨是比赛剑法之优劣,不是谈论它名称,对不对?”雨北语气满
含嘲讽的意味:“假如空有吓死人的名称,而名不符实的活,不啻是欺世盗名,只能吓唬外
行人罢了。”
  话声一落,他拔剑出鞘,并随手将剑鞘丢在地上。
  他向华山掌门行献剑礼:“在下这就向掌门人讨教。”
  华山掌门廉文贤,刚才目睹他击败景一新的那一剑招,犹如雷霆之感,自己肯定接不下
来,怎敢答应比剑?
  “尊驾剑法之高绝,威力之强大,有目共睹。”廉文贤口气一叹道:“本座与尊驾相比
较,自叹不如,甘愿认输。”
  他虽然是对雨北说,但无异向大会昭告,承认雨北的剑法凌驾华山派之上。
  会场先是响起一阵惊叹。
  接着突然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雨北现身挑战之目的,就是要击败泰山、华山派掌门人,杀杀他们的骄气,相对的等于
是暗中替武当派出口恶气。
  现在目的已达,他立刻转身离开场中,扬长下山而去。
  本届的剑法观摩大会,就如此结束,没有赢家。
  所有参加大会的人士,个个心中落寞。
  尤其是华山派掌门人廉文贤,更感到十分郁卒。
  原本全赢的光荣头衔已经到手,万万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武功高绝的年轻人来,逼
得自己认输。
  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真倒楣!
  高原与高山自雨北现身场中,就密切注意状况发展。
  雨北击败泰山派掌门景一新,以及逼使华山派掌门廉文贤不站而认输,固然稍解两人心
中的恶气。
  但却无法解开雨北身怀高绝武功的疑团。
  当雨北走过距他们约五丈远之通道时,高原的神色突然变得非常奇怪。
  高山见状,忙问道:“师兄,你怎么啦?”
  高原没有理会,神情如故。
  高山正待再次问时,高原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刚才的神色好奇怪?”高山问。
  高原轻声道:“是雨北以‘千里传音’向我说话……”
  高山大吃一惊,道:“他说什么?”
  高原仍压低语音说:“他说为了避免被别人发觉与咱们的关系,所以迳自去华阴县办
事,叫我们自行返回武当山。”
  “咱们何不也去华阴县走走?”
  高原瞪了他一眼,道:“去干么?你难道还嫌咱们露的脸不够吗?现在惟一要做的事,
就是快走人。”
  高原与高山怀着满腹疑团赶路,无暇顾及周围环境,最好能一步就跨到武当山,深怕被
熟人撞见,问起剑法观摩大会结果,而造成尴尬局面。
  因此,两人根本没有发觉已被跟踪。
  跟踪的人,是两个面貌阴沉的瘦高中年人,轻身功夫相当高明,加之高原两人心中有
事,所以跟了大半天,仍未被发觉。
  越过了一片平原,前面半里处就是一座丘陵地。
  两人健步如飞,希望尽快赶到丘陵,找一处树荫歇息。
  踏上一片小台地,两人刚喘息一口气,突闻一声阴笑传自左侧林中。
  高原举目望向左则,可惜林深草茂,遮住了视线,看不出发出冷笑之人。
  正在惊疑之际,阴笑声又起。
  这次是发自对面的树林。
  “是什么人在捣鬼?给本座滚出来。”高原怒声喝道。
  自华山论剑输了后,师兄弟俩心情一直非常恶劣,而今又有人在暗中装神弄鬼,如何不
火大?
  面前林中又响起阴笑。
  这次不是一声,而是一阵。
  笑声方歇,林中缓步踱出两个蒙面黑衣人。
  “铮,铮!”两蒙面人拔刀出鞘,徐徐逼近高原与高山。
  高原和高山吃了一惊,两人立即戒备。
  两蒙面人又发出阴笑,继续逼近,并徐徐伸出狭锋刀,顿时发出一股强大的杀气,涌向
高原两人。
  蒙面人的诡异行动,以及散发出来之杀气,深深震撼高山和高原。
  “铮,铮。”两人也长剑出鞘,采取应变。
  “两位为何冲着我二人而来?”高山惊疑地问道。
  两蒙面人根本不予理睬。
  同时冷哼一声,狭锋刀幻起两道光华,身形疾扑向高原与高山。
  高原、高山一见来势凶猛,同时微微扭转了身躯,长剑以四两拨千斤手法,将来刀拨
偏。
  同时发出一声低叱,两人非常有默契地施出一招“流星赶月”,长剑顺势而进,拂向蒙
面人的胸肩。
  这一招是两仪剑法第二层之招式,专攻于守之精妙绝招、当年高清君曾以此把式,击败
许多强敌。
  两人的政力当然比不上高清君。
  但仍然十分有信心可以创敌。
  人不可以太自信,否则就会横生意外。
  高原和高山就是如此。
  他俩过于自信这招“流星赶月”必可创敌。
  因此均全力以赴,而不留余劲应变。
  他俩所遭到的意外,是低估敌人,高估自己。
  他俩连做梦也没想到,两个蒙面人的武功L竟然会高上他们一筹。
  就在两人的长剑锋尖快要接触对方的胸肩之刹那,突然眼前一花,顿时失去对方之身
形,长剑双双走空。
  两人大吃一惊,感到不妙,正待扭身应变,却为时已迟,顿感腰腹一阵剧痛,分别跌倒
在地。
  两人尚来不及察着伤势,两蒙面人已扑上,急忙就地仰躺举剑封架,谁知手一动,伤口
即痛心肺,无力举剑应敌。
  两人长叹一声,双双闭上双目等死。
  就在此紧要关头,突闻一声清叱。
  接着传来兵刃撞击声。
  两人不由自主地睁开双目,只见那两个蒙面人,连掉落在地上的兵刃都顾不得拾起,疾
向林中逃走。
  而距自己一丈之处,出现一个白衣人,正在归剑入鞘。
  两人知道。一定是这个日衣人逐走了两个蒙面杀手,救了自己,意欲挣扎着爬起,准备
道谢。
  “两位道长,请勿妄动。你们的伤势很重,待晚辈为你们敷药。”白衣人急叫。
  南人的伤口既长又深,白衣人忙了好一阵子,才料理完毕。
  白衣人年约甘二三岁,长得非常俊美,惟一的缺点,就是他的鼻子微微有些鹰勾,这是
美中不足之处。
  高原和高山躺在地上,以微弱的语音先自我介绍,打谢过救命之恩。
  白衣人自称姓李名玉修,是“白香山庄”在主李行柏之子,因事途经此处,无意中救了
高原两人。
  高原与高山当然知道“白香山庄”。
  那是武林世家,庄主李行拍为人正直,武功造诣甚高,在武林中享有极大的名声。
  由于两人伤势过重,无法行动。李玉修去附近乡村弄来一辆马车代步,并表示护送两人
至武当山。
  一路上风尘仆仆,终于抵达武当山。
  李玉修将人交给武当门人安置后,即向高原告辞,准备返回白香山庄。
  高原心感对方救命之恩,坚持留客,并告知门下,对李三修待以贵宾之礼。
  李玉修盛情难却,只得答应留几天。
  武当的“龙虎金丹”是疗伤圣药,被视为武林至宝。
  高原与高山服用之后,第三日就可起身勉强行走。
  这天午膳后。
  高原召来四大护法,以及雨东等三位弟子,以了解他和高山赴华山期间之现务。
  “掌门人离山期间,各项规务运作正常,所有弟子皆能烙守职份。”四大护法之首青松
道人报告道:“惟一遗憾的是,先后两次有人于夜间入侵,并杀伤了数名弟子……”
  “竟然有这等事?”高原打断了青松道长的话:“可知入侵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青松道长摇摇头:“每次入侵的都是四个人,由于蒙了面,所以无法看出
对方身分。”
  高山接口道:“可记得那些人使用什么兵刃?”
  “刀,都是使用狭锋刀。刀法凶猛凌厉,极为可怕。”
  “狭锋刀?”高山心中一跳,望向高原。
  高原也正望向他。
  两人会意地微微点头。
  青松道长又造:“弟子怀疑入侵之人,并非志在伤人,而是另有所图。”
  “怎么说?”
  “那些家面人被本派弟子逐走之后,曾检查各处所,发现典藏经文之‘藏经楼’,曾被
蒙面人搜查过,但未遗失任何经书,
  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嗯!你的研判非常有可能。”高山点点头:“那些获面人既来过两次,很可能还会再
来。你传话下去,夜间各处增派警卫,发现来人不可逞强出手,应立即报于掌门人得知。”
  “弟子道命。”
  青松道长等人立刻分赴各处,安排警戒事宜。
  高山突然低声道:“那些蒙面杀手入侵,小弟怀疑与清君师兄之死有关。”
  “绝不可能!”高原肯定地说:“那些蒙面杀手志在东西,而非在人,与二师兄之死应
扯不上关系。而惟一与二师兄之死有关系的人,就是大师兄高云汉,可惜他已作古多年
了。”
  “别忘了,咱们都没找到他的尸体。”高山缓缓地道。
  “但咱们都目睹他已死……”高原道。
  “那尸体为何无缘无故先了踪?这只有两个解释,一是死而复活,偷偷溜走了;一是有
人偷走了尸体。”
  高山停顿一下,又遭:“但谁又那么无聊地去做这种事?其目的何在?”
  高原苦笑道:“别再说啦!反正不关咱们的事。自从咱们无意间发现请君二师兄这个秘
密后,我心中一直在天人交战,究竟应不应该揭发?可是考虑到本派的声名,就一直将此秘
密隐藏起来。”
  “我还不是一样的心情?”高山叹了一口气:“希望咱们将此秘密永远长埋在心……”
  王更天。
  四条黑影似鬼魅般自偏殿越墙而入。
  当越过三元殿的回廊,抵达“藏经搂”门口时,四周突然亮起十数支火把,将十丈方圆
照得如同白昼。
  那是四名背插狭锋刀的黑衣蒙面人。
  四个蒙面人被发现后,毫不惊慌,非常镇定地望着迎面而来的高原与李玉修等人。
  高原手一挥,门下弟子立即散开,很快地完成包围网。
  四个蒙面人仍然没有动,任由武当弟子列阵包围。
  这种反常之反应,要不是艺高人胆大,就是另有所图。
  高原与高山感到极度迷惑。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咦!你们怎么啦?为何不拔剑而上?”一名蒙面人开了口。
  “日前他们的掌门人及其师弟,几乎成了咱们刀下的亡魂。
  而今两人身上的创伤恐怕未愈,他们业已吓破了胆,怎敢拔剑?”
  另一个蒙面人讥讽说。
  高原与高山闻言,心中大吃一惊。
  两人身上的旧伤似乎又痛起来。
  但自己两人是代理掌门,目下对方已打上门来。
  并且当着门人面前揭自己的疮疤,是可忍,孰不可忍?纵使讲了老命,也得硬着头皮而
上,以维护武当的声名。
  高原拔剑出鞘,迈步而上,怒声道:“阁下等人,究系何方神圣?为何前来本派惊
扰?”
  “老道,别问来路,我们不会告诉你的。至于来武当山,当然有待定目的,亦恕难奉
告。”最先发话的蒙面黑衣人,不怀好意地笑笑道:“你不要再废话了,还是动手吧!拖时
对贵派没有丝毫好处,其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样的。”
  高原闻言,知道今晚绝对避免不了要动手。
  于是将心一横,长剑徐徐升至出手位置。
  准备行以两仪剑法第二层之最后招式,行雷霆一击。
  “掌门人且慢!”李玉修喝道。
  “李公子何故喝阻?”高原扭头问。
  “掌门人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切勿作激烈运动。”李玉修边说边迈步上前:“在下兵为
资派宾客,有事客人代其劳,在下想会会这几位见不得人的朋友,掌门人请退!”
  高原心下暗喜。
  原本在不得已状况下,才硬着头皮准备搏斗的。
  如今李玉修毛遂自荐,代为出手,岂不大喜过望?
  他暗中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
  “本座谨遵台命,有劳李公子啦!”
  他向李玉修稽首为礼,立即退下。
  四个蒙面黑衣人对李玉修架梁之举,毫无反应,令人疑惑万分。
  李玉修面带笑容地徐徐拔剑,动作不温不火,颇有武林大家之风范。
  为首之蒙面黑衣人,冷哼一声,抬手伸向右肩,亦徐徐拔刀。
  他的右手刚触及刀柄,突变已生。
  原来李玉修拔剑是假,右手刚握住刻把,迅即松手,右掌顺势一翻,可怕的凌虚内力如
狂涛般劈向为首蒙面黑衣人。
  蒙面人也不是省油之灯。
  亦有同样存心,右掌立即下沉至胸口,也凌虚劈出一掌。
  奸诈对奸诈,阴险对阴险,真是无独有偶。
  这两股如崩山的内力,集中汇聚于一点,响起了极大的震慑声。
  一声闷哼。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身形破空倒飞大外,落地之后还跟跄地退了三步,才勉强地站稳脚
步。
  但见他双目神光黯淡,胸口起伏急促,右臂无力下垂如折。
  李玉修像是站在狂风中,袍袂飞扬猎猎有声。
  蓦地他突然凌空而起,双掌又连环劈出,目标是左侧的两个蒙面人。
  这两人应变非常迅速,双双拔刀出鞘,默运神功,刀光一闪,击破掌劲的啸声,有如午
夜的风涛。
  李玉修的掌劲一涌而散,两个蒙面人亦被震得连连后退。
  事情发展得快,结束得亦快,自李玉修发起突袭,迄震退两蒙面人,只是瞬间之事。
  最后那个蒙面人,不待李玉修缓过气,狭锋刀飞快地出鞘,正待起势进袭。
  “住手!我已受伤,快撤!”为首蒙面人的喝声及时响起。
  那蒙面人立即收势,飞身掠至为首蒙面人身边,伸手架起他的胳膊,向另外两个同伴喝
声:“走!”
  立即施展轻功提纵术,两个起落到达围墙边,像四只大雁飞跃而起,转眼就消失于墙
外。
  高原与高山没有追赶,也没胆追赶。
  只能自送四人离去。
  事后高原向李玉修千恩万谢,说了许多恭维的话。
  第二天。
  李玉修被高原强留住,并安排他在“藏经楼”住宿。
  按理“藏经楼”为武当派的禁地,等闲人不准进入,何况是外人。
  但高原有他的用意,盖因那些蒙面人曾侵入该楼,搜寻某些物事,有李玉修在该楼坐
镇,密置于楼内的武功秘籍及重要经史,将可保全。
  一天,两天过去了。没见那些蒙面黑衣人再次入侵。
  到了第五天,仍然如故。
  午膳后,李玉修向高原提出告辞。
  高原内心虽然极不愿意李玉修离开,但亦不便再予强留。
  更何况已过去五六天了,仍然不见那些蒙面黑衣人再次入侵,于是设宴为李玉修饯行。
第 四 章 潜龙腾渊

  雨北返回武当山时,李玉修已离开了一天了,两人未曾照面。
  他返观之前,曾先去瀑布秘洞,和那位怪人慕容化及相处了将近两个时辰。
  至于两人谈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梳洗罢,与雨东等三人谈些路上见闻,并未提及九华山剑法观摩大会之事。
  雨东等人曾问起,他以未曾赴九华山,直接去华阴办事,推得一干二净。
  由于此刻,正是高原、高山两人每天例行的静坐时间,所以他不便前往晋见,准备晚餐
之后再去面报办事经过。
  师兄弟四人正聊得起劲之际,门外响起一阵步履声。
  接着人影出现于门口。
  四人不由一怔,立即起身施礼。
  来人竟然是高原和高山。
  在他们的印象中,两位师叔从未来过他们师兄弟的住处。
  今已居然纡尊降贵,来到这栋简陋的房舍,岂非奇事?
  高原和高山反常地收起平日的威严,慈祥地向四大弟子点头微笑,并向雨北道了声辛
苦。
  两位师叔态度之突变,雨北心中有数,是故并不感到奇怪。
  记雨东等三人却十分惊讶,愣愣地看着这两位平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师叔,好像在
看怪物。
  高原和高山不以为怪,问了些平日生活细节,再四下看看室内摆设后,就离开了。
  临走时,交代雨北,晚课之后去静室一趟。
  恭送两位师叔离去后,除雨北外,其他三人皆议论纷纷,对师叔的态度转变,有许多猜
测。
  晚课之后,雨北来到静室。
  高原、高山已在等候,并客气地赐座。
  三人都没开口,气氛十分诡异。
  “两位师叔,弟子知道您们有许多疑问。”雨北正色道:“但在弟子未说明之前,请两
位师叔先看一样东西。”
  他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双手举上。
  高原惑然地接过,打开封口,取出信笺,高山也伸过头来阅看。
  阅毕之后,两人神色大变。
  高原持筹的双手抖得非常厉害。
  “你是在何处获得此笺?”高原颤抖地问。
  “是一个陌生人交给弟子的。”雨北冷静地道:“一年前,弟子无意间救了一个昏迷的
人,那人醒转后,邀弟子前往他的藏身处,将此笺交给弟子,弟子密藏至今。”
  雨北停顿了一下。
  随即又道:“此笺中所说之事,都是真的吗?”
  “是!”
  “师叔为何如此肯定?”
  “当年清君二师兄,暗算大师兄亦即是你师伯之际,适巧被我们在暗中目睹,当时我们
大为惊骇……”
  “两位师叔为何没有举发?”
  “由于大师兄之遗体于当夜失了踪,成了无头公案,死无对证,如何举发?况且二师兄
成了掌门人,业已告发无门了。”
  “弟子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位师伯,更想不到师父会做出这种逆伦之事。”雨北的神情
十分怪异:“两位师叔有没有联想到师父的死因,会与师伯有关?”
  “我想不会。”高山接口道:“大师兄在笺中表示,不计恩怨,自此归隐山林,以他平
日为人而言,应该可信。”
  雨北默然。
  但心中却在想:师父为了掌门之位,暗算了师伯,却又莫明其妙地暴毙了,莫非这就是
因果报应。
  片刻之后。
  他伸手人怀,掏出一本小册。
  “这是本派‘两仪剑法’第三层剑谱,请师叔收下。”他将小册子递给高原:“虽然师
伯在笺中并未明示,但弟子认为应将剑谱完壁归赵。”
  高原接过放在案桌上,问道:“你在九华剑会中所施展的那一招,莫非就是出自这本剑
谱?”
  “不是。”雨北摇摇头:“我虽已练成了剑法第三层,但从未施展过,以后也不想而且
不会用它。九华会剑时我使的是刀招。”
  “哦?是不是那个被你所救的陌生人传授予你的?”高山问。
  “是的,他传授我三种绝艺作为回报。”雨北平静地说:“虽说我未另拜师,但这种行
为业已触犯派规,自愿接受掌门师叔之处分……”
  “你可知是何等性质之处罚么?”高原问。
  “知道,是逐出门墙并追回武功。”雨北语气坚定地说:“追回武功,换言之,就是废
了我一身武功。此项我不会接受,但我发誓,今生永不施展两仪剑法……”
  “我反对你的决定。”高原摇头道:“你情况特殊,何况目下本派面临人才青黄不接之
际,你身怀绝学,应负起振兴之重任,怎可藉机逃避现实?明天我将正式宣布辞掉代理掌门
之职,由你接任掌门。”
  “师叔,万万不可。”雨北忙道:“你怎能违背祖师爷遗留下来的规定?”
  “你可立即出家入道,成为方外之人,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师叔明鉴,弟子胸无大志,不是掌门人的料,也兴趣缺缺。”
  雨北语气十分坚决:“我志在邀游江湖,喜自由自在。道家不是常说:“‘出世必先入
世’吗?请勿勉强弟子。师叔如真想退位,可就雨东等三人中遴选一人,并予扶持即可。”
  高山接口叹道:“我曾默察你们多年,四人之中以你的资质最佳。近来发现你的气质与
个性变化甚大。因那个陌生人不但传授你绝艺,并且还传授你江湖经验与人生经验。虽然你
平日极力隐藏,但却经常在不经意之下流露出来……”
  他叹口气,又道:“我一生阅人万干,深知你决非池中之物,你该属于江湖的。不过我
有一个请求,盼你在未离开武当之前,暂代掌门之职,并将剑法第三层传授给雨东他们三
人,视状况自三人中遴选一人为正式掌门人,你不会不买师叔这个老面子吧?”
  雨北沉吟了一会,始遣:“弟子遵命!”
  高原欣然接口道:“我俩以前怀有私心,并爱面子,致行事偏离常规,门下弟子口虽不
说,但心中必然又恨又怨,自华山会剑归来之后,业已大彻大悟,自今以后将重任交赋予年
轻一辈。总算了却心事,你要放手去做,我们两个会在幕后全力支持的。”
  雨北苦笑点头。
  雨北接任代理掌门人之职,经高原正式宣布之后,人人都感到诧异和意外,尤以四大护
法和一些长老为甚。
  他们的反应是正常的。
  高原和高山两人,玩弄手段当上代理掌门人,怎会如此轻易放手?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
秘密。
  四大弟子的人缘固然良好。
  但才智平庸,武功平平。
  之前还是高原以此作为否定四大弟子继任之藉口。
  如今时隔不到四个月,为何推翻原意?
  雨北虽是四人中较为突出者,但并非是大弟子,为何舍雨东而选雨北?
  岂非有违常规?
  种种问题困扰着全派弟子。
  第二天,以上这些问题获得了解答。
  下午三时。
  高原和高山以长老身分,以茶点款待四大护法及其他长老,以示慰劳及铭谢他们在彼等
代理掌门期间之热情支持与合作。
  两人恳切表示,自己以前怀有私心,对派务之处理偏离常规,对门下弟子亦未尽教导之
责,深感歉意。
  同时极力推崇雨北。
  并暗示他实怀高深武学,只是善于藏拙,故不为人知。
  今后由其传授而东等人高深刻法,将可维护本派之崇高声名而不坠。
  这一席话令在座之人颇为感动。
  亦大为疑惑。
  高山为人最能察言观色,深知众人对雨北之武功造诣有所疑惑。
  他含笑地向在座之人表示,如有兴趣,他可安排与掌门人印证武功。
  几位长老都是稳重之人,已无争强好胜之念。
  但四大护法却年届壮年,正是男人一生中最为辉煌之岁月,闻言跃然而动。
  于是众人前往练武场,由高原前往恭请代掌门雨北前来印证。
  这是他们三人事先策划好的计策。
  不久,雨北偕高原双双莅临。
  印证非常简单,由雨北轮流单挑四大护法。
  结果,四大护法没有一人能接得下雨北一招。
  雨北业已说过,除了传授雨东等人外,绝不施展两仪剑法。
  因此,他仍然剑使刀招,将四大护法-一挫败。
  自此以后一众长老和四大护法,对这位代理掌门人心悦诚服。
  翌日。
  雨北开始传接雨东等三人剑法。
  雨东等人都是浑金噗玉,只是未获明师指点与悉心调教,以致武功并不出众。
  而今在掌门师弟悉心传授下,进境迅速。
  练剑时雨北的要求非常严格,但休息时,师兄弟四人就谈笑自然,因此三人学起来当然
进步很快,收效良好。
  仅几天工夫,三人就学会第三层创法之前半段,差的只是功力问题而已,那并非一朝一
日所能达成的。
  高原和高山将重任交给下一代后,已无雄心壮志。
  他俩在后山一座精舍内,颐养天年,不主动过门派中之事。
  对雨北交还给他们的“两仪剑法”第三层之剑法剑谱,他俩在无聊中翻阅多次,但却没
有意愿去练它。
  这天,他俩决定将剑谱送往“藏经楼”,与原先在密柜内的另两册剑谱放在一起。
  进了“藏经楼”,移开墙上那幅唐代名画家李昭道所写的“春山行旅图”,嵌入墙内的
密柜赫然呈现。
  高原很小心地打开密门,目光投向柜内。
  突然,他的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僵住了。
  “师兄,发生什么?”高山情急地问,并跨上一步,自高原的肩上往内瞧。
  “啊?”高山惊骇的程度,并不下于高原。
  “这怎么可能?”高原啼啼自语。
  他俩之所以惊骇,是发现原本置于柜内的两册剑谱,竟不翼而飞。
  那是“两仪剑法”第一二层的剑谱。
  高原担任代理掌门期间,亲手放置在内的,只有他和高山两人知道。
  他俩急得几乎吐血,不知如何向祖师爷交代?
  雨北得报后来到“藏经楼”,先安慰两位师叔不必自责,再仔细勘察现场及楼中每个房
间。
  “藏经楼”乃武当派之禁地,其周围日夜均有警哨驻守,派中弟子除非奉掌门人核准,
任何人均不得进入。
  除非是外人,因为本派弟子谁都知道这个规定,谁愿意明知故犯?
  一想到外人,雨北不由忆起师叔曾告诉他的事。
  那就是;那些入侵的黑衣蒙面人,曾进入楼中翻箱倒柜,似乎在找寻某种东西,以及曾
将李玉修安置于楼中住宿数天。
  他将目光投向高原,道:“访问师叔,您最后一次开启密柜的时间,是在蒙面人入侵之
前呢?抑是之后?”
  高原毫不犹豫地道:“是在蒙面人入侵之后。”
  “那时剑谱是否仍在柜内了”雨北又问。
  “仍在。”高原断然说:“正因为蒙面人进入该楼搜寻东西,所以我事后去检查,确定
剑谱未失,所以才放了心。”
  雨北沉吟一下道:“白香山庄少庄主李玉修,进住楼中时剑谱应该未失,但他离开之
后,剑谱就失窃了,应该地的嫌疑非常大。”
  “应该不会吧!”高原迟疑道:“他先后救过我和高山两次,表现得侠义可信。何况白
香山庄乃武林世家,家传绝学威震武林,怎会对咱们那两册剑谱有兴趣?”
  “恐怕他的目标是三册剑谱,尤其对第三层剑谱特别有兴趣。幸亏第三层之剑谱不在密
柜内,否则后果不堪想象。”雨北缓缓道。
  四位护法之首青松道人接口道:“依照掌门人之判断,那些数次无缘无敌入侵之蒙面
人,应与此事无关了?”
  “不然,我的看法正好相反。”雨北极有自信:“那些蒙面人与李玉修是同党,每次行
动都是为了配合李玉修的目的而为之。”
  他环顾众人一眼后,又道:“他们的计划很周密,所采的手段亦非常高明。那些蒙面人
杀伤两位师叔,以及数次入侵中枢等行动,说穿了都是为了促使李玉修能获得本派之感激与
信任,使他能达到窃取剑谱之目的………”
  众人听得耸然动容,既惊于对方之心计与手段,又惊于雨北的思维细密。
  雨北停歇一下。
  继续道:“当然我并非凭空推测,而是有两点理由支持我的推论。第一,蒙面人数次入
侵,都是一触即退,并无伤人之意,纯粹是骚扰性行动,无明显目的。第二,蒙面人和李玉
修交手数次,以李玉修之武功造诣,可轻易杀死或杀伤对方几个人、但李玉修却不留下过煞
手,每次蒙面人均能全数而退,原因不言而明。”
  这种有系统有层次的分析,令众人哑口无言,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高山忧形于色的说:“掌门人刚才只是单方面之推测,咱们并无真凭实据,势难向白香
山庄问罪………”
  “师叔说得是,咱不但不能向白香山庄兴师问罪,亦不能找到李玉修后,直指其鼻子说
他窃取剑谱。假如他手一伸叫咱们拿出证据,那时咱们怎么办?”雨北冷静地说:“此事急
不得,两仪剑法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我要设法先查明李玉修此举是否有幕后主使,才能
采取行动。两位师叔请勿难过,我一定会将剑谱找回来的…………”
  就在武当山发生一连串事故的同时。
  在江边的渡口,来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在腰间佩了一把连鞘刀,谁都不会相信他是个武林人物。
  等候过渡的有十几个人,看打扮都是本地附近的乡亲,年轻人是惟一的外乡人。
  踏上渡船,他独自一人坐在船首,望着悠悠江水发呆。
  他心下一片茫然。
  暗自忖道:“人海茫茫,我去向何方?”
  他的心飘向远方,想起以前…………
  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戚。
  这世上惟一的亲人,就是他的恩师。
  他与恩师在深山中离群索后,形同山野之人。
  每日的生活非常单调,除了偶而去附近山林猎一些飞禽及小走兽外,就是夜以继日的练
刀法。
  有一天,突然来了一批蒙面黑衣人,围杀他师徒。
  师父不幸中了毒药暗器。
  自己冒死背着师父突围而出,但师父仍然毒发身亡。
  埋葬了恩师,他另觅地苦练刀法。
  他就是失踪了半年,苦练刀法有成的“北风刀”第三代传人任云良。
  这是他头一道踏入江湖。
  他惟一的心愿,就是找回他师怕失落的那册北风刀谱。
  渡船靠上码头,他随其他客人登岸。
  这儿是宜昌府的城厢,离府城不到三里,码头停泊了数十艘船舶,商旅往来频繁。
  宜昌府是长江沿岸的重要商埠。
  它控制长江三峡出口,是湖北通往四川的门户。
  闻名天下的四川药材,百分之九十是经由此地运往中原。
  任云良离开码头,信步朝一条大街行去。
  街的尽头是一条横街,开了好几家生药铺。
  左侧是一座广场,占地相当宽广。
  广场中间以石柱一分为二,南边是市集,设有三十多个摊位,鸡鸭鱼肉果蔬,一应俱
全。
  北边则显得十分空旷,除了一座毗邻生药铺的戏台外,无其他设施。
  任云良信步走向戏台,仰首一望,不由一怔。
  戏台上写着一幅联语:“名场利场,无非戏场,做得出没天富贵。冷药热药,总是妙
药,医不尽遍地炎凉。”
  他站在戏台前,细细体会这幅联语,不由大为感叹。
  心想自己避居山林,淡泊名利,却因拥有一册刀谱,引人觊觎,致师父遭蒙面人杀害。
  人为何那么贪?
  名利真的那么令人疯狂吗?
  他入世未深,怎知人性的贪婪是造成悲剧的根源?
  因此,他对这幅联语玩味再三,心有所感。
  其实,戏剧和药,一向有微妙的系连,唐诗人李峤,时为中书今,曾主张把悲剧当作以
毒攻毒的药剂,因为悲剧有助于情绪的涤净。
  可叹的是戏剧中所揭示的人生,从没有令愚者醒悟,而满街的药坊,也不曾医得人世的
炎凉。
  当锣鼓乍停,闹戏渐成终场,当火烬灰冷,药渣顺弃,这世间有没有因而更健康一点
呢?
  任云良想道:“我学武的目的是什么?练就这一手好刀法有何用?难道就只为了追回失
窃的刀谱?如果仅是这样,固可做到独善其身,但好像对这个世间亏欠了些什么……”
  突然,一阵喧嚷声打从东边广场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举步走向东边广场。
  广场的一角,有十数名大汉围住四个仆役打扮的人,双方正在争吵,地上摆着一篓鲜
鱼。
  “你们怎可强索?这是知府大人指定要的。”为首的仆役大叫着,用手紧紧的抓住篓
筐。
  “知府大人天天都有得吃,一天不吃又不会死人。”为首的大汉邪笑道:“我们这些山
里的好汉,难得下来一趟,就当作是你们知府大人犒赏给咱们好啦!如此,你们大人亦可传
得体恤苍生的好名声。”
  “你们想吃,不会自己去买?”
  “话是不错,但咱们就是看上你们篓子里的鱼。”为首大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们占山为王,在山上抢不说,还要下山来动知府大人的东西,简直无法无天。”仆
役怒叫。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在山上能抢什么?难道抢西北风?没知识。”为首大汉嘲讽道:
“再说咱们上山还不是给知府这狗官逼的?狗官平日压榨百姓,不知叙了多少黑钱。咱们则
从不向小老百姓下手,遵守盗亦有道的规矩。”
  “大胆狂徒,竟敢侮辱知府老爷?”
  “骂了他又怎样?”
  “你们不怕官府派人抓你们?”
  “哼!就凭那些人的三脚猫功夫?”为首大汉不屑地说。
  “总有一天会抓到你们的。”
  “我懒得与你这种下人罗嗦。”为首大汉拔刀威胁:“快将鱼送过来,否则你们四人休
想完整地离开。”
  “你们好霸道,难道不怕王法么?”人群中响起了娇美的声音。
  接着眼前一花,场中出现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
  她香目圆瞪,拔出腰间长剑,指向为首大汉:“你不要欺侮那些下人,有种就冲本姑娘
来。”
  为首大汉仰天一笑:“小丫头,你乳臭未干,竟敢强出头搅事,你是哪家的丫头?难道
你家大人没告诫你么?”
  “你这家伙的嘴很坏,本姑娘今天要教训你,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招!”
  她话声一落,立即投身挥剑进攻。
  速度与劲道十足,剑啸声刺耳。
  为首大汉大吃一惊!
  迅即闪身躲避。
  同时长刀斜斜挥出,劈向美少女的腰腹,逼对方收招撤退,以制造机会顺势切入伤敌。
  可是,事与愿违。
  少女并不撤退,而是整个娇躯前仆,大汉的长刀险之又险地自少女背部掠过,一个收势
不住,人向前倾。
  大汉一刀落空,心中暗喊不妙,急忙挫下马步,稳住身形。
  可是为时已晚。
  但见剑光一闪,左大腿一阵剧痛,身躯立即跌仆于地,大腿外侧有条五寸长伤口,深可
见骨。
  少女正待跃上补刺一剑。
  “住手!”震耳的喝声突然响起。
  少女扭身四望。
  只见一位年约三十几岁出头的劲装大汉,姚开围观的人,迈步而来。
  这个浓眉大眼,险方唱阔、留有一撇小八字胡,相貌堂堂。
  他先向十数名刀已在手,准备围攻少女的大汉一挥手,那些汉子立即刀八路人退开。
  方脸大汉目光炯炯地看着少女,浓眉微微皱起。
  “姑娘好身手,我这手下蒙你教训,本人感激万分。”他的话说得十分客气,但语气却
颇为暧昧:“姑娘可否告知动手的原因?”
  此刻,受伤的大汉,已被同伴包扎好伤口,抬出场外。
  少女见对方和颜悦色,于是将发生的事说了。
  方脸大汉脸色倏变,道:“姑娘与那狗官是什么关系?”
  “本姑娘不知道什么狗官,但却看见你的手下欺侮那些仆役。”
  “姑娘可知他们是府衙中人?”
  “知道”
  “那就用不着再说了。”
  话声一落,方脸大汉一亮双掌。
  “你要和我动手?”少女问。
  “不错,我要领教姑娘高深的剑法,小心了。”
  他单掌一扬,身随掌进,一股强劲的掌风劈向少女的左肩。
  少女神色一怔!
  长剑一扬,剑啸声刺耳,迎向来掌。
  一声低沉的音爆响起,掌风一泄而散。
  少女的长剑亦被震得斜斜扬起。
  方脸大汉墓地一声低啸,双掌连环劈出。
  掌劲就如排山倒海,狂野绝伦,每一掌皆志在必得,贴身硬攻,长驱直入,不许对方有
闪避的机会。
  少女虽剑法高强,但欠缺实践经验,哪会儿见过这种雷霆般攻势,一时被逼得手忙脚
靓,虽有长剑在手,却苦无机会反击。
  躲过第一二掌,却躲不过第三掌。
  “噗!”一声,左肩被击中。
  由于打击力过于凶猛,少女立刻不支倒地。
  方睑大汉击中少女后,立即收掌走向少女,想察看她的伤势。
  旁观的任云良,误会那大汉将不利于少女,立即飞身入场,半空中长刀出鞘,劈向大
汉。
  方睑大汉想不到半途会杀出个程咬金来。
  见任云良来势汹汹,不禁退了一步。
  同时右掌劈出一股暗劲,震偏来刀。
  两人这一接触,彼此都感心惊。
  方脸大汉见对方年纪轻轻,刀法却如此威猛凌厉,江湖罕见。
  任云良心惊的是,自己刚才情急出手,使出北风刀法中七大绝招之招式,不但未曾伤
敌,反被对方强大无俦的掌力震偏。
  一个占山为寇的山大王,竟然具有深厚之内力,心想对方绝非普通的山贼,不由深深注
视对方。
  “阁下的刀法凌厉威猛,世间罕见,本人甚为佩服。”方脸大汉诚挚的道。
  “阁下的掌法狂野绝伦,威猛无俦,在下亦甚感佩!”任云良诚恳地说:“方才在下情
急出手,得罪之处,请多包涵。在下告辞了!”
  任云良转身走向少女。
  方脸大汉亦率众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见没戏可看,也纷纷作鸟兽散。
  “姑娘,你不要紧吧?”任云良蹲身问道。
  “不要紧,多谢公子接手。”
  她边说边挣扎着站起,但由于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要不是任云良急忙伸手扶
住,一定又跌仆在地。
  “谢谢!”少女大方地嫣然一笑。
  任云良反倒红了脸。
  因为他自幼及长,从未与女性说过话,更别说肢体相触,何况对方又是这么美丽的少
女。
  “请问公子大名?”少女大方地说:“我叫邵燕冰。”
  “我叫任云良。”
  “任公子的刀法好高强,不知个师是何方高人,想必是名震武林的老前辈吧!”
  “家先师在武林中默默无名,只算是位隐士。”任云良一听她提起亡师,不由心中一
酸。
  “啊!对不起。”邵燕冰急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你的错,用不着道歉。”任云良淡淡地说,神情落寞。
  邵燕冰为了打破尴尬局面,另起话题:“你将何往?”
  “不知道。”
  “不知道?”她感到十分诧异。
  任云良默然不语。
  “那你是要回家,对不对?”她自以为是地说。
  江云良一听“家”字,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家”,对某些人来说,认为是“枷”的代名词。
  但对自幼就未曾享受家温馨的任云良而言,却是梦寐以求的。
  “我没有家。”
  “啊……”
  两人突然陷入一阵难以沟通气氛。
  半晌。
  邵燕冰打破了沉寂,道:“我现在住在白香山庄,庄主车行拍是我舅父,庄中人口简
单,除舅父外只有表哥李玉修……”
  她微微转首看了他一眼。
  继续道:“你目前反正设有一定的去处,假如不嫌弃的话,何不暂随我回白香山庄?你
救了我,我舅父一定会好好谢你,你的意思如何?”
  任云良心想自己踏入江湖,并无固定的目地,先去白香山庄看看也好。
  “那就多谢啦!”
  “任公子说哪儿话。”邵燕冰开心地说。
  “白香山庄”位于府城以西约二十里地之大江北岸。
  南面三里处就是归峡(西陵峡),是大江三峡中景色最美者。
  两人一路行来,所经之处,皆是山明水秀,风光绪丽如画。
  任云良生平第一次和女孩子走得那么近。
  也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说了那么多的话。
  那燕冰天生丽质,身材健美,个性活泼大方。
  刚开始,任云良总是不敢正视她。后来总算稍微自然些。
  但仍比不上她的豪放。
  每次交谈,都是她开始,成了名符其实的引言人。
  “任公子你刚才并没告诉我,你是居住在何处?”邵燕冰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毫无禁
忌。
  “我和先师居住于深山中,那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已说不上来。”
  “啊!岂不是沓无人迹?”
  “除了极少数的樵夫和猎户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你在深山住了多久?”
  “自我懂事以来就住在那里了。”
  “哪有多寂寞呀!”邵燕冰伸伸香舌:“换成是我,非闷死不可.我最怕寂寞了,你不
怕寂寞?”
  人是群体动物,是最怕寂寞的。
  而天下有什么东西,比寂寞更寂寞?
  “怕,我当然会怕。”任云良轻叹道:“但我要活下去,就必须忍受它,时间一久,也
就麻木了……”
  “我想今后你不再会感到寂寞的,在江湖中你将会认识许多朋友。”
  “但愿如此!”
  “山上可有什么好玩的事物?”
  “山上很宁静,除了山就是一些飞禽走兽。”任云良似乎乎有些眷恋:“在山上生活很
悠闲,不像城市那么忙碌,当然亦没有城市繁华,根本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些话,大概就是你对城市的感触吧了”
  “或许是吧!我刚踏入江湖,体验不深,也许日后会遭遇到什么状况,谁也无法预料。
不过我相信会慢慢适应新环境的。”
  “我刚见你时,以为你什么都不懂,想不到你懂得不少、对人生的体会亦满深刻,我真
是走眼啦!”
  “姑娘谬赞了,我真的懂得不多。”任云良突然转变了话题;
  “令舅父李庄主与分表兄李玉修,他们的武功一定很高吧?”
  “那是当然,白香山庄为武林世家,我舅父名震江湖,极为武林人士尊敬。”邵燕冰得
意地说:“我表哥武功已得我舅父真传,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名声亦满江湖。
同时由于人品佳,长相俊美,因而获得良好的人际关系。”
  任云良见她夸赞李玉修,并且神情又如此地喜悦与倾慕,猜想她与李玉修之间必定有情
儒牵连,心中突然泛起一股失落感。
  “我想你表哥对你一定很好,否则你不会如此地赞美他。”任云良笑笑道,但语气却带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那……那当然。”邵燕冰羞笑说,娇靥泛起了红晕。
  任云良的心喜然下沉,感到自悲。
  心思自己不然一身,一无所有。
  而李玉修武功、人品、才貌都是一时之选,又是武林世家,条件具全,肯定能给予她幸
福的…………
  想到这里,他不愿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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