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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刀亭》


第三十九章 金刀之谜



  一行十余人,拉成了一条长长的行列,在漫山林木中时高时低蜿蜒曲折的向深山之处行
去。
  谷三木大步走在前,走出约是五里多路,一轮红日已经冉冉的升了起来。
  空明大师不禁有些感慨,他是唯一见过彤云仙子的人,但对于彤云仙子为什么要发出请
柬召开这一次七绝谷金刀之会的真正用意,却有些举棋不定,莫非她真的要坑尽天下正邪群
雄而进窥中原,坐霸武林?
  那样一个天真未泯,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若说不是,则这次金刀之会……
  忖念之间,忽见当先而行的谷三木已经收住了脚步,定神看时,不由为之一惊。
  原来一座险峻无比的山峡,已经来到面前。
  空明大师游历过不少的名山大川,九顶山也曾到过数次,但对这险峻万状的鬼门峡,也
就是请柬中所说的七绝谷,仍不由心头凛然。
  原来峡只不过宽仅数尺,两旁的山壁就像会随时倒下来一般,其中乳石如林,滑不留
足,更使人心生怯意的乃是那一股股的扑面寒风。
  寒风中发着厉啸,听来类若鬼哭。
  此刻虽然已是天色大亮,但谷中却一片阴森黑暗,加上涨漫的雾气,依然难见道路景
物。
  谷三木回头一笑道:“到了。”
  声音有如一块块的巨石,分别打中了每一个人的心坎,使人禁不住为之一震。
  空明大师走前几步,道:“谷施主慢走,老衲……”
  接着改以传音之术道:“老衲想先问问谷施主,那彤云仙子……谷施主以前否是曾经会
过?”
  谷三木微微一怔,忙以传音之术道:“不瞒大师说,在下在接到这流云请柬之前,连听
也不曾听过这一名字。”
  空明大师微吁道:“老衲疑心她用意不善。”
  谷三木坦然道:“在下何尝不知,但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就此止步不成?”
  空明大师微微一笑道:“老衲不过提醒谷施主一句,凡事谨慎一些。”
  谷三木感激的投注了他一眼道:“谢谢大师,在下当谨记在心。”
  就当众人停在谷口迟疑观望之时,但见一张素柬,随着呼啸的山风飘然向谷口传送过
来。
  素柬乃一幅白绫,柔软光滑,但在强劲的山风之中却平整如铁,而且非常缓慢的直抵当
先而立的金刀谷三木面前。
  谷三木伸手抄到手中,匆匆一顾,不由双眉微锁。
  但见人影飘闪,原本跟在最后的西疆神龙,苗疆血魔,以及青海赵宫凡,海南毕伯衡等
人急急飞掠而至,西疆神龙双目掀动,低沉的吼道:“拿来!”
  谷三木淡然一笑道:“是金刀么?”
  西疆神龙狂傲的一笑道:“金刀迟早非你所有,但现在老衲却是要看看那张素柬。”
  赵宫凡也阴阴的接口道:“素柬想是那彤云仙子所掷,与会之人俱都有权一看,为什么
你却收了起来?”
  谷三木爽然笑道:“在下正要展示诸位,何曾将其收起!”
  说着已把素柬高高的扬了起来。
  众人定神看时,只见上面草草的写了一行字迹,是:“妾身人手不足,无人迎客,祈
谅!”
  西疆神龙等人下由皱起了眉头。
  谷三木右手轻轻一扬,那素柬无力的落到了山石堆中,一阵疾风吹过,几个旋滚,终于
看不见了。
  谷三木环视了身后众人一眼,淡淡的道:“她要我们自己进去。”
  群雄表情各异,默默无言。
  谷三木身形一动,就要当先而入。
  西疆神龙陡然开声叫道:“且慢!”
  声如暴雷,山鸣谷应,使人心头为之一震。
  谷三木不在意的道:“尊驾有何指教?”
  西疆神龙双目炯炯的道:“这其中颇有问题,我等刚到谷口,立刻有素柬飘来,可知我
等的每一行动,都在那彤云仙子监视之中,冒险深入,难免坠其彀中!”
  谷三木笑笑道:“尊驾原来是怕了……”
  目光轻轻一转,又道:“这也难怪,那风中送柬的手法不论功劲,技巧,都是第一流
的……”
  西疆神龙怒吼道:“住口,老衲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单凭这点雕虫小技,还不在老衲
眼中!”
  谷三木答道:“那么……”
  西疆神龙哼道:“老衲平生行事向喜处于主动,那肯这样受人摆布……”
  谷三木神色微动道:“除非尊驾放弃金刀之会,不入此谷!”
  西疆神龙仰天一笑道:“不错,老衲正是此意,但老衲却必须声明一点,那就是老衲虽
放弃金刀之会,却并非不问金刀之会,也许会以另外的方式干预金刀之会……”
  又是仰天一阵大笑,突然平地拔起十余丈高,一个回旋,疾射而去!
  这是一件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西疆神龙本来就是一个神秘难测的人物,若干年来,处心积虑,势力已经遍及西疆,如
何肯孤身赴会,冒此大险?
  情势发生了转变,金刀谷三木目光缓缓移到了苗疆血魔、海南毕伯向、以及青海赵宫凡
等人身上,慢悠悠的笑道:“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七绝谷又名鬼门峡,是当年在
下曾经到过的熟地方,诸位……”
  冷傲的话锋中含有挑动与轻蔑的成份。
  苗疆血魔首先有了反应,只听他仰天狂笑道:“那西疆神龙不是受人摆布之人,老夫又
岂会受人摆布……”
  谷三木淡淡的道:“尊驾想必也要退出金刀之会了!”
  苗疆血魔转头扫了众人一眼,阴阴的道:“老夫不愿说‘退出’二字,但也不屑于与尔
等偕行,老实说,老夫只是先认认这个地方!”
  谷三木也纵声笑道:“金刀之会举行在即,尊驾既不退出,还请及早入谷,免得误了金
刀之会,遗憾终生!”
  血魔冷冷一笑,并不答复谷三木之言,向谭元打个招呼,大步返身而行。
  谭元虽然也是一帮之主,但随在血魔身边,却变得毫无份量,目光悄悄投注了杜天林等
人一眼,轻手轻脚,跟着血魔走去。
  谷三木没再开口,冷峻的目光扫着海南毕伯衡与青海赵宫凡。
  两人神色自若,毕伯衡皮笑肉不笑的瞪着谷三木道:“尊驾善自珍重,别在老朽到达之
前让那丫头剥了皮去……”
  双足一瞪,有如怒矢离弦,一闪而去。
  赵宫凡则双拳一拱,豪笑道:“诸位,谷中再见了!”
  未见他作势移动,身形却已纵翻而出,像是他突然轻得不足四两,被呼啸的山风吹得飘
飘而去一般。
  谷口又有短暂的沉默,只有空明大师轻轻诵了一声佛号。
  终于,狼谷唐泉打破沉默,发出了一声轻笑。
  空明大师瞧了他一眼,白眉微锁道:“唐施主为何发笑?”
  唐泉轻松的摇摇头道:“我笑那西疆神龙,为何忽然以佛门弟子自命,称起老衲来
了?”
  空明大师苦笑道:“他曾在回龙古刹清修十年,而后又与飞龙寺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大
约就是他以僧人自命的由来吧!”
  唐泉摇头道:“这理由并不充分,西疆神龙大破飞龙寺,以及进入中土,进犯少林,都
是保持着俗家身份,在回龙古刹中清修十年,也是带发修行,既未剃渡,又未受戒,何况回
龙古刹的主持大忍禅师根本就没引渡过这么一名和尚!”
  灰衣人忽然开口道:“如果诸位无人知道,也许在下知道一些梗概!”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均向灰衣人集中过来。
  要知“灰衣狼骨,盖世金刀”,灰衣人实为中原三雄之首,但他在江湖中极少露面,予
人以一种极端神秘之感,虽没有盖世金刀的纵横江湖,为人津津乐道,也没有狼骨唐泉的倏
东忽西,堪尽锋芒,但在一般江湖人物的心目中,他却依然稳居三雄之首。
  空明大师忙道:“时施主如有所闻,尚请见告。”
  灰衣人微微颔答道:“西域武学主流,如飞龙寺、禅宗门、回龙古刹、密宗的红教、白
教,以及二十八座喇嘛佛寺等等,都是佛门弟子,西疆神龙如想真正的统治西域,必须跻身
佛门,才能使西域群僧心悦诚服……”
  空明大师频频点头道:“时施主所见极是……”
  狼骨唐泉接口道:“这西疆神龙的野心,他真的能将派流繁杂,武学纷歧的西域统治了
么?”
  灰衣人淡淡一笑道:“西疆神龙握有飞龙玉令,飞龙寺的十八名高僧唯其所命是从,禅
宗门与神龙相互联结,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此外,在下咋日曾经亲见密宗的红教,白教僧
侣,与若干西域喇嘛进入川中。”
  狼骨唐泉负手踱了几步,道:“红白二教僧侣与二十八座喇嘛寺的喇嘛就算当真已经入
川,又怎能证实已为神龙所用?”
  灰衣人轻轻哼了一声道:“数百年以来,从无红白二教以及西域喇嘛入侵中士的记载,
除了受神龙指使而外,再也找不出其他原因……”
  目光炯然一转,又道:“在下本来亦只存疑而已,其后也是由西疆神龙以僧人自居的这
一点方才悟到的。”
  彭老帮主有些忧心冲忡的轻吁一声道:“果尔如此,这般一股不可抗卸的庞大力量,难
怪西疆神龙会突然离去了!”
  长白郭以昂爽然一笑道:“彭老帮主这话多少需要修正,若说不可忽视,自是正理,但
如说不可抗卸,却未免形容过甚!”
  彭老帮主方欲答言,狼骨唐泉却接口大笑道:“热闹热闹,当真是一场正邪大聚会,大
约比两百年前的‘潼关大宴’还要热闹一些。”
  金刀谷三木低沉的一笑道:“两百年前的‘潼关大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正邪决战,
但今天的情形,似乎不能与两百年前相比!”
  彭老帮主点头道:“西疆神龙、青海赵宫凡、苗疆血魔、海南毕伯衡,至少仍然貌合神
离,各存私心,这些邪道巨擎之间,似乎没有合作可言!”
  唐泉目光转动,慢悠悠的道:“我们之间,难道就能合作?”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唐兄快人快语,可谓一针见血!”
  灰衣狼骨两人轻轻数语,点明了群雄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
  灰衣人笑声一收,沉凝的道:“诸位先请入谷,在下暂时别过了!”
  说罢双肩微动,就要离去。
  金刀谷三木忙道:“时兄留步。”
  灰衣人神色一怔道:“谷大侠有何见教?”
  谷三木平静的一笑道:“金刀之会,乃是那彤云仙子所邀,姑不论彤云仙子是个何等样
的人物,以在下之金刀来邀集正邪群雄开金刀之会,这是件荒唐而又滑稽的事……”
  目光一转,沉凝的接下去道:“西疆神龙说得不错,凡事该处于主动,岂可受人摆布,
在下若是依言入谷,听命于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安排,岂不成为后世武林中的千古话
柄……”
  灰衣人微笑道:“这是谷大侠的事,与在下并无关连,谷大侠留住在下又是何意?”
  谷三木忽然探手取下背后金刀,有些慨叹的擎在手中轻轻一摇,道:“二十余年来,多
少灾祸,多少烦恼,多少纠纷与恩怨,都是由这柄金刀而起,如今这位彤云仙子又复开起这
场金刀之会,正邪群雄粉至沓来,极一时之盛,更显出了这柄金刀向为各方所瞩目……”
  灰衣人淡然一笑,接口道:“这也并不尽然。”
  长白郭以昂同意的道:“与其说为了金刀,毋宁说为了难得的正邪之聚。”
  谷三本点头含笑道:“诸位俱属宇内名流,当代高手,自然不会单单为了这柄金刀来践
此约……”
  话锋微顿,目光四转,只见郭以昂,灰衣人以及狼骨唐泉等人多少均有愧赧不安之色。
  谷三木爽然一笑,续道:“但邪道诸魔却对金刀垂涎三尺,而且,彤云仙子定在谷内的
金刀之会,在下偏要在谷外举行,将金刀之谜公诸于各位面前。”
  唐泉首先接口道:“好主意,谷兄此举,不愧侠风,在下敬佩得很!”
  郭以昂肃然道:“谷大侠可以就此远离九顶山,既不必公开金刀之谜,也不必参加金刀
之会。”
  谷三木摇头一笑道:“郭兄金玉良言,足见肺腑之诚,但郭兄认为我能么?”
  郭以昂微吁一声道:“昔日少林退敌,冒名订约,致使谷兄蒙难西疆,在下深以为憾,
故而……”
  谷三木坦然笑道:“郭兄太客气了,郭兄肯冒贱名,是在下之乐,其实,在下与西疆神
龙以及诸邪之间,早已结下了难解的怨隙!”
  郭以昂也一笑道:“如此说来,金刀之会,倒是谷兄了结恩怨的一个机会了?”
  谷三木平静的道:“正是如此,老实说,这位彤云仙子真是解人,在下早就希望能有这
样一次正邪之聚,把二十余年来的是非恩怨结算清楚,一直苦无良策,想不到这位素未谋面
的彤云仙子却做到!”
  唐泉接口笑道:“这是武林中的千古盛事,但在下却觉得有些不妥!”
  谷三水道:“如何不妥?”
  唐泉笑道:“彤云仙子虽未谋面,但她能邀来正邪群雄,可见她不是平凡之人,方才素
柬迎客,别具一格,更可知她并非故露神秘,而是对我等动静了如指掌,难道她能容尊驾在
谷口开这金刀之会么?”
  谷三木豪笑道:“认真说来,这是在下早就预定的一着,就算是对她的一种挑战吧!”
  唐泉颔首一笑道:“妙,这不但是对彤云仙子的挑战,而且是对邪道群魔的挑战……”
  目光向谷三木与杜天林一掠,又道:“但以眼下而论,金刀似乎共有两把!”
  谷三木凝重的道:“在下正要澄清此事……”
  转向杜天林投注了一眼,道:“兄弟,掷刀过来!”
  杜天林轻应一声,拔刀出鞘,抖手掷来。
  狼骨唐泉以及长白郭以昂等见状却不由呆了一呆。
  原来杜天林掷刀的手法十分怪异,那柄金刀不论是真是假,份量都不会太轻,但杜天林
抖手掷刀,却轻得像是一柄纸刀,一起一伏,飘飘而至。
  这使众人很自然的联想到了彤云仙子迎客的素柬,所不同的一个是化重为轻,一个是化
轻为重。
  狼骨唐泉面现讶色,不自然的摇了摇头。
  谷三木待杜天林假刀掷到,方始金刀出鞘,刷的一声,向掷来的假刀砍去!
  但见金光大振,寒芒耀眼,在场诸人俱皆感到一阵凛然寒意。
  同时锵的一声大响,杜天林掷来的假刀已经断为两截,落在地上。
  谷三木轻轻一笑道:“金刀只有一柄,真假已经判明……唐兄接刀!”
  金刀出手,掷向狼骨唐泉。
  唐来接刀在手,不由大感意外,怔了一阵,方道:“谷兄……,这是何意?”
  谷三木坦然一笑道:“当世之中,流传的上古神兵不下十余件之多,如干将莫邪双剑,
青龙紫凤双刀等等,较之这柄金刀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当世武林偏偏却对这柄金刀独垂青
睐,自然,这不是金刀本身的价值……”
  目光缓缓一转,接道:“而是藏于金刀之内的‘达摩真谜解’!”
  狼骨唐泉一向惆傥不群,但现在却像是变成了一个失魂落魄之人,手擎金刀,有些不知
所措。
  空明大师双目平视,轻轻诵了一声佛号,郭以昂、灰衣人等面色沉凝,俱无一言。
  谷三木目注康泉,微微一笑,道:“在下拟烦唐兄打开金刀,取出达摩真谜解,公诸同
好之前。”
  唐泉摇头一笑道:“这事近乎荒唐,达摩真谜解乃是达摩老祖手创的千古绝学,这柄金
刀一直在谷大侠手中,难道你对它毫无觊觎之心?”
  谷三木点头道:“在下不是圣者,自然也有一窥绝学之意。”
  唐泉手持金刀,冷冷一笑道:“那么谷兄此举,未免存心相戏,达摩谜解只怕早已不在
金刀之中了!”
  谷三木慢悠悠的笑道:“唐兄是说达摩真谜解已入谷某之手么?”
  唐泉愤然作色道:“这是三岁孩童也能料到之事,唐某又岂是受人戏弄之人!”
  锵然一声,将金刀掷于地下。
  谷三木不在意的道:“达摩真谜解乃是千古绝学,佛门至高无上的心技之法,试问在下
奔走中原,被困西疆,迄至目前为止,可曾展露过此种佛门绝技!”
  唐泉不屑的道:“含而不露,故隐绝学,又有谁能看得出来!”
  谷三木爽然一笑道:“这也难怪唐兄起疑,但在下还有两点说明,可以为证……”
  话锋微顿,徐徐接下去道:“若想取出达摩真谜解,只有两个辨法,第一,用烈火融熔
金刀,须历七七四十九日,待刀锋尽熔,柄身分离,藏在刀柄与刀身之间的达摩真谜解即可
自动跳出,第二,须用大力将刀柄与刀身拉开……”
  唐泉仍是冷冷的道:“谷大侠纵横武林,神功盖世,难道没有拉开过么?”
  谷三木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力有未逮,正想借重唐兄!”
  唐泉略一忖思,一俯身又将金刀拣了起来。
  只见他淡然一笑道:“如果谷兄之言属实,在下愿意一试。”
  当下横刀胸前,右手握住刀柄,左手牢握刀背,缓缓运力。
  众人屏息宁神,目光俱皆凝注在唐泉脸上。
  唐泉神色由松而紧,全付功力渐渐贯注于左右双手之上。
  要知唐泉不但武功盖世,而且博学多能,心计才智也是第一流的,对那柄金刀,他早以
估量清楚,就算那是实心之物,在他全力抽拔之下,也会为之断折,故而方才慨允动手。
  殊料金刀纹风不动,直到唐泉全付功力用尽,仍是丝毫未变。
  只见他面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由青转白,双目外突,暴射出两股骇人精芒,衣袂则
澎涨如鼓,双手开始抖颤,隐隐有一阵风雷之声。
  但最后却见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功力尽卸,汗珠由面颊上滚了下来,颓然住手道:
“在下无此大力!”
  苦笑一声,将金刀轻轻的交还到谷三木的手上。
  谷三木郑重的道:“唐兄总该相信在下虽佩带此刀二十余年,并未发掘出金刀之谜来了
吧?”
  唐泉无力的点点头,退了开去。
  谷三木转头一笑道:“诸位有何高见?”
  无人开口……。
  谷三木沉凝的又道:“在下倒有一个辨法。如想取出达摩真谜解,只有合众人之力为
之……”
  当下反握刀背,将刀柄递到了空明大师手上。
  空明大师诵声佛号道:“谷施主难道要老衲……”
  谷三木截断他的话锋笑道:“事关佛门遗学,大师难道不愿尽一臂之力?”
  空明大师又轻轻诵了一声佛号,缓缓出手,握住了刀柄。
  彭老帮子长身而起,右臂搭在了谷三木右肩之上,而后是长白郭以昂,狼骨唐泉,相继
连在了彭老帮主的身后。
  在空明大师的一方,则有灰衣人与杜天林,形成了一三一四的局面。
  谷三木沉声道:“诸位用力!”
  众人不稍迟疑,各出全刀,向后拉去。
  联合七位一流高手,力道足以开山填海,虽然眼下是力扯金刀,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威
势,但激荡旋滚的气流,却也形成了一片漩涡,沙石飞滚,隆隆有声。
  就在飞沙走石之中,但听一阵龙吟股的铮然大响,金刀的刀柄与刀锋终于应声分成二
段。
  众人倒吸一口大气,收步站稳,不约而同,一齐拥了上来,围成一个圆圈。
  空明大师手握刀柄,刀锋则在谷三木手中。
  在两人中间的地上,有一面金牌落了出来,正是嵌在金刀之中的东西。
  狼骨唐泉手快,一摄一吸之间,那金牌已拈在他的指锋之中。
  众人近在咫尺,对那金牌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上面有四行篆体小字,是:
  “龙飞九天
  虎落平阳
  风啸五岳
  云海苍茫”
  除此而外,一无所有。
  唐泉迅快的将金牌翻了过来,但见背面光滑平整,再无一字。
  众人相觑无言。
  唐泉呵呵一笑道:“这算什么名堂?”
  那金牌无力的从他指缝间滑了下来,当的一声,掉进山石堆中。
  彭老帮主却迅速的捡了起来,揣入衣袋之中。
  唐泉神色微动,瞧了他一眼道:“彭帮主捡它何用?”
  彭老衣主从容一笑道:“老朽是化子出身,这种黄白之物,正是梦寐以求的东西,自然
视同拱壁!”
  唐泉踱了几步,仰天大笑道:“千古漫天一大慌,想不到这位达摩老祖倒是风雅之人,
把玩笑开到了后世武林的头上……”
  但他随之声调一沉,道:“这金刀当真是达摩老祖所铸?这个牌当真是他所留,金刀之
谜与达摩真解为何盛传于世……”
  金刀之谜已解,但却也等于没解,相反的,疑问似乎更深了一层。
  谷三木满怀茫然,这金刀究竟来自何处,他已无从记忆,唯一能说的仿佛这是家传之
物,也许他的爹爹杜任左能够追本溯源,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杜任左又在何处。
  忖念之间,不由把目光投注到杜天林脸上,此时方才发觉杜天林也正沉凝的向他呆望。
  一阵呼啸的山风使众人神志为之一清。
  七绝谷中仍是云雾深沉,风声呼啸,虽然天光大亮。但在两壁夹峡的谷道之中却似乎没
有什么两样。
  那宽仅数尺的谷口,一片黝黑,竟仿佛是一双上古巨兽所张开的血盆大口。
  谷中除了有如鬼哭狼号的呼啸风声之外,却听不到其他的声息,群雄在谷中力断金刀,
是否已为彤云仙子所见,不得而知,但却不见她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也未将离去的西疆神龙
等人引来。
  唐泉转目四射,自嘲的一笑道:“为天下注目的金刀之谜,看来已是一文不值,为正邪
群雄关切的金刀之会,想不到也是如此的乏味,令人意与索然。”
  谷三木淡然一笑道:“也许这只是一个开始!”
  狼骨唐泉轻松的笑笑道:“开始也好,结束也好,在下要暂时告别过了。”
  身形转动,扬长而去。
  郭以昂神色沉凝的目注唐泉离去,摇摇头道:“同行无益,在下也告辞了了”
  纵身跃起,疾掠而去。
  最后告辞的是灰衣人,顿刻之间,留在谷中的只剩了谷三木,杜天林,空明大师与彭老
帮主四人。
  谷三木目光四外一转,悄声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
  彭老帮主接口道:“谷大侠言之有理,我们易地而谈!”
  当下四人迅快的退向谷口左侧,转入了一片密林之中。林中树木茂盛,是匿身的最佳处
所。
  谷三木面色凝,向空明大师双拳一拱,肃穆无比的道:“大师佛门高人,对眼下局面可
有高见?”
  空明大师通佛道。“正邪相聚,各不相容,这是场空前大劫。”
  微微一顿,又道:“谷施主何不先收回金刀?”
  原来一分为二的金刀,仍然分别握在谷三木与空明大师的手上。
  谷三木轻轻点头,将刀身凑了过去。
  你看金刀分时不易,合时却简单得很,但听咔嚓一声轻响,金刀又复合而为一。
  空明大师郑重的将金刀递到谷三木手上,道:“金刀之谜难解,但金刀仍属千古利器,
谷施主金刀在手,神威更胜当年。”
  谷三木接到手中,慨然一叹,却转送到杜天林手中,道:“兄弟,这金刀今后是你的
了。”
  杜天林推拒道:“不,盖世金刀,横扫中原,大哥与金刀已是不可分离……”
  谷三木打断他的话道:“此刀乃爹爹所有,为我们杜家家传之物,不应由为兄独用,何
况,以眼下造诣而论,兄弟已经远胜为兄,所以,这金刀……”
  杜天林着急的道:“这也不能算大哥让出金刀的理由。”
  谷三木沉声道:“至少还有一件原因,寻找爹爹下落,应付正邪群攻,对付彤云仙子,
兄弟要负此重任!”
  杜天林疑注着谷三木,为他双目中的神色所屈,情不自禁的把金刀接了过去。
  空明大师双目神光湛然,含笑道:“谷施主认为金刀之谜当真是一桩漫天大谎么?”
  谷三木摇头道:“自然不是,至少舍弟的……”
  空明大师颔首道:“不错,令弟已将达摩真谜解中的第三部分习成,这种佛门至高无上
的练气养力之学,也是达摩真谜解中最重要部分……”
  轻宣一声佛号,低沉的接下去道:“但另外刀剑拳掌两部分在于何处,老衲却一无所
知……”
  彭老帮主接口道:“刀中金牌的四句话,诸位可还记得?”
  杜天林应声道:“龙飞九天,虎落平阳,风啸五岳,云海苍茫……这其中似乎没有什么
意义。”
  彭老帮主沉凝地道:“但老朽认为并不是玩笑之言,而且‘达摩真谜解’就隐于这四句
诗中!”
  空明大师点头道:“彭老帮主说的是,如能将这四句诗参透,也许就能找出全本达摩真
谜解!”
  谷三木叹口气道:“千古秘笈,得失自有天定,在下却认为……”苦笑一声,住口不
语。
  空明大师投注了他一眼,道:“谷施主何不尽言?”
  谷三木把目光移到杜天林脸上,一字一顿的道:“我认为这与爹爹有关!”
  杜天林震了一震,点头道:“为了爹爹的下落安危,我发誓要揭开此谜!”
  彭老帮主目光转动,道:“但贤昆仲有一个可怕对手,那是唐泉,以唐泉的机智狡猾,
只怕他早已将那四句诗牢记心中,并且也必然知道那是获得达摩真谜解的妙论。”
  杜天林连连点头道:“彭老前辈所见极是,但在下认为可怕的对手至少有三,另外两人
是彤云仙子与西疆神龙。”
  空明大师佛号连喧地:“杜施主年纪轻轻,卓见不凡,但老衲还有一段秘辛要说与贤昆
仲知道……”
  四外看了一遍,方道:“那彤云仙子老衲曾与她有过一些纠葛。”
  杜天林接口道:“可有老禅师误饮了大漠毒泉之水而又获救之事?”
  空明大师投注了他一眼道:“老衲与唐泉在凌云古刹交谈之言,想必杜施主都已听到
了!”
  杜天林笑笑道:“请老禅师恕罪,只为……”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老衲虽与唐泉谈过,但却保留了另一件交往之事,那彤云仙子曾
经到过中原。”
  杜天林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空明大师沉凝的道:“大约在一年半之前,那是一个雨后黄昏时分,老朽正在黄云山烟
霞洞前的一株虬松之下跌坐养息,默思如何回返少林,整顿门下弟子之事……”
  他双目微瞑,似在整理一下思绪,接下去道:“那时已经日薄崎峨,暮蔼深沉,老衲遥
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着农夫装束的老人走了过来。
  山间本多住户,老衲并未在意,但当那老者逐渐走近之时,老衲忽然有觉有些不对。
  因为一来山间都是猎户樵子,没有耕田的农夫,这种老农夫打扮的人,平日可说从未见
过,一则是那老者双足似乎不沾地面,这是武林中多年来未见的‘凌虚步’,显然这老人是
一位了不起的武林高人。”
  彭老帮主忍不住接口道:“这人究竟是谁?”
  空明大师笑笑道:“这正是老纳当时苦思不解的问题,头戴斗笠,身着农装,而具有
‘凌虚步’这种神功的老人,在武林中该是耳熟能详的人物,但当时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直
到他展露了另一手神功之时,老衲方才恍然大悟……”
  彭老帮主没有开口,目光却迫切的瞧着空明大师,等他再继续说下去。
  空明大师低低的道:“老衲虽想不起他是谁来,但只凭那一手‘凌虚步’已使老衲的一
颗心悬了起来,当时老衲的意念有千百种之多,但决定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装做一个平凡
的苦行僧人,视若不见。
  自然,这并没有用处,那老者的目标正是老衲,已经一步步接近,最后终于在老衲面前
停了下来。
  老衲情知必有一场麻烦。但仍故装糊涂,瞑目默坐,轻诵佛号。
  那老者并来开口,在老衲面前站了莫有半盏茶时光,而后嘿嘿一笑,轻轻地点出一指!
  老衲当时心头大震,因为那老者点出的一指虽则轻柔无声,但在老衲面前的一块尺许见
方巨石应手而碎……”
  彭老彭主讶然道:“苍鹰点,莫非大师遇到的是天山刘老?”
  空明大师点头道:“那一记苍鹰点立即使老衲恍然悟到他就是天山刘凡,不由使老纳悬
起的心更加绷紧了。”
  目光向三人扫了一眼,又道:“除了杜施主而外,谷施主彭老施主想必都知道这天山刘
凡是个外貌和善,实则心地狠毒到了极点的老魔,杀人之时必是面含微笑,故而又有笑面神
魔之称!”
  彭老帮主插口道:“老朽想起一件事来,这天山刘凡不是据说三十年前已在天山镜池被
天雷击毙了么?”
  空明大师苦笑一声道:“老衲在一年半之前,在黄云山烟霞洞前遇到了他,这段传言自
是不攻自破了!”
  彭老帮主点点头道:“而后呢?”
  空明大师续道:‘老纳当时故作吃惊的啊了一声,显露出一付惊慌之状,这惊慌一半是
出于假装,一半也是出于实情,当时只希望他认不出老衲是少林掌门,及早离去。’
  但这笑面神魔却大笑道:“堂堂的少林掌门,难道被老朽的一指吓着了么?……
  老衲的一颗心立时沉了下去,原来他早已知悉了老衲的身份,既是瞒骗不过,老衲只
好,站起身来道:‘刘老施主归隐已久,不知何故出山?’
  笑面神魔笑道:‘老朽在天山呆得腻了,出来活动活动手脚。’
  那阵阵的笑声像一支支的利箭直射老衲心头,使老衲浑身都不自在。”
  杜天林一旁听得不禁微微发呆,因为空明大师的武学,至少不在狼骨唐泉之下,但听空
明大师言中之意,对那笑而神魔却是十分畏惧,如此看来,只怕他比西疆神龙等人还要高强
多多了。
  只听空明大师徐徐接下去道:“老衲当时只希望摆脱开他,故而诵声佛号道:‘老衲已
禅位有年,如今在此山清修,荒山古洞,无物奉客,刘老施主……’
  老衲话未说完,笑面神魔却哼了一声,截口道:‘你在下逐客令么?’
  老衲陪笑道:‘刘老施主误会了,老衲怎敢!’
  笑面神魔隐隐的瞧了老衲一眼,道:‘空明,老朽此来黄云山,为的就是找你。’
  老衲震了一震,道:‘不知刘老施主有何见教?’
  当是老衲心头却在不住打鼓,这位息隐了数十年,传闻已死,却又东山复出的老魔,竟
打听出老衲的落脚处,而又专承前来,会能有什么好事?
  果然,笑面神魔开门见山的道:‘老朽复出江湖,人手不足,想请你拨借六十名少林武
僧助助声势。’
  老衲当时大吃一惊,只好陪笑道:‘刘老施主说笑了,当年刘老施主名震江湖,一向是
独来独往,久隐复出,自然声威更胜往昔,敝派僧侣,如何放得到刘老施主眼中?’
  笑面神魔冷哼道:‘当年老朽就是因为没想到这着高棋,方才被人以邪魔视之……’
  老衲抢着接口道:‘刘老施主当世奇人,又岂在乎世俗之言的毁誉?’
  这笑面神魔实在是个难缠的邪道巨擎,他冷冷的一笑道:‘老朽在乎得很,少林一派是
当世几大宗派的魁首,也是佛门正宗,只要有六十名高僧随侍老朽左右,听候调遣,老朽将
成为世人尊敬的侠中之侠。’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衲身为少林一代掌门,如何能使少林一脉受此屈辱,当下沉声道:
‘刘老施主此言差矣,一个人的声誉,绝不是借助于他人就能建立起来的。’
  笑面神魔隐笑道:‘老朽不与你讨论这些,只问你对老朽的要求做何答覆!’
  老衲只好道:‘老衲业已禅位,对少林一脉的事,已经无权过问……’
  但老衲的话却被他的笑打断,如果三位听到过夜间的鸿袅鸣声,就可以想像出他的笑声
是如何难听了。
  老衲知道,这是他要动手杀人前奏,自然,老衲不会俯颈就戮,也暗暗运聚菩提神功,
准备与这老魔放手一搏。
  然而老衲心中有数,相搏的结果必然是老衲横死当场,绝难幸免……”
  彭老帮主插口道:“请怒老朽先问一问,大师是说彤云仙子之事,还是说笑面神鹰之
事?”
  空明大师凝重的一笑道:“老衲就要说到了,就当老衲存了必死之心,准备与笑面神魔
放手一博之际,彤云仙子却像奇迹一般出现了……”
  话锋一转,又道:“在诸位心目中,彤云仙子必是一位惯用心机,善于把握人类心理与
弱点,才华横溢的女孩于,对么!”
  彭老帮主含首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然而单以传柬邀请金刀之会的这一点上,老
朽的确是如此想法。”
  空明大师摇头道:“不然,据老衲所知,她实在是一朵武林奇葩,神技绝学,已达超凡
入圣之境!”
  彭老帮主没有开口,神色间却变得一片肃穆。
  空明大师继问道:“笑面神魔心狠手辣,枭笑之声一收,就要施出他的歹毒绝技苍鹰
点,但彤云仙子的出现,却使他悠地停了下来。
  彤云仙子的美艳,丰神,实在都有一种使人夺目神移的魅力,以笑面神魔的修为自然不
致于为她所迷,但他却不能不奇怪这荒山之中为何会有这种衣着华丽,美艳绝伦,与婀娜多
姿,仪态万千的少女?
  笑面神魔虽不认得彤云仙子,但老衲是认得的,因为她曾是老纳的救命恩人,不论当时
情势如何恶劣,老衲总要打个招呼才是。但彤云仙子眸光转动之间,却投给了老衲一瞥不要
开口的暗示,那真是一双会说的眼睛,不但从容大方,不着痕迹,而且用意明显,一望即
知,当然,笑面神魔是不会看得懂的。
  老衲随即故装不识,静候发展。
  只听笑而神魔冷冰冰的喝道:‘女娃娃,你是从那里来的?’
  彤云仙子似是有意调讽他一下,娇媚的一笑道:‘这话问的怪了。’
  老衲当是实在替她暗捏一把冷汗,头戴斗笠,身着老农衣着的笑面神魔,表面上实在看
不出一些特别,但他喜怒无常,一经反脸,彤云仙子立刻就有丧命之忧……
  笑面神魔怔了一怔,道:‘老朽怎么问的怪了?’
  彤云仙子一派天真的道:‘应该我问你是那里来的才对,这地方我每天要来两次,从来
就没看到过你。’
  笑面神魔瞧着她道:‘你就住在这山里?’
  彤云仙子道:‘只是暂时的,我们是来避暑的。’
  笑而神魔虽然已是年逾百龄,经多见广的老魔,但彤云仙子的美艳丰神,仍然对他起了
不少影响,只听他哈哈笑道:‘怪不得你一点都不像山里的女娃,老朽敢说找遍黄云山也找
不出像你一半的美人儿来。’
  彤云仙子笑道:‘你太夸奖我了。’
  笑面神魔认真的道:‘老朽从来不喜欢夸奖别人,夸奖你是因为你实在值得夸奖,你真
像……真像……’
  彤云仙子露着天真的笑容,花枝乱颤的道:‘我像什么?’
  笑面神魔终于道:‘你就像月殿嫦娥,也许月殿嫦娥都比不上你……对了,你来做什么
呢?’
  彤云仙子娇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们是来避署的。’
  笑面神魔怔了一怔:‘我是说现在,天色晚了,你一个人出来遛达,难道不怕……’
  彤云仙子却伸手一指老衲道:‘我是来找他的。’
  笑面神魔白眉一皱道:‘姑娘是金枝玉叶,花朵一般的美人,找这又老又丑的和尚做什
么?’
  彤云仙子笑道:‘我是找他学佛的。’
  笑面神魔摇摇头道:‘姑娘不该学佛,该学琴棋书画,赋诗填词,甚至学学针线女红,
缝衣绣花也比学佛好。’
  彤云仙子一本正经的道:‘但我偏偏喜欢学佛。’
  笑面神魔的笑声变了音调,冷冷的道:‘可惜你学不成了,就算要学,也得另外找个和
尚!’
  这是他要翻脸的前奏,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老衲的一颗心立刻又悬了起来。
  彤云仙子却是从容无比,嘻嘻笑道:‘为什么呢?’
  笑面神魔指着老衲,一字一顿的道:‘这老和尚大限已至,就要圆寂归西了!’
  彤云仙子摇摇头道:‘我看不对。’
  笑面神魔一怔,旋即两眼一瞪,怒道:‘怎么不对?’
  彤云仙子笑道:“因我会看相。”
  笑面神魔呆呆地瞧了彤云仙子约有一盏热茶时间,摇摇头道:‘既然你会看相,一定也
是个在江湖上混的女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倒是老朽看走眼了……你看出了些什么?’
  彤云仙子一本正经的指着老衲道:‘他“紫微”射“天庭”,正交旺运,倒是你……
“晦星”犯“中宫”八成要倒霉!’
  笑面神魔的笑声更加隐骛,但也似乎强压着满腔怒气,叫道:‘你替自己看相没有?’
  彤云仙子娇媚的笑道:‘每天对镜梳妆,就算不想看也会看到,这还用问么?’
  笑面神魔哼道:‘那么你的运气如何?’
  彤云仙子摇摇头道:‘不算太好。’
  笑面神魔大笑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可是有血光之灾,丧生之危?’
  彤云仙子笑道:‘如果有那么严重,我还敢出门么,只是有些小麻烦,会遇到一两个讨
厌的人而已,在相法上来说,这叫做“犯小人”!’
  笑面神魔老脸铁青,沉声喝道:‘女娃儿,老朽如果是五十年前的脾气,今天必叫你横
尸当地,但现在,老朽不想杀你,你快些躲开,躲得越远越好。’
  彤云仙子哼道:‘我说过是来跟这位老师学佛的,为什么你叫我躲开!’
  笑面神魔怒道:‘你别装傻,如果你不躲开,老朽就叫你跟他同返极乐。’
  彤云仙子柳眉锁了起来,道:‘你这样凶么?’
  笑面神魔突然出指一拂,在彤云仙子面前的一块巨石上点了一点。自然,他展露的是
‘苍鹰点’。
  那巨石应指而碎,石屑崩落四周。彤云仙子拍佛着扑到她面前的石粉,笑道:‘好玩,
好玩,你这是什么法术?’
  笑面神魔咬牙道:‘这不是法术,而是真才实学,最厉害的独门功夫。……如果你再不
走开,老朽就要试试你的脑袋有没有这石头硬了!’
  彤云仙子却不在意的笑道:‘你试吧!’
  她这种似天真而却凌厉无比的话锋,几乎使笑面神魔不知所答,当下只见他咬牙道:
‘你不怕死?’
  彤云仙子道:‘你这么大年纪,别再喜欢说大话吓唬别人,这些戏法我见得多了,什么
“大卸八块”、“点石成金”、“钢针刺骨”、“生吞一剑”,看起来蛮好玩,其实都是假
的,说穿了—文不值!’
  笑面神魔顿足道:“气死我了!”
  彤云仙子笑道:‘像你这种岁数的人,再活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要死就死吧!’
  笑面神魔终于又发出一串枭笑,咬牙道:“世事不由人,老朽再度出山,原本就要先杀
一个鼎鼎大名的武林人物,料不到第一个死在老朽手中的却是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右臂一振,‘苍鹰点’直指彤云仙子前胸。
  彤云仙子毫不在意,翠袖一扬,迎了上去。
  空明大师收住了话锋。
  不但彭老帮主为之动容,谷三木、杜天林同样的听得出神不已。
  彭老帮主忍不住道:“结果呢,大师为何停了下来?”
  空明大帅白眉微动,沉凝的道:“结果实在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可说的,若干年来,没
有人能接得下‘苍鹰点’,就算接得下,也没有人能够不受重伤,彤云仙子敢于向笑面神魔
挑战,轻描淡学的接他一招,这是武林中的千古奇观。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越是神奇的
事,越发显得不平凡,这千古难见的一击,不过仅是两人各自挥了挥手而已……”
  彭老帮主急道:“那彤云仙子果然接下了笑面神魔的一记‘苍鹰点’而毫无受伤?”
  空明大师点点头道:“没有……”
  双目微瞑,忖思了一下,又道:“老衲当时看得清楚,敢说连两人身边的野草也没有动
上一动,这千古难见的一招,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笑面神魔当时是什么表情,老衲不得而知,因为那时他正是背向老衲。
  但他一直站在彤云仙子面前,良久良久,都没有移动一下。
  彤云仙子也收敛了笑容,凝重得像一尊塑像,也是一直没有开口,没有移动。
  大约过了顿饭时光,方见笑面神魔一字一顿的道:‘请教姑娘芳名?’
  彤云仙子也一字一顿的道:‘楚无双。’
  那时老衲方才知道她的名子……”
  彭老帮主喃喃的道:“楚无双……这名字陌生得很……”
  空明大师点点头道:“老衲当时就一直为这名字发怔,左思右想,却总是想不出一点端
儿。
  然而笑面神魔对这名字却有了反应,只听他仰天一阵狂笑道:‘难怪,难怪……’
  微微顾了一倾,又道:‘楚仙子还愿意再见老朽么?’
  彤云仙子坦然笑道:‘随时随地。’
  那笑面神魔再也没说什么,仍然运起‘凌虚步”,一摇一摆的走了。
  老衲当时的确倘恍如梦,以致大失常态,彤云仙子走到老衲面前之时,老衲还是有些痴
痴迷迷。
  彤云仙子笑向老衲道:‘那个不讲理的老家伙走了,禅师还在发怔么?’
  老衲不由脸红耳热,哺哺的道:‘多谢仙子二次相救。’
  彤云仙子不在意的笑道:‘老禅师别这样客气,些许小事,算不了什么。’
  老衲当即问道:‘不知仙子驾临中原,为了……”
  彤云仙子淡淡的笑道:‘小女子久慕中原文物,不过来游历游历,开开眼界,另
外……’
  面色微变,停顿了许久,方才接下去道:‘则是算算旧帐报报前仇!’
  老衲大为吃惊,急道:‘仙子也有仇人?’
  彤云仙子银牙咬紧道:‘不但有,而且都是不共戴天的,这笔债,他们都该还了!’
  老衲试探的道:‘不知仙子的仇人是……’
  彤云仙子却又恢复了原有的笑容道:‘说多不算太多,若是把名字一个一个念起来,实
在麻烦的很,老禅师还是不问也罢!”
  从那时起,老衲就知道武林中大劫将启,已是无可避免的了!”
  杜天林一面听空明大师述说,一面脑海中闪动着楚无双的影子。
  在贺兰院的一切遭遇,历历如在目前。只听彭老帮主道:“这样看来,彤云仙子的金刀
之会,当真是有坑尽正邪群雄之意?”
  空明大师叹口气道:“到目前为止,这彤云仙子的一切,依然是一个难解之谜,谁知
道,它会发生些什么事?”
  彭老帮主忖思着道:“大约那笑面神魔也会来到鬼门峡了?”
  空明大师点头道:“这是很可能的事。”
  彭老帮主双条白眉几乎挤到了一齐,又忖思了一下道:“老朽想起一件事来,一年前冀
北齐家堡忽遭天火,上上下下二十余口葬身火窟,竟没有一人逃得出来,这件事……”
  空明大师应声道:“不但这件事,那天狼寨的天狼九魁中毒而亡及洞庭帮李老帮主一家
七口落水惨死,这些事只怕与她都有些关连!”
  杜天林又想到了贺兰院的大火,何曾又有一个人逃了出来!
  只是这件事不过发生于数日之前,空明大师与彭老帮主也许还没有听说而已!
  谷三木接口道:“莽莽武林,也该有这等一次大变了……”
  转向空明大师道:“大师与彤云仙子已有两次接触,难道这对她的来龙去脉,一点也看
不出来?”
  空明大师轻诵一声佛号道:“除了漠北的彤云宫之外,老衲再也摸不到一点头绪,就连
彤云宫也是一个难解之谜,如非是新而成,就是从无人知,从无人到的地方,至于她因何与
那么多人结仇,以及她的身世来历,武功渊源,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谷三木苦笑一声,道:“这正如狼骨唐泉之言,热闹的确是热闹到了极点……”
  目光一转,又道,‘那么大师对这位彤云仙子的评价又是如何!”
  空明大师长吁一声,道:“老衲对她有一个十分恰当的比喻,她就她像用来治愈老衲中
了大漠毒泉的‘黑心花’,虽能解除剧毒,但本身却也含有剧毒,黄花红茎,美极艳极,但
它却有着黑色的花心,那是足以致人于死的东西。”
  谷三木惊然道:“大师的比喻对极了!但大师……”
  空明大师苦笑一声道:“老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那彤云仙子既有含蓄保留之意,老
衲自是不便深问。
  但当时老衲所住的烟霞除了一张蒲团之外,再无长物,如何接待这位恩人,使老衲大费
踌躇:幸而她自己解决了这个难题。她淡然一笑道:‘我要走了!’
  老衲只好道:‘仙子行踪何处,不知今后……’
  彤云仙子一本正经的道:‘我最钦敬的就是佛门高僧,心如明镜,不染丝尘,能够结识
大师,以经足慰本生了……’
  老衲不敢接受这样的恭维,正想谦逊几句,彤云仙子却又说下去道:‘小女子来到中
原,总是人地两疏,今后也许还要老禅师照顾呢。’
  老衲忙道:‘不敢不敢,但如有用到老衲之处,老衲无不尽力而为!’
  但老衲心中却不住打鼓,老衲并非受恩不报之人,但如她挟恩迫使老衲去做违背侠道之
事,老衲就不知该要怎样应付了。”
  彭老帮主入神的道:“她可对大师有所要求?”
  空明大师摇头道:“老衲的担心是多余的,彤云仙子一点要求也没有,就那样走了,但
数日前来贴之上,她却写明了要老衲来七绝谷超渡亡魂……”
  彭老帮主吁口气道:“这简直形同儿戏。”
  空明大师喟然道:“不错,但老衲既有前言,自是不能不来,就算没有前言,站在敝派
掌门的立场,老衲也不能不来。”
  谷三木长身而起道:“天色已经大亮,依老禅师之见,我们该何去何从?”
  空明大师道:“老衲将由旁入谷,静候变化。”
  谷三木慨然道:“大师该动身了。”
  空明大师微微颔首,合掌诵佛道:“各位保重。”
  黄袍飘闪,向林外走去。
  谷三木并不徵求杜天林同意,转向彭老帮主道:“愚兄弟也向彭老帮主告辞了!”
  彭老帮主怔了一怔道:“那彤云仙子为友为敌,姑且不论,单是西疆神龙与他所连接的
西域群僧,就是一股难缠的力量,老朽虽无大用,但对贤昆促总可值一臂之力!”
  谷三木一笑道:“彭帮主的好意,在下感激万分,若有求助于彭帮主之时,在下自会设
法连络,但现在,还宜暂时分手为妙!”
  彭老帮主忖思了一下道:“既然谷大侠坚持如此,就暂时分开也好。”
  谷三木拱手一礼,与杜天林继续向林木深处走去。
  甫出数丈之外,谷三木却停了下来道:“兄弟,咱们两人也该分开了。”
  杜天林怔了一怔 道:“大哥,你疯了,眼下危机重重,强敌四伏,你我是亲兄弟,怎
么能在这种时候分手?”
  谷三木凝重的道:“兄弟,我何尝不知道,但是至少有两点重要的理由……”
  杜天林困惑的道:“只要大哥理由充分,兄弟就听你的话。”
  谷三木道:“金刀之秘,对你我二人来说,都不是十分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它关系着父
亲的下落……”
  声音放得低低的道:“你不认为这彤云仙子的一切情形与少林,以及爹爹和金刀之谜都
有一种微妙的关系互相么?”
  杜天林转转眼珠道:“大哥说得对,我也有一种难以言语的预感……”
  谷三木平静的一笑道:“这就对了。其次,可能到这鬼门峡来的人还有六指老人,大忍
禅师,八玉庄主,枯叶大师以及你的师父白回龙等,我们也该分别找找他们……”
  杜天林点头道:“是。”
  谷三木拍拍杜天林的肩头道:“大哥深切相信,一干到来的正邪群雄,就算明知这是火
坑,在未得到结果之前,他们绝没有一个会中途离去,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杜天林接口道:“一来探寻父亲下落,二来清理清理二十多年来的旧帐,对么?”
  谷三木凝重的点头道:“一点不错,另外,不论你我,在武功一道上都已不是弱者,大
该能照顾了自己!”
  杜天林豪气干云的道:“大哥放心!”
  谷三木由衷的一笑道:“今日之事一过,大哥就要恢复真实姓名杜择林了!”
  杜天林双眉微锁道:“大哥为何改名谷三木,其中似乎还有很多事瞒着我,大哥……”
  谷三木摇摇头道:“这些事不久你就可以完全明白了……”
  目光一转,又道:“但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兄弟还是先办眼前的事吧!”
  杜天林只好轻轻点头,别过谷三木,继续向林木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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