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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禽掌》
第十四章 池面斗智
石继志用手向那莲池一指,对铁肩老人沙梦斗欠身道:“弟子斗胆敢请与沙前辈一
较轻功,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铁扇老人沙梦斗闻言不由面色一青,果然他自知各门武功之中自己轻功最差,而这
石继志竟偏偏要请求和自己比试轻功,看来这孩子确是目力惊人。他哼了一声,本想不
允,奈何天山三老一向是言出必行,方才已经说过大话,此时又怎能反悔?
不过他尚自信,即使是轻身功夫再差,也不至于就会输在对方一个初出道的小毛头
手里,于是他心中虽甚是忧虑,却拉长了声音哈哈一阵狂笑道:“好得很!好得很……”
又咳了几声,目放异彩道:“小伙子,你要怎么个比法?”
石继志弯腰一笑道:“请诸位前辈同来一赏。”说着反身率先向那一波清水池边走
去。行到池边,回头向着二者沙梦斗躬身道:“弟子想要与老前辈在这池面上较一阵轻
功……”
石继志话一出口,天山三老面上都突然变色,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年轻人居然能
说出这种话来。天下能在水面上御波而行之人,武林中听说只有上官先生一个人,自己
兄弟三人中,只白发王秦勉和金笛生郝云鹤二人尚可勉强为之,沙梦斗却万万不行;而
眼前这年轻人,莫非竟有如此轻功么?
就在铁扇老人沙梦斗惊愕得无以复加之际,石继志却和颜悦色地接下去道:“池面
既无莲荷着足,所以弟子想……”
三老不由吐了一口气,这才知道还有下文,尤其是沙梦斗,更是宽心大放,哈哈笑
道:“依你之见呢?只要你划出道儿来,我老头子是舍命陪君子!”
石继志放眼向那波清池一望,只见那池面约有七丈见方,环池生着参天的翠竹。他
不由低头想了想,暗忖:“要想出一种怎样的比试方法,才能尽我所长?”猛一偏头,
看见池边的青竹,不由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向前走了几步,来至竹边,顺手摘下一把
竹叶。
铁扇老人沙梦斗白眉一皱,正不知石继志此举为何,见石继志已向池边走去,猛然
右掌扬起,掌中竹叶就像十数支竹箭,一齐飞向了半天,刷刷一阵细响,皆落向了池面。
石继志遂躬身一笑道:“老前辈对这种比试方法有何高见?”
沙梦斗此时才明白究里,不由暗暗惊心,他明白石继志竟是要与自己在那飘浮在水
面的竹叶之上较量轻功。
这可不能不说是闻所未闻的花样子。试想那直径不过一二寸长短的竹叶,在水面上
能有多大的飘浮力量?居然还要人行其上,这可不能不说是一种奇险了,本身若没有
“一苇渡江”的极上乘轻功绝技,是万万不敢轻易尝试。铁扇老人自问尚可一试,可是
令他吃惊的是,石继志一个弱冠少年,居然能有如此轻功造诣,几乎令人难以相信。想
到此,他还不得不装着笑脸,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石继志已再次去这池边林摘下百十片竹叶,分了一半,恭递与沙梦斗道:“请前辈
自行布阵!”说罢双手向外一翻,已施出暗器中“满天花雨”的打法,把掌中的竹叶全
数洒上了半天。
可是他这种打法,更是别具一格,竹叶在空中似张网似地全部散了开来,叶与叶之
间看来几乎是距离相等,向水面上一落,直如百十小舟,水面泛起了一片波纹。
他这一出手,天山三老无不惊讶失色,虽知此举石继志是有心卖弄,可是内心无不
叹息,这少年好惊人的“元气分功”。
铁扇老人沙梦斗看在眼内微微一笑,他心想:“小子!比轻功我不敢说比你强多少,
可是你要跟我比暗器打法,嘿嘿……小子,你还差一筹!”思念之间,正逢起了一阵微
风,吹得那池边竹叶刷刷作响。就在这风一起的刹那,就听铁扇老人沙梦斗口中喝了一
声:“起!”
他那只抓满了竹叶的手猛然向外一翻,微风之下,那些轻如蝉翼的竹叶,就像数十
枝竹箭,带着一阵轻啸之声射向了半空。一任那风吹着池边竹林瑟瑟作响,可是这些飞
在半空的竹叶,动也不动一下。
微风之下,这些竹叶几乎是同一个姿势,一齐头下脚上,只听“嗤嗤”一阵水响,
水花翻处,数十片竹叶全部没入水中,须臾又自水中飘起。
只这一手“落叶飞花”的功夫,足令在场三人顾之惊心,石继志不由暗自心寒,暗
忖这沙老好精湛的内功!
此时水面上已飘浮起百数十片竹叶,直如无数扁舟,微风之下左右飘浮。如果人能
纵身其上,可真是神乎其技了!
沙梦斗冷冷一笑道:“小伙子,竹叶已布好,你看怎么比试呢?”
石继志将长衫脱下,露出水青缎紧身衣,正色道:“弟子以为,若只是登萍渡水,
点叶而过,并不足为奇,所以……”
他这“所以”二字方一出口,铁扇老人沙梦斗就好像当胸被打了一拳似的,脸色竟
然也显得不大自然,石继志见状接道:“所以弟子斗胆,要在这百十片竹叶上,向你老
人家请教一手掌法。不知你老人家可肯赐教否?”
他话一出口,沙梦斗竟再也沉不住气了,口中不由哼了一声,却把目光朝自己拜弟
金笛生郝云鹤身上溜去,可是金笛生郝云鹤却正在目视别处,以至于沙梦斗的心思算是
白用了。
铁扇老人沙梦斗无可奈何,只好硬点了点头道:“如此很好!”他恨声接道:“不
过石继志,我是有什么话都是说在前头,我老头子比武一向是手下没准,可难免掌下伤
了你,到那时你可别怪我下手太重!”说着话面露凶光。
石继志心想:“老家伙!你的心思是白用了!”他含笑道:“谢谢老前辈关照,不
过……”他微笑了一下接道:“不过我们这一阵是比轻功,如果前辈不以为意,弟子希
望不妨先明白规定一下……”
沙梦斗恨声道:“还有什么好规定的?你说!”
石继志一笑道:“其实在前辈眼中不值一笑,而弟子按照武林规矩,却不能不事先
说明!”
沙梦斗气得双眉一竖,急道:“你说呀!”
石继志不由暗笑:“你可中了我的计了,轻功一道,首重心平气和,我先引你怒火
高炽,待上了池面,你可就吃亏了。”
他依然是慢条斯理地道:“弟子以为双方应先订好,池水不可超过鞋面,否则就应
算输。老前辈以为如何?”
沙梦个正在气头上,闻言竟毫无考虑地答应道:“这个自然!”说着话,这位一向
高傲自大的老爷子竟然也把那件外套脱下来,顺手丢在一旁,虎目灼灼地看着石继志,
恨不能当场一掌将对方劈死。
石继志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眼观鼻界观心,强自由丹田提起一口真气,朝着三
老一抱拳道:“弟子放肆了!”话声一了,但见他上肩丝毫未动,全身就像是一片为狂
风所吹起的鹅毛一样,轻飘飘地已跃向池面,身未落地,倏地一直双足,足尖向下,已
轻轻分点在水面两竹叶之上,那两片竹叶只不过轻轻一动在水面上泛起了一些波纹,随
后即不再动分毫。
这种平神凝气的神采,足令天山三老大吃了一惊。金笛生郝云鹤看在眼内,侧目看
了自己拜兄白发王秦勉一眼,白发王秦勉也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他们万万想不到石继志
竟有如此轻功造诣,既有此技,即使是水面没有那些竹叶,恐怕亦不致就能难着他。
二老都不由连连为沙梦斗担心,盖因为天山三老武功之高,名气之大,在江湖上也
不过仅次于上官先生,若真输在一个少年手上,这风声传扬出去,实在是大为丢人。所
以他二人口中虽不便言,其实心内已忧虑万状。
石继志身一落上水面,全身竟借着二足尖为支点,顺风已把身形转了过来,冲着铁
扇老人沙梦斗一抱拳,道了声:“请!”
铁扇老人沙梦斗在石继志身方腾起的一刹那,已凝神强提了一口真气,待石继志
“请”字方一出口,这位老爷子竟来了一个“飞燕穿云”的绝招,整个身子就像一支箭
似地陡然拔起,在空中猛然一式“细胸巧翻云”,整个身子竟成平面往水面上倒了下来。
秦、郝二老都不由面色一变,正不知沙梦斗怎会如此,就连石继志也不由一惊,只
当是这沙梦斗一时大意失了手。
谁知就在三人俱自惊心之际,沙梦斗偌大的身子竟然面朝下地落下了水面。他这种
手法更是奇妙,两手两脚各以四肢之尖,一齐点在了水面竹叶之上。那四片负重的叶子,
只微微向下沉了一下,可是铁扇老人沙梦斗已借着双手一弹之力,整个身子笔直地反立
了起来。
二者心中才不由一块石头落下了地,原来这铁扇老人沙梦斗自知轻功一道为自己所
不擅长,更因方才试前与石继志生了闷气,临时调气凝神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只好想出
了这么个办法。
任何人都只当他这一手是成心卖弄,其实这就是沙梦斗老谋深算、投机取巧的地方
了,他知道自己若像石继志那么硬凭真实轻功造诣上去,难保不立刻就得出丑。所以想
了这么一套取巧的玩意,借二手之力将身体重量分担了一半。
这位老爷子一立起身,也不由得老脸通红,别看他在陆地上是口上不饶人,但一上
水面,可比谁都听话,眼观鼻鼻观心,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石继志见沙梦斗一上阵后,目如一线,口唇紧合,已知他此时心情极为紧张,自己
也不敢丝毫大意,往空长吸了一口气,身形猝然向下一矮,目光集中一点,注视足前三
尺。
这种招式一立,在天山三老内行的眼中一看,就知是高人一等。
论起这种“凌波仙步”的功夫,即使是上官先生也不见得就比石继志高上多少。因
为这种功夫,完全凭先天根骨和后天的名师指点,方能成为奇上轻功。石继志幼随异兽
小金踏雪履波,穿枝踏叶,数年来几乎无一日间断,所取姿态全和小金一模一样,即使
是上官先生有时也是叹为观止。这时水面对敌,在天山三老眼中自是一种空前的尝试,
可是在石继志却已是司空见惯之举,昔日几乎每一天都会同小金在涧上戏上几遭,此时
这一应敌,就似毫不经心一般。
他这种姿势一立,沙梦斗仿佛感觉到自己已输在这年轻人的手中了,可是此老一生
自负成性,从未向人低过头,即使是明知不敌,却也是抱定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念。
就在石继志的身形往下一低的刹那,铁扇老人沙梦斗猛然在水面上一点双足,跃前
二尺,右足尖一点竹叶,整个身子已转了过来,同时右手自左臂之下倏地疾伸而出,一
招“云龙抖甲”,带着无比的劲风,直向石继志前心“肺腑穴”上猛打了去。
石继志身形向右一闪,这一来沙梦斗除非有把握能够打上对方,可不敢把掌法推出
去了。这种水面上轻功夫可不比陆上,如果这一掌击不中对方,自己就很可能被这种前
带之力弄得立不住脚。所以他见石继志身形往左一闪,慌不迭忙将推出之掌向后猛然一
抽,身形可就不能立于原地不动了,用“蜻蜓点水”的步法一连点过五片竹叶,方把身
形给定住。
石继志侧目斜视,已看清了沙老的部位,他猛然身形向左一倒,乍看起来,就好像
是往水面上倒了下来,可是他整个身子不待倒下,左足猛然一踏那片竹叶,全身已侧窜
了五六尺许。
这种疾劲的进身之法,若在陆地上尚不足为奇,可是若在水面上,尤其是足下仅有
薄薄的一片竹叶,这种身手可足以惊人了。
他身形一疾窜过来,已够上了步位,二话不说,并有手中食二指,照准铁扇老人沙
梦斗的腰眼“笑腰穴”上就点。
沙梦斗以“雀跃三枝”的身法,方向前点过一片竹叶,可是石继志身形再矮,右掌
变点穴手为“搂膝海底针”,直往沙梦斗后胯上猛掼了过去。
沙梦斗空有一身盖世奇技,只恨此时竟是无法施展出来,身方向前点过一叶,猛觉
后背凉风袭背,不由暗道了声:“不好!”
这铁扇老人沙梦斗尽管是在水面之上,也禁不住怒火高炽,他竟不避不躲,待石继
志这只掌即将沾在自己背心的一刹那,猛然向前一栽,竟贴着石继志的那只右掌,倏地
一个“怪蟒翻身”,一式“推窗望月”,双掌上挟着无比的劲风,直往石继志一双“肩
井穴”上猛击了过去。同时因为这一式的疾劲之力,他足下的竹叶已然沉下水中,沙梦
斗不得不一连前赶了三片竹叶,然而那双抖出的双掌却并不改变去势。
石继志万万料不到,这铁扇老人沙梦斗居然敢在水面之上,施出这种浊力的功夫来,
一时无备之下,竟被这种凌厉的压力一连逼着退了三四步,足下一软,若非是强提着那
口真气未泄,就此一式,也定败在这沙梦斗手中无疑了。
就如此,他仍觉前胸一阵气闷,不由一阵面红心跳,心忖:“好厉害的老人,谅你
不知我的厉害!”想到此一提丹田之气,口中尚道了声:“好厉害!”足下微晃,以
“燕子三抄水”的招式,只听“刷刷刷”三声,水面上立刻点起了三点图纹,他人已凑
近沙梦斗身前。这一次他可不客气了,就见他倏地引颈分臂,以“白鹤亮翅”的招式,
猛出右腕往沙梦斗前肋挥去。
铁扇老人沙梦斗用“分云手”,去叼石继志来腕脉门,可是石继志左掌一沉,竟用
“穿心掌”直袭铁扇老人的前心要害,沙梦斗四腹吸胸,二人都知招已用老,各自后退
了二片竹叶。
岸上二老看得触目惊心,都不由为铁扇老人沙梦斗暗捏一把冷汗。
此时石继志向右,铁肩老人向左,各以极轻快提纵之术在池面上飞驰了一周。
铁扇老人沙梦斗不由暗暗着急起来,试想以自己如今身份,若是连一个初出道的小
伙子都打不过,那么今后江湖道上可有自己丢脸的时候。
他这么一想,愈是不能心平躁释,离着石继志尚有六七尺,这位沙老爷子身形猝然
往下一矮,平窜而起,在往下一落的刹那,却以“龙形穿心掌”的姿态,身随掌起,直
往石继志前心上猛击。
石继志在和此老走个对面的霎时,已经猜到这铁扇老人定是以进扑之势猛击自己,
所以就在铁扇老人身子方一下矮之际,石继志已经足下曲趾以待。铁扇老人沙梦斗身形
腾起,石继志身形却也跟着同时腾起,因此沙梦斗往下一落,却已经满不是原来部位了,
那凌厉的百步劈空掌力平白击起了一片水花,水珠四溅,他面立刻晃动了起来。
沙梦斗掌一击空,足下也抢进了三步。他就觉得不大妙,果然石继志就像一只待兔
的饿犬,身子本是直扑向前,此时猛然一个“神龙摆首”,倏地一转身,双掌交错着向
外一抖,这一次他竟也破格在水面施出重掌力来,“霸王卸甲”的掌式向外一抖,双掌
上用了多年未用的“金钩掌”力,那凌厉的掌风就像是一堵钢墙,直往铁扇老人沙梦斗
全身逼压了过来。
铁扇老人沙梦斗立刻就觉得自己已在对方掌力之下,若再想抽身已属不智,见石继
志这一式又快又疾,决不再容他稍缓须臾。沙梦斗不由一时发须皆立,口中哼了一声,
一振二臂,竟在水面上展出了“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偌大的身体陡然上拔了一丈五
六。
石继志一掌打空,一连窜出了五六片竹叶,方站定了身形。仰首一看空中的沙梦斗,
他不由剑眉一展,情知这一阵自己是胜定了。
果然他一念未了,沙梦斗自空下落,因起劲太猛,投身太高,在空中尚未落下,已
知大势去矣,不由急得双目一阵发黑,迷糊之中尚自强提真气,可是已没有什么用了,
双足方一落上水面竹叶,只听“噗”的一声,那一双青布挖云快靴,自踵以下竟然全落
下了水池。
这位老爷子一时急怒攻心,大吼一声,就像当空打了个焦雷,遂见他一振双臂,
“哗啦”一声水响,已纵上了池岸。
石继志却先他跃出荷池,一上岸先向铁扇老人沙梦斗一抱拳道:“弟子甘拜下风
了。”
铁扇老人沙梦斗是何等人物,焉能看不出石继志此举用心,于是这位一向自恃过人
的沙梦斗也不由得初次感到面红过顶。只见他仰天大笑了两声,一展那双秃眉,寒声道:
“石继志!我老人家六十年来在江湖上从未服过人,今天在轻功上算是第一个服了你
了……”他接着又打了个哈哈道:“石继志,这一阵你是赢了,可是你愿意接我一阵掌
法么?”
石继志知道此老求胜心切,如果自己水面上轻功胜了他,定要没完没了纠缠,故此
运用机智,一来是为铁扇老人沙梦斗保全面子,再方面也想借此少些麻烦。
却不料仍然为他看出,石继志不由脸色一红,弯腰为礼道:“弟子承前辈手下留情,
得与前辈此阵平分秋色,何敢再接别的,务请老前辈不要强弟子所难才好!”
铁扇老人沙梦斗老脸不由又是一红,还想再出言诱对方和自己一较其它。
可是此时一旁的白发王秦勉和金笛生郝云鹤眼见自己拜兄弟落败,尚自厚颜唤一个
晚辈再接二阵,俱都深感面上无光。金笛生郝云鹤因是拜弟,不便出言,只得看白发王
秦勉一眼,秦勉咳了一声道:“二弟……”
沙梦斗闻声回视,白发王素勉脸红了一下,又看了一旁的石继志一眼,嗫嚅道:
“二弟!我们既与他约好三阵分上下,还是各人比一阵好……这一阵你俩是不胜不败,
算是平了;再下一阵,该老三的了。”他不得不昧着良心说这句话,其实他看得比谁都
清楚,只因为要是实话实说,别说是沙梦斗本人,就是自己这个脸也丢不起。
他这样说,石继志脸上却丝毫不带一丝不服之色,金笛生郝云鹤在一旁看在眼内,
心中暗暗嘉许,不由对他生出不少好感。
石继志躬身行礼道:“秦老前辈所言极是,弟子斗胆想请郝老前辈赐教!”说着转
身向一旁立着的那位翩翩儒士行了一礼。
铁扇老人沙梦斗兀自不服,正欲说话,却被白发三秦勉拟了个眼色止住。沙梦斗尚
不明这眼色用意,一怔之间,金笛生郝云鹤见机忙笑着道:“贤契不必过谦,此乃有言
在先,何需再言请赐二字!”
石继志听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喜,因为由这“贤契”二字上判断,这金笛生郝云鹤
分明对自己已消去了不少的敌意。他忙走上一步,躬身对金笛生郝云鹤道:“请示前辈
如何赐教?”
金笛生郝云鹤仰天哈哈一笑,笑声一停,却笑眯眯地对石继志道:“方才我三人已
说过了,一切但由贤契自行作主,无论你划出什么道儿,我兄弟是一概奉陪!”
石继志不由道了声:“弟子怎敢……”
不想那金笛生郝云鹤倏地剑眉一竖,冷然道:“不必多礼,快说吧!时候可不早
了。”
石继志无奈,顿了顿道:“弟子遵命!”
他可不敢再同这郝老爷子比轻功,因为金笛生郝雪鹤一派温文儒雅态度,此类人最
是定力精湛,轻功必为所长,自己侥幸上阵未曾落败,此阵却是鲁莽不得。
他不由脑中急转,无意之间,却见这金笛生郝云鹤正平着右腕,左袖管露出半截翠
笛了,忽然他心中一动,暗忖:这定是此老仗以成名的金笛,如此看来,兵刃一道也定
是为其所长,却是比试不得。
金笛生郝云鹤却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似乎是暗笑对方太紧张。
石继志不由一咬牙道:“既然如此,弟子敢请与老前辈较一阵暗器,不知前辈意下
如何?”
郝云鹤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道:“好小子,这一下你可是自找苦吃了!我倒要叫
你尝尝我三十年未曾动过的五芒珠是何滋味!”他心中虽喜,面上却丝毫不露分毫,还
有意皱了皱眉道:“比暗器?这倒是一件新奇的玩意儿……只是老夫数十年未曾动过,
施来却难免手生,令贤契见笑了。”
石继志心想:“我就希望你手生,愈手生愈好!”表面却笑道:“老前辈太过谦虚
了,只是……”说着环身四视。
金笛生郝云鹤已明白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贤契!你随我这边来!”说着转身
率先而行,石继志紧随其后,白发王秦勉和铁扇老人沙梦斗也自后跟上,鱼贯而行。
绕过了一片竹林,眼前有一条砖道,沿道全生着天山所独产的一种刺冬青,此树名
为冬青,实与冬青不类,直干挺生,虬枝怒出,盘屈行伸,专生沟壑涧谷之中,似像此
在道旁种植,尚系首见。
郝云鹤依然向前行着,转向偏东,却走到了另一院落之内。只见白石铺道,灵沙柔
细,间以苍苔,径外满植幽兰香草,两边并无院墙,却有一列人工搭成的花架。
这花架高有四丈,参差低昂,各具奇胜,上面蛇盘龙绕似地生着无数枯藤,和来路
一样,却是不见任何残雪的影子。架上尚生着一种如小喇叭的红花,妙态娟娟,好一处
幽雅景地。
石继志方在叹赏,却见金笛生郝云鹤突然停住了脚步,回首微笑道:“石继志,你
看此处较量暗器可好么?”
石继志一打量眼前形势,那花架长有十丈,宽也有丈许,在其上腾纵,却是再理想
不过,忙道:“此处太好了……”
金笛生郝云鹤用手一指那花架道:“我们以花架为准,只许在花架之上收发暗器……
但是暗器却是没有眼睛的东西,请各自当心!”
说话之间,已有四五弟子见众人在此,俱已偎了上来,白发王秦勉却摆了摆手道:
“你们都退下去!”众弟子一声不哼,正欲反身而去,郝云鹤却朗声对那些弟子道:
“你们谁身上带有五芒珠?”
这一问,石继志不由暗自心凉,他知道这种暗器的厉害,这种五芒珠每枚都有枣核
大小,为精钢打制,最厉害是其上特制有五枚挺出钢刺,发暗器之人务必要先套好护掌
皮套,方可发掷。他却没料到,这位金笛生郝云鹤居然要以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看来
自己真要特别小心了。
就见其中有一女弟子双手把自己佩的镖囊递上,瞟了石继志一眼道:“爷爷,你老
人家要这种暗器干什么呀?打谁?”
金笛生郝云鹤接过那镖囊,摆手笑道:“你少问!快给我退出去,等会儿爷爷打着
你了……”
那少女嘟着小嘴道:“走就走!稀奇什么嘛!”说着扭头就走,其他弟子因白发王
交待过,谁敢不遵,相继退下。
金笛生郝云鹤被孙女逗得笑着连连摇头,一面已把那镖囊侧背在右肩之下。他依然
是穿着那袭单薄的长衫,头上戴着那顶小便帽,一派儒雅之风。
石继志原来就没穿长衫,将背后鹿皮囊向前侧推了推,对着郝云鹤一抱拳道:“老
前辈五芒珠下尚请留情!弟子献丑了!”说着话,不待金笛生郝云鹤回话,已一踹足,
以“玉鸟窜林”的绝技窜向了那花架之上。
他有意试一下这花架能否吃重,身形方一飘临那架沿之边,已一伸足用足尖反勾着
架缘,全身猛然一个倒翻之式,“刷”的一声已倒垂了过来。
他全身倒吊在藤架之上,忽悠悠像秋千似地荡了起来,可是这种姿势并不长,一次
来回后,已由后反窜了起来,身子仍然是凌虚半空,却在空中一个“云里翻”,轻飘飘
地落上藤架,面不红气不喘,确是一等一的武林罕见高手。
金笛生郝云鹤不由暗暗点了点头,暗忖此子真是身负奇技,只这身轻功,就不在自
己之下……思念之中,略闭了闭眸子,精华内具,五气朝阳,这位咤叱风云的武林奇人
果然轻功上有很深的造诣,就见他双手向前微一平伸,整个身子却不见前纵,已如脱弦
之箭,“嗖”的一声射向那花架之端。
这种花架全系青竹竿子扎绑,花棚搭得十分结实,郝云鹤这种上棚的姿势,看来是
无甚出奇处,可是在场中三人眼中可就不然了。他往上只一落,单足不过点在一枝有小
指粗的软藤之上,那藤儿却只微微动了动。
石继志看在眼内不由暗自惊心,明白自己轻功上要想取胜对方怕已无望,只能在暗
器上胜他了。想着远远朝着金笛生郝云鹤一抱拳道:“弟子想用甩手箭换前辈几手五芒
珠上的高招,尚请手下留情!”说着左手已把鹿皮囊口掀开,囊中插着一十二枝甩手箭。
金笛生看在眼内,长眉皱了一皱。石继志只把这甩手箭箭羽一露,金笛生已知他这
种甩手箭比一般的又不同了。以他估计,光箭身起码就比一般的长出两寸许,由此可见
箭铲上也定是加了分量。
甩手箭和神箭可大不一样,打法更不一样,神箭最长不超过四寸三分,而甩手箭到
七寸五分;神箭借弹簧之力把箭卡住,打时只用拇指拨动卡簧,箭即崩出,凭手法和眼
力取准,而甩手箭却是全凭指力和腕力,打时用拇食二指捻箭羽由囊中甩出,五年纯功
夫三丈可见准,可是有特殊功夫的却不在此列。
金笛生郝云鹤看在眼内,外表依然像毫不在意,只笑道:“好暗器!”说完这句话,
猛然转身往起一耸,沿着这棚架一路轻蹬巧纵,身形之快,足以惊人。
石继志也同时向棚下跃去,一刹那二人已照了面。石继志却发现那金笛生郝云鹤右
掌上,已多了一个漆黑的软皮手套。
石继志一纵身,足点花架正北角,金笛生郝云鹤方一飘身,二人相距不过三尺,石
继志有意足下放慢,可是这位鬼精灵的江湖劲敌却没有什么不懂的,他并不注意石继志
足下,只目视着对方的两肩,拳经上说“肩摧肘前”,身子想往哪边转,只要看两肩头
的微动即能辨出。只见石继志在北角上一落,左肩没往后带,右肩没往前拧,金笛生郝
云鹤已知他要动手。
果然石继志左足一点架竿,左手又把箭囊往前推了半尺,金笛生都云鹤足下马上放
慢。石继志果不愧是名师之徒,背着身子,口中却喝了声:“接箭!”左腿在前往下一
塌,上身前俯,“犀牛望月”式,双瞳由自己后肩向后一瞬,右手拇食二指已捏到箭尾,
好快的手法,只听“刷!刷!刷!”三声,一连用“阴把”甩出了三枝甩手箭,三枝箭
虽然是出有先后,可是却呈一条直线而出,直奔郝云鹤立中下三盘。
金笛生郝云鹤口中喝了声:“好!”身形微往右一斜,轻舒铁爪,并食中二指把奔
面门的一箭钳住,同时往下一沉手腕子一抬右腿,奔心窝奔小腹这两枝甩手箭,一被击
落,一被踢上了半天,三箭全部打空。
可是石继志暗器上的手法也真厉害,竟在最后一枝甩手箭出手后,一个“怪蟒翻
身”,“刷刷刷”又是一连三箭,这次却是一奔面门,一奔小腹,第三枝却是往西虚打
了出去。
这种打法简直不容人稍缓须臾,而手法特别,只要金笛生郝云鹤向左侧回避,定要
被这最后一枝甩手箭打中。
第二次这三箭手劲更猛,眼看这三枝箭飞击而到,猛听金笛生一声长啸,他那颀长
的身体向上猛然一长,他竟展开了轻功中最难练的一种“拔签”的功夫,整个身形笔直
地直往上射起了三丈五六之高,往下一飘身,如流星泻地一般,竟然头下脚上直往石继
志落足处扑来。
石继志此时才知道这郝老爷子果然有一手,竟然躲过了自己“同命双飞”的暗器打
法,颇有乘虚进击之势,心中不由吃了一惊,他哪敢怠慢,一纵身往前就窜,可是侧目
看时,那位老书生郝云鹤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依然回到了原处。
郝云鹤这一手“海燕掠波”的绝技,震动了棚下的天山二老。只看他那下身之势是
如何快疾,等到往下一落,提足抱肘,活像一个圆球,猛然伸身踏足又窜回了原处,这
种功夫敢在一个花棚上施展,令台下的二老频频动容。
他身形一落下,却哂然一笑道:“石继志,你囊中还有半槽箭,索性就便宜我老人
家好了,要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石继志眼见郝云鹤这种躲避暗器的身法后,心中已存戒心,知道此老功力果是不凡,
自己这囊中下余的六枝箭可不能再随便打了。
他见金笛生郝云鹤有意扑来,暗忖可不能叫他欺近了自己,一念之间,石继志身形
已前窜了六丈,瞥见金笛生郝云鹤和自己只有两丈的距离,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金
笛生呀金笛生!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发的,这一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他依然不失英雄本色,口中喝了声:“老前辈,接箭!”身子“跨虎登山”式向前
一迈,一振手腕箭已发出,这一次的箭比之前面的更厉害了,一出手就是并排着三枝箭
奔上中下三盘,接着两校箭奔左右二侧打出去,却又随后赶着往前一翻手指,第六枝甩
手箭又出去了,依然是往空打,不过部位却是往其头顶之上打去。
这连珠六箭,已预先照顾了郝云鹤上中下三盘,里外两路,这次金笛生郝云鹤要想
逃开可不容易了。
郝云鹤口中道了声:“好厉害!”猛见他往后一仰,乍看起来就像中了箭后倒下去
似的,可是暗中却以左脚脚踵一挂那棚边竹栏,右脚由上一探,依然是用脚尖反绷着一
栏,这种身形是用“老猿坠枝”的身法,把全身绷住,竟是纹丝不动。这一手功夫,若
没有三十年的功力,焉敢如此施展?
当空六枝雪白的羽箭全然袭到,这场比试说好只在棚口施展,要是没被箭打中,下
了棚可也得认输,可是金笛生郝云鹤真不愧是领袖群雄的三老之一,竟在此时,用“鲤
鱼打挺”的身法自架边一挺而起,轻舒猿掌往下一抄,却把最后一枝箭抄在了手中,满
面从容泰然。
石继志忽然觉得,自己暗器上功夫比对方实在差得远,不如自己知趣些吧!石继志
年少气刚,除师父之外从未服过人,此时竟然有此心意,可见是自内心深处钦佩这位三
老中金笛生郝云鹤了。
想到此,口中方叫道:“老前辈……”可是下面“弟子拜服了”尚未出口,金笛生
二指一折“啪”的一声,已把手上那枝箭一剪为二,他笑着喊了声:“石继志!看打!”
猛然见他向右一反背,石继志暗猜他定要以“背后献佛”的招式打出暗器,慌不迭地向
上一拔。
可是金笛生郝云鹤口虽出声,却没见暗器出手,待石继志身已起在了半空,这位金
笛生郝云鹤微微一笑,只见他向前一俯身,右掌一挥“再见南国”,就听一片铮锵之声,
空中猝然开了六七朵奇花,那深红的五芒珠,闪着雪白的针芒,直如一瓣玫瑰,直往石
继志当空的身子罩了去。
石继志身在半空上下不得,郝云鹤这种打法,几乎是已照顾了他前后左右方圆一丈
的范围。这种打法正是郝云鹤机智之处,一出手就想把对方折在暗器五芒珠之下。
可是就见石继志在空中的身形一吸一缩,猛然大大张开了口,像狮吼似地吐了口气。
这正是在峨嵋山小刃峰上,每日随上官先生所练的莽牛气功,这内家练气成炁的一种玄
功有意想不到的威力,那空中铮鸣眩目的一掌五芒珠,被石继志所喷出的这口炁气一吹,
只听见叮咚的一阵相撞之声,就像狂风扫落叶似地被反震而回。
尽管如此,石继志没有预料到金笛生郝云鹤这种打法的特别,一掌五芒珠看来是全
数扔出,可是却有一枚压在拇指之下。
此时容得石继志吐出莽牛气功相激之后,只见郝云鹤一翻右腕,拇指再弹,口中叫
了声:“着!”只听“叭”的一声,已把这枚五芒珠弹了出去,迎着日光红光四射。
石继志身形尚在似落未落之际,只觉这粒五芒珠来得太突然了,待他发现之后,避
之已晚,慌忙向外猛一翻身,就听“嗤”的一声轻啸,这粒五芒珠竟擦着自己右腿滑了
过去,青缎的裤面,竟被这长长的针芒划了一道两寸许的大口子。
这种情形之下,石继志虽有满心不服,也不能不服输了,他脸一红,自棚上飘身而
下。金笛生郝云鹤做梦也没想到,那么厉害的“满天飞雨”打法却被这少年吐气荡开。
由那种气声里他已听出竟是震惊天下的“莽牛气功”,而眼前少年至多不过二十三四,
弱冠之年竟能练成这种震慑武林的功夫,可真是惊人了。
郝云鹤最后这粒五芒珠一发出,却有些后悔,他实在佩服石继志这一身功夫,不由
深深爱上了这位少年;最后这粒五芒珠被自己以拇指之力打出后,他认为石继志十有八
九要伤在这五芒珠之下了。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对方竟然在施出“莽牛功”震散五芒珠群的一刹那,仍然
有余暇让开了这最后一粒暗器,仅仅不过划破了衣服。这种身手,简直令金笛生郝云鹤
拍掌称奇,这一刹那,他心中满是钦佩、欢喜和庆幸。
石继志向下飘身之际,金笛生郝云鹤也跟着纵身而下,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飘临地
面。
二人四目相投,说不尽的互相钦佩。尤其是石继志,侥幸逃开了一掌五芒珠,还在
直冒冷汗,这是他出道以来首次遇到高手,真正令自己感到由衷的折服,他深深向金笛
生郝云鹤一躬身道:“老前辈五芒珠下,弟子幸免挂彩,此乃前辈爱护之德,弟子感激
不尽。”
金笛生郝云鹤闻言仰面哈哈一笑道:“贤契太谦虚了!”他侧头看了二位拜兄一眼,
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后生可畏……”
白发王秦勉含笑走近一步点了点头道:“上官老友有此传人,亦可告慰了……石继
志,你小小年纪竟能练成如此一身功夫,诚然是难得之至……”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此
时他同自己拜弟金笛生郝云鹤有一样的感觉,觉得这年轻人太难得了,爱才之心一起,
方才那股无名盛怒不由得消了不少,他摇了摇头接道:“和老夫对垒的一阵,我看就免
了吧!”
石继志以为他是不愿和自己对敌,故出此语,因自己此来可说是代表师门的荣辱,
就是宁可自己丧命在他的手下,脸却是丢不起。
想到此,他忙上前走了一步,向白发王秦勉行了一礼道:“老前辈既出言在先,弟
子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向前辈请教!”
白发王秦勉闻言一怔,遂微笑道:“既如此,我们怎么个比法呢?”
石继志想了想道:“若是以掌法和兵刃向前辈请教,那可是弟子太不知自量了。”
白发三秦勉皱了皱眉道:“那么如何比法呢?”
石继志道:“弟子想献丑演试一下内力,请前辈指教!”
白发王略一沉吟,那铁扇老人沙梦斗忽然在一旁插言道:“这么好了,你二人不妨
来较一阵掌劲,以古灯檠为靶如何?”
石继志不由大喜,躬身道好,因为这种比试,并不需对掌,可减去许多危险;再者
自己素日练“并掌”功夫,自信双掌上内力充沛,尚不致出多大的丑,故此一口答应了
下来。
白发王秦勉闻言也点了点头,对石继志道:“那么我们到演武厅去!”说着反身就
走,三人在后跟着,走出了这院落,抄近路须臾已到了演武厅。
此时厅内无人,只有两名值司的弟子,白发王秦勉令他二人把古灯学全燃上了,这
才回身对石继志一笑道:“石继志,你看看这种掌震古灯的功夫,可满意么?”
石继志走近前,已看清了所谓的“古灯檠”完全是古铜铸制,共有五盏,灯座高有
一尺二寸,灯盘也比平常的大,安置在几个几座之上,分五个方向列好。那两名值司用
火一点,火光熊熊,光焰甚强。
石继志边看边心中打着主意,暗忖:“我若仅仅只能应付下来,不能在掌力上特别
显出功夫,也是面上无光。”可是由白发王秦勉那双神光灼灼的眸子判断,此老内功定
已登峰造极了,自己要想胜他,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他暗暗想到师父所传授的“五行
真力”,暗忖定要以这种武林中罕见的功力,来和这位天山三老中老大一较高下。
这种五行真力,即内家掌法中所谓的心肝脾肺肾,挟这种掌功的人,可任意决定对
手的生死。如果自己发的是“肺力”,掌到对方的身上,所伤即为对方的肺,其它亦然。
不过最重的是心、肾之力,可立制对方于死命,不过达到这种造诣的实不多见。当初上
官先生就因此功过毒,本不欲授与石继志,后经他再三苦求,并发誓决不为恶,上官先
生才传。此番石继志要以这种“五行真力”来对付秦勉,可真是不知鹿死谁手了。
石继志默存此心,先向白发王秦勉道:“弟子对于掌震古灯檠的功夫实是外行,请
老前辈先试头阵!”
白发王秦勉含笑点了点头,遂把那一袭肥大的儒袍脱去,里面是一套短小的裤褂,
跟着把一双袖管高高卷起。
石继志不由心中暗暗折服:掌震古灯檠全凭掌力,绝不肯稍借衣袖的风力,果然是
名家动手,绝不肯叫人看出取巧来。
白发王秦勉不再说话,移动身躯,已走到位列五方古灯檠的当中,离着矮几有六尺
多,回头哼了一声道:“老夫先献丑了!”
话声一了,这位天山三老中的老大身躯往下一塌,双掌挥动,略略展动招数,施开
了“八蝶式”的身手,一开始就是两式,不过掌力所打的地方,全是奔古灯檠的空档。
这种掌力发出来,虽然是朝着空处打,可是石继志已然看出,这白发王秦勉果然掌上有
极精湛的功夫。
石继志心中正不解他何故不往灯檠上发掌,这白发王秦勉的第三掌已往正东的一盏
古灯檠击去,这一式用的是“排山运掌”,古灯檠应手而灭。他这种掌力连运了两式,
已令在场三人瞠目变色。
白发王秦勉虽然是身形移动,可是脚下步法都极为准确,翻身换掌,离灯座的距离
绝不稍差分寸,掌风过处,非但火焰熄灭,就连灯芯上的余烬,也随着掌风飞去,可是
如此大力的掌风,那灯檠却是纹丝不动。
白发王秦勉用到了“流萤飞荡”一招,身形换了一面,飞快地转了个圈,一连劈出
“雁翼舒展”、“挽弓开隔”,又接连击灭了两盏灯檠。
白发王秦勉掌功已经有六十年以上的纯功夫,接连击灭了四盏古灯檠,自知力尚有
余,劈空掌五尺运掌已足见功夫,而今日自己全是七尺远的距离运掌,自认足以压倒武
林,傲视江湖。
只剩了靠在最前的一盏古灯檠了。白发王秦勉猛然左横右虎口,一连前进了三步,
已欺近了这最后一盏古灯檠,不料他猛然一个鹞子翻身,却往回一纵,落脚处已退出了
六尺许,离着那灯檠足有九尺远。他云鞋往后一滑,身躯陡转,双掌已合在了一处,身
躯往下半塌着,面向着古灯檠,成“童子拜佛”式,猛然双掌齐发,远远向着那盏古灯
檠击去,掌力往外一推,那灯焰被这种掌力击得往外一吐,在摇摇欲灭的当儿,突然由
敞门之外的大槐树上吹来一股劲风,那灯已眼看熄灭,却被这阵窗外突来的劲风,硬给
挡了回来,那灯焰只摇了摇,竟是未灭。
这么一来,白发王秦勉不由惊慌失措,又惭又愧。只以为自己因多后退了一步,掌
力竟是不够,自取其辱,刹那之间面红过顶。他哪时里会想到竟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
侵到了卧眉庄内。白发王秦勉看了石继志一眼,因为他所施展的劈空掌力,全用最上乘
的打法,最后这一掌虽未把灯焰击灭,也还不能算自己已栽在人家之手。因此他左脚上
前一步,双掌往外一展,倏地往里一合,掌心向外,用排山运掌的第四式,第二次向外
推出去。这次他近了一步,距离那古灯檠只有八尺,并且是用足十分掌力,自信定能将
灯焰击灭。
就在白发王秦勉这一掌方一推出,石继志因背向窗口,脸朝厅内,突然觉得背后一
股疾风由肩上方穿过,不偏不倚,又与白发王秦勉的掌力迎了个正着。
石继志不由一惊,猛一回头,却见就在这大厅檐下的一棵松树树帽内,似有一人向
着自己微一摆手,身形竟怪鸟似地由那棵松树上窜了起来,隐于一丛假山乱石之中。石
继志大吃一惊,盖匆忙之间,自己竟未看出此人是谁,只是可断定是一少女,心中不由
大感疑惑不解。可是窗外少女的举动,除自己之外,那沙、郝二老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白发王秦勉虽是凌厉的一掌劈出,因有室外那少女劈出的掌风一反击,故此灯焰依
然是耸了耸,却未熄灭。这一来这位天山三老的首领立刻觉出事情有异,就在这一掌方
劈出,他已猛窜到了窗前,向外喝了声:“什么人?”
可是窗外没有任何踪影。白发王秦勉立刻感到一阵羞愧,他虽然敢断定必是有人暗
中捣鬼,可是既没发现人影,自己这脸可丢不起。
愤怒之余,白发三秦勉中气往下一沉,气纳丹田,再提中元之气从丹田翻起,贯于
肩臂,停于掌心,身形虽离着那古灯檠足有一丈,可是白发王安心是要一洗前耻,就见
他左掌往外一圈,右掌从左掌中往里一提,这次他在愤怒之中竟展出了一式武林中最重
的掌力“横断紫金门”。
就听他吐气开声地“嘿”了一声,掌力随着猛然推出,这种丹田真力一出掌,可内
真令人咋舌了。就听当空“呼”的一声疾啸,那灯焰竟连着油的灯捻,全被他这种掌力
硬给震了出来,“叭”的一声跳出灯檠,直飞出了丈许,落于地上,火光顿熄。
石继志在一旁看得暗自惊心,暗忖:“好厉害的掌力!只是方才那少女不知是谁?
白发王秦勉掌震古灯檠后,已证明他掌力之雄;方才距离更近,居然灯光不灭,可
见是有人从中干扰。他嘿嘿一阵冷笑,对石继志道:“石继志,老夫已献过丑了,该你
的了。不过我倒希望见一见那位暗中以小人手法折辱我秦勉的朋友……石继志,你可知
道此人是谁么?何妨请出一见?”
石继志不由一怔道:“老前辈掌力骇人,弟子万万不敌,只是弟子实不知暗中出手
的朋友是谁!”
白发王秦勉向窗外瞟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倒是老夫多疑了……石继志,
你就把你那惊人的掌力施出一看吧!”
石继志眼见白发王秦勉的掌力,自知不及,不由向着白发王秦勉一抱拳道:“老前
辈武功精湛,掌法高明,依弟子看,弟子此阵自认服输,否则效邯郸学步未免贻笑大方
了!”
白发王秦勉哈哈一笑道:“上官先生高足自有奇技,石继志,你就不要过于谦虚,
快快一试身手吧!”
石继志闻言自知无法推却,但转念一想,师门五行真力自己虽没练到十分火候,可
也不见得就差到哪里,想着双手抱拳道:“既如此,弟子遵命,尚乞三位老前辈指教!”
值司弟子已把灯重新燃起,那根落出灯盘之外的捻子,也重新拣回燃好。石继志话
既毕,掌随身变,身形往下一矮,施出五行乾元掌,要用心肝脾肺肾五种内力,力震古
灯檠。
这种功夫果然与众不同,就见他身子直窜出六七尺,往第一盏灯前一落,可是并没
发出掌力,依然是矮着身影,猝然一个猛旋,双掌齐沉胸前,全是手心向下,离着那灯
尚有六尺,就见他左手指尖向上一挑,一摆掌心,左掌之力发出,灯焰小摇,却是似断
未断。他右掌随着向外一推,如封似闭,力发丹田,这一掌打出,那灯光向西平吐而灭。
可是他身子并不停留,一个“王猛翻身式”,脚下步法一换,往前赶了两步,双掌
后转,左掌在右肋下带过,仍是一招二式,半侧着身子把两掌侧推了出去。这一式名叫
“双云睡”,这一种掌力打出,力分先后,仍然是左掌把灯焰震得摇晃,右掌掌风过处,
把灯焰全部震熄。
他这种掌法一打出,天山三老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暗赞叹这少年掌法不凡。
石继志掌震二灯之后,借着甩掌之力,身随掌转,一式“凤凰旋窝”已扑向了东南,
身形快得出奇,乍然一停,双掌“铁锁横舟”掌力微送,东南这盏古灯灯芯纷飞,火星
子竟飞吐出去二三尺远,骤然熄灭。
这种“五行真力”一施出,天山三老不由得个个瞠目结舌,虽然若论掌力,石继志
不是他三人中任何一个的对手,可石继志这种掌式一拉开,掌气一吞吐,行家眼里一看,
就知是练掌者之至上境界,所差者仅三分火候,若假以时日,真是不可限量。所以三人
不由相视而惊,一时哑口无语。
石继志以连环绕步法一连用掌力击灭了四盏灯,所剩者也只是这最后一盏了。
就见他向上一长身。眸子内神光四溢,身形已以“冻蚤跳敲”之式,猝然向空中弹
起四尺许,在空中他疾喝一声“灭!”猛然推出双掌,这一手是“八卦游丝掌”中的第
八路,内力主肾,力出命门,双掌齐发,掌力送出去,就见七尺外那盏古灯檠应手而灭,
灯油飞溅,差一点竟溅上了白发王秦勉的衣服。
白发王秦勉两弯寿眉一展道:“好掌力!石继志,我要问你,你这五行真力学了几
年了?”
石继志已翻身至三者近前,正躬身行礼,闻言不由脸一红道:“弟子方练了五年,
掌力不到处,尚请前辈不吝指正才好!”
白发王秦勉脸上一变色,点了点头道:“奇哉!五年竟有如此成就,真是不可思议
了。石继志,老夫三人都深爱着你这身武功,武功一道,绝无止境,尚盼你好自为之!”
石继志忙躬身恭领教诲,心中暗想:“好啦!武功比过了,我也该被关起来了!”
白发王秦勉向铁扇老人及金笛生私语道:“二位贤弟,你二人意见,这石继志如何
处置呢?依我看,不如就请他和那少女同去算了……”
金笛生郝云鹤微微一笑道:“大哥之意本与小弟之意相合,要说此子实在可爱,只
是……现在却不能放他呢!”
白发王秦勉一怔道:“那是为何?”
金笛生看了石继志一眼,把头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大哥忘了么?方才大哥掌震
古灯檠之时,不是有人暗里为敌么!此人竟敢混入我卧眉庄内,可见武功不凡,依我之
见,不妨暂时不放这石继志,一方面以他为饵诱那暗中之人出来,再方面可派人照会那
上官先生一声,一待上官先生亲来,我兄弟即可卖他一个交情,把他们放了,你看这意
见如何?”白发王秦勉不由喜得连连点头道好。
石继志在一旁冷眼旁观天山三老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自己,也不知他们说些什
么,是不是还要难为自己,心中好不忧虑。正在疑念之间,金笛生郝云鹤已趋前笑道:
“石继志,你可知你此行犯了三大罪状么?”
石继志不由一怔,金笛生郝云鹤仍然微笑道:“你不必惊奇,待我说出来你就知道
了!第一,你打伤我二哥掌门大弟子,将他伤成残废,此罪之一!”
铁扇老人沙梦斗,兀自气得哼了一声,金笛生郝云鹤才又接下道:“第二,你无故
私自入我三人禁室,竟将我三人苦心请来的潇湘子放了!此其二!”石继志噤若寒蝉地
低下了头,金笛生郝云鹤接着冷笑了一声:“以上两条罪状,要在常人犯其一,我们又
何能饶他活命?你居然……这都不说了!”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地接道:“最令人切齿痛恨的是这第三……石继志,你好大
的胆子!居然敢把我们苦心栽植的两枚雪梨给偷摘了下来,断送了我们数年爱护之心!
你……你好……”
天山三老面色本都已和善不少,此时竟又被这几句话激得一个个面红耳赤,虎目圆
瞪。可是金笛生郝云鹤怒得快,平息也快,乍收怒容,仰天一阵大笑,声震云霄,突然
一收笑容道:“可是孩子,你别怕!”
石继志不明其意,仍是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这位郝老爷子,就见他笑哈哈地道:
“你这三大罪状,都因为你的胆力、武力和谦虚的态度,我三人概不追究了!”
石继志一听,出乎意料之外,忙向三老弯腰行了一礼,口中道:“三位老前辈的大
量,令弟子深愧不已……”可是话尚未说完,那一旁的铁扇老人却笑道:“你先慢着向
我三人致谢,我三弟的话尚未说完呢!”
石继志心中一怔,就见那金笛生郝云鹤慢慢点了点头道:“石继志,你听着,我三
人从未对任何一人这么大量地容忍过,而你所犯之罪,这天山卧眉庄中大大小小几近四
百余人几乎无人不知,恐怕江湖道中之人,知道的也不少了……”
他接着微笑一下又道:“如我三人就如此毫无惩罚地把你放了,那我天山三老无疑
是自己把自己的招牌砸了,传到江湖上,我兄弟尚有何面目见人?明白真相的,知道是
我三人网开一面;那不明真相的,岂不会说我三人是为你所制服,再不就是怕了你的师
尊……那时我三人又当如何?”
石继志心想:“好厉害的金笛生,这一番大道理真个说得头头是道,倒要看看他们
最终如何处置我了!”想着仍然是一言不语。
那金笛生郝云鹤顿了顿,这才接言道:“所以如今之计,嘿嘿……那也说不得了,
只有先委屈贤侄一下,就请你在我这卧眉庄中先住个十天半月的,等外面风声平了,我
们再放你出去,还有与你同行少女也一并释放。石继志,你看这么做可好么?”
石继志闻言不由低下了头,心中暗自盘算道:“天山三老向来是言出必行,此举虽
是暗有欺诈,可是想来也不会如何过火;要是不依从,恐怕定会将他们激怒了,那时自
己还是打他们不过,与其被制后依从,还不如干脆大方漂亮一些,否财真是敬酒不吃吃
罚酒了!”想到这些,他略微皱了皱眉道:“弟子罪有应得,一切照办就是!”
三者闻言都不由面带喜色,白发王秦勉含笑点了点头道:“石继志,你很识大体……
你放心,我兄弟决不会难为你,只待内外风声一平,我们一定放你出去便了!”
说着又笑了笑道:“卧眉庄内仙景无边,西侧有‘赏心亭’一处,最是幽雅,此时
冰荷多已开放,你如住在那里,当是再好不过了,每日饮酒赏花,定无人敢败你清兴,
你以为如何?”
石继志弯腰道:“一切由前辈作主,弟子不敢多言!”
白发王秦勉点了点头,遂转身率前而行,石继志等跟随其后。
四人一行步出演武厅,直绕碎石道而进,步上一条人工砌成的花石小路,左边是一
片竹林,行列甚稀,虽是稀稀落落,可是枝叶繁茂,清风一起,绿叶婆娑,翠叶似云,
遮了一地阴影,好美的景致。
白发王秦勉足下加快,石继志不愿被人小看,也急急跟上,四人各展踏雪无痕的无
上轻功,一刹那已扑出三四里之外。
眼看庄内房屋渐稀,可是花木满园,小池钓台不时隐现,真令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如此走了一程,白发王秦勉忽然转上一条极曲折的小道,三人随后跟着,小道尽头
为一月亮形的洞门,方一过门,就有缕清幽的荷香扑面而来。
石继志不由精神一振,目光扫处,不由笑道:“好一片人间仙境!这‘赏心亭’有
如此景致,真令人望而生叹了!”
只见这洞门之中到处飞藤玉泉,四面全是荷池,水清见底,而最奇的是水面上飘着
一种大红的叶子,每片都大如面盆,由叶面正中挺生着一干雪茎,看来又白又劲,茎头
上开着拳大的雪白冰荷,蕊长半尺,顶尖却是血红,把那茎干压得弯弯的,大有不胜负
荷之态。清风偶过,众花齐舞,清香沁人心肺。
由月洞门有一条人工翠堤直通池中,四人步上翠堤,一路擦荷而过,石继志目光望
处,并不见有任何房舍,仅有三处红亭,心想:“难道要我住在亭子上不成?”
想着本疑已到了莲池尽头,却不知身随白发王秦勉一转,眼前美景豁然开朗,鼻端
又扑来一阵清香,竟又是一池绿荷,花色粉红,翠堤曲折池上,宛如一条神龙曲展池内。
就在翠堤之头,耸立着一所六面菱形的红楼,一色的琉璃瓦,迎着湖光闪闪生辉。这红
楼四周满生着像是水藤一类的软茎植物,盘行瓦面,茎上生有一种浅蓝色的小花,乍看
起来,那红楼像是笼罩于花园之下。
水面上这幢红楼,直如奇石直立,宛如一座小峰,拔立在水面之上。那翠堤之端分
抄着那幢楼台,尚植有三五矮柏、古梅之属。
白发王秦勉回头对着石继志一笑道:“石继志,你看这赏心亭尚好么?”石继志叹
道:“此乃仙境,人间何能得见……”天山三老不由相视而笑。
转瞬之间已行抵这翠堤尽头,细看那楼台门窗俱为楠木,雕镂精绝,巧夺天工,房
共上下六间,四明两暗,楼下四间通敞,门在偏右,锦帘垂地,轩窗洞起,甚是敞亮。
忽见门帘启处,一垂髻少女移莲步而出,见天山三者匆匆而来,似甚惊疑,忙躬身
行了一礼道:“小婢不知三位老爷子来此,有失远迎,尚请勿责!”
白发王秦勉摆手道:“不必多礼。晴梅,你是负责这赏心亭的值司么?”
这少女躬身答道:“弟子正是!”
秦勉笑看了石继志一眼道:“我有一位朋友要住在这里,你可要好好侍候着!”说
着手朝石继志指了一下。
那婢女忙上前行礼,口中道:“小婢晴梅给相公请安!”
石继志忙道:“姑娘不必多礼,请起吧!”
相继进入这赏心亭内,石继志进内一看,只见石地如玉,光可鉴人,壁上悬有双剑
一琴,另有一长条横玉案,案上笔砚精雅,一小楼直通楼上。三者互相视了一眼,石继
志正不解,就听郝云鹤道:“贤契同来的丹鲁丝姑娘,我们并未难为她,现在她居于楼
上,贤契可居楼下,平日相处,弹琴赏花,想必也就不会觉得如何寂寞了!”
石继志闻言心中一惊,暗忖:“这可糟了!怎么把她跟自己弄在一块……”想着不
由急得脸色一阵红,忙回身道:“老前辈!”
不想话尚未完,天山三老却已转身而出,方一出门,就见三老中郝云鹤手往石壁上
一扬,就听隆隆一阵声响,石继志顿觉足下一顿,方要拔足跃起,慌忙中却见头上室顶
像要临头击下之状,一怔之间身已翻下,赶忙飘身站稳,一打量眼前情形,不由大吃一
惊。
原来环身四周竟是极为坚硬的青花岗石,呈条状把自己困在室中,天光自隙空中射
入,鼻端犹可闻到阵阵花香,可是那石条每条宽有一尺,厚有数尺,一任石继志内功惊
人,看了这些石条,自觉无能撞出,原来这就是那赏心亭之厉害。石继志由石隙中向外
一看,满目莲荷,水面就与自己眼前相平,若水势再高一寸,定会由百条空隙中流入。
石继志看得好不惊心,暗恨天山三老,原来竟是这等人面兽心的家伙,竟把自己诱
骗到这种地方来了,看来要是不待他们开启,自己怕再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里,又听白发王秦勉哈哈大笑道:“石继志,你乖乖地呆在里面吧!每天有
人给你送吃的,想要什么只管拉铃,自有人会为你送到,只是若想出去,可要再等上几
天了!”说罢哈哈大笑不已。
石继志虽不见三老人影,可由语声中听出三者就在左近,忙扑到石栏边叫道:“老
前辈!弟子何时可出?”
只听那铁扇老人宏声答道:“那就看你师父上官先生来得迟早了……”说着话,声
音渐渐远了。石继志又叫了几声,却失去了回音,知道他三人已走远了。
石继志一时好不痛心,暗忖自己真是好笨,本已无事了,又自送上门,这一下可好,
丹鲁丝也没救出来,自己先被关在这种地方,真是呼天不应,呼地无声,看来要想出去,
真是势比登天了,即使是恩师前来,似此等隐秘之地,恐怕他也难找得到。
想着心中好不扫兴,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声,反身来回在这室内走了一转,倒只觉室
内温度竟比上面高得多,处身其中非但不觉寒冷,反而温暖异常。室内陈列虽甚简单,
却都不染纤尘,五丈见方的室内,陈设有一张玉床,床上放有精致被褥,中间地下尚有
一个细草织就的蒲团,旁边散放着几张矮玉几,栏外窗前一长方冰盆中,挺出数十箭水
仙。石继志看着,心中不由稍释愤怒,暗忖,想不到一处地室中竟有此雅致,真令人不
可思议了。
他强忍不安,往床上一倒,瞥见石栏前人影一闪,先前那小婢晴梅出现在栏前,皱
着一双秀眉道:“相公,相公!”
石继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还不开门放我出去,只管叫我做什么!”
这小婢眨了眨眼,满脸焦急地道:“这是三位老爷子的安置,连我也不知怎么开,
何况小婢天胆也绝不敢那么做呀!”
石继志知她说的也是实话,气得闭上双目,耳中仍听到那小婢道:“相公,你要不
要喝点水?我给你倒茶!”
石继志心想气都快要气死了,哪还有心喝茶,正想说不要,忽然心中暗暗一动,暗
忖:她既能给自己端茶进来。那么自己定可乘虚而出了。想着不由忙翻身坐起道:“好,
好!麻烦你倒一杯茶来吧!”
晴梅闻言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就跑。石继志翻身下床,又在石室走了一圈,用手到
处敲了敲,只觉石质坚硬,思念之间,却听见那婢女声音又起:“相公,茶来了。”
石继志不由精神大振道:“在哪里?”却听见外面晴梅一笑道:“相公只要把墙上
黑石推开就知道了。”
石继志忙扑过一看,果然墙上有一方黑玉石面,不由依言往石上一推,满想手推处
定有一门应手而开,却听吱吱一阵石响,眼前却不见任何动静,心正狐疑,却听见身后
格格一阵娇笑道:“茶在那边,相公你往那边看啊!”
石继志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似的,心中大失所望,暗叫道:“我的天!原来是这样一
个门!”见那丫环从一小洞用个推盘儿推进了白瓷杯盘,石继志气得摇了摇头,只得把
那瓷杯接过,晴梅尚自含笑问道:“相公,还要什么?”
石继志摇头道:“得,请吧!我什么也不要!”他又往床上一倒,心中愈想愈气,
一时火起,向外猛推出了一掌,震得石壁细石纷飞,落了一身一脸,还得自己擦净。
一个人生了一阵子气,暗想光生气也不是办法,气死更划不来,还是得另想个办法
才好,谁知正在焦虑之时,却听见隔石有一细音道:“隔壁的朋友!你贵性?”
石继志这才知道原来隔壁还有人呢,不由吃了一惊道:“我姓石,朋友你贵姓?”
却听见那人喜得叫了一声:“石大哥,果然是你!怎么,你也被关在里面了?”
石继志一惊,这才听出隔室之人竟是沙漠红丹鲁丝,不由一阵欢喜道:“是丹鲁丝
姑娘么?原来你在这里!”
果听到隔室的丹鲁丝兴奋地道:“我被天山三老诱骗至此,想不到室中竟有机关,
已被关了一天了……”
石继志不由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我还不是一样!看样子我们是出不去了,
真想不到天山三者竟会如此卑鄙!”
沙漠红丹鲁丝似兴奋已极道:“石大哥……我真想看你……”
石继志叹了口气,心想命还不一定保得住呢,你居然还会想到这些,这女孩真是痴
情得可以了……嘴中含糊地应着,心中即想到这沙漠红丹鲁丝万一有个好歹,那可完全
是自己害了她了,不由道:“姑娘,我真是对不起你……唉!不叫你来,你偏要来,你
看,这一下可好,万一有什么好歹,我真是百死莫赎了!”
此言一出,那沙漠红丹鲁丝竟嘤嘤哭了起来,石继志虽在隔壁,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女孩的哭声就像黄莺的哀鸣,那么幽咽,又似流泉,一声声都刺痛了石继志的心。
他不由长叹了口气道:“姑娘,你也别哭了!总之,姑娘为我而来,生死一切都由
我负责,只要我能出去,一定救你出去就是!”
丹鲁丝哭声中止,却哼了声道:“我不是怕死才哭啊……”
石继志一怔道:“那你怕什么呢?”
沙漠红丹鲁丝半天才道:“人家是想你,偏偏又隔着墙看不见,有多气人!”
石继志闻言红着脸摇了摇头,心想:“原来为这个也哭,这女孩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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