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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神传》
第二十八章 寻秘籍山深侠客迷
石轩中从未听过姜同这个名字,但从他身法如此诡奇迅疾上看来,这姜同分明已可列入
武林高手之林。是以心中未免有所疑惑。不过人家说得客气,倒不便立刻盘问,于是微笑
道:“姜老师谬奖之言,石某愧不敢当。这位正是白凤朱玲。”
朱玲却毫不客气,问道:“姜老师,敢问你是哪一派的?何以忽然在寺中出现?”
姜同阴沉地笑一下,道:“老朽僻居西域数十年,平生少履中土,无怪两位疑惑。”
石轩中忙掩饰道:“石某知道玲姑娘一定是为了姜老师武功极为高明,故而好奇相询。
石某也有此心,但不敢冒昧启齿而已。”
姜同颔首道:“承蒙两位看得起姜某,本应立即奉告。但老朽来时曾奉严命,不得泄漏
来历。如两位英侠有此兴趣,何妨随老朽走一趟,就在五里之外,便可会见敝派掌门。”
白凤朱玲喃喃道:“西域姜同……西域……”心中微有所悟。
石轩中暗念猿长老尚在寺中等候,不便离开,便推辞道:“贵派掌门定是一代高人,石
某等可惜有事在身,不能随姜老师前往拜晤。如若有缘,日后必将再度相逢。”
姜同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便坚邀。好在敝掌门既来中土,尚有一段时候逗留,或
能重逢也未可料。老朽如今就此别过。”
石轩中也拱手相送,眼看那姜同一晃身,已出去数丈,身法诡异而又高明之极。
“奇怪,想不到域外竟有这等上乘的功夫,比起我们中原秘传缩地之术,毫不逊色
呢。”
朱玲沉吟一会儿,道:“石哥哥,我想起来啦。西域有白驼派,虽说十分厉害,尤其是
该派的人,虽是睚眦之仇,哪怕远在万里以外,也非报不可。两年前这白驼派曾经向碧鸡山
寻事,终被玄阴教驱走。这件事发生时,适好是我最狼狈躲避师父追捕的时期,故此并不知
道。后来得到这柄太白剑时,从这剑主霍长青口中才得知此事。”
她简洁地把霍长青如何因一时冲动,和好友徐柏之妻做下苟且之事。其时徐柏因做案而
被捕,两年归来,妻子已产下一女。徐柏怒而远走西域,投身白驼派中,学了一身本领,最
后终于残酷地把霍长青一家大小尽行杀死等情说出。
石轩中道:“那时候我在南方闭关,苦练武功,隐隐听说过此事。据说白驼派大举进犯
玄阴教,原因远在昔年玄阴教暂时解散时,因陇外双魔和雪山雕邓牧三人无意与之结下仇
恨。那白驼派出动该派第一高手札合以及另外十余名派中好手,但根本就过不了玄明教内外
六堂香主以及玄阴三鬼的一关。现在他们又来到碧鸡山附近,连掌门人也来了,可不知有什
么图谋?”
朱玲微笑道:“管他呢,若不是要准备应付子叔初,我真想去找那徐柏,为霍长青的女
儿报仇。”
石轩中道:“我就等你这句话,那徐拍手段未免太过毒辣。虽然霍长青不对在前,但他
也不该连霍家其他无辜的人全部杀死。”他瞧瞧朱玲,又道:“玲妹妹,你既得到人家的宝
剑,好歹也得为他出口气才对。”
朱玲道:“难道我还会怕姓徐的么?不过猿长老在寺中等候,我们是否回说一声?”
石轩中道:“那姜同说就在五里以外,我们即速追去,或可来得及追上他们。猿长老乃
今世之高人,若然等候太久,动念找寻我们,这数里之地,岂能难倒他。不如立即前往为
是。”决定之后,两人一齐向北方奔去。
绕过山腰,陡见对面有座尖峰,就像一支插天石笔似的,深入云端。石轩中运足自力,
向尖峰上望去,仿佛见到人影闪动。当下悄悄道:“他们原来藏在峰上。”
却见从这边山腰到对面尖峰,当中有一道奇从奇深的山脊连系住。宽仅尺许,长度却达
二十来丈。山脊两旁陡直削下,最少也有数十丈之深。宛如一道天生石桥梁,沟通了这边高
山和对面插天尖峰的来往通道。石轩中和白凤一身武功,对于这道仄长奇险的山脊,自然不
至于害怕。但这道山脊一到达对面尖峰,便是一片峭壁。看来要从峭壁上峰,却不堪容易。
石轩中问道:“玲妹妹,你能从那片峭壁上峰么?”
朱玲道:“你帮我一下,便没有问题。”
石轩中道:“好吧,你先走,我在后面看着。”
朱玲提气轻身,纵到山脊上,山风吹得她的白衣飘飘飞舞,宛如天上仙子凌波飞渡。石
轩中跟在后面,身形又稳又快。到了山脊尽头,白凤朱玲看准峭壁上可供借力纵上之处,低
喝一声:“石哥哥跟着我。”人便凌空飞上。
那片峭壁宽只三丈,却高达十丈。如以石轩中身手,只须借一次力,便可飞上壁项。但
朱玲每次只能纵上两丈余高,越到后来,便越纵得矮。故此非换脚借力五次以上不可。石轩
中十分担心地在下面仰头而瞧。只见她轻灵已极地跃了两丈余高,身形便贴向峭壁上。脚尖
一点壁上突出之处,复又往上升高两丈。
白衣飘飞中,朱玲复向峭壁上贴去,她在下面早已看准了所有落脚借力之处,故此不须
犹疑。但这一次脚尖堪堪要端在那块微微突出的岩石上时,目光到处,蓦地大吃一惊。敢倩
那处微微突出的岩石,竟只半尺,也就是仅可容她双脚立足。可是到了上面一看,不但上面
布满了又肥又厚的青苔,而且还是斜向下倾。根本就不能容人落脚。何况还要如此急骤地借
力再纵上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玲忽地想起一个问题,那便是白蛇派的姜同如何上峰去的?假如
他们真是在峰顶的话,难道他能够一跃便达六丈之高处才借力再上么?这念头一掠而过,但
对事实却毫无稗益。
她仍然作万一之想,希望自己在晚上看得不大清楚,那岩石上并非布满了滑不留足的青
苔。当下双脚端将下去,不过踹出力量已极力不令过于急猛。但她脚底一触到岩上,登时暗
叫一声苦也,敢情果然滑得无法停留一下。猛可尖叫一声名哥哥,双手按在峭壁上,微微稳
住一下身影,然后倒退开三尺左右,便向下面急坠下去。
石轩中早已看出朱玲在双脚欲踹之时,似乎略有犹豫。心想她莫非发现了毒蛇之类?及
见她双脚真个踹下去,不由得惊疑不定。此刻一见她泻坠下来,唯恐她下坠之势过猛,一下
子掉到山脊两旁的深谷底,必死无疑。忙一跃而起,就在三丈左右处,迎头撞上她下坠的身
形。
石轩中双掌托住她的脚底,因上纵之势余力尚猛,居然把本玲托得又向上升寻丈。只听
他朗声道:“玲妹妹借力往上纵吧。”说罢,双掌向上空力托出去。朱玲心中一定,忙也提
气轻身。借他一托之力,加上自己的一踹,登时有如腾云驾雾似地笔直飞上五丈之高。
峭壁项忽然飞下一道黄影,直向朱玲身躯盘绕而至。朱玲先是大吃一惊,目光一掠,忽
又看清楚那道黄影,竟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长索。当下定一定神,想道:“我若借他们长索之
力上去,等会儿怎好对人家兴师问罪。”好在这时离那峭壁顶不过丈许,只见她白色的身影
向峭壁上一贴,便自凌空飞上。
石轩中已落在山脊上,仰头见朱玲已安然上了峭壁,不由得大大舒口气。却见那道金色
长索,一直垂到山脊上。朱玲虽已上了峭壁,但这条长索仍不收回。
石轩中当然不肯领这种情,但又不愿露出一纵六七丈的纵世轻功。故意使个狡猾,像朱
玲那样纵上去。先在两丈许换脚借力,蓦地一拔。到了四丈许之处,那儿已是朱玲早先失脚
的地方。他不假思索,径自双脚一齐踹落。脚尖抵住突岩最内之处,然后向下一端,身躯呼
的一声,复又拔起两丈许。看起来就像真个在那儿借力似的,其实全靠自己一口极纯至精的
真气,作个姿势而已。
耳中仿佛听到上面飘下来惊噫之声,石轩中暗觉好笑。这时上面这一段突岩较多,因此
随意向壁上贴去,均可找到借力之处。晃眼间他已上了峭壁项。那峭壁顶上一片平崖,约有
三四丈宽广。尽是嶙嶙石骨,色作焦黄。再过去便又是陡峭拔起的高岩,不过旁边已有仄径
可以盘旋而上,直抵峰顶。
崖上此时除了白凤朱玲之外,尚有两个人,一个便是适才见过的老者姜同。另一个却是
身量魁伟,肩阔腰细的壮汉,年纪约在三旬上下。此人虽然长得壮健如虎,但眉目清俊,鼻
梁高挺,一对虎目竟是黑白分明,除了威棱慑人之外,隐隐流露出智慧之光。石轩中十分留
心地观察这个人,只见他几乎全部作汉人装束,但身上一些小饰物与及头上缠着头巾又可以
表示出他是回人。
姜同大声笑道:“石大侠居然肯惠然而来。这天华峰虽然是敝派暂驻之地,但权充主
人。敢说今宵得以迎近大驾,荒山平添光采。”
石轩中道:“姜老师谬奖过甚,石某何德何能,愧不敢当。这位想是贵派中出类拔萃的
高人,姜老师可肯为石某引见?”
姜同笑道:“石大侠不但武功绝世,眼力亦复光明之极。这位正是敝派掌门托克什师的
师弟札合。”
石轩中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西域白驼派的第一高手札合老师,石某闻名已久。今日
一见,单论这仪表风度,已足令人心折。”
札合微微一笑,道:“我这番重来中原,便极渴望能够见到石大侠。今晚心愿得偿,真
是喜出望外。这一位可能就艳名倾天下的白凤朱玲姑娘么?”他的汉语说得十分流利,若然
不看他装束,真不会相信是回人说的。
石轩中答道:“这位正是朱玲姑娘。”朱玲被札合这么当面恭维,不由得嫣然一笑,露
出编贝也似的玉齿。这一笑风姿动人,美丽之极。
石轩中继续道:“札合老师说得好一口汉语,可见智慧过人者无所不能。”
姜同代答道:“他不但话说得好,而且博览群典,填词作诗,已有名家风度呢。这西域
维吾儿族中的确是罕见的事。”
白凤朱玲却有点儿不信,心想那札合乃是白驼派中第一把好手,又是掌门人师弟,地位
崇高,姜同自然要替他吹嘘吹嘘。不过一时也不好意思用话点破,因此仅仅浅笑一下,娇声
呖呖地道:“札合老师年纪轻轻,竟然早在十年前便雄踞贵派第一高手之席,这一点才真令
人既惊且佩。可惜前数年贵派初入中原赴碧鸡山时,我已不在此处。故此错过瞻仰贵派独门
武功的机会,大堪嗟惜。”
札合那双虎目,竟是停留在朱玲面上的时间居多。因此她所有的轻颦浅笑,无不入目。
这时暗中已知朱玲不信他精通文学一事,不由得极快地瞥视石轩中一眼。只见面如冠玉,神
莹外映。倜傥潇洒中,又流露出端重自威的气派。令人一见而生出不敢仰视的心情。
札合浮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心想这剑神石轩中,果然是祥龙威凤,世所罕见。和那丽
质天生,玉貌花容的朱玲,果真是极为匹配的佳偶,蓦地转念忖道:“石轩中不过是近水楼
台罢了,若然他不是比我早点儿与她相逢,我就不信在夺取朱玲芳心的战役中会输给他,即
使较量武功,我们鹿死谁手,仍未可知,何况是在情场。这么一想,登时又豪气起来。
姜同因札会没答朱玲的话,便代答道:“他乃是童稚时便开始练功,二十岁时,西域已
没有敌手。这十余年来,功夫自然益发有所增进。不过朱玲姑娘见识过天下高人,我们白驼
派的功夫,在姑娘眼中自然无甚出奇。”
石轩中微觉奇怪,由那姜同外貌看来,应该是个性情怪僻。自傲自大的人,但想不到竟
是这么谦虚有礼。只听札合道:“最可惋惜的便是石大侠和鬼母较技的一段,札合未能躬逢
其会。不知石大侠是否准备再上碧鸡山?”
石轩中正不知答还是不答,方在思索。朱玲道:“三上碧鸡山那是必然之事,但时间尚
未能够确定。只要确定之后,一定向天下武林朋友宣布,不过可以断言的,便是为期不会太
久。”
札合微微一笑,凝视朱玲道:“承蒙朱姑娘明示,札合也许来得及参观那一场惊天动地
的决斗了。”
白凤朱玲见这札合虽不是汉人,但出言甚有分寸礼貌,谈吐文雅,不由得颇生好感。暗
忖那霍长青的血仇,正不知如何报法才好。石轩中也有这个想法,和朱玲彼此对瞥一眼。朱
玲向他作个无可奈何的微笑,石轩中极轻微地耸耸肩。
这种情形都落在札合如电神目中,却以为他们是表示轻视自己之意,不禁勃然而怒。但
尽管生气,面上反而露出笑容。只听他徐徐道:“札合五年后重入中原,固然另有要事,但
尚有一个心愿。那便是五年前上碧鸣山时,竟没有和鬼母交锋过,这番希望能够与她较量一
次。谁知数目前抵此,据报鬼母以及玄阴教一群香主,都已离山他往。”
白凤朱玲接口道:“他们刚刚赶出关外去了,你真个来迟一步。”
石轩中白她一眼,心想朱玲虽已背叛师门,和鬼母脱离关系。但在札合这等毫无交情的
人面前,似乎不该随便供给消息,以致人家发生误会。札合又会错意,以为石轩中不喜朱玲
和自己说话,便又微微一笑。
峰顶厂径上忽然纵落一人,身手甚为轻灵而有力。石轩中和朱玲扬自扫视,一不觉微
讶。
原来这条人影竟又是个汉人,年约四旬左右,手中提着一根碗口粗,三尺来长的短铁
棒。姜同见了这人,便问道:“托师已开关了么?”
那中年汉子躬身道:“掌门人刚刚已开关。”
石轩中和朱玲一听,敢情札合和姜同迟迟不带他们上峰顶,系因那托克什么闭关练功。
只不知练什么功夫,特地跑到这么远地方来。
姜同为那中年汉子引见石、朱两人。他们一听那人名字竟是徐柏、不由得对觑一眼。
徐柏久已仰慕石轩中英名,这时上前深深一揖。口说了好些仰慕的话。石轩中不好意思
板脸孔,只好敷衍了几句,徐柏便又向朱玲作揖行礼,朱玲却一侧身避开,道:“你跟我套
交情。今日也许看在许多其他的人的面子上,我不好对你怎样,但下回碰到,便不同了。”
徐柏惊道:“朱玲姑娘这话怎说?在下一向没得罪姑娘。”
“但我认识霍长青,你还记得么?这柄剑是他送给我的呢?”
徐柏面色一变,忽然仰天冷笑,道:“姑娘既然受他馈赠,自然要为他出头了。”
朱玲面色一沉,道:“你敢口出不逊,姑娘如今便要教训你。”
札合忽然道:“徐柏不得无礼,朱姑娘方才已说今晚不会对你怎样,你却反而顶撞她。
这可不是大丈夫所应为,即速向她赔礼谢过。”
徐柏不敢违背,只好抱拳道:“在下失礼唐突,请来姑娘原谅。”
白凤朱玲原是在找碴,以便一会儿要动手的话,也有借口。如今这一来,便发作不得,
只好默然不语。札合又道:“石大侠、朱姑娘两位可否移驾峰顶一谈?家师兄一向也仰慕两
位英名,渴欲一见。”
石轩中毫不犹疑,道:“石某等正该拜见。”
朱玲却有点不服气,暗自想白驼派虽然是领袖回疆的大宗派,那掌门人托克什在西域固
然地位崇高,但来到中原,可算不了什么。然而此刻居然摆架子要自己和石轩中上峰相见,
竟不相迎。于是淡淡一笑道:“石哥哥你自个儿上峰吧,我不去。”
札合面色一变,但瞬即恢复常态。姜同神态也变是极为严冷,阴鸷地注视着朱玲,似欲
发作而又忍住神气。
札合缓和地道:“朱姑娘可是为家师兄架子太大么?”
朱玲嫣然一笑,道:“札合老师快人快语,既然你如此坦率,我也不必隐瞒,正是这个
意思。”
札合朗声大笑,道:“痛快,痛快。像朱姑娘这等巾帼奇人,札合此生还是第一次遇
到。实不相瞒,家师兄年逾七十,虽然壮岁时曾练武功,但如今年迈力衰,上落崇岭,实在
不便。”
石轩中、朱玲两人听了,仅有不信之意。须知大凡可以树帜一派的武功,必须内外兼
修。白驼派的独门武功他们虽不深悉,但久传阴风掌阴毒无比,这等功夫少不了内功为根
基。那么以一派的掌门人,一身武功可想而知,哪能七十余岁便年老气衰得行走不便。不过
札合既然这么说了,表面上倒不能不信。
朱玲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令师兄竟然比你年长这么多?”
札合道:“朱姑娘能够原谅家师见无礼处,足感盛情。可是札合还有不惜的要求,希望
石大侠不要见怪。”
石轩中慨然道:“札合老师清说,石某恭听。”
札合连声不敢,态度甚是谦虚,然后严肃地道:“家师兄十余岁便膺任掌门一职,虽然
在此地不算什么,但在西域,数十年来一直被尊崇如天神。”
朱玲心想札合此言,莫非要我们上峰见他师兄之后,要向他跪拜行礼么?石轩中也作如
是想,因此面色也渐渐沉下来。暗忖凭他师兄年近七十余岁这一点,自己向他磕个头,本不
算什么大事。如若他师兄不是武林中人,他石轩中可就不便行此大礼。以免被人执作话柄。
方想之时,札合已朗声继续道:“家师兄在位六十年来,所有能够见到他的人,必须符合本
教一个誓规。”
石、朱两人都惊异地哦了一声,不知这个奇怪的门派,有什么誓规。
石轩中道:“原来如此,札合老师是否可以赐告贵派有何誓规?”
札合道:“正要奉告两位。”姜同忽然插嘴道:“石大侠自可轻易办到,就怕大侠不
肯。还有来姑娘乃是和石大侠一道来,是不是由石大侠代表,便可算数。这一点倒要事先说
明呢!”后面的话,却是向札合说的。
札合点头道:“你考虑甚是周到,我看石大侠可以代表朱姑娘。只须另外应个景儿,譬
喻由我出联题目之类,表示文武全才便是。”
朱玲已渐渐听出他们话中之意,暗自想道:“只要你们敢闹鬼,姑娘非得也弄些阴损招
儿教你们尝尝不可。”
札合道:“在敝处有个规矩,要见家师兄的人,必须符合敝派一个誓规,便是必须做一
件事,表示胆勇。我们维吾儿族一向崇拜勇士,这条誓规,实即敝族风尚。”
石、朱两人一听,都消除了戒惧之心。
石轩中笑道:“既如此,我等也不便破例,但不知怎样做才算得胆勇之事?”
姜同道:“其实以石大侠和朱姑娘的名望身份,根本就不须像常人一般表现胆勇,目下
也不过应个景儿而已。”
札合抖擞精神,道:“石大侠文武全才,世所罕见。如今札合随意出个上联,请石大侠
一对如何?”
朱玲心想这厮倒也狡猾,一口先咬定石轩中是文武全才,跟着便出题目,令人推不掉。
不过石哥哥确实读了不少书,说到做文章,也许不成。但对联这等小玩意,一定难不倒他。
方想之时,石轩中又道:“文武全才四字,石某绝不敢当。但札合老师有此雅兴,石某也只
好勉力相陪。”他说得一点儿不含糊,只因那札合不是汉人,是以自己不能示弱。
札合凝思一下,便朗声道:“如今乃是秋天,我出九霄香透金茎露七字为上联。”
石轩中听他出得俗,便随口应道:“八月源生玉宇秋。”
姜同道:“对得好,石大侠文思果然敏捷。”
札合稍一凝思,又道:“石大侠是当世英雄,我出英雄几见称夫子七字为上联。”这个
上联含有调侃之意。石轩中叫好,俊眼一转,忽触灵机,便朗声笑道:“札合老师这一句问
尽天下英雄。但石某却未能同意,因此我的下联是豪杰如斯乃圣人,札老师以为使得么?”
朱玲欢然笑道:“英雄几见称夫子,豪杰如斯乃圣人,真是对得好。尤其在意义上反答
得妙。”
札合见石轩中文思真个不弱,不敢轻忽,用力寻思。朱玲忽然道:“我也有个上联。”
札合哪肯示弱,应声道:“朱姑娘请赐教。”
朱玲朗声道:“天大故高海深越下。”
札合微微一怔,心想朱玲这一句分明微有讽嘲之意,登时心绪不宁,他并非因这一句的
含意而不安,只是直觉感到朱玲忽然来这么一下,分明是偏帮着石轩中,这一点居然令他心
绪不宁起来。
朱玲确实是嘲他自高自大,因此用了一个譬喻。
札合定一定神,匆忙中想不起有什么蕴含深意的佳句。只好就着字面着想,道:“天大
放高,海深越下。我对香初已纵,月朗犹明。”
姜同赞道:“贴切工整,兼而有之。”
札合白他一眼,然后道:“尚有一联,请石大侠指教。”
石轩中道:“札合老师请说,石某洗耳恭候。”
札会道:“佳兴忽来,诗能下酒。”
石轩中朗笑道:“札合老师豪情雅兴,俱集一身……”刚说了这一句,已触动灵机,便
继续道:“我对豪情一往,剑可赠人。”
札合不觉佩服道:“到底是侠客口吻,却又溶化无痕。”
石轩中俊目一眨,道:“石某也有一联,请札合老师指点。”
札合振起精神,道:“石大侠清说。”
石轩中道:“登此山一半,已是壶天。”
札合暗想这石轩中一代大侠,度量宽宏,出言隐有赞扬之意,但不知是真是假?是以还
须傲大一些才好,当下寻思片刻,便朗声对道:“造绝顶千重,尚多福地。”
石轩中微微一笑,并不计较。札合暗想如不出个难题目,石轩中便夷然过关了。不觉沉
吟起来,忽地想到一个取巧方法,便朗声道:“还有一联,请石大侠费心一并指教。”
朱玲心窍剔透玲拢,见他先沉吟一会儿,然后微露喜色,便知这个题目一定不好做。眼
珠一转,抢先道:“究竟你要对到几时?”转面向石轩中道:“石哥哥,我们还有事呢。”
石轩中并不与她合作,微笑道:“等札合老师出完这个联首不迟。”
札合笑道:“这个联首容易得很,便是自愿勤劳甘百战七字。”
石轩中差点儿冲口而对,因为这条确实容易对。朱玲微嗽一声,石轩中眼光在她面上一
转,立刻明白内中必有蹊跷。于是及时忍住快要出口的下联,细心寻思。
札合微微一笑,又朗声诵道:“自愿勤劳甘百战。”
石轩中听到他的朗诵声,蓦地有所触悟,便笑道:“这条联首原来是唐宋人诗句,因此
石某必须也用唐宋人诗来对。札合老师的题目出得好。”
札合登时为之嘿然,石轩中见他如此,更加确定。略略一想,便道:“我对莫将成败论
三分。”札合耸耸肩膀,道:“石大侠对得真好。”
石轩中微笑道:“令师兄为一派掌门,今在此峰,石某出有小洞天堪大隐之句。”
札合这回不由得相信石轩中果然是襟怀冲虚的人物,佩服地笑道:“石大侠过奖之言,
愧不敢当。札合对的是真名士不虚来七字。”
朱玲暗暗舒口气,心想石哥哥终将此关闯过。但终有点儿惊讶石轩中何以在对联上有这
等造诣。只有石轩中自己明白,当年改名隐居于万柳在李府时,因被李光鸿延聘作西席,教
读几个孩子,故此颇用了一点儿功夫。
札合道:“如今请石大侠应个景儿。”弯腰拾起垂到峭壁下的金色长索。
石轩中和朱玲不知他抬起那根长索做甚,都定睛而看。只见札合凝神运气,倏然一振
臂,那条长达十丈的金色长索,宛如平地飞起一条长长的黄蛇。在空中掣动了几下,然后平
平直直地向峭壁外伸出去。朱玲见他内力果然惊人,竟能把这条长达十丈软索,乎着挺向峭
壁之外。虽然末梢处微向下垂,但角度不大,乍看却也难以看出。不由得轻轻喝声采。
札合听到采声,精神为之大振。暗中调息呼吸,准备说话。朱玲问道:“札合老师可是
要我石哥哥也这样来一下么?”札合呼吸了几下,然后慢慢道:“不是,只因石大侠轻功盖
世,故此请他到索上走一趟。”
朱玲不由得吃惊地看着那条金色长索的下方。除了那道厌仅尺半的山脊石梁之外,两边
都是极深的乱石谷。那道山脊不但奇仄,同时离这长索尚有十丈高下。单是这种高度,摔下
去准死无疑,何况这不一定能够掉在山脊上。她冲口道:“这怎么行。一个支持不住,他岂
不是摔成肉泥?”
札合冷笑一声,双目凝注在石轩中面上,就等待他的回答。
石轩中道:“玲妹妹不必为我担心,但我必须先知道,要走到此索的什么地方才算
数?”札合道:“悉随尊便。”石轩中应声好,纵身一跃,飘飘落在长索之上。札合双手只
有极轻微的感觉,不由得大为佩服。石轩中计算一下,便一步步从容向峭壁外面走去,约摸
走了一丈,便微微一顿。
朱玲叫道:“石哥哥可以回来了,你又不是路江湖卖艺的,练过高空踏索的玩艺儿。”
石轩中没有回答,突然又向外面走去。大约走了丈许,又微微一顿。朱玲见他已陷在险境,
便不敢叫喊,以免他心神分散,出了意外。
石轩中一顿之后,又向外走,约莫丈许,便又稍歇一下。外面山风渐劲,吹得他衣袂飞
扬。以石轩中那么高明轻功的人,此时因脚下仅有一条细如手指的长索支持,根本不能用力
平衡身体。因此迫得张开双臂,以免被天风吹刮得立足不住。
姜同瘦削的面上,逐渐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令人见了奇怪又觉得可怖,此刻他心中正
在转着一个极为阴毒的念头,那便是他想趁札合全力挺直那条长索之时,无法运功护身,冷
不防一掌把他击落峭壁之下。
这一掌纵然要不了札台的命,但他摔落峭壁下,也非摔死不可。这一来除了杀死札合之
外,尚可把那名满寰宇的剑神石轩中弄死。剩下一个白凤朱玲,他自问能够在数十招以内,
也将她击落深谷。
这个歹毒的念头使他脸色变得十分奇怪。要知他在白驼派中,一向居于第二位高手之
位。上一次他先到中原来,原本想将军坡掘宝。恰巧碰上陇外双魔和雪山雕邓牧,因而败逃
西域,带来的四个手下也惨遭那三个魔头杀死。回到西域后,掌门人托克什才传他阴风掌的
最奥妙秘诀和练法。是以前此札合率领了十名好手上碧鸡山寻仇之时,他因闭关练功而不曾
同行。如今他武学尽得,只要把札合除掉,便成白驼派第一高手,托克什死了之后,这掌门
人的宝座便非他莫属了。
石轩中停停走走,晃眼已走出去了八丈余。他脚下只有那么一根长索,天风劲急吹刮,
下临百丈深谷。这等情景,直把朱玲骇得心魂欲飞,掌心沁出许多冷汗。她只怕那札合突生
坏心,双手一松,石轩中纵有盖世轻功,也无法飞回这座峭壁之上。
札合此时那颗心也像风车般直转。这位一代剑客石轩中,身手、胆力、学识、容貌都在
自己之上。他一向自视极高,以为天下间纵有人武功更高,则容貌、学识定不如自己。或者
学问、容貌较佳而武功、胆识必及不上自己。哪知竟有这么一个人,样样都比自己高明,这
叫他如何能不生妒忌之心?
石轩中一点儿也不知道峭壁上的人们,竟然各怀鬼胎,兀自全副心神贯注在脚底索上。
现在离那长索末梢不过一丈,但却是最艰险的一段。因为札合支持了这么久,全凭内家
真力由双手发出,一直贯注到长索末端。时间一久,便极吃力。长索末端已向下倾斜了两尺
左右。故此石轩中再走出去,等如下斜坡一般。试想那条长索根本不能着力,再加自上向下
倾斜,危险性自然大上百倍。
朱玲这时百般无奈,唯有悄悄移过去凑在札合身边。心想如有什么可疑的动作的话,虽
不能抢救石轩中,却也可以争取时间,先把礼合一掌击毙,报了大仇再说。
这一回石轩中停留得较久,札合自觉难以支持。如不是已无法开口的话,真想叫石轩中
回来。但见他脸上渐现红潮,转眼脖子上青筋也露了出来。朱玲也看出他无法支持,芳心大
惊。正要叫石轩中回身,忽见石轩中已向前移动,只好停口不叫。姜同阴阴一笑,已下了决
心,挨到札合身边,倏然骈指点将出去。
就在白驼派第二高手姜同出手前的一刹那,朱玲突然清叱一声:“贼子敢尔。”玉掌电
急拍向札合身上。敢请她一直注意着札合的行动,忽见他露出狞笑,心头大震,更不思索。
掌上本已运集真力,疾然击将出去。
她明知对方双下一松,石轩中定必无幸。但等到确定石轩中已经无幸时,自己面对这个
白驼派的第一高手,哪还有复仇之望?故此算盘早已打好,只要他一露出形迹,不管判断对
否,先把仇人毁了再说。
札合果然在这刻松手。以他一身功力,本来可以躲过朱玲这一击。无奈一则朱玲目前虽
然功力不比以前,但到底是鬼母门下,出手所取的部位十分毒辣。二来他在长索上几乎已耗
尽真力,应变上不免大为吃亏。这还不算,当他松手以后,尚未决定如何应付朱玲的一掌
时,蓦地感到寒风一缕,直袭左腰大穴。
札合这一怒非同小可。那姜同昔年在中原不能立足,流浪到西域回疆。蒙他师父收留为
徒,练了一身本领,而且在回疆备受尊敬。孰知今日在危险关头,竟然倒戈相向,实施暗
算。这种卑鄙无耻的居心,实在不能放过。札合当下仗着三十多年来精纯的童子功,运聚最
后一点儿余力,蓦然一侧身,先叫朱玲不要一掌打实,把他当场击死。
朱玲一掌拍在札合身上,忽见姜同满面狞笑,骈指如戟,也已截在札合身上。
好个白凤朱玲机智过人,这一瞬间,已决定自己应该如何做法才对。当下清叱一声,使
出游魂遁法。只见白影一闪,已转到姜同身边,奇快无论地一掌击去。
姜同一指奏功,但觉札合虽然侧了身躯,却无法抵御自己指力。料他已真力耗尽,是以
自己这一指虽没有点正在死穴上,却也能震碎他内脏,命在旦夕。刚刚阴阴一笑,意欲再加
一掌,朱玲已从侧面攻到,那一掌来得既快且毒。姜同这时因是谋杀本门高手的事,心灵不
免震荡,是以反应也嫌迟了一点。闪避不及,吃朱玲一掌拍在后腰侧。
姜同痛哼一声,自知腰骨已折,伤势不轻。猛听札合虎吼一声,双掌齐发。一阵阴风过
处,姜同飞开两丈许,撞在后面的岩石上,方始掉下地面。札合这一击已竭尽全身功力,是
以一击之后,自家也跟着颓然仆倒地上。
那边厢的徐柏不幸吃札合盖世地双的阴风掌所波及。那阴风刮肩而过,登时打个寒噤,
面色如灰,半边身躯完全麻木。随即栽倒,不能动弹。
转瞬间,峭壁项只有朱玲一个人犹自站着,白驼派三个人都倒在地上。她怔了一下,眼
泪夺眶而出。心想石哥哥一世英雄,想不到死在人家卑鄙的暗算之下,自己活着何益?登时
转身向崖边冲。
刚刚冲到崖边,忽见一条人影,有如大鹰般直飞上来。朱玲目光到处,这条人影除了石
轩中还有谁?她心中由极悲骤然变为极喜,反而陷入麻木状态。脚下也不晓得停止,直向崖
外冲出去。石轩中长啸一声,以绝世轻功,直向朱玲迎过来,双臂张处,把她拦腰抱住,复
又回到峭壁顶的平崖上。
朱玲颤声呜咽道:“石哥哥,你真的没有死么?”
石轩中把她拥抱得紧紧的,道:“石哥哥死不了,我俩还要好好享受人生呢。”
朱玲道:“我该死了……”
石轩中但觉天地之间,除了朱玲,已没有更宝贵的东西可以替代。她这种爱情的确是真
挚无比,令他深深感动。
“玲妹妹,我以为你已看出我的防备形迹了呢,试想假如我不防他这一着的话,那十丈
长的长索,难道我不能够一口气便走到末端,换口气又回来么?我就是怕他不怀好意,因此
一丈一丈地走。这样走一次,我只用了那口真气的十分之一。假如他放手摔我下去的话,我
尚有充分的功力可以准确地飘落在山脊上。”
朱玲道:“我能够那么乐观么?越宝贵的东西,越是怕会失去,我对你正是正是……”
石轩中笑一下,道:“白驼派这两个家伙一死,从此将要一蹶不振了。”
朱玲走过去从崖边俯瞰一眼,伸伸舌头,道:“亏得石哥哥你胆大,别的人休说没有你
这种轻功,能够提气飘坠十丈之深。即使有的话,也得胆力过人,才不会为两旁的深谷骇眩
而失足掉下去呢。”
石轩中一把将她抱回来道:“你小心些,等心神镇定之后,才可以这样看。告诉你一个
好消息,刚才我飘下去时,忽然能够收摄心神,专一驾驭住那口真气,准确地向那道山脊飘
下去。你可知道,这就是施展出那一招身剑合一的剑术的基本要领,若果不能那么专一,根
本不可能使得出来。”
朱玲喜道:“那么你已经完全领悟出来啦?”
石轩中摇头道:“还未曾能够随意施展出来,但我已明白一个道理,便是这种已超出一
般武功境界的剑术,不能用心思索。就像悟道这件事一样,越是用心着急地追求,越发摸不
着边。一定要在有意无意之间,忽然有所领略。但也不能立即成功,必须勤修苦练,把基础
继续奠好。如果用心追求,便落在下乘案臼中,无法出来。”
朱玲懂得这个道理,不过说时容易行时难,她自家绝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当下嫣然一
笑,道:“但愿你最后得到成功,那时便不怕天下任何人了。现在这些尸体如何处置?”
石轩中过去检视了一下,道:“噫,札合心头尚有微温,徐柏仅仅受伤,尚不致死
呢。”
朱玲恨道:“把他们都抛落谷底喂蛇最好。这些心地卑鄙阴毒的人,不可留在世上。”
石轩中柔声道:“玲妹妹,你的话我无不听从,不过我希望你再想一下才决定,那徐柏
自身遭遇之惨,后来这样报仇,也有可怒之处。只要他答应不再为恶,我们或者可以放他一
条生路。”
朱玲笑道:“石哥哥你决定吧,我绝不会坚持方才的意见。”
石轩中凝视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叹口气道:“玲妹妹,我以前的一意孤行,太对不起
你了。从今以后,你要我放弃练剑,到乡间做个农夫,我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朱玲大大一怔,呆呆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玲妹妹,现在请你说,要不要我去会碧螺岛主子叔初?要不要我三上碧鸡山?只要你
不愿意,我决定封剑和你一道归隐。”
石轩中说得如此诚恳和坚定,一望而知绝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而说出来。朱玲猛的扑在
他的怀中,喜极而泣道:“石哥哥,你真是这么好么?啊,我高兴死了。”
石中心头充满温柔,现在他感到爱情才是天下间最宝贵的东西。试想除了爱情以外,谁
能为了另一个人而毫不犹疑地抛弃自己的生命?名誉算得什么?不过是美丽的霞彩,虽然夺
目动人,但虚幻得有如一阵风,一场梦。
朱玲含情凝睇一笑,道:“石哥哥,等我想一想,才回答你好么?明日或者后日,或者
将来才告诉你。”
石轩中道:“随便你见时高兴才说,现在我先挽救札合一条性命。他在以后的日子,将
会异常惭愧地想到今日的事。这种惩罚比杀死他更好,何况他的武功一定不能恢复如旧的
了……”他在札合口中塞了三粒崆峒灵药保心丹,延续住他行将断绝的心脉,又给徐柏服下
一粒。
歇了一会儿,札合缓缓张开眼睛,忽见石轩中和朱玲并肩站立在他眼前,不由得双目大
睁,但跟着又悄然闭上,似乎羞见这位当代大侠。
朱玲道:“札合,你的卑鄙诡计害不死我石哥哥,而他却不念旧恶,还用师门灵丹救了
你一命。”札合闭目不语,脸上流露出惭愧的表情。
石轩中过去对徐柏道:“我们今晚本是为了霍长青的事而来的,但你既已如此,我们也
不为己甚。但你必须答应我们,从今以后,永远不再为非作歹,好好重新做人。”
徐柏想了一下,叹道:“今日见了石大侠,忽然悟出许多道理。从今以后,我绝不在江
湖上混了,大侠和朱姑娘可以放心。”
石轩中又转问札合:“他受了这种阴毒掌力所伤,有什么法子可救。”
札合微弱地答道:“家师兄处有专治本门阴风掌的灵丹。”
石轩中道:“那么我们一起上峰顶去,我也得向令师兄交代个清楚。”当下一手托着札
合,一手扶起徐柏,展开轻功,宛如飞鸟般上了峰顶。
这峰顶上竟是一块宽达十丈圆的平坦石地,当中支着一个巨大的皮帐幕。帐暮的顶盖乃
革所制,但离地七尺开始,俱是浅碧色的轻纱,一直垂到地上。帐中此时悬着一盏明灯,十
分光亮,照得帐中一切分明。
只见一个年约八九岁的清俊小童,盘膝坐在兽皮褥上。在他旁边,一个白发老人坐在地
上,背脊靠着一方斜板,板上也搭着兽皮。那白发老人双目闭着,似已熟睡。在他面前有个
金盾三脚架,雕缕着细致的花纹。架上圆盘上,放着一个巨大如头颅的水晶球。
石轩中一见那小童正在运行内家极上乘的吐纳功夫,而那老人反而像寻常的老人家般睡
着,不由得十分诧异。他和朱玲走到帐幕前,便停步道:“石轩中夤夜打扰,尚请宥恕。”
老人立刻张开眼睛,这时看来他比平常的人可就显得有点儿不同了。他道:“石大侠请
进来,老朽失迎了。”
石轩中托着两个人,由朱玲揭开碧纱帐,一同走进帐幕中。
白发老人看见札合瘫软地倒在他脚前,便深深叹口气,道:“师弟,想不到你一世称
雄,却得到这么一个下场。”
札合虎目垂泪,道:“请师兄恕罪。”
这白发老人正是西域白驼派的掌门人托克什,他徐徐从身边拿起一个上好碧玉所制的圆
瓶,打开瓶盖,登时满帐洋溢着一股清香。他把玉瓶凑到札合唇边,倒出一股浅绿色的浆
液。札合张口接饮,只喝了一口,老人便把玉瓶收回。又另外取出一粒大如龙眼的丹丸,给
那徐柏服下。这时才徐徐道:“老朽已知敝派将遭浩劫,一直还以为是祸生于西域,是以特
地赶来中士,意欲取宝避劫。谁知竟然是师弟作发生不幸。唉,本派看来注定要从此凋零,
不能再在回疆领袖武林了。”
札合听师兄说得如此凄惨,不禁长叹一声,虎目中垂下两行泪珠。
在白驼派掌门人托克什旁边盘膝入定的小男孩,此时依然垂帘内视,身外所发生的一
切,他都付诸不闻不问。
石轩中甚是赞赏这个小童的定力,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小小年纪,内家打
坐功夫精湛至这等地步,实在难得。”
托克什一捋白须,道:“这孩子是老朽弟子规罗,已练了六年功夫,故此才有这一点点
造就,可是老朽已神衰气竭,不能久留人世。规罗的武功因而无法登峰造极,就像昔年家师
培养札合似的。”
石轩中和朱玲恍然大悟。敢情那札合年纪不过三十余岁,却已称为白驼派第一位高手之
三十年以上的功力。
朱玲因大家都未提及札合如何负伤,于是便详细地把前事说出来。说到自己出手袭击札
合时,也毫不隐瞒。札合听了,不住叹气。但他现在已由不可一世的英雄地位,突然变为比
凡夫俗子还不如的境地,对朱玲还有什么奢望,是以只能叹气罢了。
托克什听罢前事,黯然道:“札合师弟本来不会暗算石大侠,其中另有缘故,却不便解
释。两位看他如今已变成残废一般,想也不至于记挂着他的过错,那姜同居然在危急关头背
叛,实在死有余辜。”
说到这里,突然一声极为苍劲的清啸声,隐隐约约地传入众人耳中。
石轩中矍然道:“是猿长老寻找我们。”
托克什道:“啊,原来那位老人竟是名重天下的猿长老,怪不得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
怪,尚且要狼狈而逃了。”
石轩中说声对不起,便纵出碧纱帐外。提一口丹田真气,仰天长啸一声,之后便侧耳而
听。过了一刻,岑寂寒风中果然传来啸声。这次相距已近得多。石轩中便又引吭长啸,歇了
一会儿,峰下飘来一声极越的啸声,划空而至。晃眼间人随声现,一位白须白发的清古老
人,现身峰顶。
“你这两个孩子,真叫老夫等急了。怎的左等不见,右等也不见,敢情跑到这座峰顶。
老朽已看见底下有具尸体,你们又涉历了什么危险么?”
石轩中道:“真对不住,要你老久等,我们可不是又经了一次险关。”他转头向碧纱帐
瞧一眼,道:“帐内那位老人家乃是当今白驼派的掌门人托克什。”
托克什闻言大声道:“老朽虽然僻居域外回疆,但久已仰慕猿长老威名。可否移驾帐
内,使我得以亲睹大剑客风采。”
猿长老哈哈一笑,道:“到底是一派宗师,谈吐雍容谦和。老夫山野之人,何足当掌门
人青眼。”口中说着,人已随着石轩中揭帐而入。
托克什起座相迎,彼此见过礼之后,朱玲忙将前情告诉这位衡山一代高人。
猿长老那只火眼落在札合面上,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可怜他称雄一世,如今却得到
如此悲惨的下场。老夫有力无心,不能助他,真真可惜。”
石轩中没有听到猿长老的语病,朱玲这个机灵已极的姑娘却听出来。
她暗忖道:“猿长老说有力无心,分明是说自己本有这种回天之力,能够使和合恢复原
状。但因不喜他的为人,所以不肯救他,啊,对了。当日宫天抚以峨嵋无上神功三阳功伤了
我,后来我们下山,他便是说要到衡山求猿长老赐给灵药,使我恢复原有的功力。可见得猿
长老的确有此神通。”想到这里,不觉瞅住猿长老微微一笑。
猿长老忽然对石轩中道:“你有秘密,应该藏在心里,不可以随便乱说。”
托克什微笑道:“猿长老可是指寒山古寺天残地缺两老怪的事么?”
猿长老晤了一声,含含糊糊地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托克什道:“那天残地缺两老怪在寺后钟楼的地窖里,害了不少人,祭练邪教的修罗
剑。老朽一直把他们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但因没有机会可乘,因此至今没法下手。”
他歇下,因见猿长老露出诧色,不禁得意地笑一下。
“那修罗剑若然让西老怪练成,则纵横天下,永无敌手。老朽虽然不大讲究行侠仗义,
但对此亦不免为之怦然心动,一直苦筹破坏之法。”
朱玲忍不住问道:“什么叫做修罗剑?猿长老您老可以告诉我么?”
猿长老道:“掌门人正是在说呢。”
托克什道:“那修罗剑为邪教中第一利器,练的时候,必须残害九十九条生命,以九十
九颗人心的血祭练。成功之后,可以驭剑飞行,也可能以意运剑,伤人于百里之内。”
石轩中咋舌道:“那还了得。不过若此剑飞出来伤人,是否可凭仗武功与之对抗?”
“不行,这修罗剑发出时,剑光所及十丈以内,人畜俱先晕倒。任你通天本领,根本就
无法保持清醒,与之对抗。”
朱玲和石轩中听了,为之骇然。
托克什又道:“那星宿海两老怪大概因天下劲敌尚多,是以不惜逆天行事,居然躲在这
极偏僻的寒山古寺,家练这修罗剑。老朽从他们开始时,便一直留心观察。迄至今晚为止,
他们已伤残了二十条人命。若果不灭得快,还要死许多人呢。”
朱玲急问道:“那么这两老怪既然逃回星宿海,如再祭练魔剑,如何是好?”
石轩中剑眉一剔,道:“不错,我们立刻要赶赴星宿海,让他们练不成这等歹毒无比的
魔剑。”
托克什道:“这修罗剑练成之后,有一宗坏处,便是每日均须杀人,否则便将祸及主
人。是以纵是邪教中人,等闲也不敢练这一宗邪宝。”
石轩中更觉动容,凛然道:“猿长老可肯率领在下和朱玲一道到星宿海去?”
猿长老道:“别急,还有下文哩。”他那双火眼却射出赞赏的光芒,凝视着这个侠心义
胆的青年剑客。
托克什道:“猿长老说得不错,像这种至邪至恶之物,忌讳极多。否则天残地缺两老怪
也不会迢迢万里,跑到中原才练这宗利器了。现在石大侠可以不必过虑了,因为这宗邪教至
宝终生只能练一次,故此两老怪纵不死心,亦无办法。”
石轩中长长透口气,道:“这就好了,否则我们便得远赴青海啦!”
托克什深深呼吸几下,似乎是话说多了,便觉得疲累。
石轩中忖道:“这位老人家果然身体不济,虽是一派掌门,但真实武功却十分有限。可
是为何他不练武?他这几十年在干什么?”
托克什歇了一下,便恢复精神,又道:“老朽窥察那天残地缺两老怪时,极耗心力。故
此并不是时刻盯住他们。今晚忽觉心血来潮,忙注意时,已见那钟楼地窖之内,法坛上旗幡
俱倒,那口横悬在坛前的修罗剑已断两截。”
石轩中和朱玲两人疑惑地对望一眼,想不透以他这么一位武功平凡的老人,如何能够潜
入寒山古寺,探视一切情形又不让天残地缺发觉。
猿长老却如有所悟地微笑一下,道:“不错,老朽因天生这对火眼,善视杀气怨氛。今
晚在数十里外经过,忽见妖气冲天,便悄悄赶来。那时恰好两老怪和石轩中交手。老夫趁这
机会,找到地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那法坛打乱,还把修罗剑隔空震断。”
“你老如果沾到剑身,那就糟了。”托克什道:“当然猿长老识得修罗划的来历,故此
举手之间,便把这宗邪教异宝毁掉。”
石轩中道:“若是在下瞧见那地方如此古怪,必定不敢用手去动那剑。”
托克什点头道:“那地窖放满了棺柩,因有六具摆在上面,故此还有九十三具在地窖
中。那时老朽一看这情形,便知有大行家来过。再一察看,也就片断地见到两位和那两老怪
交锋,其时老朽已十分疑惑猿长老什么人?居然在功力上还胜那鼎鼎大名的星宿海两老怪一
筹。不过因石大侠之故,便没有时间去想。”
石轩中诧道:“在下有什么地方值得掌门人如此重视?”
托克什不曾立即回答,却转向和合问道:“师弟,你可反对我把事情说出来?”
札合此时半躺半坐地休息,闻言睁眼,扫瞥过朱玲面上,忖道:“我虽不能获得她的芳
心,但让她知道也好,反正我这不得也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了。”
托克什见他点头,便道:“实不相瞒,这是因为我这个师弟,一来想领教大侠的剑法,
二来又私心仰慕朱玲姑娘,故此要老朽看清楚形势,好命姜同去把两位引来。”
朱玲垂低眼皮,不言不动。石轩中乃是宽宏大量的人,因札合此刻已经残废,便也不生
妒意,反而觉得这札合遭遇可怜。
猿长老见托克什已说完,便对朱玲道:“早先老夫真为你提心吊胆,尤其是后来那大铁
箱着火之后,老夫以为你一定不能幸免了。”
朱玲道:“我也以为难逃毒手。当那铁箱外面着火时,我因衣服已沾满了油,便脱下来
蒙住那些气孔。但终因气孔太多,无法防塔。我一见箱内着火,这时头脑已被那烟气惹得快
要昏倒。当下也不知如何会聚起全身功力,猛然向那小铁门冲去。在这以前我曾经推过,没
有推开。但这次却一下子冲开,身形直飞出去,跌在一堵破墙后面,人便昏死过去。”
猿长老道:“你能够逃脱这次大劫,真是侥幸。假如石轩中不是曾经推开铁箱,因滚动
震荡之力甚巨而把那铁闩震开,你再也无法冲出那扇小铁门啦!”
石轩中道:“现在事后谈论,已恍如隔世。那星宿海两老怪的计谋真毒。”
朱玲这时忍耐不住,便问道:“敢问掌门人何以能够把寒山古寺的事情,都了若指
掌?”这一问正是石轩中也想问的,是以他也注意地看着托克什。
托克什道:“这不过是一种小技,我们白驼派历代秘传有晶球传真之法,只要如法施
为,便可以在这晶球上,观看到百里以内任何地方以及人物的活动。不过此举极耗真元,等
闲老朽不敢随便施为。此所以猿长老毁剑,老朽事后方始查见情形。”
朱玲双目凝视着那个巨大的水晶球,但觉难以置信,但又不能不信。猿长老见已无事,
便提议告辞下峰。石轩中和朱玲当然也不再逗留,于是一齐起来辞别。
托克什送他们出了碧纱帐,道:“恕老朽不远送了。我等在这石笔峰上,相信尚有好几
个月时间逗留。假如三位经过,有便请上峰一叙。”三人见他十分谦和,便都同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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