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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之《温柔一刀》
第 二 卷 (13-20)
十三 刀与人头
“苏梦枕不是人!”
“那种情形之下,他看了花无错的“绿豆”,我、古 、花无锗一齐截击
他,还有外面四百张强弩对准看他,可是他只要一刀在手 ”
“他一刀就剜去自己腿上沾毒的一大块肉,一刀就逼走我和花无错,再一
刀就杀了古董,那柄魔刀饮了血,更红:”
“如果我们走迟一步,只怕 ”
“苏梦枕的刀,不足刀,他那一刀不是对若我们发,但令我们感觉到无可
拒抗的 怖,我们只有速退,那一刀的恐怖,我们前所未见。”
“可走,遥望苏梦枕砍向古董那一刀,妖艳得见所未见,看来那麽风华绝
代,令人无法相柜,古董便被一刀身首异处。”
“这是什麽刀?!”
“苏梦枕是什麽人?”
“人怎能使出这样的刀一.”
豆子婆婆犹有馀悸,想到那一刀的艳冶与畏怖,本来正向雷滚禀报的话说
成喃喃自语,接昊
Transfer interrupted!
墙裹,闭住了呼息,闭住了杂念,甚至完全连脉搏和心跳也闭住
了,为的是不让姓苏的王八蛋 现,所以,我才能一击得手,沃夫子看了
我叁日“化骨针”,要不然,以沃夫子的“少阳摔碑手”,谁都不易制得
住大局……”
“我又力战茶花,逼他毒发身亡;更敌住师无愧,让他无法过来抢救姓苏
的王八蛋,可是,卸忽然冒出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否则,姓苏
的早已躺在地上,不能冉在江湖上充好汉了|.”
花衣和尚额上有若密密麻麻的水珠,也不知走汗,还是雨水?要不是他额
上烧若香疤,瞧他花衣锦袍,准以为 只是秃头,并非和尚。
“我安排好了四百张快弩,本要在苏公子身上穿四百个窟窿,但那两个人
突然出现-使我们的战阵有了缺陷,阵脚大乱 ”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在无意间造成的。有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走
一时之念,日後可骷造成极大的影窖,甚至是可以易朝换代,改写青史。
我觉得这次行动,事先投有考虑到这些意外的事件,足失败的主因。”
叁箭将军虹髯满脸,胡于长得浓密如乱草,但一张脸却极瘦削,双颧高
窄,眉毛也乱而浓,所以乍看过去,在头盔下只有大团小柄的黑,而看不
到脸容。
“完了。”
“苏梦枕是有仇必报的”
“你们说过这次行动一定能把苏梦枕置於死地,我才敢动手的,可是,这
样子重要的行动,怎麽总堂主不来?怎麽大堂主也没出现?”
“现在苏梦枕不死,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至少,他一定会来杀我的
。”
“五堂主,你要为我主持公道。”
花无错全身都在 看抖。
他从来没有那麽害怕过。
以前他面对生死,毕竟还有勇色豪情,但他现在 感觉得全然的 徨与无
助,因为他忽然失去了让他勇和豪的力量。
这“力量”是什麽?
为什麽在他“出卖”故主的时候,狙杀他的“兄弟”之後,就突然消灭无
呢?
现在轮到雷 说话了。
他的一双 生威的大眼,如雷动一般滚扫过去;豆子婆婆、花衣和尚、
花无错、叁箭将军全都有被雷霆辗过的特异感觉。
雷滚说话的语音也似雷声滚滚。
“豆于婆婆,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其实你们这次也干得并不
坡,至少已 了痨病表约两员大将,把他吓住了,少不免要对内部大事整
勘,"这是无过有功。姓苏的只是人,人使的刀,也只不过足刀,你怎麽
越活越回头了?”
“这次剿敌战,大家都冒了点险,人人有功,花衣和尚居然还要争百功:
如果杀了姓苏的,你争的还情有可原,但现在姓苏的还末死,你争个啥
|.”
“鲁叁箭你这话算是自省、还是推诿责任?别忘了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
你领四一曰张弓,射杀不了一个痨病表,如果要作检讨,恐怕你自己也还
没把事情弄清楚罢:”
“这个行动一日一进行,我们就不怕姓苏的报复:最好那痨病表敢来,我
雷老五在这裹候看他,花无错,你押的这一注,错不了,别魂飞魄散的当
不上汉于一.”
雷滚又“盯”了每人一眼,直到他自觉眼神足可把人螫得痛入心脾,然後
才道:“姓苏的这次受了伤、死了人,至少要一番整顿,这样挫一挫他的
锐气,也足极好的事,是不是叩.”
当他问“是不是”的时候,他期待别人同答“是士的时候,自然不希望听
到“不是”。
如果他要别人回答“不是”的时候,他的问题自然就不让人能有答“是”
的机会。
—— 有些人在会议的时候,根本希望人只带耳朵,不必带嘴巴;当然,在
需要赞美或附和的时候是例外。
就在他问“是不是”的时候,外面喧哗的雨声中,陡然变为一种刺耳的铁
笛尖啸声。
笛声刺耳,此起彼落。
口 口 口 口
雷滚的脸色变了。
口 口 口 口
叁个穿宽袖短襟绉袍高腰机的汉于,一齐进入中堂,一齐跪倒,雷滚印
道:“说:”
後面两人,站在一旁,当先一名汉子道:“前卫有敌来犯,十一堂主正在
全面抗敌。”
花无错听得险如死灰,全身一震。
雷滚只“嗯”了一声,道:“好大的胆于:”忽又“嗯?”了一声,即向叁
箭将军道:“你带人去守後街:”他闷雷似的道,“他们攻前街,更要提
防後卫一.”
叁箭将军立即站起,道:“是:”飞步而去。 .
花无错失神的道:“他……他来了?”
雷滚深吸一口气,连下七道告急请援令,心想:总堂主和大堂芏究竟在那
裹?不然,老二、老二、老四至少也要来一来啊!
不过他随即想到:自己将与名动天下的苏梦枕对决时,手心都因奋亢而激
出了汗口
他稍微凝摄心神,道:“好,他来了,我们这就出迎他去 ”
陡听一个声音道:“不必了。”
声音就响起雷滚的身前。
然後就是刀光飞起。
一片刀光,撷下了花无错的人头口
口 口 口
刀光来自那两名侧立的汉子。
雷滚大喝一声,左重九十叁斤、右皱十九斤双流星飞袭而出,这种奇门
兵器又以不同重量的流星 最难收放,不过一旦练成,又是最难招架的兵
器,远攻长取,杀伤力大口 流星 打出,人已不见。
人随看刀光。
刀光 。
刀轻轻。
刀飞到了花衣和尚的光头上。
花衣和尚大叫一声k手上铜钵,飞旋打出!
他手中的一百零八颗铁 念珠,也呼啸而出!
同时间,他的人也破窗而出!
他只求把稣梦枕阻得一阻,方才有逃生的机会!
厅中的高手那縻多,只要他逃得过这一刀,一定有人会挡住苏梦枕一
口 口 口 口
窗棂飞碎。
外头是雨。
他果然看见自己逃了出去。
可是他怎麽“看见”自己“逃 了出去呢?
他马上发现,从窗子裹飞出来的是一具无头的躯体。
为什麽会没有了头?I
这确是自己的身体,那衣履、那身形……
莫不是……
花衣和尚的意识到此陡止,没有 想下去。
因为他已不能再想。
他失去了“想”的能力。
口 口 口 口
豆子婆婆看见苏梦枕一刀砍下了花无错的头颅,就像他砍掉古董的人头一
样,美丽而飘忽,还带看些许风情。
然後第二刀便找上了花衣和尚。
追上了花衣和尚。
婉约的刀光带看绯色,在花衣和尚刚要飞掠出窗外的脖上绞了一绞,花衣
和尚这时正好撞破了窗予,所以头先飞出窗外,身子馀势末消,也摔落窗
外。
然後刀又回到丁苏梦枕手中。
苏梦枕转过头来,日如寒星,望向她。
豆子婆婆在这一刹那,几乎哭出声来。
二 口 口 口
她还没有哭出声,但雷滚已发出了一声雷吼口
雷滚不明白。
那一抹灰影掠到那裹,他的双流星就追到那裹。
因为他知道灰影子就是苏梦枕。
——苏梦枕居然进入了它的地盘,正在格杀他的人
这个正在发生中的事贸像一柄烧红的尖刃,刺在他的脚板上:
过激的反应使他整个都弹跳起来,而且充满了闹志。
这一刹那, 志甚至要此生命力还旺盛!
——宁可死,但决不能不战口
——杀死苏梦枕,就可以在“六分半堂”独当一面、举足轻重曰
——杀死苏梦枕,轨可以名扬天下、威风八面口
一个人一直想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既不敢叛长逆上,又不服膺已成名
的人物,於是便在心中立定了一个“头号大敌”,以策励自己有一天要越
过他、击败他,夹证实自己的成功。雷滚的“头号大敌”便是苏梦枕。
尤其是当别人对他这个人嗤之以鼻,以一种萤虫也与日月争光的眼色对待
时,更令雷滚感觉到焦灼的愤怒:
——有一天,一定要 败苏梦枕。
——只有击败苏梦枕,才能证实自己的存在口
所以在这一刻,他已被 志所烧痛。
他对苏梦枕作出疯狂的截击。
但他的招式却一点也不疯狂。
他的双流星,重流星自後追击,轻流星在前回截,一前一後,只要给其中
一记流星绊了一下,就可以把敌手打了个血肉横飞。
他的轻流星明明可以从前面兜击中苏梦枕的身于,可是,苏梦枕忽一晃就
过去了,已到了轻流星之前、 不看的地方;而重流星明明眼看要击中苏
梦枕的後脑,可是不知怎的,只差半寸,苏梦枕的後发都激扬了起来,但
仍是没有击看。无论把铁 放得再长,都是只差牛寸,击了个空。
苏梦枕这时已二起二落,砍掉了花无错和花衣和尚的人头。
口 口 口 口
淡红色的刀变成艳红。
艳红如电。
豆子婆婆却连眼睛都红了。
她突然卸下身上那件百结鹑衣。
这件千穿百孔的破衣在她手襄一挥,就卷成了一条可软可硬的长棒,手中
棒“呼”地划了一个大翻旋,横扫淡 的刀。
红忽乱。.
乱 如花雨。
豆子婆婆手中的布棒忽然碎哎了干百片,漫扬在空中,豆子婆婆疾闪飞
退,苍发断落,乱飞在空。
刀光又回到苏梦枕袖中。
苏梦忱又把手拢入袖 。他这样说道:“能接我一刀,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要记住,我不杀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并没有亲手杀死我的兄弟
。”
“谁杀死我的兄弟,谁就得死。”
他一说完,转身就走。
他不但对堂上围堵了四百八十六名“六分半堂”的子弟视若无觏,而且也
好像 本就看不见雷滚这个人。
这一点足以把雷滚气煞。
这比杀了他更痛苦。
至少是更侮辱。
十四.市集裹的人
如果雷 不使出这一记“风雨双煞”,他所受到的挫折,也许就不致如许
的惨痛。
不过,日後的成就,也许就不会如许的大。
人生裹有很多步伐,许多决定,一日一跨出去、一经动念,也许现在看来
是错的,但日後却变成了对;或许如今明明是对的,但到了将来却是成了
大错。对错往往如一刀两面,切开因和果、缘和分。一个人如果一生得
意,很可能就不会有太大的得意,反之,一个人常受挫折,未必不是好
事。没有高山,就不会有平地。
雷滚那一 结果如何?
苏梦枕的红袖刀呢?凄艳的杀气,是不是可以沛莫能御?
口 口 口 口
雷滚的变流星,未打出去前已急剧旋转震汤,发出去後更互相碰击激撞,
没有人能分辨得出这一对流星 ,会从那一个角度、那一种方式击在那一
处要害上:纵连雷滚自己也不能 ?] 。 .
但却可以肯定,只要经这一对流星碰上,骨折筋裂,准死无疑口
雷滚已骑虎难下,也开始有些自知之明。
他这双 纵杀不了苏梦枕,至少也可以把他留上一留。
不料有一件事却发生了。
而且发生得毫无 兆。
流星 到了苏梦枕身前,也没见他怎麽动,那两条精铁钢 就断了。
流星 舞得再好,只要 子一断,流星 就跟南瓜没什麽分别,一只呼溜
溜的滚到 外,把 堵约六分半堂弟子惊让出一条路,而另一枚拍地撞在
一名正跟师无愧缠战的副堂主胸口,把那人的胸瞠整个打疠了下去,血吐
得满 子都是。
苏梦枕仍是没有多看雷滚一眼。
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屑跟他说。
他仍在往外走,一面向把涌上来约六分半堂子弟截住的师无愧说了一句:
“立即走。”
那滚落在地上的一对流星,也彷佛与他毫无关系。
师无愧马上收刀。
他收刀如此之急,使得正跟他 拚的一刀叁剑五把枪,几乎全要扎到他的
身上。
师无愧骤然收刀,全身空门大开,反而使这几名高手纷纷收招,以为有
诈。
甚至有一人还因急看收住冲杀的势子,竟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深刻的枪痕,
星花四溅。
师无愧已踉若苏梦枕,行了出去。
没有人敢拦住他们。
没有人能留住他们。
苏梦枕走到槛前,微微一顿,一抬足,脚跟回蹴,把那一枚九十叁斤重的
铁流星, 得直飞了起来,众人哗然闪躲,只闻“轰”的一声,流星 撞
破了那幢写看一个草书“六”字的石墙。
墙坍砖裂,尘扬灰漫,再看苏梦枕已不见。
口 口 口 口
外面仍是有雨。
雨势渐小。
不过仍乌云密布,风涌云动。
苏梦忱一出长街,奔行极急,师无愧则寸步不离的相随。
刚才苏梦枕叫他“立即走”,而不是“走”,所以他一听到、就住手,甚
至对自身安危置於不顾。
“走”和“立即走”并不一样。
而他又深知苏梦枕在发号施令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只要多说一个字,
便有一个字的用意。
大局已受控制,凶手也偿了命,苏公子为何走得这般急?
口 口 口 口
苏梦枕一步出“破板门”,立即就发现左右的街角,疾转出了两个人,跟
他并看肩走。
师无愧一向都圭在他的後面。
这刚出现的两个人,一个人在雨中,仍然漫不经意,神态潇酒悠闲,似跟
平时没什麽两样;一个却毫不把淋雨当作是件讨厌的事,在他而言,彷佛
每一串雨珠都是一粒珍珠一般。
这当然就是白愁飞与王小石。
他们见到苏梦枕,眼裹都不自觉的转换了一种神色。
白愁飞的眼睛像燃烧了起来。
王小石却似星星般的闪亮。
苏梦枕没有问他们什麽。
他派王小石去攻前街,白愁飞去攻後街,当然都是“佯攻”,为的不过是
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他才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人,他就把这两件“艰任”交给他们。
——如果他们办不吹功,前後街的兵力集中,来个人海战术,苏梦枕就不
一定能镇摄全场,从容步出。
可是苏梦枕很放心。
他知道他们一定能办得到。
而且能办得好。
把一件事办得到和办得好是不同的:就像一个人能唱歌和能唱好听的歌及
把歌唱得很好听都是不同的意思一样。
他们既在这儿出现,就已经等於是说,把这前、後街的兵力引走之後,才
与他集合。
苏梦枕见到他们,只顿了一顿,说:“很好。”然後说:“走。”
“很好”, 苏梦枕来说,已是最一口问的赞美。“金风细雨楼”裹,被
他说过“不错”的,只有一十八人, 过“好”的,只怕不到叁分之一,
更遑论“很好”。
“走”就是命令。
可是白愁飞立即道:“走?”
苏梦枕不应他。他不喜欢把话说上两次。
白愁飞道:“走去那裹?”
苏梦枕道:“回风雨楼。”
白愁飞抱拳道:“我们素不相识,只是有缘并肩作战一场,何不就此功成
身退。”
苏梦枕如寒火的双目迅若星火的在他睑上一掠,只道:“这不是你内心的
话。”
然後他道:“你们现在想不跟看我走都不行了。”
这次轮到王小石问:“为什麽?”
“看来,在苦水 狙杀我不是“六分半堂”雷损的意思,但要趁我赴破板
门报仇,然後在回去的路上全面截杀,才是雷损的真正用意。”
“所以,你们已别无选择。我们功未成,没有人可以身退。”
被敌军包围的人,已别无选择,一是突围、一是投降。
突围印战,投降则只能任人处置:不管对方把你处置得像一块猪肉还是一
头狗,都不得反抗。
谁叫你投降?
一个人只要认了命,投了降,无论敌人怎麽对待他,他也只有逆来顺受。
所以有些人宁愿死、不投降。白愁飞 了一口气道:“看来,打从救了你
开始,儿垣场祸事就脱不了身。”
苏梦枕冷冷的描他一眼,道:“难道你们希望这开封府裹事事皆与你们无
关?”白愁飞没有答腔。
四人走到东叁北大街,只见在灰蒙蒙约雨势 ,街道上居然还有人在摆
卖。
草棚 若送匹骂,有两叁人正在 饲料,右叁家肉摊子,一家摆 牛 ,
一家卖羊肉:一家贾猪肉,还有一家磨刀店,隔壁是 豆子店,门前有人
卖豆腐、右人责菜、有人卖鸡、鸭、鱼、虾,也有小贩在 馍馍、烧饼、
锅贴、煎包,还有在贾糖水、甜糕、甘蔗、麻薯、汤圆,甚至布玩偶、陀
螺、风筝、冰糖葫 、兽皮。
只要在市集 会见到的东西,这儿都一定会有。
这件事本不希奇,这条街本来就是市集。
希奇的是这些事物,不应该出现在雨中。
这些小贩,简直只当没有下雨。
他们照样摆卖,就当是风和日丽好春光的好日于。
他们的摊子,都有一个特色:
没有顾客。
任何摊贩,营业是为了有人光显,可是这匹、五十家摊档,似乎不是为普
通顾客而开。
其 他们只为一位“顾客”而开。 .
这“顾客”便是被誉为统管黑白两道、统摄正邪两派、统领官民二路,可
以称得上是当今最有权势、窜起得最快而来历又最神 、刀法称天下第一
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他们一转入东叁北衡,这一整街的夫走卒、正在等待者他们的光顾”
口
白愁飞禁不住要深呼吸。
他剔看眼眉,深深的呼吸。
他每次一紧张的时候,就要深呼吸;自小听人说,只要是在紧张的时候,
多伴深呼吸就能平气,气平则心龙静,心静则神凝。
他必须要凝神。
因为大敌当前。
——他出道已八年,格杀过不少劲敌但在当“之世,却很少人知道有“白
愁飞”这个名字。
那是因为他还不想出名。
他一旦要成名,便要成大名,小名小利,他是不放在眼裹的。
——为了使他暂不出“无谓勺名”,他不惜把知道他有绝世武功的人除
去。
一个像他那样心怀大志、身绝技的人,居然能隐忍了八年当一藉藉无名的
高手,当然是极能沈得住气的人。
可是他往雨中的情景一看,口气就凝不住了。
在这雨景裹看得见的人有七十二,还有匿伏若的十六人,这些人如果发动
了总玫击,-主-田种情况要比刚才在苦水 裹,五百名神箭手快弩瞄准苏
梦枕的处境,还要可怕一十叁倍 不多不少,刚好十叁倍口
白愁飞心 一盘算,就算再沈得住气,也有点沈不住气了。
他沈不住气的时候,只好做深呼吸。
虽然做了深呼吸不见得就沈得住气,但深吸一口气,至少可以证实他仍活
看。
.只有活看的人能呼吸,能享受呼吸。
能呼吸,总不是件坏事。
口
王小石突然觉得手 脚 。
他最不喜欢自己这个反应。
他一紧张,呼吸不乱,心跳不变,眼皮不跳,但就是手脚一下子像浸到冰
窖裹,全冷得像寒冬的铁耙。
别人如果在这时候握看他的手,或碰看他的脚,就会错以为他感到害怕。
他其实并没有害怕,他只是紧张。
紧张跟害怕是不一样的:紧张可以是奋亢的,害怕则可能是畏惧。
王小石很容易就紧张,其实,他看到温柔就手冷脚泠,初遇苏梦枕,手脚
更 得个欲仙欲死。
可是他并不怕温柔和苏梦枕。
跟温柔在一起,王小石感到无由约莒欢:与苏梦枕在一起,却是戚到无穷
的刺激, 不管是那一种情绪,都跟害怕无关。
不过别人一旦发现他手足冰冷,都会 以为他在怕。
其实王小石除了死,什麽都不怕。
他现在不是在怕死,可是一限看出那雨中店铺摊裆所摆出来的阵势,真要
比诸葛孔明当年的“八阵图”还难以应付,偏又把极深奥的阵势化为市井
常物,更令人无从捉摸,这种无可匹敌的感受,更激起了王小石的 志。
他因而更加感到紧张"
他一紧张,脚就自然而然的摆动,手指也搓揉起来。
摆动双脚,搓揉十指,便成了他解除紧张的法子之一。
口 口 口 口
世上有各种不同的人,用他们自己各种不同的方法来解除紧张。
有的人在紧张的时候,就看看书、念念佛、写写书法,甚至睡个大觉,也
有人完全相反,他们在紧张的时候就暴怒,打人、骂人,甚至杀人,只看
他高兴。
有人解除紧张的方法很正常,譬如洗个澡、唱出戏、找个女人发 ,有的
人消解紧张的方式就很奇特,他们要被人揍一顿、不停的工作、一口气吞
十只大辣椒、甚至抓一个人把他的内一片片割下来吃工
苏梦枕呢?
——他如何解决紧张?
口 口 口
没有人知道。
因为没有人见过苏梦枕紧张。
就算在苦水 裹,苏梦枕眼看要在四百张快弩裹中伏,他也只是变色,但
并不紧张,
——他一向认为紧张只会误事,并不能解决问题。
——问题来的时候,他只全力解决问题,决不自己再制造问题:这是苏梦
枕处事的原则。
可是当他面对这样一个“市集”的时候,连苏梦枕也难免觉得一阵昏眩、
一阵轻颤。
——其实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容易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倒不易治
好,反而是常生小病的人,一向耐得住大病小病。
——擅饮的人少醉,一旦醉倒,也吐得比别人厉害口
苏梦枕极少紧张。
他一紧张,就立即说话。
说话就是他解决紧张的秘诀。
所以人们只听见苏梦枕在说话,看不见苏梦枕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其实大多数人岂不是一向都只用耳朵看人,眼睛听话的p要不然,为何只
要声势汹汹,就可以理曲气壮?为何只要富贵权威,他说的话就成了金科
玉律p
口 口 口 口
“刚才“破板门”裹雷滚说过一句话,十分荒诞无理,他骂鲁叁箭说:
“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这句话真是错到阴沟裹去;”苏梦枕道,“其
实天下最有资格言勇者,便是败军再战。只有败将才知道败在那裹,对方
胜在什麽地方。常胜将军不足以恃,反而在败中求胜的良将才是难求。”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道:“败将可以再兴,但死将军却不能再复活。”
苏梦枕斜瞄他一眼,“你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白愁飞笑道:“我在想,有什麽办法才能 使这班二;分半堂口的好手,只
杀你,不杀我呢?”
苏梦枕即道:“很简单k把我抓起来,献给敌方,你就可以领功受赏,化敌
为友。”
白愁飞大笑道:“好主意。”身形一长,就向场中掠去。
看他这一捡之势,至少会有十人当即就要丧命在他指下。
白愁飞出手,王小石不能闲看。
他正要拔剑,师无愧忽然说了一句他听得懂但不明白为何却在此时说的
话: “无法无天。”
口 口 口
这句话一说,苏梦枕的神态立即变了。
他一手就挽住白愁飞直掠的身子。
白愁飞这一掠之速,就算八十条汉子也未必兜截得住他,但苏梦枕一晃身
就拦住了他。
还是白愁飞故意让他拦住,才拦得住p
苏梦枕一把留住白愁飞,只说了一句话:“先看看,才动手。”
这时侯,忽然来了一些人。
有的从大道东来,有的自北大街来,有的从叁衔尾踱过来,有的自南角寮
口转过来。主-田些人都来得很从容、很镇静、很笃定、很安详。
他们有者的少的、男的女的,也有高大的、矮小的、俊伟的、丑陋的、强
壮的、美丽的,但他们只有两点相同处:
人人手裹,都撑看一柄绿色油纸伞。
人人头上,都裹看一方白巾。
手裹拿看伞,是可以遮挡雨水,但便望不看天,人人用白山色看头顶,便
看不见他们的发茨。
这样一干人,在东、南、西、九四面出现,全往中央靠拢,不徐不疾t但
速缓有致,等於包围了这“市集”,堵截了这个阵势原有的威力。
这本来是如同棋盘一个绝好的布阵~但忽然堵上了十几子棋,一下于,把
原来的优势破坏无遗。又像一幅盏k留自处木有馀韵,但一下子来几记大
披墨,把空白都堵死。
这干人叁五成 ,相继出现,市集裹的人面面相觑。那些持伞的人,有的
走向鱼贩,有的迈向马房,有几个往肉店包抄,有两叁人却向剃头的老板
那儿“光顾”。总而言之,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目标”和“专司
”。
这市集裹头先伏下的“六分半堂”高手,至少有八、九十人,这一撑伞的
人大约只右二、叁十人,但这些人一出现,便形成一个分明的局势:市集
裹的人被撑伞的人包围了。 市集裹的人莫不变得紧张了起来。
连在市集前一名汉于,枯瘦得像一只晒乾了的柿子,颧骨旁的两道青筋,
一直突突的跃动在太阳穴上。
他是雷恨。
十五.撑伞的人
雷恨很恨。
他一生鄱在恨人。
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花时间,更何况他恨的人比他所认识的人更多,他
把没见过的人也会恨之入骨,有时他把他自己也恨在内。
他唯一不敢恨的人,只有雷损。
现在他最恨的人,就走苏梦枕。苏梦枕居然闯入“六分半堂”重地“破板
门”,杀了他们的人,拐长而去,雷恨一想到这点,就恨不得把苏梦枕连
皮 骨的吞下肚 去。
狄大堂主就曾经这样对他下周评语:“雷老四一旦恨一个人,就算武功胜
不了对方,但凭他的恨意,也走可把对方惊走。”
这市集裹伏有九十二名高手,全是他堂下精兵,只要等狄飞惊一声令下,
立即可以在一瞬间就把苏梦枕分成一千四百五十六块碎肉。
但狄大堂主并没有下令。
那一组撑绿伞的人已经出现。
雷恨恨得几乎吞下了自己的下唇。
因为那二十九名撑伞人来了。
这些人一来,自己和手下所布的阵势,无疑已被击垮。雷恨心头再痛恨,
也决不敢湮举妄动。
他们是“无发无天”!
苏梦枕手下的一组精兵“无发无天”,而今至少出动了一半。
雷恨知道他妄然 动,只怕便再也不能恨人,只有悔恨。
更可能的是连悔恨的机会也丧失了。
口 口 口 口
一个看来笨头笨脑的年轻人,撑看一把黑桐油伞,越众绿伞而出:走向苏
梦枕 。
他经过师无愧身边的时候,本来呆滞的日光,忽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感
情。
他低低声的说:“都死了?”
师无愧苦笑道:“古董和花无错是叛徒。”
这表情呆滞的人 震了]震,仍稳步走向苏梦枕作了一揖,道:“属下接驾
来迟。
苏梦枕微微颔首道:“你没有迟,来得正好。”
王小石东看看、西看看、左右看、右看看、前看右、後看看,看来这次又
是死不成了,他才忍不住道:“原来真的有绝处逢生、及时赶到的事。”
苏梦枕淡淡一笑,但眼光裹有不屑之意。
师无愧瞒了瞄苏梦枕的神色,即道:“公子在赴“破板门口之前,一路上
已留下了暗记,算定“六分半堂”的人会在回头路上截击,莫北神才能调
兵赶来。”
白愁飞哦了一声:“原来是莫北神“”
王小石奇道:“怎縻我看不见你们留下的暗号?”
师无愧道:“要是让你们也能看见,还算走暗号麽?”
白愁飞叹道:“说的也走。如果“金风细雨楼田的苏公子贸贸然就去杀
敌,世上早就没有[红袖梦枕第一刀口这个称讳了:”
王小石怔怔地道:“原来你们是要激出“六分半堂口的实力,在此地来一
场对决:”
苏梦枕忽道:“他们来的是雷损?还是狄飞惊?”
这次是那看来愚愚 的莫北神答话:“是狄飞惊。”
苏梦枕便道:“那今天只算是谈判,不是对决。”
白愁飞在一旁向王小石飞了一个肩色,道:“看来这个故事是教训我们十
天下确没有侥幸的事。”
王小石笑看搓搓手道:“看来这故事早已编排好了我们的角色。”
白愁飞目注远方,又仰天一叹,“而且,这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王小石随他目光看去,便看见一行人,手撑漆髹黄色油纸伞, 衍了过
来。
莫北神忽然双目一睁,精光四射的眸子似突然撑开了压在眼皮上的数十道
厚皮,像发射暗器一般厉芒陡射,只说了一声:
“雷媚来了。”
口 口 口
雷媚当然是位女子。
在江湖传说裹,雷媚已成了当今叁个最神 、美丽而有权力的女子之一,
这叁个特点,大都能教世间男子动心,至少也会产生好奇。
在传言里,有人说雷媚才是当年手创“六分半堂”雷震雷的独女,後让雷
门旁枝的出色人物雷损夺得大权, 坦仍念雷震雷扶植之恩,把雷媚安排
为二堂主。另有一说雷媚爱上雷损,不惜把总堂主之位交了给他,但也有
人说雷媚自知在才能上不及雷损,为光大“六分半堂”,故将大位禅让。
又有一说是:雷媚才是雷门的旁枝,根本就是雷损的情妇。雷损多年的发
妻“梦幻天罗”关昭弟异离後,一直都跟这雷媚暗通款曲,甚至有人怀
疑,关昭弟早就死在雷媚的手 ,所以了消声匿 一十七年。
白愁飞当然知道“六分半堂”有这样一个雷媚,他曾向赵铁冷探问雷媚走
一个怎样的人?赵铁冷只能苦笑道、“六分半堂裹有叁个人永远也无法让
人了解:一是雷损,没有人了解他是个怎麽样的人,因为他不让人了解:
一是狄飞惊,只有他了解别人,没有人能了解他:一是雷媚t她太容易让
人了解,不过,你很快就会发现,每个对她的了解都不一样,看她要让你
“了解”她的那一面,你就只能『了解』那一面。”
白愁飞听说过雷媚,也想见见雷媚。
白愁飞是个小乔气傲的男于,但纵再才情傲绝的男子对有名的女子,也会
感到有无好奇。
至少想看看。
看一看也好。
王小石也听说过武林中有一个雷媚。
“雷媚在“六分半堂”主掌了一支神 的兵力,她是雷损的爱将。人说日
下江湖上叁位神 而美丽的女子,一位是雷损的夫人、一位是雷损的女
儿,一位是雷损的手下。雷损这个人真有福气,手下猛将如云,男的是英
杰.,女的是美人。
王小石那时侯就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一天,他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人手?
一个人若要练成绝艺,那只要恒心、耐力、勇气与才华,就不难办得到;
但一个人要想掌握大权,就非得要极大的野心、 残忍和擅於处理人事的
手法权谋才行。
王小石自问自己地想办成一些别人办不成的大事,但却没有不顾一切要获
得成就的野心与奢望。
如果要他牺牲一切、改变性情来换取 势~他宁可不干。
不过青年人难免有所向往,有过想像,他想见见能臂助雷损“得天下”的
电媚走怎麽个模样?
所以他也转头望去。
可是他们都见不到。
见不到雷媚。
一行女子,约十七、八人,一律穿嫩黄色的衣衫,小袖束腰,眉目娟好,
手撑黄纸伞, 烧烧的行了过来。
这些女子都长得艳丽可人,却不知谁才是雷媚。
这一行女子一出现,那W市集裹的人,除了雷恨之外,全都聚在东叁北衡
的一隅,好像要把路让给这十几位少女一般。
莫北神睑上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来。
那廿九名手持深绿色油纸伞的人,阵法变了,变得很慢、很缓,也很稳
定,很不看痕 ,但又明显的为了这一行鱼贯而至的女子变幻出一个新的
阵势。
能 应付这十几位看来娇弱的少女之阵势。
口 口
王小石问白愁飞:〔谁是雷媚?”
白愁飞道:“你没有看见这些女子?”
王小石道:“可是这裹有十几个女子,究竟谁才是雷媚?”
白愁飞道:“你看这些女子美不美?”
王小石诚实地道:“美。”
白愁飞道:“美就好了。有美丽女子,看了再说,管她谁是雷媚。”
王小石想了想,答:“是。”
他明白了白愁飞话 的意思:行乐要及时。
看来眼前凶险无比,只得往好的尽力,不罢再往坏处深思:
口 口 口 口
苏梦枕阴冷的眼神,望望撑黄伞的女于,又看看莫北神所统率的“无法无
天”,又观察 .了一下雨势,自怀裹拿出一个小瓶,掏出几颗小丸,一
仰脖吞服下去。
雨水落在他脸上,似溅出了涌苦的泪。
他服药的时候,无论是莫北神还是师无愧,谁都不敢骚扰他。
隔了好半晌,苏梦枕一只手轻按胸前,双目又射出阴厉的寒芒。
“狄飞惊在那裹?”
莫北神立却答:“在叁合楼。”
苏梦枕往街道旁第叁间的木楼子望去:这原来是一伙酒家,挑若酒杆,总
共两层楼。
苏梦枕向莫北神道:“你在这裹。”又同师无愧道:“你跟我上去。”
师无愧和莫北神都道:“是。”
王小石问:“我们呢?”
苏梦枕突然剧烈的呛咳起来。
他掏一条洁白的手帕,掩住嘴唇。
他孩的时候双肩耸动,像一个磨坏了的风箱在肺裹抽气一般,吸吐之间沈
重浓烈,而又像随时都断了气一般。
好一会他才移开手帕。
王小石瞥见洁白的山上,已染上一滩怵目的红。
苏梦枕 起了眼睛,连吸叁口气,才徐徐睁开双眼e问王小石道:“你知
道这楼子上面有个什麽人?”
王小石盯若他,视线不移。当他看见他剧烈 咳的时候,他已决定自己会
做什麽、要做什麽了。
他答:“狄飞惊。”
苏梦枕问:“你知不知道狄飞惊是谁?”
王小石答:“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梦枕用手无力的指指那一座木 :“你知不知道这一上去,谁都不知道
自己今生今世,是不是可以活看走下来?”
王小石淡淡地道:“我跟你面扑破板门的时候e也知道不一定能从那叁条街
走得出来。”
苏梦枕町了他一眼。
只盯一眼。
然後他不看白愁飞,却问白愁飞:“你呢?”
.
白愁飞反问:“狄飞惊的武功很厉害?”
苏梦枕脸上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如果你要上去,自己便会知
道:如果你不上去,又问来干什麽?”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上去。”
於是他们一行四人,昂然走入二一台楼。
口 口 口
楼下只有叠起的桌椅,没有人。
苏梦枕向师无愧道:“你守在这儿。”
师无愧便挺刀守在大门口,像就算有千军万马冲来,他也不准他们越入雷
池牛步。
然後苏梦枕优雅的拾级上楼。
白愁飞和王小石落在他一个肩膀之後,不徐不疾的跟看上楼。
他们这样一起拾步上楼,心裹有一个特异的感觉:
彷佛他们这样走在一起,便不怕风雨、不畏险阻,普天之下,已没有什麽
拦截得了他们的并肩前行。
并肩上楼。
口
楼上有楼上的世界。
楼上是什麽?
口
其实人的一生裹常常都有上楼的时分:谁都不知道楼上 什麽在等若他们?
不曾上楼的人想尽办法上楼,为的要一穷千里日;上了楼的人又想要更上
一层楼,或者正千方百计不让自己滚下楼来。
楼越上越陡。
楼越高越寒。
楼上风大,楼上难倚,偏偏人人都喜欢高楼,总爱往高处爬。
高处就是危境。
口 口 口 口
苏梦枕、王小石、白愁飞巨人几乎是同时上了楼。
於是他们也几乎同时看见了一个人。
狄飞惊。
“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他在“六分半堂”裹在一人之下,而在万人之上。
——甚至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六分半堂”裹最受尊敬的人是他,而不
是雷损。
口 口 口 口
可走王小石和白愁飞都没有想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会是一个这样的人。
十六.咳嗽与低头
“顾盼白首无相知
天下唯有狄飞惊”
口 口
如果你没有朋友,请找狄飞惊,狄飞惊会是你最忠诚的朋友。
如果你没人了解,请找狄飞惊,狄飞惊会是你的知音。
如果你惹上麻烦,请找狄飞惊,因为他可以为你解决一切疑难。
即架你想日。短见。 找狄飞惊,他必定能让你重萌生机,纵连皇帝老子
拿一千万两黄,求仃去死, 也不肯为他割伤一只手指。
这是城里流传广的传说。
可惜狄飞惊只有一个,要见他并不容易。
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随时都见得若他,既不是狄飞惊的儿女,因为狄飞
惊没有儿女:也不是狄飞惊的夫人,因为狄飞惊没有夫人。狄飞惊一生只
有朋友,没有家人。他只独身一人。
能够随时都见得到他的,只有雷损。
任谁能交到狄飞惊这样的朋友,都一定能有惊人的艺业,但也许狄飞惊真
正的知交,也只有雷损一人耳。
有人说,狄飞惊能容天下,雷损能用狄飞惊,所以他能“得天下”。
可是也有人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雷损与狄飞惊现在不 ,等天下大定时
也难免会两虎相 ,这绝对可以说是“六分半堂”的一大远忧,也是一大
隐忧。
苏梦枕当然听过这些流言。
——至於最後一项传说,正是他亲自“创造”出来的,故意让这些话流传
江湖,然後他在等待“六分半堂”这两大巨头的反应。
消灭敌人的最佳方法是:让他们自己消灭自己。
让敌人自相残杀的方法,首先便是要引起他们互相猜忌:
——一但互相猜疑,便不能合作无间,只要不合作无间,便有隙可趁。
要引起敌人互和不信任,可以诱之以利,但对付像雷损和狄飞惊这等好
手,威迫利诱全成了小孩子的玩意。
所以苏梦枕就制造流言。
流言永远有效。
——就算是定力再高的人,也难免会被流言所欺、谣言所惑,因为流言本
身能造成一种压力,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所谓“流言止於智者”,但你
就买疋布也得要看是不是品质保证的老字号,智者也难免要听流言,只不
过是对流言较有所选择而已。
——纵使是从不听流言的人,只能算是对流言作一种逃避,换句话说,流
言对他一样有影响力,所以才教他不敢面对。
——能够面对流言、解决谣言的人,就是一个勇敢的人。
苏梦枕把流言传了开去,然後在等“六分半堂”的反应:敌人那儿既然有
炸药库,他无意要去把它搬同来,只需为对方点燃引信就可以了。
他相信他的作法就像把一桶水泼到面粉袋裹头,隔不多久这袋面粉就要发
霉、发酵。
——你如果要一对夫妇争吵,很简单,只要在外面到处流传看他们相处不
睦就可以了。
——一个组织裹的老大和老二开始互相 争,往往是因为外面已经在传:
老大要踢掉老二、老二要架空老大之後。 .
苏梦枕有时候确也难免相信,只要雷损与狄飞惊仍相交莫逆,“六分半
堂”的实力仍牢不可拔。
所以他拨出了这桶“水”,然後耐心等待结果。
——结果他得到什麽?
没有结果。
雷掼仍是雷损,分毫无 ;狄飞惊仍是狄飞惊,遇变不惊。一个仍是“六
分半堂”的鳃堂主,一个依旧是“六分牛堂”的大堂主,互相倚重,平分
秋色。
——那“一桶水”就似倒进了海裹,全无反应。
从此以後,苏梦枕对狄飞惊更是好奇。
——老二不能不容忍老大,因为老大的势力都要比老二来得大,老二不能
忍,就不能成为老二。他可以是老大,或者什麽都不是,但做老二的天职
便是要让老大。
——可是这老二怎能使到老大完成不虞有他?
——这就是狄飞惊了不起的地方,同时也是雷损不可忽视之处。
苏梦枕觉得奇怪,但并没有放弃。
他知道狄飞惊与雷掼之间必定有让他们彼此都绝对信任的理由,这理由可
能是一个 密,只要找到这个 密,也许就可以击垮他们之间的亲密关
系。
苏梦枕极想找出这个 密来。
——为这个“ 密”,他不惜向设在“六分半堂”的卧底下令,把找出电
损与狄飞惊合作无间的“关系”视作第一要务。
现在他已有了头绪。
他见过雷损。
雷损是“六分牛堂”的领袖,只要是举足轻重的大事,例如丞相大人大宴
开封府裹的当家们,雷损都难免会与苏梦枕遇上。
但苏梦枕仍未曾见过狄飞惊。
狄飞惊并不好出风头。
现在楼上有个狄飞惊。
他正要去会一会狄飞惊。
口 口 口
他见看了狄飞惊。
口 口
他吃了一惊。
口 己 口 口
这麽好看的一个狄飞惊,年轻、孤寞、 且带一种逸然出尘的气质,连
白愁飞那麽俊秀的人看了,心头也升起了一股嫉一意。
狄飞惊好看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狄飞惊。
狄飞惊一直望看他自己的长袍的下 ,或华视自己的鞋尖,就像是一个含
羞答答的大姑娘,不敢 头看人。
一个大姑娘不敢 头来看,那是因为她是女子。
女子容易害臊。
就算地想看人,也有许多不便:当一个女子总有许多不便,从古到今皆
然,
狄飞惊当然不是女子,而且还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怎能连跟人说话
都不台头。
他这种行为不免失礼。
但谁都不会怪他。
也不忍心怪他。
因为狄飞惊一见到苏梦枕叁人上楼,就歉然的道:“请不要怪我失礼。我
的头骨不便,无法抬头,很对不起。”
苏梦枕、王小石、白愁飞不知道狄飞惊说的是不是真话。
不过他们叁人心 都是一惊。
口 口 口
一个这麽好看的男子,颈部折断了,永远台不起头来,永远看不到远景。
叁人心里不禁掠过一阵悲哀。
——为一个好看的干才感到深切的悲哀。
——是不是因为这样,狄飞惊才当成了老二?
狄飞惊的脖子,软软的垂挂着,谁都看得出来,他的颈骨是折断了,令人
惊奇的是位居然不死,仍能撑若活到现在。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有若无,时断时续,那是因为他一口气难以接得土
来。
——他这样活看,可以想见肉体和精神上,一直受了多大的煎熬与折磨口
——没有脖子的人,一口内息难以运转自如,恐怕武功也不会高到那裹去
口
——这样活看,实在是痛苦至极口
可是狄飞惊仍微微笑看,像对他自身的状况,感到十分满意:由於他脸色
出奇的苍白,低看头这般笑看,纵笑得再优雅,也难免令人有一种诡异的
感觉日
狄飞惊一直垂看头,所以他很容易的就看到苏梦枕等从楼梯土来,可是等
到苏梦枕等上了楼,他仍垂看头,谈起话来,就十分不便了。
这样看起来,好像狄飞惊正在垂头丧气、矮了半截似的。
白愁飞看了,心中的嫉意,忽然消失。
——世上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所以也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人。
王小石却恨不得跪下来跟狄飞惊谈话。
——也许只有这样才对狄飞惊公平一些,而且狄飞惊也有一种令人膜拜的
冲动。
至於苏梦枕呢?
苏梦枕怎麽个想法?
口
苏梦枕先走到窗前。
窗外一望无尽,同如玉带,塔湖倒影,远处画栋雕梁,飞檐崇脊,正是气
象万千的开封府北面。
苏梦枕双手置栏,不眺远处,只瞰街心。
雨丝如发,天灰蒙蒙。
街上只有两种颜色:
黄和绿。
黄伞与绿伞像编织的图案,各聚一处,时作快速移动,互抢机枢,羼混一
起。从栏杆上望落,像在雨景襄变化出鲜艳的图案:黄和绿。
人在伞下。
苏梦枕从楼上望下来,所以只见伞,不见人。
绿伞是莫北神所率领的“无法无天”队部。
黄伞是雷媚的人。
苏梦忱同过身来的时候,又剧烈的呛咳起来,他一咳,全身每一块肌肉鄱
在 搐看,每一条神经鄱在颤动看,每一寸筋骨鄱在受看煎熬。
他又掏出白手中,掩在嘴边。
白巾上有没有染血?
这次王小石和白愁飞都没有看出来,因为苏梦枕一咳完,就把手帕纳入襟
裹。
究竟狄飞惊身上所受的痛苦多些?还是苏梦枕所受的痛苦惨烈些?
难道这就是得到权力和声名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付出这麽大的代价才能有所获,是不是值得?
在这一霎间,王小石与白愁飞心裹都同时升起了这样的疑惑。
口 口 口
苏梦枕发话了。
他说话毫不客气。
他只凭栏一望,这一望就确定了:
局面已受控制。
莫北神的伞阵,暂可抵住雷媚的攻势,而且自伞上传递的暗号裹,他知道
杨无邪马 , 上就要赶到。杨无邪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到。
他跟楼子裹的精兵几乎已成了同义辞。
只要大局无碍,就有了谈判的条件。这就是苏梦枕先要弄清楚局势的原因
之一。
任何谈判的条件,都要建立在自己的实力上;一个人没有实力,便不能跟
人谈条件,只能要求别人帮忙、宽恕、扶植、施舍或栽培。
苏梦枕很明白这一点。
他会在极混乱的局势裹认清自己的形势,俟形势对自己有利,才展开谈
判。
他一向认为谈判是另一种形式的攻势。
兵不血刃的攻势。
口 口 口 口
“你的头怎縻了?”苏梦枕问得很直接。他认为行事方式可以迂迥曲折,
只要能达成目标,用什麽方法都可以,
但说话宜直接。
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永远是最安全可靠、节省时间的最好方式。
——不过这种方式,没有权威的人未必宜用。
现在的苏梦枕就算面对天子 也有资格这样说话、不必仰人鼻息。
这也许就是权力令人迷"之处。
苏梦枕一开口,就问到对方 弱点。
当一个人被刺在 处,才能-出他应付事情的能力;当一个人被人刺中弱
点,才能窥出他的强处。
“我的头骨断了。”
狄飞惊回答得也很直接。
而且很恳切。
口
“头骨断了,为何不医臼”
“我的头骨已断了七年,如果治得好,早就治好了。”
“御医树大夫就是我们口金风细雨楼口的供奉之一,你来我们楼 ,我请
他替你治病
“有名的医生不一定就是好医生,你以为御厨做出来的菜真的是天下最好
吃的菜 ?”
狄飞惊的回答很快、也很尖锐,“如果他真的是好医生,你现在就不必咳
嗽了。”
“咳嗽是我自己达的,在死亡和咳嗽裹,我选择了咳嗽,咳嗽总好过死,
对不?”
“低头也是我的命运,一个人总难免有低头的时候,常常低头也有个好
处,至少可以不必耽心撞上屋檐;如果给我选择低头和咳嗽,我要低头
。”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说得很明白。”
“一个人做事能够明明白白,总是可以一交的朋友。”
“谢谢你。”
“可惜我们不是朋友。”
“我们本来就不是。”
苏梦枕低咳了雨声。
狄飞惊仍在低头。
他们第一回合的谈判已有了结果:
狄飞惊表明了立场:他拒绝了苏梦枕的邀请,代表了“六分半堂”,仍是
与“金风细雨楼”为敌。
所以他们是敌人,不是朋友。
——可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朋友,岂非正是最好的敌人?
口 口 口 口
他们立即又开始了第二回台的谈判。
“最近朝廷很想力图振作,通常他们振作的方法,便是设法找个外敌,激
起大家敌忾同仇的民族心,来达至万众一心、尊王攘夷、一统江山。”
这 在苏枕心裹也是这样认为:如果要雷损和狄飞惊倒戈相向,说不定真
的要在“金风细雨楼”倒了以後,天下既定,这两人才会按捺不住,反目
相向。
大敌当前,反而易使人团结。
可惜苏梦枕不能“等”到那时。
“我听说过。”狄飞惊温和的道。
“可是如果想要出兵,国家必须先要安定。”
“这点当然。”
“外面不怎麽平静不大要紧,但裹面必须安静:远处不安定不打紧,但天
子眼下泌须要安定。”
“天子脚下在开封。”
“对。开封要平安无事,首要便是要缩减主事的人。”
“主事的人越少,越能集中,集中便於统治,对出兵攻城,也大大有利
。”
“所以朝廷裹吃俸禄的大爷们,只愿见开封 只剩下一个帮会。”
““迷天七圣”是外来者,不 在内,那麽,日金风细雨褛”和“六分半
堂”只能剩下一个。”
“你以为合并可能吗?”
“不可能。”
“为什麽?”
“因为你不答应。”
“为什麽我不答应?”
“因为你一向都想当老大,合并绝不能容忍,决不接受加盟。“
“你以为加盟可行吗?”
“不可行。”
“为什麽?”
“因为雷总堂主也想当老大,加盟决不考虑,只能接受合并。”
“所以我们都有歧见。”
“因此北开封府,天子脚下,只能剩下六分半堂、或金风细雨楼。”
“你果然是明白人。”
“虽然我很少有机会撞头,”狄飞 的笑意裹掠过一抹悲凉,“但我一向
都可以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明白事理的人比较不幸运,”苏梦枕目中的寒光似乎也闪过一丝暖意,
“因为他不能装迷糊,而又不能任性,通常还要负起很大的责任
“责任太多,人生便没有乐趣。”
“你知道你这次要负起的是什麽责任?”
“你想要我负起什麽责任?”
“很简单,”苏梦枕爽快地道,“要雷损投降 ”
一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咳嗽起来。
十七.奇迹
第二同合的谈判亦已结束。
口 口 口 口
狄飞惊并没有震惊。
他抬看眼,一双明净的眼神似把秀刀似的眉毛抬到额角边去;他静静的望
若苏梦枕, 静的等若苏梦枕咳完。
由於他的颈项是垂看的,眼睛要往上抬才看得见苏梦枕;他的眼珠凝在眼
的上 ,以致他眼睛左、右、下角出现白得发篮的颜色,很是明利、凝
定,而且好看。
他好像早就料到苏梦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般。
吃惊的倒是白愁飞与王小石。
苏梦枕居然一开口就要“天下第一堂”的“六分半堂”向他“投降”!
口 口 口 口
苏梦枕咳完了。
很少人能够忍心听他咳完。
他的咳嗽病也许并不十分严重,可是在一孩嗽的时候,全身部分都似在变
型,他的声一臼皿嘶哑得似要马上断裂,胃部抽搐得像被人用铁钳挟住,
全身都弓了起来,心脏像被撵得在淌血,眼球充满了血丝,险上几道青筋
一齐突突的在跳跃看,太阳穴起伏看,脸肌完全扭曲,连手指鄱在痉挛
若,咳得双脚踮看,无法站稳,活像要把肺也咳出来一般,听去就像他的
肝脏,鄱在咳嗽声中片片碎裂似的。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咳罢。
他一咳完,就把白巾小心的摺叠,塞回襟里,像收藏一叠一千万两的银票
一样。
然後他问:“你有什麽意见?”
口 口 口 口
他这个问题一出口,就是第叁同合谈判的开始。
世间有很多谈判是急不得的。
谁急就表示谁不能稳操胜券,沈不住气。
沈不住气的人一向要吃亏。
谈判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不吃亏、或少吃热亏,所以越发要沈得住气。
口 口 口 口
“为什麽不是“金风细雨楼”向“六分半堂”投降?”狄飞惊反问。
他问得很平心静气,一点也没有意气用事,只是像讨论一件跟他们毫无瓜
葛的身外事。
“因为局面已十分分明:庞将军原本是支持你们的,现在已支持我们; 御
史原是你们的靠山,现已在皇上面前参你们一本;雷损二度求见相爷,都
被拒见,这形势他难道还没看出来?”苏梦枕毫不留情地道。
狄飞惊仍处变不惊的道:“你说的是实情。”
“所以你们败象已露,再不投降,只有兵败人亡,自讨苦吃。”苏梦枕不
留馀地。
狄飞惊淡淡的道:“但开封府里,“六分半堂口还有七万子弟,他们都是
宁可战死、决不投降的汉子 ”
苏梦枕立即打断他的话:“错了。
“第一,你们没有七万子弟,到昨天为止,只有五万六千五百八十二人,
不过,昨晚 亥之际,琼华岛一带的八千四百六十叁人,尽皆投入我方,
所以你们今天只有四万八千一百一十九人,还得要扣除刚死去的花衣和
尚。”苏梦忱不耐烦地道,“第二,你们剩下的四万八十一百一十八人当
中,至少有一半根本不是什麽忠贞之士,剩下的一半,其中也有四成以
上的人受不住田金风细雨楼口的威迫利诱,还有的六成数目,至少有叁成
是不肯为了六分半 堂”去死的,你们真正可用的人决不是七万,而是七
千,你不必夸大其辞
苏梦枕推开了 上一叶向东的窗子,用手一指,道:“第叁,你自己看”
很远很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的望去,在灰蒙蒙的天色里仍可影约看见,一
列列的兵勇,打着青头布,斜背大砍刀,刀钻上的红色刀衣在斜风细雨里
飘飞,背後是数列马队,前有亮白顶子武官, 挺看一色长枪,枪上的血
档微杨,特别怵目,黑压压的一大队人,但鸦雀无声,立在雨里一一片肃
杀。
军队并没有发动,远处的旌腹,正绣若一个“刀”宇。
狄飞惊慢慢的起身,走近栏边,抬目吃力地远 了一会儿,才道:“原来
刀南神已率“泼皮风”部队来了这儿。”
苏梦枕道:“你们已被包围,所以雷媚才不敢贸然发动。”
狄飞惊道“可惜你们也不敢真的下令进攻,因这麽一闹,动用了兵部实
力,只怕闹了开来,相爷和小侯爷 不会高兴 ”他顿丁一顿才接下去:
“除非是我们率先发动,南神神就可以平乱之名,肃 异己。”
苏梦枕道:“你说的对,所以你们也不会贸然发动。不过,京城里的军队
我们掌巳了两成,这就是实力,这点实力,你们没有。”
狄飞驽居然点点头道:“我们是没有。”
苏梦枕道:“所以你们只有投降。”
狄飞骘道:“就算我们愿意投降,总堂主也决不会答应。”
苏梦枕盯住他道:“做惯老大的人,决不愿当老二,可是,你呢?”
狄飞惊竟毫不在意的道:“我当惯了老二,到那里当老二都无所谓,万一
只当老叁、老四,也不会有太大的分别。”
苏梦枕道:“不一定。你还可以当老大。”他调整一下声调又道:““六分
半堂”的老大和“金风困雨楼”的老大可以并存,只要“六分牛堂口的负
责人肯向“金风细雨楼”负责
狄飞惊嘴角撇了一下,算是微笑:“可惜我一向都习惯对雷损负责。”
苏梦枕道:“雷损老了,他不成了,你不必再向他负责,你应向你自己负
责。”
狄飞惊似乎怔了一怔。
苏梦枕印道:“当了七八年的老二,现在当当老大,也是件有趣的事儿
。”
狄飞惊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得几令人听不见。
苏梦枕道:“你还有什麽意见?”
狄飞惊抬目深注,一会才道:“我没有了。可是,总堂主总会有他的意
见。”
苏梦枕瞳孔陡然收缩,冷冷地道:“你要问他的意见?”
狄飞惊点点头。
苏梦枕目光寒似冰刃:“你自己不能决定?”
狄飞惊看看自己的双手。
他的双手洁白、修长、指饰有力。
“我一直都向他负责,而他负责了整个“六分半堂”,我总得要问问他的
意见,才来考虑我自己的意见。”
苏梦枕静了下来。
王小石忽然耽心了起来。
他为狄飞惊而担心。.
苏梦枕只要拔刀,狄飞惊只怕就要血溅当堂。
他见狄飞惊如许文弱、又要罹 疾,真不愿见他就这样要死。
不过苏梦枕并没有出手。
他只冷冷的抛下一句话:
“叁天後,午时,同在这里,叫雷损来,我要跟他谈清楚。他如果不来,
一切後果,由他负责。”
苏梦枕说完就走,再也不看狄飞 一眼。
叁个同合的谈判,即告结束。
口 口
苏梦枕转身而去,下楼。
他忽然就走,王小石不由自主的跟他下楼,白愁飞本想拒抗,但在这地方
确无容他的地方,他也随苏梦枕而去。
苏梦枕就是有这种带动别人的力量。
虽然他自己像已被病魔缠迫得几乎尽失了力量。
生命的力量。
口 口
苏梦枕下楼,狄飞惊一动也不动。
隔了半晌,他发现楼下街心的绿伞,一一散去。
又等了一会儿,远处的马队也静悄悄的离去。
狄飞惊安详得就像是一个正在欣赏雨景要成诗篇的秀才。
然後他听到远远传来叁两声忽长忽短的铁笛啸空的声音,远处似乎还有人
摇若小蹦叫卖
狄飞 这才说话:“奇怪。”
口
他说了两个字,不过却不是喃喃自语。
他似乎在眼人说话。
可是,这楼子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是在跟谁说话?
口 口 口 口
他说了奇怪二字,忽有人也说了一句:“你奇怪什麽?”
一人自屋顶“走”了下来。
他也没有用什麽身法,只是打开屋顶前窗走下来的。屋顶和二楼地板之间
没有什麽楼梯,可是,他就是这般平平稳稳的走下来的。
这人穿看灰袍宽袖,一只左手拢在右襟里,走下来的时候,狄飞惊忽然感
觉到这真是雨天,真是个阴暗约雨天,真的是阴郁迫人的雨天!
——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
——雨季过後,就要下雪了。
——下雪的时候,不知道要多久才见到阳光。
这些只在他心里转上一转,嘴里却道:“总堂圭在屋顶上久候了。”
那老者笑道:“老二,你也累了,先洗洗眼,再洗洗手。”
他这句话一说,就有两名俏丽的少女,捧了盛水的银盆和洁白的毛巾上
来,小心翼翼的放在狄飞惊身边的桌子上。
狄飞惊笑笑。
他真的舀水洗眼,然後用白毛巾浸了水,拧得半乾,敷在脸上,白烟
昌,过了一会,才掀开毛巾,再浸在水里,然後又换一个亮丽的银盆,他
把双手浸在水中,隔了半晌,才慢慢而仔细的洗手,洗得很出神、很用心
、很一丝不苟。
老者凭栏远眺,颈下疏须微动,大概雨里还掠过了阵风罢:老者的衣袂也
略略 动看。
狄飞惊很耐心的洗好了眼,洗好了手,他的眼睫毛还漾若水珠,双手却抹
得十分乾净,不让一滴水留在指间。
老者也很耐心的等他完成了这些事情。
他年纪大了,知道一切成功,都得经过忍耐;他年轻的时候比谁都火爆,
因此创出了天下,不过,天下是可以凭冲劲闯出来的,可是要保天下,却
不能凭冲劲。
而是要靠忍耐。
所以他比谁都能忍耐。
每当要用人的时候,他更能忍耐:尤其当用的是人才,更需要耐心等待。
他知道很多事都急不来,而有些事更是欲速则不达的,所以他使像一个猎
人、一位渔夫 , 一般,布下陷阱撒了网,便退在一旁养精蓄锐,静心等
待。
忍耐有许多好处,至少可以看清局势、调整步伐、充实自己、转弱为强。
一个人不能忍耐,便不能成大事,只能成小宝小业。
而今“六分半堂”当然不是小小宝业。
他特别能忍狄飞惊。
因为狄飞惊是人才中的人才。
狄飞惊有两大长处,他的长处在开封府里是第一的,绝对没有人强得过
他。
狄飞惊的一双手。
狄飞惊的一对眼。
所以他要特别保养这双手、爱护这对眼睛。雷损非常明白。
他今天苦心积虑、费心策划这一场对峙,便是为了狄飞惊和苏梦枕的这一
场会面,而这一场会面,便是为了一场谈判,这场谈判的结果不重要,狄
飞惊眼里看出的结论才更重要。这就是观察力,如果善於运用,一个人的
观察力绝对比财富还值钱。
苏梦枕走後,狄飞惊只说了两个字:“奇怪。”
为什麽“奇怪”?
什麽事“奇怪”?
雷损并不太急,他知道狄飞惊一定会向他说出来:无论任何人像狄飞惊说
话那麽有分量、判断那麽精确,他都有权卖个关子,高兴时才开口。
狄飞惊终於发话了:“奇怪,苏梦枕为什麽要这样急?”
雷损很小心的问:“你是指他急於跟我们一分高下?”
狄飞惊垂看眼、低若头、看若他的一双洁白的手道:“他原本不必那麽急
的,局势对他越来越有利。”
雷损没 答腔,他在等狄飞惊说下去。
他知道狄飞惊一定会说下去。
就算狄飞惊不是向他的上司报告观察的结果,他也一定会说出来,因为一
个人有特殊的看法、精采的意见,总是希望有人能欣赏、有人能聆听。
雷损无疑是一个最好而又最高级的欣赏者、倾听人。
狄飞惊果然说了下去。
“一个人要这麽急就解决一切,一定有他不能等之处,那便是他的苦衷,
一个人的苦衷,很可能就是他的弱点。”
他说到这里,停住。雷损立刻接下去:“找到他的弱煞,就可以找出败他
的方法。”
狄飞惊立刻道:“是。”
雷损道:“可是,他的苦衷是什縻?”
狄飞惊的脸上出现了一阵子迷惑的神情:“我们不知道。我们只能猜……
雷损试探看道:“他的身体……了”
这就是他请狄飞惊跟苏梦枕照面的主要目的:只右狄飞惊才能看得出苏梦
枕是不是真的有病?痞得怎样?是什麽病?
——苏梦枕是个不易击倒的人,他几乎没有破绽,他的敌手也找不出他的
弱点。
——但每个人都有弱点,不过高手都能掩饰自己的弱点,且善於把弱点转
化为强处而已。
——一个人武功再高,都难免一死;一个人身体再好,也怕生病。
苏梦枕生的是什麽病?如果别人不能击垮他,病魔能不能把他击溃?
这是雷损最想知道的消息。
“他是真病;”狄飞惊庄严地道,因为他知道臼己所下的这个判断足以震
动整个京城、半个武林:“他全身上下,无一不病;他至少有叁、四种病,
到目前为止、可以算是绝症;还有五、六种病,目前连名称也末曾有。他
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死,只有叁个可能。”
他深思熟虑的道:“一是他的功力太高,能克制住病症的并发;可是,无论
功力再怎麽高,都不可能长期压制病况的恶化。”
他的眼睛又往上睇去,雷损静静的等他说下去…他的脸上既无奋亢、也汶
怒伤,他的表情只是专心,甚至近乎渡有表情。这是狄飞惊最“怕”的表
情,因为在这“表情”里谁也看不出对 内心里真正想的究竟是什麽:
“第二种可能是他体内七、八种病症互相克制,一时发作不出来。”
“第叁种可能呢?”
雷损问。
“奇迹。”
狄飞 答。
十八.满脸笑容
奇迹。
天下间还我不出理由来解 的事,还可以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奇迹!
“按照道理,这个人的病情,早该死了叁、四年了,可是到今天,他仍然
活看,而且还可以支持田金风细雨楼”浩繁的重责,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
雷损默然沉思。
像他这种的人、今天的祷,当然懂得话不必多说,但每一句话说出去都
重逾千钧。通常,他反而多聆听别人说话,只有再多面听的情况底下,他
的判断才能接近正确,说的话才会更加有力。
所以他很小心的间:“你的意思是说:苏公于本来可以等,不必急,因为
局势的发展都对他有利,他不必急於解决我们两帮之间的纷争……可是,
他既沉不住气,你认为可能是 ”下面的话他便不说下去,因为下文应该
由狄飞惊来回话他。
“他不等,便一定有不便等的理由。”狄飞惊立即把话接下去,他一向都
知道自己的任务,在一个集团里,每个人都难免有自己的位分,有的人说
话要直接些,有的人说话应该保留些,有的人在做“好人”,有的人就不
惜要当“坏人”,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和在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正
如不知自己位分的人一般,迟早会在集团的组织里淘汰出去。狄飞惊的地
位一向稳如泰山,他自知跟自己在行事分寸上的掌握大有关系。“也就是
说,这跟我们以前所估计的局势不一样。”
“木来是:时间与局势,都对他有利。”雷损开了个话头。
“现在是:局势对他有利,时间却很可能对我们有利。”狄飞惊道。
“你指的是:他的身体不行了?”雷损间得非常非常的小心、十分十分的
谨慎。
狄飞惊目若电闪,迅疾的逡巡了搜上一遍,才自牙缝里透出一个字来:
“是。”
雷损立却满意。
他等待的就是这个答案。
这答案不止关系到个人的生死,甚至十数万人的成败,整座城的兴亡。
因为这个答案是狄飞惊嘴里说出来的。
有时候,狄飞惊说的话,要比圣旨还有效;因为圣旨虽然绝对权威,但君
主仍极可能昏昧,狄飞惊却肯定英明
就算他要判断的对象是雷掼,甚且是他自己,他都可以做到客观公平。
口 口
狐飞惊说完了这句话,用袖子轻陉抹去他额上的汗珠。
他说这句话,似比跟人交手还要艰辛。
其实一个人对人对事的判断力,每一下评处都走毕生经验,眼光之所 ,
跟以全副功力与人柏搏的费神耗力应是不分轩轾的。
雷损谙自屋顶上下来,外头下看雨,他身上却不沾上半点湿痕。
狄飞惊这时反问了一句:刁一天後之约,总堂主的意下如何?”
他很少问话。
对雷损,他知道自己应该多答,不该多问。
除非他知道他的出题是必须的。
其实在雷损的心目中,狄飞惊的问题往往就像他的答案一般有分量,“既
然时间对我们有利,我们何不尽量拖延时间?”
狄飞惊微徵一叹。
雷损立部觉察到,所以他问:“你担心。”
狄飞惊点点头。
雷损道:“你担心什麽?”
狄飞惊道:“他既然要速战速决,就不会让我们有机会拖宕,而且……
雷损问:“而且什麽?”
狄飞惊忽改用另一种语调问:“总堂主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
雷损也忍不住长叹:“这个时候却由来了两个这样的人,实在是始料非
及。”
狄飞骜问:“总堂主知道这两人是谁吗?”
雷损道:“我等你告诉我。”
狄飞惊迫:“我只知道他们来了京城不到半年,一个姓白,一个姓王,很
有点身手,我以为他们只要再熬叁几个月,只要依然熬不出头来,便会离
开京城,没料到……”
“六分牛堂”知道有这两个人,但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狄飞惊只约束
手下,不要去骚扰这两个似乎“来历不明、身怀绝技”的青年,因为他知
道,除了真正的劲敌之外,不一定事事都要出手,有些人,只要你对他不
理不睬,周一段时候,就会消声匿 ,根本犯不看为他动手,这是更明智
而不费力气的做法。
雷损道:“没料到他们一旦出面的时候,已跟苏公子在一起,突围苦水
、冲杀破板门!”
他提到苏梦枕的时候,总称之为“苏公子”,不管有无“外人”在场,他
都一样客气、礼貌、小心翼翼。
这是为了什麽?
——难道是为了留个“退路”,以防“万一”,不致与苏梦枕派系破裂得
无可挽救?
当然没有人敢问他这一点,但人人都知道:苏梦枕在人前人後称呼“雷
损”的名字、跟雷掼称呼苏梦枕为“苏公子”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飞惊道:“看来,我们真的有点忽略了这两个不甚有名的人。”
雷掼道:“任何有名的人,本来都是个无名之人。”
狄飞惊道:“自今天这一役,这两个无名人已足以名震京师。”
雷损缓缓的自深袖里伸出了左手。
他的手很瘦、很枯乾。
惊人的是他的手只剩下一只中指、一只拇指!
拇指上还戴看一只碧眼绿丽的翡翠戒指。
二 、
他的食指、无名指及尾指,若得出来是被利器削去的,而且已是多年前留
下来但仍不可磨灭的伤痕。
——可见当时一战之动魄惊心!
——江湖上的高手.,莫不是从无数的激战中建立起来的,连雷损也不例
外。
狄飞惊知道雷损一伸出了这只手,就安下“决杀令”:雷损那只完好的右
手,伸出来的时候,便是表示要交这个朋友;但伸出这只充满伤痕的左
手,便是准备要消灭掉 人的时候。所以他立却道:“那两人虽跟苏梦枕
在一起,但不一定就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雷损的手在半空凝了一凝,道:“你的意思是?”
狄飞惊道:“他们可以是苏梦枕的好帮手,也可以是他的心腹大患。”他
不似雷损啡苏梦枕为“苏公子”,但也不似雷滚骂 苏梦枕为“痨病表
”。
——究竟他不愿意称苏梦枕为“苏公子”,还是他碍看雷损与其对敌,不
便作这般称呼?
有时候,雷损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并没有答案。
——因为只有狄飞惊了解人,很难有人能了解他。
雷损把手缓缓的揽回袖里去,眼睛却有了笑意:“他们既可以是我们的敌
人,也可以是我们的朋友。”
狄飞惊道:“朋友与敌人,木就是一丝之隔,他们先跟苏梦枕会上了,我
们也一样可以找他们。”
雷损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刚才为何不提起婚期的事?”
“苏梦忱先在苦水 遭狙里,再自破板门歼敌而至,他来势汹汹在短短的
时间内,莫北神的“无法无天田和刀柄神的“泼皮风”部队全掩卷而至,
等於有了七成胜算;”狄飞惊答,“这时候跟他提那头亲事,恐怕反给他
小觑了。他是来谈判的。”
雷损一笑道:“很好,我们这对亲家还是冤家,全要看他的了。”
狄飞惊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如果苏梦枕的气势不是今日这般的盛,这
头亲事他巴不得一头磕下去哩:”
这句请似乎很中听,雷损开怀大笑。狄飞惊也在笑,除非是一个刚自楼梯
走上来的人,才会注意到他眼里愈渐浓郁的愁色。
楼梯上真的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雷恨。
雷恨道:“刑部朱大人求见总堂主。”
雷损只望了狄飞惊一眼。
狄飞惊眼里明若秋水,忧悒之色半丝全无。雷损道:“有请。”
雷恨得令下楼,狄飞惊笑道:“刑部的消息可不算慢。”
雷损笑道:“朱月明一向都在适当的时候出现,该来的时候来,该去的时
候去。”
狄飞惊也笑道:“难怪他最近擢升得如此之快。”
这样说看的时候,朱月明便走了上来。
口 口 口 口
朱月 肥肥胖胖、悠游从容、温和亲切、笑容满脸,若去不但不精明强
悍,简直有点脑满肠肥。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像他在刑部的身分,去一个地方带叁、两百个随从,不算是件 张的事,
可是他这次只带了叁个人来。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一眼望去,双手似乎拿看兵器上来。
其实那人是空看双手的。
没有人敢带任何兵器或暗器土来见雷损的。
不过那人的双手,若去不像两只手,而似一对兵器。
一对在瞬间足可把人撕成碎块的兵器。
另一个老人,眉须皆白,目光常 ,但在他走路和上楼的时候,胡子和眉
毛像是铁锡的,晃都不晃那麽一下。
另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于,有点害臊的样子,几乎是常贴朱月 朱大人
的臂膀于而依看。
他好像喜欢站在别人的阴影下。
这样石去,臼让人以为他是“娈童”,多於随从。
朱月叫一见宙损和狄飞骘,就一团高兴的作揖道,“雷总座、狄老大,近
来可发财了!”听他的口气,像商贾多於像在刑部里任职的酷吏。
雷损笑道:“朱大人,久违了,托您的福,城里越来越不好混,但总得胡
混下去。”说看起身让座。
朱月明眉花眼笑的适:“我那有福气,只是皇上圣明,咱们都沾上点福泽
而已。总而言之,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不知总堂主以为是不是?”
雷损心忖:果然话头来了,口里答道:“老夫只知道大人不只在刑部里得
意,在生意上也发财得很,朱大人的金玉艮言,是宝贵经验,令人得益匪
浅。”
朱月明眉眼一挤,嘻嘻笑道:“其实,在生意上,一向多凭总堂主提点照
应,下官才不致有遭风冒险。”
雷损淡淡一笑道:“朱大人言重了,朋友间相互照应,理所当然。”
狄飞惊忽道:“是了,朱大人却是怎麽得知我们在这叁合楼里,还是适逢
雅兴,也上来这里小息怡情呢?”
朱月明脸色一整,低看嗓子道:“我说实话,『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和大
堂主一与『金 风细雨楼』的当家,今天在此地会面谈判,这等大事,不
但传遍了京城,纷纷忖测,连下官上面的大爷们,也为之注目,就算是令
上……嘿嘿,也略有风闻啦。”
雷损微微一笑道:“这等芥末小事,也劳官爷关注费心,惭愧惭愧。”
朱月明趋前了身于,笑道:“两位知我身在刑部,许多事情,赫,不得不
作些交代,是了,叁合楼上一会,却不知胜负如何?”
雷损和狄飞惊对望了一眼。两人都笑了。他们都猜得不错:“六分半堂”
与“金风细雨楼”的胜负如何,是全城的人都关心的事情,这朱月明是藉
看公事,来探索局势虚实来了!
话又说回来,这朱月明一直算是“六分半堂”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原因
是:如果“六分半堂”不支持朱月明,那麽,他在刑部里破案就不见得能
这般顺利,而且,就算有权,也不见得能有钱。
一个人有了权,自然爱钱,如果钱和权都有了,就要求名,连名都有了,
使是要长生不老诸如此类的东西,总之,人的欲望是不会得到完全满足
的。
雷损和狄飞惊都没有回答,但满脸笑容,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朱月明有些急了,至少有叁个上级托他来此一问,他不能无功而返:“两
位,咱们是老朋友了,究竟、究竟你们两帮谁占了上风?谁胜谁负?”
狄飞 笑看说:“你没见到我们 险笑容吗?”
雷陨接道:“你何不去问苏公子?”朱月明知道一早就有人进去问苏梦忱
了,但他自己这边厢却是不得要领。
不过也有一个收获。
苏梦忱与雷损谈判的内容虽不清楚,坦“事後”只见宙损与狄飞惊笑容满
脸!
一个人能笑得出,总不会太不得意
看雷损脸上的笑意,简直就像黄鼠狼刚刚找着了一窝小 。
所以朱月明回报上司:
“看来是『六分半堂』的人占了上风。”
“为什麽?”上头问。
“因为雷损和狄飞惊都笑得十分春风得意。”
他的上级虽然感到怀疑,但也只好接受了他这个“推断”。
十九.兄弟
苏梦枕和王小石、白愁飞一下叁合楼,立即就有人唤他:“苏公子,”紧
接看就问:“你和“六分半堂”这一场会战,结果如何?”说话的人是在马
车里。
这部马车十分豪华,轨辔者有叁,都是华衣锦服,神情庄穆,看去要说他
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执事,决没有人会不相信。
但他们现在只是替他赶车的。
车外站看八个带刀侍卫,这八个人默立如啕俑,白愁飞一眼望去,便知道
其中至少有两人是当代刀法名家,另外叁人是一代刀派掌门,其中一个还
是“五虎断门刀”彭门彭天霸的衣 人彭尖,还有“惊魂刀”的第七代
掌门人习炼天,以及“相见宝刀”继承人孟空空。 “五虎断魂刀”向不
外传,刀法以厉辣称着,刀法中有六十四路是专攻人下盘,所以五虎彭门
的子弟,就算被打倒於地,都一样不可轻视。
“五虎彭门”就像“蜀中唐门”和“江南霹 堂”、“刀柄会”、“青帝
门”与“飞鱼山庄”一样,门户森严,权倾一方,有人说,当上这几个门
派的主持人,要比当皇帝还过瘾,但五虎彭门上一代掌门人彭尖,刀法在
廿五岁前已名满天下,但叁十五岁後竟毅然离开彭门,替人当贴身侍卫。
“惊魂刀”习炼天更是锦衣玉食、极尽奢华的富家子弟,习家惊魂刀本就
独创一格,历代都有高手辈出,习炼天更有天分,把“惊魂刀”变化为
“惊梦刀”,破旧立新,青出於蓝,但他居然也为车中人的护法。
“相见宝刀”由孟相逢所创,当年在对抗“权力帮”和“朱大天王”之役
里曾立过大功,博到了孟空空,声名不坠,而且一向是以正道自居,亦以
正道自励。
但这位孟公子却只是车中人的护法之一。
车中人是谁?
白愁飞一向从容淡定,但他现在也不禁引目张望,
口 口 口 口
车中人一说了那句话,便有两名白衣人,小心翼翼的,替他掀开了华丽柔
软的车帘。
王小石没有白愁飞那般见多识广,但一见那两个掀帘人的手,便暗地吃了
一惊。
因为那两个掀帘人的手,一只手掌厚实粗钝,拇指粗 肥大,而四指几乎
都萎缩回掌中,整只手掌就似一块铁 ;另一只手掌软若无骨,五指修
长,像柳枝一般,指端尖细得像竹签一般,但偏偏一点指甲也不留,
王小石一看便知,两只粗钝如铁 的手掌,至少浸淫了六十年的“无指
掌”功力,另一只软如棉花的手,至少右叁十年“素心指”的柔功和叁十
年“落凤爪”的阴劲。
“落凤爪”是九幽神君的绝艺,“素心指”是当年天下第一大帮“长空
帮”帮主“长空神指”桑书云的掌上明珠:桑小娥另辟蹊径的指法,这两
门指功根本不能并练,能并练而得大成者,只有一人,那便是“兰花手”
张烈心。
既然这人是张烈心,另外一人,就必然是“无指掌”张铁树。
这两人加起来有一个绰号:
“铁树开花”。
口 口
“铁树开花”通常是吉祥的徵兆。
但对张烈心、张铁树而言,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开花”的意思,就像玻璃开花是碎裂的意思一般,凡他俩指掌过处,不
管是头骨还是胸肌,一样会“开花”,而且非“开花”不可。
连当年苦练“铁砂掌”的宗师刘宗穆的双掌,也被他们“开了花”。
“开花”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那是别人办不到的事,在他们的手上,一样可以顺利成功,就像“铁树开
花”一样福从天降、得心应手一般。
这独门指掌都需数十年的功力方望有成,而且习者还要相当可怕的牺牲,
不过,张氏兄弟两人的年岁加起来,却还不够六十 …按照道理,两人合
起夹连一门“无指掌”的火候都不够。
故此,“无指掌”绝少人肯练,因为就算练成,也已近风烛残年,精力消
退,练成也难有作为了;至於“素小指”和“落凤爪”,一正一邪,是两
门全然不同的指功,根本没有人能同时练成。
不过,“铁树开花”却是例外。
但这对“例外”却只是替人掀帘子。
车里的人是谁?
王小石一向好奇,现在不但好奇,简直是十分感兴趣。
口 二 口 口
帘子轻柔华美,帘子一掀,那叁名掌辔的、八名侍卫、两名提帘的,脸上
都现出了必恭必敬的神情。
车里一个人先行探出头来,然後才下了车子。
车中人身分无疑十分尊贵,但对苏梦枕丝毫不敢怠慢。
这人样于十分俊朗,浓眉里日,脸若冠王,衣着却十分随便,神态间自具
一种贵气。
苏梦枕停步,笑容一向是他睑上的稀客,现在忽然笑态可掬,拱手道:
“小侯爷。”
小侯爷观察似的看看他的脸色:“看来,你们并没有动手。”
苏梦枕笑道:“我们只动口,除非必要,否则,能不动手,就决不动手
。”
小侯爷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苏梦枕道:“我们当然也不希望小侯爷为难。”
小侯爷苦笑道:“公子和雷堂主名动天下,上达天听,加上数万人的性
命,万一动手,只怕我也担待不起。”
苏梦枕笑道:“小侯爷这一番苦心,我们决不致辜负。”
小侯爷也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想不放心都不可以了。”随而又淡淡
凳道:“谈判得怎样了?”
苏梦枕笑道:“很好。”
小侯爷目光起疑,接问道:“很好?”
苏梦枕道:“的确很好。”
小侯爷疑惑的看了半晌,忽哈哈一笑道:“谈话的内容,看来是“金风细
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机密了!”
苏梦枕微笑道:“待可以公开的时候,小侯爷必定第一个先知道。”
小侯爷轻抚微髯,目含笑意:“很好,很好……”目光落向白愁飞与王小
石:“这两位是“金风细雨楼”的大将罢?”
苏梦枕道:“他们不是我的手下。”
小侯爷眉毛一扬,笑道:“哦?他们是你的朋友?”
苏梦枕笑道:“也不是。”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的道:“他们是我的兄
弟。”
这句话一出口,大吃一惊的是白愁飞与王小石,他们两个合起来,简直是
大吃二惊口
口 口 口 口
不是手下,不是朋友。
是兄弟!
兄弟两个字,对多少江湖热血心未死的汉子,是多大的诱惑、多大的魔
力,是多令人心血贲动约两个字!
兄弟!
“兄弟”,多少人愧负这两个字。多少人为这两个字如生如死。多少人纵
有兄弟无数,却投有真正的兄弟。多少人虽无兄弟一人,但却是天下兄弟
无数。多少人称兄道弟而做看违背兄弟道义的事。多少人无冗无弟却是四
海之内皆兄弟。
兄,弟:
——是怎麽一种祸福相守、甘苦与共,才算是兄弟?
——是手握手肩并肩热血激发了热血心灵撞击了心灵,才能算是俯仰无愧
的兄弟?
口 口 口 口
小侯爷似乎微微一怔,即道:“可喜可贺:苏公子纵横天下,雄视武林,但
却孤身一人,而今在你婚期将届,更闻说你多了这两位结义兄弟:我方某
人,也只有钦羡的分儿。”言罢似不胜唏嘘。
苏梦枕道:“小侯爷言重了,开封府里的“神枪血剑小侯爷口,我们这等
草野闲民,怎麽高攀得起!”
小侯爷笑道:“我们就别说客气话了。看公子的神态,我回禀相爷,也算
有了交代。”
苏梦枕道:“那就偏劳小侯爷了。”
小侯爷一笑,道:“苏公子,但愿不久之後,你的楼子里多几个分堂,开
封府里,也能多几分安定。”
说罢他钻入车内,马车开动,仍是叁人执辔,两人守在帘前,人人分布前
後左右,车子 幻幻消失在大街口。 .
除了小侯爷这部马车之外,从苏梦枕进入市肆开始,绝对没有一个闲杂人
进得了来。
当然朱月明是例外。
他也不是“闲杂人”。
他跟小侯爷一样,是来探听“金风细雨 ”主持人与“六分半堂”巨头一
会的结果。
他们采到的是什麽讯息?
口 口 口 口
“你猜小侯爷会给相爷一个什麽样的答案?”苏梦枕向身边的莫北神道,
“大家都想知道“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强存弱死、谁胜谁,谁
能有六成把握,便足以夺得先机,可惜,这个答案,我看连雷损和我自己
*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看起来很多人对我们都很关心,但其实巴不得我
们门个半死!”
莫北神的一对眼盖像被人打得浮肿,又似 肉太多[很不容易才抬得起眼
皮~“公子一直在笑。”他的语言很钝八甚至似乎没有什麽抑扬顿挫,
“会谈之後八只要仍在笑八就像是胜利者,至於在会谈里的情形如何入谁
也猜不看。”
“笑有时候比拳头更实用!”苏梦枕道:“我想刑部和吏部的人派朱大人
上去,雷损也一定在笑。”
白愁飞忽然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你叁个问题?”
苏梦枕道:“你说。”
他们一面行去,一面交谈。莫北神一路上撤下布阵与伏桩。
白愁飞道:“第一,刚才那位,是不是开封府里“翻手为云覆手雨”,相
爷手下第一红人,“神通侯”方应看?”
苏梦枕道:“能够在一次出巡,便有“八大刀王”护法,“铁树开花、指
掌双绝”掀帘,契丹、蒙古十女员叁位骑术好手掌辔的,天下间除了方小
侯之外,恐怕再借十颗太阳去找也找不出第二位来。”
白愁飞点点头,又问:“你刚才明明可以对狄飞惊下手,先除去对方一名
高手,却为何不下手?”
“你这句话问得不老实,”苏梦枕的目光冷冷的回扫,“你明明知道答
案,何笔我口
“那麽说,”白愁飞长吸一口气道,“你是因为发觉屋顶上有个高手潜伏
若,所以才不下手了“.”
“或许我根本不想杀狄飞惊,也说不定,”苏梦枕道,“你好像已问了叁
个问题。”
“问题都给你撇开了,”白愁飞道,“有的你根本没答。”
“问是你的事,”苏梦枕道,“至於肯不肯回答那是我的事。”
王小石忽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前面有几部马车正候在大路旁。
苏梦枕缓了脚步,侧首看看王小石。
王小石大声问:“你……你刚才对小侯爷说……我们是兄弟?”
苏梦枕笑道:“你是聋子?这也算是问题?”
王小石怔了一怔,道:“可是,我们相识不过半日……
苏梦枕道:“但我们已同种过生死。”
白愁飞道:“你知道我们是什麽人?”
苏梦枕冷冷地道:“我管你们是谁:”
白愁飞道:“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跟我们结义?”
苏梦枕翻起白眼道:“谁规定下来,结拜要先查对过家世、族谱、六亲、
门户的?”
白愁飞一怔:“你……”
王小石道:“你为什麽要与我们结拜?”
苏梦枕仰天大笑:“结拜就是结拜,还要有理由?难道要我们情投意合、相
交莫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一大堆废话麽?!”
白愁飞道,“你究竟有几个结拜兄弟?”
苏梦枕道:“两个。”
白愁飞道:“他们是谁?”
苏梦忱用手一指白愁飞:“你,”又用手一指王小石道,“还有他。”
王小石只觉心头一股热血往上冲。
白愁飞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出了一句很冷寞的话:“我知道。”他盯看
苏梦忱缓缓地道:“你要招揽我们进“金风细雨楼”。”
苏梦忱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的同时也咳了起来。
他一面咳一面笑。
“通常人们在以为自己“知道”的时候,其实什麽都“不知道”,这句话
真是一点也不 。”苏梦枕说,“你们以为自己是什麽人物?我要用这种
方法招揽你们作为强助?你们以为自己一进楼子就能当大任?为什麽不反过
来想我在给你们机会?世间的人才多的是,我为啥偏偏要“招搅”你们?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便冷冷的道:“你们要是不高兴,现在就可以走,就
算今生今世不相见,你们仍是我的兄弟。”
他咳了一声接道:“就算你们不当我是兄弟,也无所谓,我不在乎。”
王小石一头就磕了下去:
“大哥。”
二十.岂止於天下第一
白愁飞忽叹了一口气道:“你当老大?”
苏梦枕怪眼一翻:“像我这种人,不当老大 谁当老大?”
白愁飞负手仰天,久久才徐徐的呼出一口气 缓缓的道:“我有一句话要
说。”
苏梦枕斜睨看他,道:“说。”
白愁飞忽然走上前去,伸出了双手,搭向苏的枕的肩膊。
师无愧握斩马刀的手突然露出了青筋。
莫北神浮肿无神的眼忽闪出刃锋一般的锐气
这双手只要搭在苏梦枕的肩上,便至少有七 八种方法可以制住他,十七
、八个要穴足以致命。
何况这是白熬飞的手?
苏梦枕却纹风不动。
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愁飞的两只手,已搭在苏梦枕的双肩上。
没有苏梦枕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白愁飞望定苏梦枕,清清晰晰的叫:“大哥。”
苏梦忱笑了。
他望望王小石,又望了白愁飞,眼里都是笑意。
他一笑的时候,寒傲全消,就像山头的冰溶化为河川,灌溉大地。
他笑看问:“你们知道我现在的笑容,跟刚才有什麽不同?”
王小石笑得好可爱,抢先道:“刚才是假的,假笑!”
白愁飞也笑了,他的笑 像春风乍吹,皱了一池春水,“现在是真的,真
笑!”
苏梦忱大笑道:“答对了!”
叁人一起开怀大笑。莫北神上前一步,眯看眼备恭贺道:“恭喜楼主,今
天旗开得胜,谈判也占了上风,还结交了两位好兄弟:”
苏梦忱笑看道:“你别妒嫉,我的兄弟可是不好当的:他们的第一件差
事,便十分辣手。你也不是我的手下,”他一字一句的道:“你和老刀、
阿薜、小冰都是“风雨楼”里的守 神,没有你们的匡护,“金风细雨
楼”说不定早就塌了、溃了、垮了——”
莫北神脸上忍不住出现了一种神色。
激动的神色。
他 力想要忍住。
但忍不住。
这股激动的神色来得剧烈,就像浪花拍击在岩石上,在他的心湖里激起了
千堆雪。
梦-忱忽然问:“刀南神呢?他的“泼皮风”已撤走了麽?”
英北神半晌才能用一种平静的语音道:“走了,他要把部队先调回寓里,
说要到今晚才到楼子向楼主禀报。”
苏梦枕点点头,转向师无愧:“你知道你是我的什麽人?”
师无愧想也不想,立却道:“我是公子的死士,公子要我死,我立即就
死。”
“你 了。”苏梦枕正色道:“一个人如果真的对另外一个人好,是决不
会希望他为自己死的,你要记住我这句话。”
师无愧道:“可是我愿为公子死,死而不怨。”
“那是你的忠心,”苏梦枕道,“但我宁可你为我而活。”
他顿了顿又道:“你是我的亲信,不是我的死士。”
师无愧眼中也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
感动?激动?感激? 也许是其中一种,也许都有。
苏梦枕微微 道:“可惜,沃夫子、花无错、古董和茶花都不在了……要
是他们在,看见我新相知约两位义弟,一定会为我十分高兴。”
师无愧眼中掠起一阵泪光。他一向都知道,苏公子总会在很多时候想起他
的弟子、亲信,惋惜他们不能同在的,只是这次亿起的时候,花无错和古
董叛变身亡,沃夫子和茶花也受暗算而死,只剩下了畅无邪和自己,但不
管叛逆忠诚,苏梦枕都一样把他们回忆进去。
将军百战身名裂,
百战沙场碎铁衣:
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仗功成万骨枯!
难道要在江湖上达立些功名事业,在人生里求得些什麽,就非要牺牲这麽
大、失去这麽多才能有所获?
难道站在巅峰上的人,皆不堪回顾?历尽风霜的人,都不敢回首?
同首暮云远。
白愁飞似也不唠感喟。
——他为什縻感叹?
——是他也有一段不为人所知的经历?一阙低徊不已的伤心史?
一个身怀绝艺的人,近卅岁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究竟他有若一段什麽
样不平凡的过去?
王小石的眼神忽然掠过了一阵难以觉察得出来的同情与好奇。
他当然不敢表露他的同情。
因为这几个一齐在开封府道上行走的人,随便伸出一恨指头都足以掀起江
湖上的一个大浪,他们又怎会让人同情!
虽然他们其实亟需要人同情。
江湖上的汉子,是宁可流血不流泪的,每一个人生段落里的伤心史,一如
肌鼻里的瘀伤,在风雨凄楚的怀人寂夜里,独自泣诉, 臼呻吟,可是,
他们 不求世人予同情,
你同情他,就是看不起他。
一个真正的汉子,会张开怀抱欢迎你跟他同饮烈酒、杀巨雠,热烈的与你
用拳风迎烈风、利刀碎厉梦,但决不让你付予同情。
只有弱者才喜欢人同情。
王小石的同情,只在深心里知道自己应该怎麽做,把同情化为鼓舞,他的
好奇则是年轻 人的特色。
——年轻人谁不好奇?
呵是他把好奇与同情深 ,以他的年纪,不可能知道这些非要在人生境界
里历遍的惑受,他又是谁,怎麽思想比他的年龄超前和成热?
正在大家都有些黯然的时候,苏梦枕忽然停步,
因为他们已来到一个地方。
金风细雨楼。
二 口 口 口
王小石一看,忍不住说:“那不是楼啊,那是塔!”
苏梦枕微带欣赏的问:“这儿是什縻地方?”
王小石道:“山。”
苏梦忱又问:“什縻山?”
王小石想了想,道:“天泉山。”
苏梦枕再问:“天泉山上有什麽名胜?”
王小石这次连想都不必想:“当然是天下闻各的玉峰塔,还有塔下的“天
下第一泉”
苏梦枕笑道:“这不就是喽。“金风细雨楼”要创帮立茉,不设在这里,
更设於何地”
王小石怔了怔,道:“你说得对!”
白愁飞忽然道:“岂止於天下第一。”
白愁飞这句话一说,苏梦枕目光一烁,似乎微微一震,但却淡淡的说:
“你这话是何意思?”
“如果作为京城第一大势力,甚至江湖上的天下第一帮,“金风细雨褛”
早已办到,”白愁飞轻问王小石:“天泉山宝塔的传说你右没有听说过?”
“有。”王小石 ,“相博这儿是一片水泽,人们只能在周围的高地上耕
作,每逢夏天,湖中 一柱激泉,喷百丈高,大家都说这儿是海眼。”
白愁飞日览闾 的湖光山色、平原美景:“可是现在已经是胜景良田了
,”
王小石 :“挎说後来有个地方官,决心把海眼填平,担山抬石,填了五
年,依然填不了。後来却来了七个人,是结义兄弟,其中老大说:已让我
们来解决这件事。”他动用了帮中七万人,在海 北 高坡上,丈量尺
寸,依山势堆起了一个大馒头。”
“对,那七位结拜兄弟中,以姓李的老大马首是瞻,他既这样提议,其他
几位兄弟便群策群力,其中陶二率人生起风炉炼镦成浆,恭叁调派分配人
手把铁浆泼在馒头山上,麦四精於木工奇门、估量地势水力,钱六则善於
理财,为此浩大工程募捐筹款,商七则负责运录架火器具,共铸冶了叁个
月,叁个月内,日以作夜,苍穹通红。这个工程的主要策划安排者,却是
柳五。”白愁飞道,“柳五一直是李大的好帮手。”
“是。”王小石道,“後来,铁锅终於铸冶好,七兄弟再集力出手一推,
那大铁锅便呼鲁呼鲁的滚下山坡,不偏不倚的封住了海限。他们趁此下水
奠基,把铁锅牢固的扣在海限上,这儿才成了良田,种出来的稻米,又香
又 ,又多又大,据说连“饭王”张炭,也说过:“一京西稻米,天下之
冠”的话。”
苏梦枕道:“听来真似个神话。”
王小石说:“我本来也以为是个神话,但後来听前辈们说起,那七兄弟原
来就是当年“权力帮”七大开帮钜子,其中李大就是後来的“君临天下”
李沈舟,柳五便是柳随风。这样看来,似乎贝有这麽回事了。”
白愁飞道:“不过这样填塞海眼的方法,未免有点神化。”
“也许是因为所有的“奇迹”都难免带有无神化的味道,再经被人夸张、
讹传,那就更似神话了。”苏梦枕道,“早建於南北朝时期登封的嵩岳古
寺,全以泥浆砌成,形成缓和的抛物状;而木兰陂更以条石养砌而成,甚
至在秦时已在湘水、潍水的分水岭最低处开凿长渠,连援了.长江、珠江
两大流域,兼通航、灌溉之便;战国时期的都江偃,把岷江分为内、外
江,控制灌溉水量,迄今仍有防洪、运输、灌溉、测量的作用。至於陆洲
的江东桥的跨径巨大石梁,更令人叹为观止,我们有万里长城、恒山悬空
寺这等气势恢宏的建 ,还有什麽是不可思议的事!”
白愁飞点头道:“看来神话不过是梦想,梦想是理想的再进一步,人要达
到理想,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他的眼光巡逡在那围绕在七层古塔四座
古雅的高楼。“金风细雨栖的建立,本来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王小石眼睛亮得就像两盏 :“真好,我们现在就置身在不可能的事情当
中。”
白愁飞道:“不过,你说的故事,还说漏了一点。”
王小石想了老半天:“我记得的都全说出来了。”
“那是因为你未曾听说过之故。”白愁飞道:“这玉峰塔下的天泉水池
里,还有一座塔,只露出水面半截,叫做镇海塔。”
王小石咋舌道:“塔下还有塔?水中塔?”
白愁飞用手遥指道:“你从这儿望过去,可以隐约看到。”王小石顺看他
手所指望夫,果见一只巨大石 般的白色塔尖,露出水面。白愁飞道:
“你可别小看这半截塔,人称“锺海限石”,每次水涨塔就长,水降塔也
落,据说下面 一条金龙守护东城,水一长,它就驮 搭往上窜,水一
落,它也负搽往下沈,永远扣塞看海眼,所以水流才永远淹没不了开封府
。”
王小石笑道:“好听是好听,不过当真是神话了。”
白愁飞道:“这神话还有下文。据说京城水退之後,只有一个缺口仍喷出
清泉来,如珠似玉,清甜可口,人称“天泉”。有一个皇帝,在宫里住厌
了,使来天泉山的行宫小住,听说那大金龙驮塔镇水的故事,要刨恨问
底,叫了二万 工,先堵住水道,再一直往下挖,挖出了七层石塔,预计
建 的架构应有九层,正要命人挖 下去的时候,工匠师傅全部违抗圣
旨,宁死不敢动手。皇帝亲去察看,才发现这座塔竟是用一块巨石凿成
的,鬼斧神工,决非人所能为,而石塔壁上发现两行诗:“天泉山下一泉
眼,塔露原身天下反”,那皇帝大吃一惊,非同小可,即令人填土掩坑,
把塔保持原状,仍任由水淹塔身,以保江山。”
他说完这番话後,双日平视苏梦枕,道:“你在天泉山上创建金风细雨
楼,究竟是为玉泉、还是为了石塔、抑或是为了那塔下塔的十四个字?”
苏梦枕脸上没有表情。
但目光寒意似冰。
自结义一事之後,苏梦枕一向阴寒的险上都漾看笑容,现在突然又起寒
了。
王小石忽然觉得冷。
给那样的眼色看过,就像被冰镇过一般。
王小石忽然插口道:“金风细雨楼又不建在水中,我看那四方楼阁才是重
地。”
白愁飞迫:“为什麽?”
王小石道:“四座楼,主色是 绿江白,就算有敌来犯,谁能分辨得出那
一幢楼才是能抠,那一楝楼其实只是机关陷阱:”
稣梦枕这时才开口,道:“你们都错了。”
“金风细雨楼是我。”
“我就是金风细雨 。”
“金风细雨楼活在我心中,活在每一个金风细雨楼的人的心里,谁都毁不
掉它,旁人都只知道它曾做过什麽,都猜不若它还要做什麽。”
然後他率先提步前行,一面道:“我们先去“红楼”歇歇。”
“红楼”雕栏玉砌,极尽辉煌绚丽,看来是个设宴、待客、备筵之处。
那麽其他叁幢楼又是属於何种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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