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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禽掌》


第十五章 十面埋伏



  石继志正想出言安慰她几句,却听见由石栏口传出一声清晰的冷笑之声道:“真不
要脸!”
  石继志不由一惊,忙扑近石栏向外一看,只见满地香荷随风摇摆,哪有任何人的踪
影,不由心中暗暗奇怪,又觉得那语音仿佛甚为熟悉,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心中好不惘然。
  经过突然一闹,沙漠红丹鲁丝的哭声也不由中止,隔着墙尚自抽泣道:“石大哥,
是谁?”
  石继志苦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
  丹鲁丝尚又问道:“她骂谁不要脸?”
  石继志心想:“除了你还有谁?”但是他怎好意思如此说,只好装糊涂道:“我也
不知道她骂谁,反正别管她就是了!”
  沙漠红丹鲁丝顿了顿道:“哼!我不要脸?这一定又是那个关小晴,我一听声音就
知道!”
  石继志闻言心中一动,仔细一想,这声音果然有点像她,只是她又如何会到这里呢?
不由叹了口气道:“姑娘别乱猜,怎么可能是她,她不是早就走了么?”
  丹鲁丝哼了一声道:“走了还不是一样会回来?我猜一定是她!”
  石继志急道:“怎么可能呢?要是她,早就把我救出去了!”
  丹鲁丝闻言一想也对,要真是关小晴,就算不救自己,也该救石大哥呀!想着心中
虽不大是味儿,但又能如何呢!只好擦干了眼泪,又问道:“我听说你已经走了,怎么
又回来了呢?”
  石继志叹道:“是呀!我本来都走了,可是后来一想你还在这里,我怎么好意思把
你一个人撇在这里不管?所以回来想接你一块走,谁知却上了这三个老家伙的当,给关
在这里,看起来只有等我师父来救,才能出去了!”
  丹鲁丝一听,心中不由大为欣慰,方才那满腔的愁怨一扫而光,含笑道:“真的呀!
你还会想到我,可真难得……有你这句话,就是关一辈子也值得了!”
  石继志一听就知她又错会了意,不由忙道:“你……你可不要误会……我可……”
  丹鲁丝接道:“我呀!我现在一点也不难受了,他爱关多久就关多久,反正有你陪
着,每天说说话,有多好呢!”
  石继志皱了皱眉,把到口的话又忍住了,心想自己大概是命中注定的,专门跟一些
女孩打交道,这可怎么好,一个还没完,又接着一个。
  他忽然又想起峨嵋山上那个老和尚所说的几句话,言明自己一生情孽太多,并有
“遇晴则止”四字,莫非这“晴”字是指的小晴么?这么一想,不由令他打了一个冷战。
  这两个月以来,日日与小晴相处,虽说自己立心纯洁,总怕辜负了友雪与司徒云珠,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不知不觉之间,二人已种下了情丝。莫小晴对继志固然早
已生情,这倒不必说,可是石继志又何尝真的没对她产生一些感情呢!
  如今他一想到“遇晴则止”,心中不由一阵栗然,不再答话,只是在暗暗想:“若
是方才说话的那人真是小晴,又怎么办呢?”
  丹鲁丝在隔室半天没听见石继志回话,不由叫了声:“石哥哥!”
  石继志这才惊觉地答应了一声,不想声才出口,又听得那石栏外清清楚楚的一声冷
笑,接着是冷冰冰的语气道:“‘石哥哥’!真不害臊,你才认识他几天呀?哈!”
  这一次连石继志也听得清清楚楚,忙扑向石栏之口向外一看,依然是无丝毫踪影。
可把沙漠红丹鲁丝气坏了,一阵害羞,臊得个玉面通红,不由娇叱一声:“你是谁?有
本事出来,看看姑娘是否就怕了你!”
  这句话方说完,由石栏之外传出一声清晰的冷笑之声,却不闻回话。方才那一句话,
却是那姑娘有意变了音腔说的,所以听起来,二人反倒不知是谁说的了。
  经此一来,二人都不再言语,沉默了半天,石继志倚身栏下,心忖:“只要你一现
身,看你如何再能逃开我的眼底。”
  可是一直等了半天,那女孩非但没有现身,居然连话也没说一句,石继志猜她这一
次是走远了,向隔壁叫了一声:“姑娘!”
  丹鲁丝却气得发抖地道:“算了吧!我一说话,那贱人又要打趣我,我倒要看看她
说不说话!”
  石继志闻言不由摇了摇头,心想:“这可好,这也是一个硬点子,一点亏也不肯吃,
和关小晴、司徒云珠都是一样的,以后可有好戏看了!”
  他不再说话,心中只是在暗暗地想,自己已一错再错,有了一个程友雪,又结识了
一个司徒云珠,这已是一件难办的事了,却不料又认识了一个关小晴,虽是自己立心纯
正,决不再生情愫,可是已足令自己感到十分困扰了。却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至,半
路又出来了一个沙漠红丹鲁丝,竟是死随了自己不休,这可怎么是好!想着他不由咬了
一下牙,心想:“反正不管如何,我宁可做一个负心人,也决不再接受小晴和丹鲁丝的
爱了……”
  自古英雄好汉难过情关,更何况石继志本来就是极为多情的人,他心中有了此项决
定后,那股无名伤感,一直回旋在他内心,久久不能释怀。
  午后的阳光,无力地照射着窗外的绿地,反射出百枝金箭,一一由石栏缝中反射而
入,懒洋洋地照着这两个不幸的人。
  石继志午睡方醒,睁开眼一看,却不知何时那石壁上洞口又开,有一个颇为讲究的
大红食盒放在那里。石继志忙跑过去将那食盒拿过来打开一看,内中竟是一碗白鸡香菇
面,还有一小盘新炸的春卷。
  石继志不由暗忖:“那晴梅不知何时又来过了,自己竟是沉睡至此。”也不再客气,
将盒中食物吃个干净,又放在壁洞之内,看看天色又快到了傍晚时候,正不知如何来消
磨这室内时光,却听见隔室的丹鲁丝叫道:“石大哥!”
  石继志应一声,沙漠红叹了口气道:“我们总要想个办法,要不然在此关一辈子也
出不去!”
  石继志苦笑了笑道:“姑娘,你就静一下心吧!急也不是办法,这石室建筑得太坚,
要出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反正我想,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沙漠红丹鲁丝哼了一声道:“要是那丫头来救,我情愿关一辈子也不出去!不过……
她才不会救我呢!”
  石继志顿了顿道:“不管是谁来救,反正只要我能出去,一定救你便是了!”丹鲁
丝这才开心,一时反倒愁怀尽释,二人在室内竟谈了起来。
  也不知哪来这么多话,二人竟是谈个没完,由目前境况谈到了师门,又谈到了各门
各路的武功。由这些对话之中,石继志颇为惊讶,这沙漠红丹鲁丝虽是处身沙漠,却对
于中原各门绝功简直无所不精,谈锋之健,见解之精,俱令石继志惊异不已,暗忖:
“如今的女孩可都不简单了。”
  又想他自己所认识的几个少女,哪一个不是有一身奇功,差一点的高手恐都不是她
们对手,由是可想见武林中尽多能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此一念,不由又加强了石继志向上的决心,使他日后成为武林中百年仅有的一位
奇人,这是后话。
  二人这一谈,一直谈到了黄昏,直到那丫鬟晴梅又送饭来,二人才相继住口。
  晚餐依然是由那洞口内用推盘推进来的,晴梅只露出一个头,笑眯眯地看着石继志。
石继志问她什么,她总是笑,要不就是摇摇头说不知道。石继志知道问也是白问,赌气
不问了。
  饭后天就黑了,隐隐听见石栏外莲湖一阵水响,石继志忙扑向栏口,却见穿过荷层
划进来一叶小舟,舟头站着一身材高大的红衣老人。
  待舟行近,始看清那老人竟是天山三老中铁扇老人沙梦斗。这老人想是有意卖弄身
手,在小船头笔直地挺立着,可是一双大袖却凭空向后连连挥动着,双袖所击出的风力,
直把半池莲荷摇了个刷刷直响,那小舟无人摇桨,却快如箭矢似地,直往石继志和丹鲁
丝关处石栏飞驰而来。
  一霎时已行抵尽头,老人大袖一前一后一阵疾拂,那小船竟在水面上滴溜溜打了个
转儿,横着停在了石室之口。
  就听他宏亮的大嗓门,哈哈一阵大笑,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朝隔室的二人看了一阵,
宏声道:“你们二位怎么样,还好吧?”
  丹鲁丝赌气没理他,石继志却微微一笑,冷冷地道:“多谢老前辈将弟子诱至此处,
这地方实在很好,前辈有何见教?”
  铁扇老人沙梦斗一竖双眉,呼了一声道:“那么好得很,你们就在里面多住几天
吧!”说罢又是一阵大笑,双袖一阵舞动,那小船已打了个转儿,掉过头来,只见他向
后连连挥动着一双大袖,那小舟一如方才,其快似箭地又往原处驶回。
  石继志冷笑一声,不再发话,沙漠红也赌气道:“关就关,谁还怕你这糟老头子不
成?最气人的是沙念慈也不来,要不然总能想个办法出去呀!”
  石继志无意之间,眼角扫处,却发现一个小纸卷儿嵌在石栏的缝中,不由咦了一声,
忙走到那石栏前,将那小纸卷儿抽出,打开一看,竟是写满了字的一张小条儿。石继志
不由心中一动,忙走近几前,就着灯光向那小纸条儿上一看,不由大喜,只见纸条上一
笔娟秀小字写着:“今夜三更,我来救你,请勿惊!”字体甚是劲秀,只是并无上下款。
  沙漠红丹鲁丝听得石继志咦了上声,不由奇道:“有什么事?”
  石继志不由笑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沙漠红追问道:“到底什么事嘛,‘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的!”
  石继志笑道:“我发现了个小纸条,上面写着是有人要在今夜三更来救我们,这不
是好了么?”
  沙漠红丹鲁丝闻声也不由大喜,尖声叫道:“真的呀?是谁写的?”
  石继志不由皱了皱眉道:“小声一点!”遂伏近壁边小声道:“我也不知是谁,反
正有这么回事就是了,那纸条上也没写名字!”
  沙漠红丹鲁丝忽然又哼了一声道:“一定是那关小晴!”
  石继志叹道:“唉!人家也没写名字,你怎么知道是她?”
  丹鲁丝这才回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要是她,我情愿关在里面,也不希望让她
把我救出去!”
  石继志听后,心想女孩子真是小心眼儿,当时只顾心中高兴,却也没再说话。
  沙漠红丹鲁丝又似想起一事,追问道:“你看看那字,是男人写的,还是女人写
的?”
  石继志不由脸微红地道:“字倒像是一个女的写的。”
  沙漠红不由哼了一声,还叹了一口气道:“得了,还说什么,一定是她,没有错!”
  石继志不由皱眉道:“是谁呀?”
  沙漠红道:“还有谁?还不是你那晴妹妹……哼!她倒来得挺是时候,趁着你在难
中,把你救出去……哼!哼!哼啊!”
  石继志被最后那一串的哼逗得差一点笑了出来,心想这是什么话嘛?当时带笑道:
“你又为什么这么恨她呢?就算是她,只要能把我们救出去,对你不是也挺好么?”
  沙漠红冷笑了一声道:“我也没惹她,她为什么开口就骂人?等我出去以后,倒要
踉她比比,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石继志知道愈说愈厉害,只得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此时反倒希望最好救自己的这
人,不是那关小晴,而是另外一人了,否则二女见面,要真打起来,那才是真糟呢!
  既知三更时分有人来救,石继志不由略微放宽了心,把身上略为整理了一下,重新
又把宝剑背好,一切就绪,又关照丹鲁丝照样做了,这才在床上闭目养神。
  二人在床上直等更楼上敲了三响,已是午夜时光了,可是却不见那人前来。尤其是
沙漠红丹鲁丝,在床上都快睡着了,石继志心中也自奇怪。
  差不多又有一个时辰,石继志在盘膝运功之时,却听见一阵轻微的水响之声。这一
来,他不由精神大振,忙下了床,扑近那石栏处向外一看,果见一仅可容二人的小舟,
在高约及人的荷丛中擦茎而过。那小舟穿行水面荷茎,极为轻微,如非细心去听,定不
易听出,而且舟身奇小,藏在荷丛之中,已被那大如蒲扇的荷叶掩遮得丝毫不显。
  石继志在石栏缝中注视了半天,才见那小舟驶近自己这边,再一注目,原来在那舟
尾上伏着一人,一身黑衣,身材婀娜,一望就知是个少女。
  这少女脸朝下,只是用一双纤纤玉手在水面上点划着,直到这小舟已行至石栏之前,
方始定住。只见舟上少女微微一抬头,皓月之下,秀发垂肩,蛾眉双飞,果然竟是那关
小晴。石继志不由喜得叫了声:“晴妹!”
  小晴用手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用手指了指楼上,似说楼上有人,不要惊
动了他们的样子。
  石继志会意地点了点道,遂见她抬头看了看楼上,把头伏近石栏小声道:“我要到
楼上去,太危险了,因为那机关声音太大,要是惊动了三老可不是玩的!”
  石继志忙问道:“那怎么办呢?”莫小晴微微笑了笑,石继志发现她那双眸子似含
着无比的深情,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自己,不由脸红了一下。
  莫小晴才嫣然一笑,点了点头道:“我有办法。”说着只见她由囊中摸索了半天,
掏出一只仿佛一根核桃粗细的石杆儿。她一面小声道:“这是开这石栏的横钮儿,你先
走开一点!”
  石继志忙依言旁移了一些,莫小晴又顾视了四外一下,这才向上一耸身,石继志就
见她活像一条大壁虎似的,把全身都贴在了那石栏之上,微闻得丝丝一阵细音,已猱身
上了七八尺。遂见她把口中所衔的那石杆儿用手拿下,往一石孔中一插,微微向下一按,
就听“咯嘣”一声,石继志就见那齐着地面的大石门,果然在“吱吱”一片细声里错开
了尺许一道石缝。
  石继志不由大喜,忙一闪身,已用“凌空幻步”的身形,只一晃,已经悄悄地立在
了那小舟之上。遂听那石门又是“喀喀”一阵细响,竟如原状合上了,莫小晴身形就像
是一片落叶似地,轻飘飘已落在了石继志身旁。
  她身一上舟,先向石继志笑了笑,这才比着手势,小声说道:“快走!快!还有好
一大段路呢!”说着效前状把身形又欲向下伏去。石继志不由一怔道:“还有丹鲁丝姑
娘呢?”
  莫小晴闻言蛾眉微挑道:“谁管她!我们快走吧!”
  说着又把身子俯了下去。石继志不由大急,忙道:“那怎么行……怎么……”
  莫小晴忽然转过了脸,满面幽怨地道:“石哥哥,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走吧!”
  石继志不由冷然摇了摇头道:“那怎么行?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莫小晴忽然叹了口气,秀目朝着石继志转了转,用发抖的声音道:“要救你去救,
我不去!”说着身子背了过去,玉手轻抬,石继志可猜知,她是在擦眼泪。
  石继志不由叹了口气道:“姑娘,那机钮呢?”
  莫小晴背着身子把那石杆儿递过去,石继志接过后不敢再迟疑,双臂一抖,活像一
只凌霄大雁,已伏身在那石栏之上,轻攀钢爪,刷刷几声,已爬近丹鲁丝所囚身的石栏
之前。由石缝中向室内一看,敢情里面还亮着灯呢,再一看那沙漠红丹鲁丝,已面朝下
趴在床上,石继志不由着急地低唤了声:“姑娘!快起来!”
  丹鲁丝只回头看了看,红着眼圈摇了摇头道:“石大哥,你走吧!我不走!”
  石继志不由大急道:“哎呀!这是什么时候了嘛!还不走!”
  沙漠红由床上下来,脸上还流着泪,原来方才莫小晴救石继志时一动一言,她早已
听了个清楚,自然是心中难过十分。她用手擦了一下泪道:“石大哥!你有这份心救我,
我会感激你一辈子;可是这一次我不走!我倒要看看,她不救我,我能不能走得了……”
说着声音都抖了。
  石继志不由大急,忙把那石杆儿照样插向石孔中,只闻喀喀一阵细响,果然那石栏
大门错开了尺许。石继志忙闪身而入,进内又劝了好一阵,这才硬拉着她出去了。
  隐听见水面莫小晴的声音道:“她不走就算了嘛,还紧拉个什么劲儿!”
  这一来,那沙漠红丹鲁丝才平息的怒火,不由陡然大盛,只见她杏目一睁,道了声:
“你!”
  石继志只急得两边作揖:“我的好姑娘,二位都请看在小弟的份上算了吧!这地方
可不是吵架的地方!”
  沙漠红丹鲁丝气得玉面通红,娇声道:“你看她嘛!我可一句话也没说……还以为
我怕她呢!要不是看着石哥哥的面子……哼!”说着还斜瞟了莫小晴一眼。
  莫小晴双手抱臂,眼看着天,微微摇晃着身子,也是斜睨着丹鲁丝道:“还说呢!
我又怕过谁来?”
  丹鲁丝一甩头道:“你要怎么样?”
  莫小晴猛一转身道:“揍你!”
  石继志不由急得叱了声:“你们……”想是自觉声音太大了,不由突然中止,只急
得星目中几乎快流下了泪。
  二女一见,这才各自压下急怒,一齐低下了头,石继志这才抖声道:“现在是什么
时候……你们还吵……不如我还是关回去好些!”说着竟真要向那石栏上纵身攀去。不
想身方一动,他两只手各被二女捉住了,左面是莫小晴,右面是丹鲁丝,二女一对脸儿,
都不由臊了个大红脸,不由得又各自松开了手,转过身子去。
  石继志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只见他双掌微微向后推着,这时小舟已直向荷丛中穿进。
只是这叶小舟极小,长仅不过五尺,宽也不过二尺,两个人在上面已够勉强的了,更何
况三个人。
  所幸三人全有一身极上的轻身功夫,立在舟上,小舟只微微向下沉了半寸许。
  莫小晴将身形伏下,一面道:“还是我划出去吧,我知道路!”
  沙漠红丹鲁丝也把身形伏下,三人一时无语。这小舟在莲荷之中左转右弯,疾快无
比,一霎时,已划出了这池面,来至那冰荷池上。
  石继志心中不由一惊,因为那冰荷是生在水面上的一种荷类,荷叶又稀,小舟一行
其上,毫无遮掩,无异于普通水面行舟,舟身毕露。三人全是把身子紧贴着船面,要依
石继志,恨不能以一苇渡江的轻功绝技,点着这水面荷叶上岸,可是二女却无此极上轻
功。
  一瞬间小舟已离岸不过五六丈远近了,石继志率先一抖二臂,以“一鹤冲天”的绝
技拔空而起落在岸边,三人身才站稳,却听见阴沉沉的一声冷笑道:“怎么到这个时候
才来?我们等了半天啦!”
  三人不由大吃一惊,忙向发声处一看,都不由吓得一阵心寒,暗忖这下可完了。原
来三人目光望处,就在树荫之下有一所凉亭,亭内石凳之上,坐着三人,正是天山三老,
白发王秦勉、铁肩老人沙梦斗、金笛生郝云鹤,三老一个不少。
  发话者正是那白发王秦勉,他单手轻抚着颔下银须,一面由那凉亭中徐徐步出,铁
扇老人沙梦斗和金笛生郝云鹤,也满面秋霜地由事中随后走下。石继志见状,不由暗暗
地叫苦。
  那莫小晴和丹鲁丝陡一见状,都不由大吃了一惊,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天山三老已
徐徐走出凉亭,呈三面向三人围拢过去,目光中均闪着灼灼神光。丹鲁丝和莫小晴一时
都失去了主意,莫小晴还叫了声:“石哥哥,我们跑!”
  石继志不由微摇了摇头,他知道,在天山三老面前,哪还能跑得了,只能徒自取辱。
  铁扇老人沙梦斗哧哧一笑道:“跑?”说着话目光却向那莫小晴盯视过去,面上竟
涌出一层怕人的颜色。
  三人已退向池边,不能再退了,三老也呈三面各自把身形定住。白发王秦勉上前一
步,他先不朝石继志说话,而把目光转向莫小晴,阴冷冷地道:“姑娘!你姓什么?”
  莫小晴一挺胸道:“我叫关小晴!”石继志闻言不由大吃一惊,盖因天山三老在武
林中一向辈份极尊,任何人也要对他三人礼让三分,想不到关小晴一介后辈,居然竟敢
对他们如此说话。就是自己,内心虽恨三老万分,可是表面上尚且不敢带出颜色,这小
晴却太胆大了。
  石继志只怕她吃了亏,忙在一旁沉声道:“小晴不得无礼!这是天山三老中的白发
王秦勉老前辈!”说着率先向着三老一躬身道:“弟子石继志向三位老人家问安!”
  沙漠红丹鲁丝也弯腰叫了声:“三位爷爷好!”因为她本和那沙念慈至交,卧眉庄
也是常来之地,素日皆是称三老为爷爷,此时自不便改口。
  可是那莫小晴,生具一副不肯低头的强性子,因恨三老把石继志关在地牢,早已满
肚子怨恨无处发了。现在再叫她向天山三者见礼,那岂不是做梦。闻得石继志之言,满
面青霜地看了天山三老二眼,移目荷池,满脸不屑之色。
  白发王秦勉见状呵呵一阵大笑,点了点头道:“好个刁蛮无知的女娃娃!你有多大
能耐,居然敢擅入我卧眉庄,如入无人之境,你也太轻视我们三个老头子了……”说到
后来,满头白发竟根根倒竖了起来,厉声喝问道:“你师父是谁?”
  莫小晴本想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因莫小苍和天山三老还有一段情,只是突然想到
石继志就在身旁,万一道出自己父亲名字后,怕他就先饶不过自己,只得硬着头皮漫不
经心地道:“我没有师父……”
  其实她这话倒不是假话,她这一身武功,全是父亲一指魔莫小苍所传授的,可是白
发王秦勉听在耳中,却认为她是有意奚落,顿时无名火起,嘿嘿一阵冷笑道:“好!女
娃娃,算你有胆子,这么说昨天我同石继志在比武时,暗以掌劲敌我掌风的,不用说也
是你了?”
  莫小晴不由脸一红,闻言后点了点头道:“你堂堂一个武林前辈,却如此欺侮一个
后辈,姑娘我看不惯才下手的!”
  此言一出,白发王秦勉脸不由一阵大热,只见他右掌方要举起,却听见那沙梦斗暴
喝一声:“住口!”
  石继志三人都不由吓了一跳,遂见这沙梦斗用手一指莫小晴道:“你是什么人,居
然敢对我们三人如此说话?今天要是不给你一个厉害,谅你不知我天山三老何许人也!”
  莫小晴双手叉腰,微微冷笑道:“你们要怎么便怎么,反正我也不会就怕了你们!”
  此话方一出口,沙梦斗已霍地推出一掌,莫小晴方运双掌欲以“排山掌力”敌上,
却不料斜刺里石继志已先劈出一掌,迎上那沙梦斗的掌功,平空大震了一声,二人各向
后退出了几步。
  石继志差一点坐倒在地,一时只觉面红耳热,一条右臂早就齐根酸麻了,暗忖:这
沙梦斗好厉害的掌力,幸亏这一掌自己用了八成力,否则这条膀子就别想要了。
  铁扇老人沙梦斗也不禁心凉不已,不由勃然大怒,哼了一声道:“石继志,本来没
有你的事,是你自找的,今夜我可不能饶你了!”说着话,只见这老人一双大袖向后一
挥,已如箭似地向石继志身前扑到,右掌微微向前一探,并中食二指直往石继志“中腑
穴”上就点。
  石继志心中虽害怕,可是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发,他知道天山三老,内功都已到了炉
火纯青的地步了,尤其是这种点穴手法,看似与一般点穴手无异,可是暗中却含着一种
极为厉害的“三元指”力。这种指力可“隔空点穴”,若防备略慢,让他这种内力沾上
了穴眼,那可就算被他点上了。
  石继志有见于此,不待沙梦斗指力沾上,已先一晃身,待身形转过,霍地一式“金
剪手”,双掌平胸交叉着,直往沙梦斗这手腕于上猛剪了去。
  莫小晴与丹鲁丝在一旁,都不由看得暗自惊心不止,俱都为石继志担心。那白发王
秦勉虎视眈眈地看着二女,冷笑道:“你二人要是不知死活一起上的话,可休怪我们手
下无情了……”
  莫小晴气得把脸一扭,暗中手里已扣了一掌菩提子,心想只要石继志略有危险,自
己这一掌铁菩提定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沙漠红丹鲁丝又何尝不是作如此想,此时已把上身刀衣拉开,齐着刀衣竟并排着一
列十二口柳叶飞刀,这种飞刀又薄又小,长短直和柳叶相似,每口飞刀刀柄之后,都系
有三缕彩线,发刀人只需以二指捻着那彩线,向外一翻一甩,凭指力可任意于两丈三丈
五丈以内取人性命。若是武技高者,更可发刀中人穴道,飞刀出则一闪即至,这是一种
苗疆及大漠中极为厉害的暗器。
  丹鲁丝将外衣拉开了些,犹自装着从容看向二人,只见一刹那,石继志已和沙梦斗
打成了一团。
  昨日和三老比武之时,石继志虽也用出全身武功,可是那到底是比武性质,今夜可
就不同。石继志本身也在怒火头上,深觉天山三老太过量窄,自己几次三番向他三人礼
让,他们居然丝毫不肯容让,最后竟把自己骗关在地室之内;此时再被铁扇老人沙梦斗
那种凌厉的招式一逼,不由得一时也把全身武功展了出来。
  一时之间,只见当空两条人影时合乍分,掌风呼呼,枝摧叶扬,声势吓人已极。别
说是丹鲁丝和莫小晴二人,就连一旁的秦、郝二老也不由惊心不止。
  转眼之间,二人竟再度对了一掌,石继志竟被震得一路踉跄坐于地下,一时之间,
但见他汗如雨下,帽子都被震掉了,莫、丹二人都不由大吃一惊,相继惊叫一声,俱都
飞扑上去,拦身在石继志身前。
  只见石继志坐在当地,低头不语,丹鲁丝不由得喊了一声:“石大哥!你怎么了?”
石继志慢慢抬起头,目中闪着一种异样的神色,苦笑了一声:“没有关系……”
  沙梦斗哧哧一笑,遂正色道:“石继志,老夫看在你那师父份上,不愿过于和你为
难,你要是知趣,还是和那位姑娘回到老地方去住着,我们也不难为你……”说着又是
一阵冷笑,接道:“要是你再执迷不悟,自恃你那点功夫,要向我三人动强,嘿嘿!那
可就是你死期到了!”
  说着目射精光,显然似已到了急怒的头上。石继志冷笑着站起,只觉得愤怒填胸,
勇气百倍,他已感到忍无可忍。
  天山三老也都偎了过来,三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一齐注视着他,大有一言不合立即发
难的样子。
  可是石继志直如未见,只见他立起身来,先向着天山三老一躬身,这才冷冷地道:
“方才沙老前辈之言,恕弟子不能从命,生死有命,一切尚请三位老前辈高抬贵手,否
则弟子虽死无憾!”说完话把头向上一抬,大有听凭处置之意。
  天山三者见状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白发王秦勉哼了一声道:“石继志,我劝你还
是知趣些好!”石继志冷冷一笑道:“多谢老前辈开导,恕弟子不能从命!”话才一完,
就见金笛生郝云鹤点了点头道:“好犟的娃娃!石继志,你是聪明人,你想一想,凭你
那一身武功,是不是能敌得过我三人呢?”
  石继志沉声道:“弟子只求能出这卧眉庄,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此言一出,白发王秦勉不由哈哈一阵大笑,只见他向前一晃身,又欺在石继志身前,
想以“罗汉手”递掌,将对方制服。
  不想手方一举,突见石继志身形猝然向下一矮,两臂向外一分,直如鹰鸣似地一声
长啸。这声长啸,声调极为悠长,把在场诸人,都惊得毛骨悚然。
  白发王秦勉方觉石继志这种怪样,好似听人传说的一种功夫,只是一时却想不起叫
什么名字了。
  遂见石继志二臂倏地一收,全身竟自霍地腾空而起。一旁的金笛生郝云鹤见状大吃
一惊,不由猛一横身,已窜至秦勉身侧,口中惊呼了声:“大哥小心,这是七禽掌!”
白发王秦勉也已发现这种怪招竟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七禽掌,也不由大吃了一惊。
  这种“七禽掌”不发则已,只要一经发动,万无中止的道理。石继志悲愤之下,竟
展开了这套掌法,全身猝然腾空而起。第一式“雷厉三翅”,当头一掌,以雷霆万钩之
势,直往白发王秦勉顶门上按挤了下来。
  白发王秦勉虽听江湖上人传说过这套功夫,可是到底自己还未领教过。见石继志身
形一腾起,活像一个大车轮似地转了一转,那“大”字形的身子甫一降下,已向自己命
门上当头击了一掌。
  白发三秦勉惊怒之下,骑马蹲裆式一站,双掌掌心猛然向上一翻,吐气开声地嘿了
一声。这正是他苦练了多年的一种掌力。名叫“紫车神功”,平日极少使用,此时因搞
不清楚这“七禽掌”到底有多厉害,所以双掌用了全力,向上猛地一推。
  石继志身在空中,一任他这种下击的掌力有多厉害,可是要想硬接白发王秦勉这种
掌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果然两股掌力才一接触之下,石继志身形就像抛彩球也似地再度腾空而起。可是他
这种“七禽掌”的厉害之处也就在这里,决不因为一招受阻而无从下击。
  石继志身形甫一腾起,竟又似流星过野似地猛然下坠,那“大”字形的身形再次倒
转了一周,仍然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往白发王秦勉当头猛击了下去。
  白发王泰勉此时才真正体会到这种功夫的厉害之处,可是他到底不是弱者,仍然沉
着以不变而应万变,就在石继这“雷厉三翅”第二第三式接连两式疾招之下,白发王秦
勉竟从容以“紫车神功”连续推出三掌,接过了七禽掌首招的雷厉三翅。
  别看这白发至秦勉为当今极上的内功高手,在他接过石继志这首势三招之后,也不
禁双臂一阵发麻,心中暗暗叫了声:“好厉害的‘七禽掌’!”
  此时石继志这种“七禽掌”力,已发挥到了第二招“分云爪”,就见他右掌贴心,
猛然向外一递,直往白发王秦勉当胸猛抓了过来。自从他用这“七禽掌”对敌以来,从
未用过第二式,这“分云爪”全系内功的气炁功夫,由指尖透出,活像五支钢钩,直往
白发王秦勉当胸猛抓了去。
  别看石继志内功远不及天山三老,可是这种“七禽掌”之中的每一招式,都是集全
身功力于一击,用一次这种功夫,都消耗元力过剧,非周日不得复元。
  此时石继志这种“分云爪”的功夫突一施出,五指如钩向外一探,白发王秦勉立觉
有五股极为猛烈的罡风透胸而至,其势骇人十分。白发王果不愧为一武林怪杰,只见他
向有一侧身,倏地施出“大伽蓝圣手”中第七式“合十梵唱”,双掌用“阴劲”向当胸
一合。
  石继志甫一接触,已领略到了他这种功夫的厉害,自知如果不撤掌,固然可以伤了
对方,可是自己这只右手也别想要了。
  当时旋身收掌,口中依然发着怪啸,身形倏地上跃五尺,一式“腾霄腹”,霍地收
肌挺背,滴溜溜已转向了白发王秦勉身后,猛然他身形猝然向下一蹲,右手由耳下向外
一分,这种“引颈亮翅”的招式一施出,简直活似一头大白鹤,右掌来势疾猛,几乎令
人看不清他这只手是怎么出来的。
  白发三秦勉顿时觉得一股奇大的劲风侧袭而至,待发现时,石继志右手已风驰电闪
而至,只见他五指箕张,直往自己肋下猛插了下去。
  白发三秦勉虽武功饮誉江湖数十年,可是对于这一套“七禽掌”却是见也未曾见过。
就在他吃惊疑怔的一刹那,只见石继志双目怒凸,其红如血,身子随着掌势,已倏地站
起,方觉出这一势并非普通的“白鹤亮翅”。
  可是这种招式厉害之处在于一发之下,如长江大河,决不容人稍缓须臾。就在白发
工吃惊的瞬间,但觉自己右肋一阵奇痛,不由吓了个忘魂。他知道若容对方实抓上了,
自己非但一世英名不保,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急切间脱骨让位,向右后猛一个盘旋,
隐闻“噗嗤”的一声微响,敢情这位老爷子身上的那件锦缎袄,竟被石继志这种指力给
拉开了两寸许的一条大口子。
  这么一来,白发王秦勉不由羞臊得老脸通红,自己成名江湖数十年,想不到今夜竟
坏在一个初出道的小毛孩子手中,若传扬出去了,今后自己尚有何面目见人?
  这么一想,这位老爷子不由得大喝了一声:“罢!罢!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
  这位老爷子盛怒之下,但见其双掌当胸一抱,猛听嘶嘶一片细响,眼前这高大枯瘦
的老人一刹那暴长许多,上身那截短袄,竟吃不住这种暴长,有好几处都裂开了口子,
而白发王秦勉一张脸,真可谓面如红布。
  这位老爷子羞怒之下,竟不惜消耗本身真阳,而施出自出师门后六十五年以来第一
次对敌的“犀阳神功”。这种功夫正同石继志所施展的“七禽掌”一样,每施一次,消
耗本身元阳过剧,也是一发即不可收拾。
  这位老头子突然一展出这种功夫来,非但丹鲁丝和莫小晴见所未见,大吃一惊,就
连一旁的铁扇老人沙梦斗和金笛生郝云鹤都不由大吃一惊。他们仅知道自己这位拜兄练
有这么一套功夫,可是却从来也未见其以此来对敌,此时突然见他展出了这种功夫,都
不禁暗自为石继志捏一把冷汗。
  石继志此时“七禽掌”已施展到了第九式上,自从对敌以来,包括上官先生在内,
就从来未把这七禽掌施过如此多招。
  白发王秦勉这一变身形,举掌投足都似疾风暴雨,大有拔树倒山之势。只听得呼呼
的掌风如惊雷骇电似的,掌风所过之处,扬起漫天沙石。即使是隔池的池水,也为秦勉
这种掌风所扫,也像银虹似地溅起一天水箭。这种气势,端的是令人惊魂出窍。
  一霎时二人已对到了第十三招之上,石继志是一式“反翎现啄”,二掌由右肩后作
合十状猛地推出,直取白发王秦勉的“天突穴”。
  白发王秦勉大吼一声,一式“翻江赶急浪”,猛向右一个急滚,足下是“踹舟渡
水”,用“海底捞针”的招式直取石继志小腹。
  白发王秦勉自知难以逃开对方这招“反翎现啄”,故此狠心也施出这一式毒辣的招
式,想与对方玉石俱焚。
  两人动手过招,可谓快同电光石火,一刹那二人都不由暗自叹息一声,知道要想躲
开对方这一手功夫已是不可能。这种招式可不像普通的招式一样,可发可收,这种招式
一旦施展就别想收了。
  铁扇老人沙梦斗和金笛生郝云鹤各自长啸了一声,一左一右腾起身形,直往二人身
侧落去,以期于危机一瞬间挽回二人性命。
  可是就在他二人身形腾空,丹鲁丝及莫小晴惊叫的一霎时,当空突然响起一声极为
凄厉的长啸,一条黑影似流星泻空似地,由那高有七八丈的大冰槐树梢之尖急坠而下。
待足尖一点地,无巧不巧正落在了石继志和白发王之间的尺土之间。
  此时沙、郝二老身形尚在当空未下之际,石、秦二人一人是掌,一人是腿,都已差
寸毫即将临在了对方的身上。
  而这突临的怪人身形甫一落地,口中喝了声:“算了吧!”只见他一双瘦袖倏地往
两下一分,仿佛没见他用什么劲,而白发王秦勉和石继志那么猛厉的疾势,竟被这人轻
轻一分二臂,各自都觉得似有万钧劲力直往自己扑面袭来,不由得足下一阵踉跄,各自
后退了八九步。白发王秦勉拿桩站稳,石继志竟被这股无比真力给反震得一交坐于地上。
  此时沙、郝二老也都落足在地,他二人如此快疾的身法,不想人尚在半空,却让别
人抢先把围给解了,俱觉面上讪讪无光。惊怒之下,一打量这突然现身的人,竟是一个
瘦高清癯的儒士。
  这儒士身着一袭青布长衫,一落地,嘻嘻一笑道:“三个老儿别来无恙?尚认得我
这峨嵋寒客么?”说着话瘦臂往前腹一抱,面上笑态可掬。
  白发王秦勉惊愣之下,细细打量这寒儒,月光正照在这人清癯的面容上,只见他一
双长眉斜到两额,星目挺鼻,分明为一四十许人。
  天山三老都不由皱了皱眉,他们只是觉得这中年人好面熟,只是一时却记不起他是
谁了。而此人这份狂傲之态,一出口居然唤自己兄弟为老儿,尤令三老气焰怒炽。金笛
生郝云鹤方正色点了点头道:“请问……”
  不想话尚未完,那地上的石继志却狂叫了一声:“师父……”猛地扑身而上,跪倒
在地。天山三老见状,直如当空响了一个焦雷,一齐暗叫了声:“原来是他!”
  就见这寒士低下眼皮看了面前的石继志一眼,理也未理,扭脸向着天山三老哂然一
笑道:“五十年岁月匆匆如斯,也难怪三位兄台不识得我这故人了……”说着仰天哈哈
一阵狂笑。
  一旁的莫小暗和沙漠红丹鲁丝惊魂方定之下,才回味出这突然现身的青衣寒士,竟
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前辈奇侠上官先生。
  多少传闻,使她们幼小的心灵中,对这位奇异的怪人交织着一片五色缤纷奇异荒诞
的幻想。而这位奇异的怪人突然在她们眼前出现了,怎不令她们欣喜兴奋得手足无措?
此时各自叫了声:“老前辈!”一齐伏身下拜。在她们想像之中,上官先生定会含笑请
她们站起来。
  可是这位怪人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依然是理也不理。夜风之下,他身上那件单薄的
青衫,被疾风吹得拂前飘后,似飘然神仙。
  天山三老此时才认清了来人,俱都不由口中“哦”了一声,一连后退了两三步。他
三人一向是眼高过顶,武林中从未有人被他们看在眼中,可是眼前的上官先生突一现身,
他们都不由得傲气锐减,由白发王秦勉领头,俱都朝着这位怪人一抱拳,弯腰施礼,叫
了声:“原来是上官老兄,久仰了!”
  白发王秦勉接着哈哈一笑道:“真是岁月摧人,与先生青城一别,转瞬已近甲子,
我兄弟都已须发斑白,难得先生风采犹如昔日,可见这多年来万事如意了。”说着又是
哈哈一阵大笑,可是这种笑声却显得多少有些勉强的意味在内,听起来大不是味道。
  上官先生微微颔首,依旧是笑态可掬地冲着三老一抱拳道:“秦老大可太客气了,
小弟一生漂游,湖海为生,哪里能和你们老兄弟占山为王相提并论,还谈什么万事如
意……真是笑话了!”说着也是一阵大笑。
  可是他这种笑声,却显得有一种冷凄之音,尤其是石继志,随师父多年以来,就从
来没听过师父这么笑过,意料到师父定是已在愤怒头上。
  上官先生笑容一敛,这才低头看了一下地下跪着的三人,冷冷道:“你们三人有多
大道行,居然敢和天山三老动手,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三人跪在地上,由脊椎骨里向外直冒冷气,可是上官先生笑声甫停,却扭睑向白发
王秦勉正色道:“秦勉,你说他三人是否罪不可赦?”忽然他似想起一事,挥手道:
“你们两个女娃娃可以起来了……我没资格管你们。”
  莫小晴、丹鲁丝在上官先生一挥之下,全是身不由己地起来了半尺,不由得相继站
起,一时惊愕得站立一旁。
  天山三老此时已看出这位怪人面色不善,俱都冷立一旁,不知何言以对。
  遂见上官先生依然是笑嘻嘻地对着白发王秦勉道:“秦老兄,石继志竟敢与你动手,
真是罪大恶极!”说着忽然面色一变,目射奇光道:“只要你点点头,我立刻将这畜生
毙于掌下。”
  说着霍地举掌而起,石继志不由吓了个忘魂,莫小暗和丹鲁丝都不由惊呼了一声。
  上官先生冷眼看了二女一眼,那只手掌在空中并未击下,目光注定白发三秦勉,似
等其回答。
  白发王秦勉脸一红,心想:“好个老小子!居然给我来这一套……”秦勉知道自己
在他面前,如何能那么说,即使自己点点头,就算是石继志真被他打死了,他又岂能与
自己善罢甘休?可是自己如果不点头,无疑是饶恕了石继志一切罪过……然而转念一想,
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嘻嘻一笑道:“上官兄言重了……令徒何罪之有?”
  上官先生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我这劣徒是没有罪了?”
  白发王秦勉看了二位拜弟一眼,嘻嘻一笑道:“哪里,哪里!他本来就没什么
罪……”
  上官先生闻言面色转喜,温文地对地下的石继志笑了笑道:“好孩子,你起来吧!”
石继志简直是出乎意料之外,慌忙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旁边数人也不由为上官先生这种突然的举动而大感惊异,俱都不解上官先生此举之
意,可是却可预料到,上官先生这种举动定有深意。
  果然就见他一收笑脸,对着天山三老一抱拳道:“小徒之罪既承三老见谅,那么小
弟不才,倒要请教三位兄台几句话了。”
  铁扇老人沙梦斗不由哼了一声道:“老兄有话请讲,我兄弟洗耳恭听!”
  上官先生点了点头道:“很好!既如此,我倒请问三位兄台,将小徒关禁在石室是
何意思?”
  这几句话说得三老面红心跳,俱都一时无言以对。还算金笛生郝云鹤聪明,他知道
此时只要自己两位拜兄任何一位,出言顶撞这位老人家一句,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糟。
试想他徒弟已是如此厉害了,如和他师父为敌,结果那将是预料之中的事。
  俗谓光棍不吃眼前亏,金笛生郝云鹤有见于此,忙抢上一步,微微一笑道:“今夜
幸会高人,夜冷霜寒,先生如不弃,请随我兄弟内厅用茶如何?”说着话,却暗暗给两
位拜兄抛了个眼色。
  秦、沙二者俱都转过了脸,秦勉哈哈一笑道:“真是太简慢了……如兄不弃,你我
故友何妨秉烛夜谈……”说罢老着脸皮,作势一伸手道:“请!”跟着干笑了两声。
  在这种场面之下,任何人也难以再出强言了。上官先生忽然心念一动,不由长叹了
一口气,方才那一腔盛怒转眼间竟已化为烟云。时间培育冶炼着他的心性和定力,他已
变得不似常人那么容易喜怒了。
  他面色重新变得柔和,呵呵笑了两声道:“不打搅了……不打搅了……”遂看了石
继志一眼道:“你还不向三位前辈叩谢不罪之恩,再随我离去,尽管站在一旁作甚?”
  石继志不由大喜,忙赶上一步向三者行了一礼道:“弟子石继志谢过三位老前辈不
罪之恩,隆情厚恩,容弟子往后图报!”
  三老恨在心里,可是表面却还得装得宽宏大量,相继摆手道:“贤契请起……”
  一旁的莫小晴和丹鲁丝,见石继志下拜之时扫了自己一眼,俱都会意,相继上前下
拜道:“多谢三位老前辈不责之恩……”
  白发王秦勉气得直翻白眼,没好气地道:“算了!算了!”
  二女相继含笑而起,秦勉忽然看了莫小晴一眼,冷冷地道:“姑娘!老夫有生之日,
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莫小晴玉面一红,尚未出言,上官先生已微笑道:“小小女孩,真不知天高地厚,
三位兄台也请看在在下薄面,暂饶她们无理取闹吧!”
  白发王素勉闻言连笑道:“哪里!哪里!我们怎会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上官先生遂看了石继志一眼道:“我们走吧!”
  石继志略为沉吟道:“弟子尚有一匹马在此……”
  白发王秦勉脸一红,闻言哈哈一笑道:“在!在!”说着转身对郝云鹤道:“贤弟,
你去把石少侠及那位姑娘的马给牵来,我们兄弟要送人情就送到底,不能叫好朋友笑
话!”
  金笛生郝云鹤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一阵马嘶之声,郝云鹤已牵着二骑疾驰而至。上
官先生往这两匹马身上一望,只见其雪毛红睛,就知是大漠中千中难得一见的汗血种,
不由甚感惊异,心中暗忖:“这小子一辈子奇遇可真不少!”
  丹鲁丝和石继志各自接马在手,各自道谢了一番。再一看二马,在庄中这几日上料
供养,出落得比往常愈发神骏,俱都开心不已。
  天山三老由白发王秦勉率先,一直把众人送至庄门,这才怏怏而返。
  出了那道石桥,一路上众人无话,尤其是石继志恐师父责骂,更是低头不语。
  待行到桥日,上官先生忽然驻足,对二女看了一眼,微微笑道:“二位姑娘还是尽
快返家吧,出来时久,家中难免不大放心,我与小徒就此告辞了。”
  二女一听,顿时心中冷了半截,不由得芳心尽碎,当着上官先生面,虽有满腹委屈,
可是又怎么能说呢!不由像木头人似的,齐把目光往石继志脸上望去。
  石继志闻言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难得师父为自己排开了这些不了的情丝,忧的
是二女对自己,尤其是小晴对自己这番深情,自己又如何来报答她。但是师父面前,又
何敢说一句话,只用一双痴痴的目光,回看了二女一眼,见那莫小晴竟是流下了泪来。
  上官先生眼光灯等锐利,其实二女对石继志一切情形,早已看在了这位老人家的眼
中。只不过他分析了一下,却认为也只有自己强自出头,乘早把石继志带走,以免日后
让石继志做出对不起人的事情……所谓对不起的“人”,是指程友雪和司徒云珠。
  莫小晴这一流泪,石继志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道:“小弟沿途承二位姑娘照料,铭
感十分,他年定图后报……”
  莫小晴流着泪,方要说什么,可是看了上官先生一眼,也只好把话忍住。
  上官先生看在眼内,不由暗暗感叹了一声道:“这真是上天的摆布,怎会令他们遇
在了一块呢?”想着咳了一声道:“莫姑娘!尚请善自珍重,人生岂有不散的筵席……
多忧于己无益……”
  莫小晴正在流泪,闻言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暗忖怎么他会知道我的姓呢?不由惊
异得一连后退了两步,用惊恐的眼神盯视着上官先生。
  上官先生只是微微笑着,石继志不由低声道:“师父说错了,她不姓莫,姓关!”
  上官先生哈哈一笑,看了莫小晴一眼,点头道:“哦?我说错了……”忽然他正色
地对着石继志道:“继志,这姑娘尽心照顾了你一路,你将如何报答她呢?”
  石继志料不到师父会有如此一问,一时惊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口中只哧哧道:
“我……我……师父你老人家说……该如何报答她呢?”
  上官先生冷笑了一声道:“如我说出,你却要遵行呢!”
  石继志不由一愣,低头想了想,暗忖师父明知我和程友雪及司徒姑娘的感情。万无
再替小晴促成之理,就点了点头道:“师父说出,弟子遵命就是!”
  上官先生哼了一声道:“你怀血海深仇已经多年,我自不便阻你什么。只是……”
说着又叹了口气,眼睛却向莫小晴望了去,满脸戚戚之色。
  石继志心想,这与我血仇有什么关系嘛……莫小晴更是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所幸上
官先生顿了一顿续道:“只是我要你发誓,今生今世,不许你害这可爱姑娘一根毫发,
你能做到么?”
  石继志不由心怀大释,含笑道:“师父取笑了,别说关姑娘对弟子恩重如山,就无
恩情,弟子又何能无故去伤人家……”
  上官先生冷笑一声道:“那也不见得。只要你有此一话就好了,日后如犯此誓,你
就不要见我了……”
  说着又看了沙漠红丹鲁丝一眼,口中诵念道:“自古相思成苦结,一入情关出更难!
姑娘,凡事还是看开些,不必苦己过甚!”说着看了石继志一眼道:“我们走!”
  这走字方一离口,就见他身形如一只海燕似地猝然腾起,轻飘飘地落在石继志那匹
马背之上。石继志也只好看了二女一眼,道声:“再见了……”他觉得嗓音变得颤抖了,
只好一咬牙,腾身落在了师父身后。
  紧跟着这匹神驹扫尾长啸了一声,一提四足,如脱弦强弩似的,刹那间已消失在天
山雪雾之中。
  剩下了两个断肠的人。
  她们痴痴地望着开合的云雾,眼泪像两条小银蛇似地挂在了她们的脸上,让天风吹
扬着她们那乌云似的秀发,一刹那,云雾也把她们吞没了……
  日出的红霞,照射着广大的沙漠,晨烟四起,马滑霜泽,一匹雪白的神驹,自山的
那一边引颈而出,马上挺坐着一双神采翩翩的儒士。
  前坐的上官先生用手远远指着前方,微笑道:“这是日喀则……这匹马真好,想不
到有此脚程,真是快得出奇。”这一对久别的师徒异地相逢,变得更为亲密十分。
  石继志依然是剑眉紧锁,他依然不能忘记昨天的离别情绪,他总责备自己太无情,
太对不起二女对自己的一番情意了。
  上官先生见石继志没有答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小子!你依然忘不
了那两个姑娘么?”
  石继志不由脸一红,摇头道:“师父不要误会,弟子决无此意,只是……只是……”
上官先生冷笑了一声道:“一个男子汉,凡事都应拿得起放得下,亏你还随我学了这么
久的本事!”
  石继志不由连声应着,顿时低下了头,遂觉师父一只手沉沉地拍在自己的膀上叹道: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是千古不易之理……只是孩子!你要认清了可为和不可为,只要
想一想程姑娘和那位司徒姑娘,她二人素心候你至今,又为何来呢?”
  跟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你自认对眼前二女立心纯洁,可是人非草木,孰能
无情,如不慧剑斩情丝,日后定成不了之局,你应对此感到侥幸才是正理,怎么反倒期
文至此,真令人不解了!”
  石继志顿时为师父这几句话开导得心怀开畅,俊面一红道:“谢谢师父开导,弟子
此番明白了。”
  上官先生又朝他脸上看了看,才微笑道:“你能明白最好,否则日后你将为这儿女
私情饮恨终生……”说得石继志打了个冷战,顿时不再言语。
  马行如飞,一霎时,已驰出了这片沙漠,来到有水草的绿洲,石继志才想起一事道:
“师父,你老人家怎会到这卧眉庄来呢?”
  上官先生微微一笑道:“这两个月来,我何曾离开你一步,只是你不自知罢了……”
  石继志不由惊得一睁双目,心中暗忖:“幸亏我没做什么坏事,要不然可都落在师
父眼中了。”想着只是惊疑地看着上官先生。
  上官先生嘻嘻一笑道:“你别这么看我,若你还不相信,我且说几件事你听听,你
就知道为师的话不假了!”
  这位奇人屈指道:“第一,你这小子在苗疆和那女娃娃得罪了蓝马婆,却把我的名
字抬出来,人家非但没有打你,还招待了你们,为你们把金线蛊给去掉了……”
  石继志不由脸一红,窘笑道:“这……这……”
  上官先生笑道:“有没有这回事?”
  石继志只好点了点头道:“那是她自己不对嘛!”
  上官先生笑了笑道:“你可知你们走后,我去给人家赔了多少好话,这都不去说它
了!”说着他又屈下一指道:“第二,在沙漠上好好的又赶上了二族比武通婚,无缘无
故把人家酋长的儿子打得几乎要死,又把人家女儿给诱得跟你一路……唉!你呀!”
  石继志哭丧着脸道:“谁引诱她了嘛?她……”
  上官先生叹道:“我知道这一点你还做得不错,始终不乱用情,只是……”说着他
皱了一下眉,又接语道:“可是要硬就硬到底,又为什么半夜跑到人家帐篷里又烤火又
吃肉的?”
  石继志不由又臊了个大红脸,顿时不知如何解释,上官先生点了点头道:“怎么样,
不错吧?这还不说,你到了三老那里以后,你再想想,你惹了多大的祸?”
  石继志看了师父一眼,表示不服,上官先生哼了一声道:“我是叫你赔罪去的,可
不是叫你争雄去的,你想想看,一开头先在演武厅抖足了威风,而后又偷入禁室,我不
知你是否探到什么秘密。”
  石继志更是脸红如布,上官先生又笑道:“最后又管闲事,把那潇湘子老儿给救了
出来,这事情因出于侠义之念……”说着竟笑道:“还把那郝云鹤珍藏已久的两枚雪梨
给偷摘了下来,送了人情……”
  石继志也忍不住笑了,上官先生顿了顿才又接道:“这些事情一半基于童心未退,
好胜心切,一半却基于正义观念,倒不失为心地纯正的侠义行为。所以我也不怪你。只
是行道江湖,尤忌不可无故得罪任何人,这些人也许有一天是你的友人,也许有一天却
是你的敌人。你年纪轻轻,更应广结善缘才是,多得罪人可不是上策!”
  石继志不由连声应着,这才知原来自己沿途所作所为,竟全入师父眼底,所幸师父
并无责怪之意,真是万幸了。
  思念之间,这匹白马又跑出了数里,上官先生道:“以此速度,顶多再有两三天就
可出沙漠了。孩子,你今后行程如何呢?”
  石继志忽然眼圈一红,他看了师父一眼道:“如果你老人家没有差遣,弟子决心至
洞庭一行……弟子要找那一指魔莫小苍,了却这桩血海深仇!”
  上官先生顾视他良久,慢慢叹了口气道:“孩子!得放手时且放手,能容人时且容
人。你只要记住,干万不要妄杀无辜,至于别的,我也不能过份强你,你要切记了……”
  上官先生又点了点头道:“那位程友雪姑娘也被你气跑了,经为师好一番追寻开导,
现在总算原谅你了!”
  石继志不由一惊道:“师父你老人家莫非见到她了?”
  上官先生呵呵一笑道:“非但见过了;而且已为你正了名分了。”石继志不由又惊
又羞又喜,一时变得呆了。
  上官先生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用手拍了继志肩臂一下道:“怎么样?你师父这么做
可对得起你了吧?”
  石继志红着脸,呐呐道:“那么……她……她在哪里?”
  上官先生微顿了顿,才笑道:“此番她正在司徒老儿处作客呢!”
  石继志不由一惊道:“这怎么好……师父,那她不是和司徒姑娘碰到一块了么?”
  上官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非但碰到了一块,现在已是一对莫逆之交了呢!”
  石继志闻言不由喜得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多少年来自己所担心的事,
今日竟获得开释,哪能不惊喜欲狂,由不得一把握住了上官先生的手,喜极道:“真的
呀?”
  上官先生不由皱眉叫道:“哟……小子!别喜极忘形了,轻着点!”
  石继志忙松开了手,羞得脸一阵红,上官先生哂然一笑,微点了点头道:“二女侍
一夫,这是自古美谈,你这小子倒挺美,只是以后可有你头痛的时候呢!”
  石继志不由讪讪窘道:“师父取笑了……”遂见上官先生脸色一正道:“我已约定
好了今年五月三十给你们成就好事,所以在这期限以前,你务必把一切事情都了结了。”
石继志闻言,心中扑腾腾一阵乱跳,当时红着脸点了点头。
  上官先生说着话,这匹汗血马已驰上了一条驿道,忽然听上官先生口中吆喝了一声,
把马拉住,石继志不由惊怔道:“师父要做什么?”
  上官先生呵呵一笑道:“为师已护送了一路,莫非还要我再送你么?”
  石继志不由急道:“师父……你老人家莫非又要走了?”
  上官先生一面拍着身上那件青布长衫,漫不经心地道:“可不是么?我要走了!”
  石继志不由追问道:“你老人家到哪里去呢?”
  上官先生抬起了头,眯着眼一笑道:“你随我这么久,莫非还不知我脾气么?小子,
不要忘了,你报仇之事一了,速上峨嵋找我,不要耽误了你的好事!”
  石继志口中答应一声:“弟子遵命!”说着忙翻身下马,朝上官先生拜了下去。
  上官先生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叹道:“好孩子,这多年来,你武功已是大有
长进,不负为师我一番教诲,此次报仇想必没有大碍……”说着又长叹一口气道:“你
要记好我关照你的话,得放手时且放手,能容人处且容人……我走了!”说到最后,他
一提长衫下摆,全身直如脱弦之箭,“嗖”的一声,已纵出了五丈以外。只见他面朝着
那滚滚的沙漠,头也不回一下,云履点处,似星丸跳掷一般,一刹那已无影无踪。
  石继志含泪站起身,他知道师父的个性,追也追不回来了。翻身上马,此时万念俱
空,一些所谓的烦恼,恩师已代为妥善料理,所留下的也只有报仇一节了。
  这年轻人顿时不再犹豫,红辔抖处,那匹汗血神驹引颈一声长啸,泼刺刺冲向了那
遥望无端的大道。
  隐隐听得这年轻人口中兀自高唱着:“二人打架,你抱我抓,抱向膝肘,抓向下
巴……”
  他不知怎么,却突然回忆起潇湘子所教自己的这首歌,那声调怪异已极,于是他又
接下去唱道:“大地泄天光,伏地抬草芥,腾身掠飞虹,骑马过两江……”
  歌声震荡着大漠,这位少年奇侠一骑孤剑,在这无边的荒凉道上,飞骑如矢,一刹
那已隐身在薄雾晨烟之中。
  第三天的黄昏,一个俊美的年轻人,牵着一匹马,在由川入湘的江边上出现了。
  这一别多年的旧地,使他感慨万干,他看着顺水驶来的一只大船渐渐地驶到了岸边,
操船的是一个赤眉大眼的阔肩汉子,一面把船拢近了,一面大声吆喝道:“相公!你是
要船是不是?”
  石继志点头道:“你这船入湘不入?”
  这舟子咧口笑道:“出三峡,绕汉水,入洞庭,这是我们的熟路,客人莫非要去洞
庭么?”
  石继志不由大喜地点了点头道:“对了!我就是要去洞庭,你就载我去吧!要多少
银子?”
  这舟子把船靠了岸,一面放下踏板,咧口笑道:“相公给三两银子好了,一路的伙
食茶水我都管了!”
  石继志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给你四两,你只要走快点就好!”说着把马拉了上
去。那舟子撤下了踏板,扯起了江帆,船已掉过头,直往江心驶了去。
  石继志把马系在船缆之上,展目江中,回忆起多年以前自己渡江入川之时,在半途
遇到排教匪人,多亏云珠一力相救,方保残生,这一想起,那些往事都似在眼前一样。
  一个人正自呆看那些滚滚不停的江水发愣之际,忽听见身后江面上有人喊道:“喂!
喂!停下!停下……”那舟子向后看了一眼,对石继志叹了口气道:“唉!又麻烦了。”
  石继志不由奇道:“什么事麻烦了?”
  那舟子一面将小船停住了,一面叹道:“相公还是请上后面那条船吧!我们惹不起
他们……”说话间,身后那船已冒起一股水花,疾驶来到了石继志这船的近前,船上人
一伸铁篙,已把石继志这船给钩住了,跟着已把船身拢了过来。
  石继志一偏首,只见来船头上,正焚着一三角香鼎,不由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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