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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强龙》
第十八章
距离商家窝藏匪类,交通湖寇事泄拒捕,举家畏罪自焚的变故,已有百日时光。光阴不
会因为世间的任何变故而停滞。
全州的人,已将商家、杨家、与及以后又发生破产变故的李家孙家所生灾祸忘了。人如
果不健忘,很可能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看不见的改变,偶或从有心人的言行中看出端倪。可以隐约看出的是,夜间秘密焚香敬
神的人增多了。
但白马洲白马观,一切如恒,并没增加进香的人,似乎往来的香客更少了。
这期间,往来常德、岳州、荆州的商旅,仍然水陆通行无阻。沣州本来就是一座往来的
大埠,商贩聚散的大城,武陵山区山产的集散地。
与天下所有的通都大邑一样,有些人来了,有些人走了,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忙,来来
去去平常得很。
这天,岳州来的客船,靠上了城南道源桥码头。
一位留了小八字胡,年约三十上下,人才一表的旅客,穿了一装青施,神气地踏上嘈杂
的码头。
后面,跟了一位廿来岁像貌堂堂,但脸上不时出现傻笑的愣大汉,背了一只大包裹,手
里提着另一个青包袱,份量不轻。
一位健壮的店伙排众迎上,笑吟吟地先行礼。
“这位可是武昌鸿远栈的周师爷?”店伙恭敬地问:“小灼是南门鸿宾客栈的店伙郑
五,特地奉命前来迎接的。敞店早些天就接到岳州来的口信,说周师爷随这班船到达敝
地。”
“不错,在下就是周宇,武昌鸿远栈的三管事夫子之一。”旅客也和气地说:“故栈与
岳州的三湘宝号有生意上的往来,由三湘宝号引介来到贵地。调查永定卫山区山产运销江南
的可行性,要有一段时日逗留,事先订了贵店的房间,劳驾引路。”
郑五向后举手一挥,来了两名年轻力壮的小伙计。
“替周师爷携行囊。”郑五向两店伙下令:“人太头小心了。”
码头上人多嘈杂,一些混混在找机会浑水摸鱼,一些便在公人和眼线也在防止罪犯作
案,当然有些怀有特殊任务的人在人丛中活动。
他们的话声音并不大,似乎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许动!”健仆一把推开上前接包裹的小店伙,大眼一翻:“这是我师爷的行李,谁
都不许动。”
小店伙几乎被推倒,吃了一惊。
“小二哥休怪。”周师爷客气地向大店伙道歉:“这位是敝号的伙计王大牛。愣头愣脑
直肠直肚,倒是忠心耿耿,力大如牛。你们就别管他好了,他拿得动。”
“师爷请随小的来。”郑五摇摇头苦笑,挥手示意让两位小店伙先走,领路离开码头。
进了城,大街上行人不多。
郑五走在周师爷的左侧,两位小店伙已经不见了。周师爷走路慢吞吞踱方步,俩位小店
伙怎肯陪着走?
“二哥没来?”郑五问。
“他在岳州查一些线索。”周师爷说:“在那边。可能获得一些三位师爷的来龙去脉。
这里怎样了?”
“城里我查出五处秘坛,似乎城外四乡都有,但外人不易进入,所以还不知道详情。已
可断定的是,玉清观主羽翼已成,已具气候。”
“没去过白马观?”
“不想打草惊蛇。可怪的是,白马观似乎香火比往昔冷落。”
“这就可以转移世人注意呀!”周师爷笑笑:“等我了解情势之后,再定侦查自马观的
计划。”
“去找玉清观主?”
“不,他会来找我。”
“他去吗?”
“会的,而且一定会。哦!你来了四十多天……”
“收获相当丰富。”
“先不管收获,你没引起他们的注意吧?”
“我想不会。我是从船上因病留下来,欠了店钱当伙计抵债的平常人,连客栈的人也把
我看成他们的同类。”
“常德方面可有消息?”
“还没有。大哥,会不会发生意外?”
“这……应该不会。俩位小妹机灵得很。”
谈谈说说间,鸿宾客钱在望。
落店的旅客进进出出,一位带了小厮的佩剑书生,正尾随着一位绝丽的彩衣女郎入店。
彩衣女郎年华双十,俩一双媚目流波四射,身材曲线玲珑,美艳绝伦。跟在后面的两名
侍女,也年轻出色。携带的行囊甚丰,箱笼包裹由四名店伙挑着跟在后面。
“咦!这妖女跑来沣州有何图谋?”周师爷脸色一变:“这不是她的习惯。”
“晤!销魂一枝春柳红绡,换穿了彩裳不穿红。”郑五也大感意外:“最近半月来,有
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来往往,透着邪门。也许,都与玉清观主有关呢!”
“留心些,老三。”周师爷郑重地说:“我嗅出了危机,感觉出不寻常的气氛。”
“我会的。”
“你们眼中,只看到标致的女人。”走在后面的王大牛笑嘻嘻地说:“认识那位神气的
英俊书生吗?”
“金珠剑穗!”郑五大感惊疑。“毒剑秀士欧阳大风,真是他?”
书生佩剑的剑穗上端是一颗桂圆大的珍珠,流苏是金色的。
“如假包换。”王大牛不笑了:“宇内凶魔决不会是不期而遇,此中大有可疑,咱们必
须倍加小心,我怀疑他们是冲咱们四海报应神而来的。”
“可能吗?老四。”周师爷不安地问。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沉着应变何所惧哉?”王大牛眼中冷电乍现乍隐。“也许,咱
们不必操之过急,先坐观其变再对策。走吧!有人注意我们了。”
白马洲其实该称岛,长有十余里,草木丛生,一度曾经开辟了不少田地。后来由于经常
有盗贼光临,洲上开垦的人先后迁走了,田地重又变成草木的生长区,因此这些年来,该洲
的实际主宰是白马观的老道。
最近,洲上游客渐稀,香客也日渐减少,白马观的十余名老道,显得更为清闲,没有施
主打扰,该是清修的大好机会。
天一黑,洲上便不再有人活动。白马观除了殿堂中的长明灯以外,各处不见其他灯火。
一个黑影出现在洲尾,撒开大步越野而行。
百日之前,妙笔生花是从洲头(西)接近的。
如果想泅水登洲,不会有人从州尾接近,沣江水势甚急,不可能从洲尾登陆。
但,这个黑影是从洲尾登陆的。
妙笔生花距白马观约余里,碰上了要命的天神。今晚,远在观外围两里地,草木丛中就
有鬼怪潜伏,可知白马观的警备,比往昔更坚强了。
这个黑影,可不像妙笔生花一样偷偷摸摸,而是大模大样穿林排草而行,直叩警备森严
的防卫网。
江湖朋友夜间活动,通常穿了紧身的夜行衣,行动比较轻快俐落。但这个黑影却外穿一
件灰褐色的披风,身上似乎没带有刀剑,走动时披风飘飘,相当神气。
接近一排树丛,树丛内突然传出一声鬼啸,接着鬼火迎风飘浮,雾气涌发。
黑影毫不介意,步伐稳定,直向树丛大踏步接近。
五丈、三丈……
连声鬼啸,林绿突然出现两具惨白色的直立骸骨。上面的髑髅极为吓人,眼洞中绿焰闪
烁。骸骨直立在薄薄的雾影中,四周鬼火飘浮,星光下看得真切,真会把胆气不够的吓死。
但黑影一点也不吃惊,泰然止步。
星光下,这个黑影也相当吓人,戴了有花纹的头罩,露出脸部五官,但脸上也画了彩
纹,似乎比真的鬼还要吓人。灰褐色的披风长及地面,夜间看是黑色的,站直立后看不见手
脚,花纹头加上一座直筒巨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鬼碰上了鬼,面面相对。
雾气渐浓,空间里荡漾着草霉气息。
一个鬼与两具骸骨相对而立,谁也不肯先开口。
两具骸骨其实不是真的,只是两个穿了黑衣戴了黑头罩身前身后加绘骨路白漆形象而
已,如不走近,很难发现真象,胆小的人心中有鬼怪,一看便吓了个胆裂魂飞,那有勇气细
察?
半刻,双方不会移动分毫。
又片刻,黑影身后有异物暴起,像头夜枭飞起,猛扑,飞行无声,扑势空前猛烈。
黑影像是背后长了眼,突然向下一坐,快极,像是突然幻化入地隐没了。
扑去的人浑身黑,黑头罩只露出五官,如果往草中一伏,必定形影俱消。双手各握了一
柄短手约。是洞庭各江放木排的人所使用的整木构,换一下不死也残。
一扑落空,双构无用武之地,身形疾落。
黑影突然在原先消失隐没处重行升起,恰好出现在使钩人的身后,左手一掌虚空拍出.
使钩的人双足还没落地,身形突然再向前平飞八尺,砰一声大震,仆倒再向前滚翻,直
翻至两具骸骨的中间方行停止,立即痛苦地呻吟挣扎。
黑影仍站在原地,不言不动,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
林中传出一声轻咳,缓缓踱出一位戴了九梁冠,穿了法衣的老道,背上有剑,手中有拂
尘。
两具骸骨向两侧移开,让老道与黑影面面相对。
“无量寿佛!”老道装腔作势持拂稽首:“请教,尊驾是第几位报应神?”
黑影似乎吃了一惊,沉默片刻。
“如果岔道所料不差,四海报应神四位大驾,皆已光临沣州了。”老道再次稽首:“白
马观在一个月前,已经准备好恭候诸位的大驾,没想到事先未获丝毫风声,尊驾便陡然出
现,委实令贫道佩服诸位的神通。”
“道长的神通更是广大。”黑影说话了:“竟然知道四海报应神要来,真是了不起。”
“其实,与神通无关。”
“道长能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只能编凡夫俗子。妙笔生花前来踩探,第二天贫道就查出他的身份,也认
出他是住在松州客栈的罗山。知道身份,就可以查出与他落店的小姑娘是谁了。贫道的人在
常德调查,江家秘密营葬的事瞒不了有心人,江家的儿子变卖田产散让家财,换宝泉局的官
票.也不难查出。直至江姑娘出现在信阳州投奔八方风雨,贫道的人仍然从八方风雨的未死
爪牙口中,获得正确的线索。所以知道江姑娘必定已经找到了四海报应神。”
“唔!道长真有王霸之才,佩服佩服!”
“贫道对四海报应神略有所知,对诸位的武功、习惯报应的方式、手段等等,不算陌
生,算定诸位在最近期间,必已完成调查布置停当。果然所料不差,诸位总算发动了。”
“呵呵!道长算无遗策,料事如神,可说已先立于不败之地,胜了一半啦!”
“不然,诸位的武功深不可测,贫道有自知之明,并无必胜的把握。不是强龙不过江,
贫道承认诸位是强龙。”
“道长客气。呵呵!道长可否赐示仙号?”
“贫道不虚。”
“哦!玉清观主目下可在?”
“敝师兄有事未能分身,他不在观中。施主,请教。”
“四海报应神的老四,道长就叫我老四好了。四海报应神经常改名换姓,有千百化身,
道长大可不必计较世俗的称谓。在下今晚前来,意在通知贵观主咱们的来意。四海报应神办
事从不鲁莽冒失,从不以耳代目,事光一定详细调查,以免冤枉好人。商家、江家、罗家的
血案,在下已经调查得巨细无遗,玉清观主建坛愚民,诈财杀人的罪证已证据确凿。明日正
午。请他在城东南仙眠洲南岸,竹城的水竹居见面,不许带人前往,在下给他自辩的机会。
道长肯将信息转告令师兄玉清观主吗?”
“施主,肯听贫道的忠告吗?”
“在下听得进逆耳忠言,请赐告。”
“江湖谚语;破人买卖。如杀人父母;四海报应神多年来神出鬼没,不知屠杀了多少江
湖好汉,未免太过份了,众怒难犯,诸位想得到结果吗?”
“世间所有的人,结果只有一个——死。”报应神一字一吐:“谁也逃不出这个结果,
道长也不例外,这不能算是忠告,但在下依然感谢。告辞。”
“哈!你要走?”
“是的,道长有何高见?”
“恐怕你走不了,施主。”
“真的?”
“你看。”玉虚老道用拂尘向左右一指。
四面八方皆有黑影出现,鬼声瞅瞅。
一声长笑,报应神的淡淡身影盘旋闪掠,乍隐乍现,时东时西,动时似逸电流光,出现
后一顿即逝。
叱喝声与暗器破风声此起彼落,片刻间,已失去报应神的踪影。
追逐中,玉虚老道曾经获得一次用拂尘出招攻击的机会,但招发一半,目标便远出三丈
外去了。
报应神到底是从何方破围遁走的,谁也不知道。
仅仅半夜工夫,有关的人,皆可以感觉出微妙的变化。尤其是武林人与江湖朋友感觉更
为锐敏,已可明显地看出情势突然紧张起来。
城南是平原,城西不远便是小山区,一条大道向西蜿蜒,是通向石门县与永定卫军区的
路。十里外,是彭山,山下的彭山镇,是本州的七大武林世家的松州梁家所在地。
谁也不知道有关古松州的远古传闻。但附近山区的确生长着松杉一类树林。梁家的主人
北陵快剑梁武的大田庄,庄后山坡生长着绵密的松林。
庄北的听涛仰风楼,是主人款待宾客的地方,楼高三层,最上层有美仑美奂的雕栏画
廊。山风一起,整座楼在势如万马奔腾的松涛中屹立。
已牌左右,三楼的贵宾厅群雄华聚,十余名江湖极负盛名的男女住宾,在主人的殷勤招
待下,一面品茗清谈,一面等候午宴。
北陵快剑梁武年约半百,在江湖造上颇有名气,在本城更具有权威,也是本州七大武林
世家的第一家,声威远及洞庭湖南北岸、与州南的常德府各武林健者,多少维持着消算良好
的交情。
不论文武,动态的情形大多有共同点。文人相轻,武夫相斥,似乎自古以来,很少有人
跳出这坑人的枷锁。北陵快剑以豪杰自命,以沣州的土地神自居,对武朋友的心态,与一般
武林人一样。
地方上工于权术心计的人,正常的作为是远交近攻,以便保持自己的威望地位,这是正
常的手段。
近的地方上同道,尽量并吞;远道的外地高手名宿,保持友好的热络交情。不远不近
的,象隔了一府的常德武林人士,则保持交情,维持和睦的往来,但以不影响自己威望为原
则,超越某一程度,就必须采取行动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了。
妙笔生花罗昆与快刀江庭举,是常德的武林人士、与北陵快剑保持有礼貌上的往来,交
情并不深厚。上次快刀江庭举在商家逗留期间,曾到过彭山镇拜望。但北陵快剑不在家。江
庭举返家半途出事,梁家并不知道消息。
在情理上说,他应该不知道。
客室上座,那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百绝无常明亮,像貌真有八分与白无常神似,身材高
瘦,平顶的帽半掩位花白头发,穿一袭宽大的白袍,吊梢眉三角眼十分惹人注目,身侧搁着
的无常棒相当沉重。
“明前辈。晚辈的确不知道四海报应神已经来了。对北陵快剑的话说得客气恳切:“晚
辈不否认在沣州具有相当大的权势,地方上的英雄豪杰的确有大部分,卖晚辈三分账,但并
不见得都听晚辈的,如果有消息,晚辈绝对不敢在诸位面前有所包庇隐瞒。晚辈极感困惑的
是,诸位怎么可能在今天早上,同时得到报应神到了的消息?因而诸位不约而同枉顾寒舍,
向晚辈要求提供线索,诸位是否可以点明一二以开茅塞?”
“老夫今早洗漱时,有个冒失鬼在房外大喊大叫,说报应神已经抵达。”百绝无常阴森
森地说:“等老夫追出,那家伙已经不见了。”
“在下的消息得自店伙,”一英俊的毒剑秀士欧阳大风说话的神态颇为傲慢:“那位送
洗漱用具的店伙,说是二进上房有位旅客说的。等在下找那位旅客,他已经结账离去了。”
“本姑娘是早膳后上街察看情势,在街口碰上一位巡捕,拦住一位混混盘问。”销魂一
枝春柳红绡今天穿了绯色衣裙,薄施铅华,比昨天抵埠时更出色美丽动人:“那混混约四十
出头,右颊上有条刀疤,说是昨晚碰上一个自称报应神的人,向他追问白马洲的去向。”
“柳姑娘,你一定被个混混愚弄了。”号称江湖四霸天之一,绰号叫三眼灵宫臧三官的
人说:“四海报应神作案,事先必定暗中摸清当地的情势,这才有备而动的,岂有公然亮名
号问去向的外行手法落在混混眼下?如果四海报应神如此拙劣。他们哪有今天?早就该在江
湖除名了,怎有威胁咱们江湖同道的事发生?”
“那么你说。”销魂一枝春颇为不悦:“三眼灵官,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不会是从天上
掉下来的吧?”
“天上掉下来也好,地上冒出来的也罢,反正在下知道就是了。”三眼灵官语气一冷:
“按今天情形看来,与及参照在下这几天打听的结果;再想想三四十天以前,林屋炼气士约
在下前来此地,找报应神算过节的情景判断,不但在下被人愚弄,恐怕所有今天在坐的人,
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愚弄了。”
“你的意思是指……”
“林屋炼气上并没有来,按理他应该比在下先到。咱们这些人中,有些来了不少时日,
有些昨日方到,却在同一天获得报应神到达的消息,而在此之前居然毫无发现。咱们这些人
之中,有些人是为仇而来,有些为财,有些是应朋友的邀请,目的只有一个:杀掉四海报应
神为江湖同道除害。天下间的事,真有这么多巧合?可知必定是暗中有人策划,把咱们这些
人骗来此地,逐行某种阴谋。现在,不防彼此问问,四海报应神来此地作什么案?谁有那么
大的本事,在两个月前就料到四海报应神会来?哼!在下要找林屋练气上,找他查出真像
来。”
“本姑娘不必自问,也不必知道四海报应神为何而来。”销魂—枝春显然反对进一步查
究。“反正五年前,四海报应神杀了池州的狂鹰邓百禄,狂鹰是本姑娘的表亲,本姑娘发誓
要替他报仇,这是江湖同道尽人皆知的事。四海报应神以神明自居,以代天行诛残害江湖同
道,谁不想将他们零刀碎剐?有人透露他们的消息,指引本姑娘前来对付他们,而且给了本
姑娘不少好处,所以本姑娘来了。果真碰上了,算本姑娘幸运,碰不上,本姑娘仍在江湖上
寻找他们报仇,对本姑娘并无损失。因此,本姑娘并没有上当的感觉,暗中策划的人本姑娘
无意追究他们的图谋。谁怕上当认为是骗局,那就赶快离开,还来得及。”
“奇怪,现在你们还在说这些废话?既然已经来了,各自办事岂不皆大欢喜?”大河两
岸黑道巨擘断魂钩隆广大声说:“目下迫切的要务,是掌握报应神的行踪,亟需本地的梁老
兄供给正确的消息。四海报应神是目下江湖道最神秘的混蛋,宛若神龙千变万化,谁也不知
道他们的真面目,如果不现身显露身份,谁也不知道他是老几,说不定在座的人之中某一位
就是他们的化身呢!咱们总不能满街去找,是不是?只有依赖梁老兄地头熟人手众多,才能
有效地找出线索。”
“在下一定尽力。”北陵快剑赶忙接口,以免话扯得太远:“官府方面,在下已经打点
过了,官府不过问江湖恩怨,唯一要求的是,请诸位按江湖规矩了断,可不要当街杀人流血
五步,弄一大堆男女苦主上衙门告诉。在下已经广派得力眼线,追踪几个可疑人物,不久定
有好消息传来,诸位请安心等候,必有报命。”
一位随从匆匆入厅,在北陵快剑身侧耳语片刻。
北陵快剑的脸色,不时在变,不时点头。
“诸位。”最后北陵快剑站起郑重地说:“已经获得正确消息,正午时分,四海报应神
与仇家,在城外仙眠州水竹居约会。为免耽误诸位办事,这就提前开席,诸位饱餐一顿,预
祝诸位成功。”
仙眠州南岸,有座颇有名气的竹城,洲上草木苍翠,竹丛密布,是市民们游者的好地
方,也是五月看龙舟的好地方。
竹城,其实是以竹搭建的一座小村,历史久远,世居此地的人恐怕已将筑城的典故淡忘
了。
水竹居,是一座临江而建的竹楼,算是本地的古迹。右邻,加建了另一座水竹居贩卖一
些日用品,附设有供应游客饮食的食厅。由于竹屋临水,可以饱览沣江的风光,江上船只往
来不绝,上游下放的排屋一串串顺水漂流,到也风景如画。
午牌初,自洲北的码头,沿小径直抵州南的竹城,沿途不时出现一些神情怪异的游客。
当地的居民颇感惊疑,这些提刀挂剑的人,操着各式各样的外地口音,到此地来有何贵干?
敏感的人,干脆回避得远远的,把这些人看成瘟神。
周师爷偕同州城的富商凌五爷凌云,踏上了洲岸。随从王大牛拍拍渡夫的肩膀,随手塞
二串钱在渡夫手中。
“回来还得麻烦你,辛苦辛苦。”王大牛笑嘻嘻地说。指指已经登岸走了的两个佩剑游
客背影:“今天好象佩刀带剑的人真不少,你老哥可要特别小心了。”
“放心啦!他们都是闯天下的英雄好汉。”渡夫笑笑:“不会为难我们这些种苦哈哈,
是不是?”
“那可不一定哦!”王大牛半真半假地说,跳上岸跟在主人后面走了。
这趟渡船共载了六个人,只有一个人是洲上的居民。走在前面的两位爷像貌堂堂,穿一
袭青袍,佩了剑挂有百宝囊,年岁都不小了,处处流露出英雄气慨,神气地大踏步前行,根
本不理会身后的人。
小径笔直向南伸展,穿越一座竹林,前两路右的竹丛中,突然踱出三眼灵官臧三官。
“两位,借一步说话。”三眼灵官锐利的鹰目,凌厉地打量两位佩剑人,眉心中的大青
痣,似乎象另一只眼睛发出的青光。
“你?咱们认识吗?”那位长了一双粗眉的佩剑人冷冷地问,脚步停下了,但拒人于千
里外的冷傲神情令人甚觉难堪。
“这不就认识了吗?在下姓……”
“你姓臧,你眉心的招牌,已经表现出三眼灵官的名号了,但在下并不认识你。”
“哦!俩位是……”
“你阁下应该听说过,在下姓宫,那位姓杨,家住小地方,山东。”
“哦!原来是泰山双剑宫兄杨兄,失敬失敬!”
“你老兄有何指教?”
“俩位定然是冲四海报应神而来的?”
“不错”
“冲四海报应神而来的人,为数不少,目下有些人已经商妥联手,在下感到人孤势单,
因此……”
“想游说咱们泰山双剑手?免谈。”姓宫的不屑地撇撇嘴。“泰山双剑横行天下。办事
从不与人联手结伙,阁下另找高明。”
“臧兄,不要和咱们兄弟争。”姓杨的接口阴笑:“咱们月初接下了这笔买卖,一万两
银子不是少数目,你老兄最好不要挡在下兄弟的财路。”
“在下无意挡诸位的财路,而是提供无条件的协助。俩位在杀手的行业中,是出类拔萃
的人物,该明白无条件的协助。对俩位有利无害。”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姓宫的语气更冷。
“在下是一番好意。””三眼灵宫不悦地说:“要不是在下相约的好友林屋炼气士失
约,在下也不会邀人联手。两位的竞争者……”
“泰山双剑没有竞争者。也不在平任何竞争者。”姓宫的厉声说:“三眼灵宫,你最好
识相些,再见!”
俩人傲然地走了。三眼灵宫怒容满脸,想发作却又忍住了,盯了慢慢接近的周师爷三个
人一眼,再看大踏步扬长而去的泰山双剑的背影,发出一声咒骂,然后闪入路旁的竹丛里隐
起身形。
周师爷与凌五爷踱着方步,两人一面走一面谈生意上合作的事。
“师爷,请先走一步。”后面的王大牛说。
“你怎么啦?”周师爷扭头问。
“出恭。”王大牛向路旁一指:“小的随后赶上。”
“好的。”
“竹城就在前面不远。”凌五爷向前面一指:“贵客不至于迷路的,路只有一条。”
王大牛往林中一钻,形影俱消。
三眼灵官藏身在竹林内,眼巴巴桔等,希望等到肯与他合作的人。约他来的林屋炼气士
失约,看了前来图谋的群雄声势,他确实感到人孤势单,情势不妙,假使找不到合作的人,
一切免谈。
正等得心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不由大吃一惊,猛地闪身急旋。
身后丈余,王大牛正倚在一根大竹干上,脸上有傻傻的阴笑,口中百无聊赖的咬嚼着一
根竹叶芯。
“是你?你不是刚才过去的仆人吗?”三眼灵官讶然地问,居然没想及对方为何神不知
鬼不觉,出现在他这种功臻化境高手身后而不被发觉的怪现象起疑。
“是呀,不许我回来吗?”王大牛笑吟吟地说。
“你回来……干什么?”
“找你谈谈。”
“谈谈?你是……”
“你是应林屋炼气土的邀请,前来对付四海报应神的?”
“不错,应该说,前来宰四海报应神,为江湖同道除害的,那几个以神自命的人,把咱
们黑道朋友吓惨了,断了咱们不少财路,咱们都不敢放手干……”
“呵呵!你们不敢再为非作歹,活得岂不安心些?做好人同样饿不死,何必做伤天害理
的事活得担惊受怕?”
“胡说八道!你……”
“你要知道,是谁指引你们前来此地等候报应神的?”
“去你娘的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
“我当然不是东西,是人,也是神。”
“你……”
“报应神,四海报应神之一。你说,我配不配向你讨消息?”
三眼灵官大吃一惊,骇然变色。
“你冒充其他的人不算严重,你小子竟然要冒充报应神,是不是活腻了?”三眼灵官厉
声说:“在下成全你,你死吧!吆啊……”
厉叫声中,右手急抓挟在左肋下的竹节钢鞭,但已晚了一刹那,人影迎面压到,千斤力
道的重掌及体,左右耳门几乎在同一瞬间被劈中,双肩立即被扣住向下揿。小腹接着被膝盖
击中了,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象见水的泥人向下瘫倒、昏厥,打击之快之重,无与伦比。
被击中前的厉叫,不象是出手前发声助势,而是另有含义,叫声刺耳,可以及远。
小径前后的树林竹丛中,不远处传出快速的分枝拨叶声,有不少人以高速掠来。
王大牛象流光逸雷穿竹丛而出,象是突然隐没幻化消失了。
三眼灵官也被带走了。竹节纲鞭也没遗留下。
俩名老道与俩名中年劲装大汉先后到达,但来晚了片刻。
“咦!三眼灵官呢?”一位老道惊疑地问。
“该死的!他在搞什么鬼?”另一位老道冒火地说。
“他发出有警的叫啸声,自己怎么跑掉了?”
“哎呀!可能追人去了。”一名大汉察看地面遗留的痕迹,向东一指:“是往这方面走
的。”
“追人?哼!恐怕是追鬼去了。”老道冷笑:“追人,他应该不断发声引咱们跟去。依
我看,他是心中害怕,把我们引来。他情急逃掉了。”
“追上去看看。”大汉不死心。
“往何处追?哼!怕死鬼逃走,会留下痕迹让我们追?不信你找找看。”
果然不错,远出十余步外,踏草的痕迹便消失了。
周师爷与凌五爷抵达竹城,王大牛便跟了来。
水竹后的店堂不大,但食厅却有两间门面,外面临江一面,加建了古朴雅致的竹廊,喜
欢看江景的食客,可在竹廊的食座进食。
游客不多,天气炎热,食客都在外面的竹廊进食。十余付竹制的座头,仅五桌有人。近
午时分,正是快要进午膳的时光,食客仅有五桌,表示今天生意清淡。
两名店伙迎贵客入座,大概凌五爷是此地的常客,州城有名的富豪,当然受到店伙的尊
敬。
王大牛在另一桌就座,他的身份地位,还不配与凌五爷平起平坐。
“周兄远道而来,在下特请周兄尝尝本地的异味。”凌五爷笑吟吟地说:“城里各酒肆
都有上桌,但以此地的水竹居厨师烹得最鲜美。”
“是什么异味?”周师爷笑问。
“石鲫鱼,以清蒸、串汤、作羹为最妙。咱们先来些下酒菜,鱼最后上。”
店伙送来一只水桶,桶中传出水声,先让客人验着桶内的三条鱼,然后分别—一提起让
客人过目。
鱼仅比手掌略大些,厚背小头,有双层鳞纹,和厚厚的腹唇。
“这就是所谓重唇双鳞石鲫,味极细嫩鲜美。”凌五爷在旁解释:“洞庭沿岸这种石鲫
仅栖息于慈利和九溪卫,游不出境。”
“这些石鲫是从九溪卫来的,最为肥美。”店伙加以补充:“慈利所产的要小些,捕捉
的人很多,所以愈来愈少。九溪卫是管制区,苗人也不准汉人渔户进入,所以有些可以长到
一斤多。昨天五爷派人来关照,说今天要在小店宴客,所以留了三尾最肥美的。”
“谢啦!看来在下口福不浅呢!五爷。”周师爷欣然说:“在下曾经到过苏州松江,吃
过秀野桥下的四鳃鲈鱼,似乎并不怎么好吃。一只鸡的汤,来煮三四条小鱼,与其说是喝鲜
鱼汤。不如说唱鸡汤来得实际些。”
“呵呵!周兄,在下没吃过天下闻名的松江秀野桥四鳃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煮石鲫
鱼决不用鸡汤,保证你吃过之后还想再吃。”凌五爷几乎想拍胸膛保证:“该两地还有两种
怪鱼:绿毛鱼和红鱼,周兄没听说过吧?”
邻桌有三位食客,全是粗胳膊大拳头的汉子,两个佩刀一个佩剑,三双怪眼不住往这一
桌狠盯。那位佩剑的和同伴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谈话,这时突然拍起头,猛地将竹箸重重地拍
在桌上。
“你们鸡猫狗叫话这么多。”佩剑八怪眼彪圆,向这一桌大声叫阵:“你们颁不烦呀!
真他娘的岂有此理。再扫了大爷的酒兴,太爷把你们丢下江去喂鱼吃。”
凌五谷是本州的富豪,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在任何地方都受到尊敬,那曾受过这种侮
辱?
“咦!你这人怎么啦?”凌五爷不悦地说:“说话怎么这样无礼?”
佩剑人哼了一声,倏然而起。
凌五爷也哼了一声,拂袖离座.
“五爷,请坐下。”周师爷拉住了凌五爷笑笑:“让大牛打发他们。”
佩剑人过来了,双手叉腰气势凶凶。
“大牛,叫他们走。”周师爷向王大牛说:“你不是说无聊的人太多很讨厌吗?这三位
仁兄碍事得很呢!”
王大牛推椅而起,迈步过来挡住了逼向凌五爷的佩剑人,大眼一翻,哈哈一笑,象一座
山般挡住去路。
“我看你长得不象个人样,吹胡子瞪眼睛更象个怪物。”大牛外表傻傻地,但话却说得
锐利得很:“你这鬼样子好象想打架……喝!拳头倒有几斤蛮力呢!”
说话间,暴怒的佩剑人愤怒地连攻三拳,皆被大牛用双掌—一拨至偏门。
“砰!”第四拳击中了大牛的左肋。
前三拳没用全力,第四拳却是凶狠的杀着,用上了八成内劲,真可以击碎磨盘大的巨
石。
大牛退了一步,大眼中冷电乍现。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大牛冒火了,用本地骂人的三字经粗野地咒骂:“你这一举足
有千斤内力。想当堂把我打死……”
“砰噗噗……”佩剑人凶狠地再次出拳猛攻,四记可怕的内家重举,连珠炮似的在他的
肋骨和小腹开花。又快又狠又准,每一举皆是致命的重击。
他这次不退了,屹立如山,泰然承受对方全力的攻击,脚下丝纹不动,身躯也毫不摇
晃,拳落在身上既撼动不了他,也不会将拳反震。
第五拳直攻心坎。
“老大小心!”一位佩刀人站起急叫。
拳砰一声捣在他的心坎上,他的掌也同时落在佩剑人的左颊,这一耳光力道不轻。
“呃……”佩剑人惊叫,向右冲出晕头转向。
一声怪叫,先前出声警告的佩刀人飞跃而至,双足飞踹他的头部和胸膛,力道如山。
他一声怪笑,马步稍沉,双手向上一分,手掌象两只可怕的大铁钳,分钳住佩刀人踹来
的双踝骨,消去对方的踹势,大旋身来一记山东大擂,抡转一匝,再一声怪笑,脱手将人扔
出廊外。
秋日水枯,廊外景洲滩,距水际足有二十步以上。水涨时,水可以淹至竹廊前。
佩刀人惊叫着,手舞足蹈飞扔出十余步外,砰一声重重摔落再向下滚,滚了一身泥浆,
直滚至水际,成了入水的鸡。
第二名佩刀人火速拔刀,吓了一大跳.
佩剑人总算站稳了,左颊先是苍白,然后快速地转变成紫红,指痕宛然,慢慢地肿起。
“我的眼睛……眼睛……”佩剑人狂叫,大概左眼看不见景物了,眼眶逐渐变黑。
“你如果用刀。”大牛用手向拔刀在手的人一指:“我一定打断你的狗爪子,废了你这
狗娘养的。”
被摔落水的人狼狈地爬起,踉跄向上走。
“老三,不能上!”落水人狂叫:“这个子足有万斤蛮力,皮粗肉厚,咱们认栽,快带
老大走。”
竹廊中多了一个美丽的女郎,香风中人欲醉。
“咦!”进廊的销魂一枝春不胜惊讶,一双水汪汪的媚目盯视着双手叉腰而立笑吟吟的
王大牛:“你这楞小子把关中三英打得落花流水,可能吗?”
“呵呵!”周师爷安坐着大笑:“姑娘,你不相信你的眼睛?”
关中三英三个人相挽相扶,如见鬼魅般溜走。
“没错,关中三英是完蛋了。”销魂一枝春的话也相当低野:“老大的撼山拳可以在三
尺外遥碎碑石,却被打得叫苦连天,邪门。喂!这傻小子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伙计,也是随从。”周师爷说。
“唔!在鸿宾客找我看见过你们俩位,没想到居然走了眼,俩位确是真人不露像。”
“什么?女人?”大牛向销魂一枝春大叫大嚷:“你说我是真人?难道以往你把我看成
假人?”
“你是真人吗?”销魂一枝春盯着他媚笑,眉挑自语真具迷人的无穷魅力。
可是,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楞小子。
“不信?你看。”他嘻嘻笑,握起拳曲起肘,让对方看他有力的大拳头。
“唷!拳头大得真象一只大铁钵,我摸摸着有没有力。”销魂一枝春扭着佩了剑的小腰
肢走近,伸出纤纤玉手,装腔作势要摸他的大拳头。
手一触他的大拳头,另一手春笋似的柔荑玉指,暴雨似的落在他壮实的胸膛、腹部。
双期门、鸡尾、七坎、巨阔、神阈、中极,在瞬间点了七处要穴,阴寒之气四荡,认穴
奇准,出手阴狠,快速有如闪电,似在同一瞬间点中七处穴道。
“嘻嘻嘻……”他怪笑:“怪好玩的。你这女人好漂亮,而且会替男人抓痒,真好,真
不错。”
销魂一枝春骇然后退,象是见了鬼。
白衣袍象貌吓人的百绝无常明亮,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三角眼中有浓浓的惊疑神情。
“柳红绡,你的太阴指居然毫不管用。”百绝无常讶然叫:“这小子一定是四海报应
神。”
“是吗?”销魂一枝春傻傻地问,不知她到底在向谁发问。
“老夫一试便知。”百绝无常阴森森地说,双手神功默运,沉重的无常棒向前缓缓一
指。
大牛纵身一跳,跳出廊外跃落河滩。
“老不死,你给我滚出来!”他向百绝无常点手叫:“你那根什么棒喷出什么鬼东西,
好象小鬼吹什么阴风一样让人受不了。我要拆散你的老骨头,丢你下江喂王八,你出来。”
毒剑秀士与北陵剑快,同肘出现在竹廊中。
“这是一个粗野的浑小子,不是报应神。”毒剑秀士向北陵快剑大声说,意在点醒百绝
无常。
“对,阴前辈找错了对象。”北陵快剑表示同意。
可是,百绝无常可管不了那么多,不管王大牛是不是报应神,那种粗野的骂法任何人也
受不了,一声怒叫,飞跃出廊,人尚未沾地,无常棒已向前一伸,一声崩簧响,棒头射出了
一枚摄魂钉,淡淡灰芒一闪即至。
王大牛向侧方鱼跃,间不容发地避过一针,按理他决不可能在前面看到钉影,躲闪仅是
凑巧或本能的闪动而巴,因此,无意中逃过一劫。
百绝无常愤怒如狂,两次袭击失败,更是怒不可遏,人似狂风般跟到,顺势一掌向地下
拍去。掌出响起一声震雳似的震鸣,凶猛无祷的天雷掌力凌厉万钧。
王大牛双手着地,腹部下沉,假使他停住,不论是伏下或站起,决难躲过天霹掌的雷霆
一击。
他不等身躯完全贴地,鱼跃急变打滚,急滚三匝,仅滚了一匝,他先前着地处的地面,
已出现一个径尺的半尺深泥坑。是天雷掌力所造成的,泥沙爆散,声势十分惊人。
第三次攻击失败,百绝无常象是气疯了,一声怒啸,如影附形眼上,无常棒象崩山般下
砸,要砸断王大牛的腰脊,力道空前沉重。
王大牛的滚势倏止,手脚齐动,自横滚急剧改变为贴地侧窜,在千钧一发中逃过一棒断
腰的大劫。
噗一声响,棒头深陷入地尺余。
四次攻击落空,百绝无常名不虚传,每一击皆是致命的绝着,每一击皆志在将对方置于
死地,下手不留情,明暗俱见心狠手辣。
就在拔起棒头的刹那间,王大牛反击了,泥沙如暴雨般洒下,噗一声响,一块干泥在百
绝无常的鼻尖上爆炸。碎士纷飞。
“打死你这个老狗娘养的!”王大牛怪叫,连续投掷泥块,状极可笑:“我是神,收你
这老鬼。”百绝无常鼻孔流血,眼前发黑,闹了个手忙脚乱,发疯似的挥棒狂冲而上。泥块
力道有限,打在身上并不能造成伤害,但一个高手名家被泥块去中,脸上难看自在意料中,
难怪百绝无常咬牙切齿不顾一切向前冲。
“这小子滑得很,交给我!”毒剑秀士欣然叫,一跃出廊:“捉住他之后,就知道他是
不是报应神了。”
百绝无常的威望与辈份,皆比毒创秀士高,假使毒剑秀士能将王大牛弄到手,百绝无常
的脸往那儿放?
“你给我滚开!”冲进的百绝无常厉叫。
王大牛可不愿受到夹攻,一声怪叫,拙劣地纵上廊顶。脱身再说,轻功似乎差劲得很。
有不少人追出廊外看热闹,第一个纵上狂追的是百绝无常,第二个是销魂一枝春,第三
个……。
片刻间,该走的人都走了。
周师爷与凌五爷仍坐在自己的食桌左右,做两个冷眼旁观者。
“周兄,你这位伙计真了不起。”凌五爷说。松了一口气:“你不替他耽心?”
“不必,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周师爷说:“打不过他会跑,这些人追他不
上的。”
“他的武艺不错。”
“马马虎虎过得去。”
“周兄也会武?”
“不会,当然小时候也练了几下花拳绣腿。”
“那些追他的男女,到底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反正都是些流氓痞棍。”
“他们所说的报应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五爷,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如果把我这楞头楞脑的伙计看成神,那可就笑死人了,呵
呵!”周师爷大笑,转向在远处探头探脑惊恐不已的店伙叫:“喂!店家,我们的酒菜
呢?”
“小…小的这就送来……”店伙计惶然应喏。
“已经快要正午了,饿啦!”
“小的这就准备。”店伙计赶忙说,转身走了。
脚步声入耳,有人出现在廊口。
凌五爷一怔,有点不情愿地站起。
是两个仙风道骨,年约半百的老道,佩了剑,手上有拂尘,真象有道的全真。
“观主和玉虚法师怎么也来了?”凌五爷陪笑抱拳作揖,语气并不怎么热诚。“请
坐。”
长眉入须的老道,正是白马观的玉清观主。留了山羊胡,三角眼眼睛不定的是玉虚,据
说是观主的师弟。白马观是本州第一大道观,凌五爷当然认识玉清观主。
“凌施主忙里偷闲,来此地看江景?”玉清观主一面说,一面打量周师爷。
“陪朋友来游竹城。”凌五爷笑笑:“这位是武昌鸿运客栈的周师爷周宇,来本州商量
设钱的全权代表。”接着替周师爷引见俩位老道。
客套一番,两者道似乎对周师爷的一举一动十分留意,眼中有警戒的神情。
“奇怪,今天好象没有游客呢!”玉清观主举目四顾,整座水竹居冷清清。
“人都走了。”凌五爷苦笑:“来了一大群佩刀挂剑的男女,说是要找什么报应神,却
把周师爷的伙计王大牛追走了,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如此!”玉清观主阴阴一笑:“周施主的伙计,是不是报应神呢?”
“他是一个榜头楞脑的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就喜欢与人打架角力,别无长处。”周
师爷说:“他在武昌敝店干了三年活,先后多次打伤几个人。不过,凭良心说,人虽然粗俗
愚鲁,办起事干起活来真也勤快。到外地采办,在下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做保镖,他颇为胜
任。”
“年青人好勇斗狠,在所难免。施主是说,刚才有很多人追他去了?”
“是的道长。”
“他们把贵伙计当成报应神?”
“可能是如此!哦!道长请坐,酒菜快要来了……”
“贫道有事在身,无暇奉陪,十分抱歉。”
“道长的事……”
“贫道与敝师弟,要在此地会晤一个人。”玉清观主笑笑:“时辰已到,这人大概失约
了!”
“哦!这人是……”
“报应神。”
“什么?”周师爷与凌五爷同时惊呼。
“约会时刻一过,这表示报应神理亏,贫道感对相当遗憾……”
“呵呵呵……”竹廊外的河滩,传来刺耳的怪笑声。
四人不约而同,循声注目。
是鹤宾客栈的伙计郑五,举步向竹廊接近。
“刚好正午。”郑五抬头看看日色说。
“咦!那不是鸿宾客栈的店伙郑五吗?”周师爷颇感意外:“郑五,你来这里……”
“来这里与玉清观主谈谈。”郑五已到了廊外,虎目炯炯注视着玉清观主:“在下化名
郑五,在此地逗留月余,侦查商、江、罗三家血案的前因后果,已获得玉清观主的确凿罪
证。玉清现主,你有什么话好说呢?”
“阁下!”凌五爷说:“你所说的商家血案,是官府有计划逼良为盗,与玉清观主无
关,这件事凌某……”
“凌施主,这里没有你的事。”玉清观主沉声阻止凌五爷说话:“你虽然是城里的乡
绅,有许多事你不会明白的,你走。”
“观主……”
“你走!”玉清观主声色俱厉。
周师爷甚感困惑,拉了凌五爷一把。
“玉清观主,凌五爷在替你辩解呢?”周师爷义形于色.“你竟拒绝,岂不可怪?”
“你一个外地的生意人,最好识趣些,少管闲事。”玉清观主沉声说:“商家通匪血
案,确是贫道假手官府锄除心存反抗信徒的手段,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那么,你承认你的罪行了?”郑五声色俱厉。
“哈哈!阁下,贫道所作所为,无所谓罪行。”玉清观主傲然狂笑:“信我者生,逆我
者死,贫道要在沣州建清虚教,已经具有深厚的根基。不要抬出四海报应神的名号来恫吓贫
道,事实上这一切所为,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郑五冷然问。
“设下圈套,引你们四海报应神前来送死!”玉清观主语气充满自负和愤恨:“多年
来,四海报应神横行天下,神出鬼没,威胁到许多江湖同道的生存,断了许多道上朋友的生
计,谁不想连根拔掉你们?贫道一方面吸引你们来,一方面游说天下同道前来救你们算帐。
虽然来的同道此时出了意外不在场,但不久他们会转来的,全洲已被有效地封锁,阁下既然
来了,就休想活着离开!”
“在下既然得到你亲口承认的罪行,就不虚此行了!”郑五泰然说:“在下相信你巳经
出动所有的高手封锁全洲,但在下既然能来,就一定能走。”
玉清观主发出一声长啸,与玉虚飞跃出廊,好快,像是幻形术。
可是,郑五更快了一刹那。
“白马观见。”郑五的语音入耳,人已疾退二十步外。
两侧,十余名老道与壮汉,潮水似的涌出。
“哈哈哈哈……”郑五的笑声震耳欲聋,笑声犹在耳际,人已飞跃入水,水花一涌,形
影俱消。
“糟!咱们忽略了水上的封锁。”玉清观主望水兴叹。
江水浑浊,人入水便不知所终,即使水上有人封锁,也无能为力。练气高手可以控制呼
吸,可以顺水潜游相当远的距离,再技巧地浮升,以极短暂工夫吸气再下潜,如何封锁?
大乱中,周师爷拉了凌五爷溜之大吉。
“五爷,你似乎不太喜欢玉清观主。”周师爷一面缓步而行一面说。“在下看得出来,
他不是一个本份的人。他所说的虚清教,是怎么一回事?”
“当一个人不断地向你要香油钱,而数目一次比一次大的时候,你会喜欢他吗?”凌五
爷神色相当不愉快:“他兴创清虚教,已经是快一年的事了。他的道法很高,降神驱鬼真也
十分灵验,所以信徒愈来愈多,建立的神坛也日渐增加。我是个并不太迷信鬼神的人,但禁
不起他的徒众日访夜求,不得不搞些金钱被财消灾,幸好我并不糊涂,不断地拒绝他建坛打
礁的要求,从不参与什么德听道祈福的聚会。要钱,好商量;拜鬼神,免谈。”
“今天,你却帮他说话。”
“周兄,尽管我并不喜欢这个人,但人必须明白事理,公道自在人心。商家遭了横祸飞
灾,与玉清观主毫不相关,相反地,玉清观主曾经暗中帮助商大爷对付知州那狗官。知州陷
害商大爷的阴谋,不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纸是包不住火的。最近有些风声,
狗官可能开始注意清虚教了,玉清观主不是傻瓜,行踪愈来愈诡秘,所有的教坛弟子信徒,
皆奉命留意官府的行动。目前他对官府颇怀戒心,不愿公然与官府发生磨擦,所以拒绝我替
他辩证,以免被官府的眼线听到。”
“原来如此!五爷,有关商家血案的事,五爷知道多少内情?”
“这……我没能获得确证,不敢乱说。据我所知,那几个官府指称是湖寇的人,谁也没
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最重要的是,湖寇恨富商人骨,打家劫舍皆以富商为目标,决不会与商
户同谋,更不可能到州城附近活动。”
“但玉清观主却不否认他的罪行。”
“这我就不知道了。走吧!不必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回城要紧。哦!周兄,你那位伙
计……”
“不要管他,他自己会回客栈的。”
两人脚下一紧,走向渡头。
王大牛引走各路群雄的目的达到了,越过竹城,向洲东的荒野竹林飞奔而走。
由于他说过他是神,因此原先认为他不是报应神的人,也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远出三四里,追的人有快有慢,最后,所有的人都追散了。
毒剑秀士紧跟在销魂一枝春身后,他心中有数,这位江湖上人见人爱,也人见人伯的邪
道妖女,是追踪的行家中的行家,跟着这妖女,总比自己四处乱闯穷找好得多。
销魂一枝春确是行家中的行家,也许是女性的本能,与了解男人心理的长处与经验的丰
富,所以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藏匿的人。
接近一处洲湾,岸旁草长及肩,杂树丛生,地势相当隐蔽。
销魂一枝春止步,仔细察看附近草木间的痕迹。
毒剑秀士站在二十步外,定下神倾听附近的声息。
“柳姑娘,有所发现吗?”他扬声问。
“这地方有人走过,至于是不是那楞小子,就无法断定了。”销魂一枝春悄悄向左前方
一指,打出人在那一面的手式:“咱们往回走吧!回水竹居等报应神,比追逐这楞小子来得
实惠些。”
“好的,走吧!”毒剑秀士会意地说。
俩人左右一分,突然连续飞跃,快逾飞隼,三五起落便到达洲湾的末端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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