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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剑狂歌》
第 十 章 秘卷触目惊
老道们会错了意,以为秋华要在庙中藏身,用暗器计算他们呢,艺高人胆大,他们不
怕,奋勇追入。
岂知秋华根本没作在庙中决战的打算,从庙侧进入,抄近道抢出了庙门,到了坐骑旁飞
身上马,向东飞驰,等八老道追出庙门,他已远出十丈外,奔上官道,向东绝尘而去,一面
大叫道:“杂毛们,咱们回头见。”
柴八爷带了坐骑到了庙前,秋华已远出百十丈外,八老道心有不甘,为首的老道上马大
喝道:“追!贫道不信他能逃上天去。”
二十余匹健马狂风暴雨似的向东追。马匹有好有坏,追了五六里,二十余匹马成了半里
长的凌落行列,最先的十一匹马彼此之间也拉远至丈外。八老道三骑在前,柴八爷和两名得
力保镖在中,另五骑在后,追了八九里,前面已失去了秋华的踪迹,他们只能循蹄迹狂赶。
再追了两里地,秋华的蹄迹居然消失了。
秋华已离开了官道,从北面绕走,穿林越野,到了浅水牧场最东面的槽仓附近,找一处
山丘藏身,准备入暮时分返回昭仁寺与小白龙会合,商量对付崆峒弟子的计策。
那时,武当开山立派为时甚暂,还未正式广收门人。张三丰自己则云游在外,从未在武
当逗留,听说在武当主事的人,是他的亲传弟子冯一元。总之,武当派弟子尚未正式在江湖
中走动,但武当派首创的内家拳绝学,已经成了武林朋友耳熟能详,但似信非信的怪谈了。
其实,武学并无内外之分,只不过张三丰本人是修真羽士,羽士们自古即重视养气修真
的所谓性命之学,特别重视练气术,揉入拳术中去芜存菁,加以宏扬光大而已。但在当时那
些守旧人士心目中,却名之为邪魔外道,食古不化,对武当诸多非议。
可是,在这些人的内心深处,却又默默地承认内家拳确有独到之处,而且无可否认的事
实,更令他们生出妒嫉的念头,因为前往武当挑衅的人,可说无不铩羽而归,武当内家拳反
而名震天下,誉满武林。
因此,风波又起,第一个出面否认武当是内家拳创始人的反对者,便是崆峒的掌门人正
一道长,说崆峒派立派三千年,方是货真价实的内家拳始祖。
至于当时的武林北斗少林派,却一笑置之,并未重视此事,原因是少林的有道高僧们,
禁止门人子弟妄论是非。少林派以禅功见长,禅功其实就是内家养气奇学,是真正的所谓内
壮工夫。但禅功不传俗家弟子,俗家弟子的气功,不是有根基的人,也不予轻易传授,因此
真正出类拔萃的门人为数甚少,他们保持名门大派的风度,不作任何引起争执与有伤和气的
评论。
武林中虽则高手辈出,人才鼎盛,但大多是艺自家传,各具绝学,极少开山立派的事发
生,因此真正以门派称雄的人,少之又少,以少林来说,少林弟子从未承认自己是少林派的
弟子,只称少林门人,是外人硬给他们加上一个派字的。
崆峒的老道们称他们的祖师爷是广成子,当然有点胡说八道。但崆峒的拳剑,无可否认
确有他们的长处,源远流长也是事实,但以往并未称派也是事实,他们之所以和武当争名,
仅
是几个怀有野心的人所作的无聊举动。可是,崆峒偏处西北,地方色彩浓厚,又没有朝
廷支持,要和武当争名实非易事,所以着手改弦易辙,不再倨守西北,开始派出门人在江湖
走动,扩展实力,并广罗门人子弟,要造就大批出类拔萃的门人,和武当分庭抗礼。目前他
们正在扩张期,因此任何有关争名打斗的事,他们都毫不犹疑地参予,不再固守平凉一带地
盘。
武当派崛起江湖,在当时算是时势所造成,想不到以后数百年中,流毒所至,造成了门
派纷立,各争短长的武林大混乱局面。到了明末清初,加上了反清复明的因素,形成了门派
林立的畸形现象,三个人可以称门,四个人也可称派,闹了个乌烟瘴气。
秋华知道崆峒弟子不可轻侮,因此不愿逞匹夫之勇和他们正面狠拼,以一敌八他毫无把
握,再加上柴八爷的人,更无侥幸可言,所以暂行回避。
但他并不怕崆峒的绝学,崆峒的老道吓不倒他,他要找机会打发他们走路。这里的事他
决不放手,目前浅水牧场已经就范,岂能为了几个崆峒门人而功败垂成,一走了之?没有人
能阻止他了结这件即将成功的大事。
时光尚早,他必须等到天黑。
抚弄着西海怪客的打狗棍,他感到心潮汹涌。江湖人与政事绝缘,行侠仗义与王法抵
触,因此大多数的江湖人,多多少少与官府誓不两立,不容于当政的人。古春秋游侠以朱家
郭解为代表,武林朋友无不以效古春秋游侠为荣,但却对郭解的悲惨下场似乎无动于衷,这
证明了武林人物与官府的对立现象,认为理所当然,不足为奇。可是,西海怪客以一个草野
小人物,居然对一个亡命逊皇效忠,岂非怪事?仅仅以同情失败者的理由加以解释,这是不
够的,那又为了什么?他百思莫解。
他不再多想,忖道:“天都峰十二耆宿大会,决定了保全逊帝的大计,他们分处天南地
北五湖四海,各负秘密使命。目下鲜于老前辈身死宜禄,西北大局自然瓦解,我是不是该将
这消息告诉其他的予会耆宿呢?”
其实,他对十二耆宿陌生得紧,西海怪客只告诉他另外三个人,他们是张三丰、少林明
业大师、与独角龙范松。张三丰与明业大师一道一憎,像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峨嵋不见得
能找到他们,何况连当今皇上派人遍搜天下也未能找到他们。独角蛟目下纵横七海,在海上
称雄,要找这位天下第一条水上好汉,谈何容易?其他八人是谁?西海怪客并未告诉他。
“我想,我得入川去找找张三丰和明业大师。”他自语。
一面思量,他一面下意识地抚弄着打狗棍,突然发现打狗棍上端的竹节有异,不是原来
的竹节,而是用黄色的木塞塞住的,一时好奇,他用飞刀挑出了木塞,怔住了。
黄竹打狗棍粗如鸡卵,这种竹几乎是实心的,但这一端已用钻子钻空,木塞挑出,里面
有黄绢卷成的小布卷。
他略一迟疑,最后忍不住了,倒出了布卷。
薄绢共有三卷之多,每一卷长有八寸,他信手打开其中之一,又是一怔。
开卷第一行大字,写的是:“大成练气术。”
卷长八尺,卷后的具名是:“沿海伏龙丹士。”
第二卷卷首只有四个字:“拳经剑谱。”
卷后的具名是:“西海怪客鲜于昆。”
第三卷打开,原来是两页短卷合成的,前卷是西海怪客的留字,等于是遗书。大意是
说,大成练气术乃是点苍山大成丹士的手泽,被其徒伏龙丹士盗出遁迹江湖。五年前,他与
伏龙丹士邂逅于弱水旁,结为知交,同至昆仑访道,遍历穷荒两载,
不幸途遇大风雪,伏龙丹士被崩雪所埋,救起时已生命垂危,临危托命,请他将大成练
气术带返沿海面交恩师大成丹士。
他以一年岁月觅途返回中原,却又须至大漠制造事端,以吸引朝廷注意,掩护逊帝的行
踪,无暇至沿海点苍山璧还大成练气术。世事沧桑,人的吉凶祸福亦难以逆料,故先行留
书,希望发现此书的人,能完成他的遗志,走一趟云南点苍山,壁还大成练气术,以免留在
世间为祸武林,这种先天真气上乘奇学,如无大成丹士指点,必定岔气伤身,或者练成邪
道,贻患无穷,更不可落人邪魔外道之手,那将为祸更烈。
第二卷只有十个人名,秋华看不懂,写的是:“释应文、释应贤、释应能、济道人、塞
马先生、雪和尚、云门僧、衣葛翁、老补锅、东湖樵夫。”
后一段另有注记,写着:“应贤——叶。应能——杨。济道人——程。塞马先生——冯
翁——马公——马二子。雪和尚——郭——雪庵。云门僧——宋——稽山主人——槎主。衣
葛翁——赵——天肖子。老补锅——王。东湖樵夫——牛——东湖主人。”
最后大书八个大字:“大义凛然,高风亮节。”
十个人名包括了僧道儒工各色各样人,秋华先是看不懂,但最后从第一个人名悟出其中
机妙,惊道:“老天!鲜于老前辈怎么这般大意?这张名单如落在无耻之徒或者官府的鹰犬
手中,那还了得?”
他默默地记下了人名和注释的每一个字,然后亮火摺子将名单烧掉。
西海怪客曾经要收他为记名弟子,因此,他要练拳经剑谱。
至于大成练气术,他不愿偷练未经本人许可的绝艺,为了小心起见,他将快靴的靴统拉
开。这是他特制的快靴,两层的靴统可以拉开,可以收藏秘密的小物件。他将绢卷褶成长段
以减少体积,藏在靴统内。从此,他得时时留心自己的右脚了。
拳经剑谱倒不算重要,他打算在最近期间熟记所有的心诀,然后加以烧毁,以后再一步
步苦练。好在他聪明过人,过目不忘,又是行家,记下拳经剑谱中的数千字,毫无困难。
他砍掉打狗棍上端镂空的一段,截断了两尺余,然后安心地细阅拳经剑谱。他发觉西海
怪客自己所创的绝学中,有不少是他想不到的奇学,极为有用。直看到日落西山,方始上马
向宜禄镇驰去。
昭仁寺已成了崆峒门人的埋伏区,柴八爷带了十八名得力爪牙,配合着崆峒的八名老
道,在寺中布下天罗地网,等候他和小白龙进网入罗。
他走了十年江湖,前七年追随着恩师闯荡,用眼用耳默默地观察江湖众生相,尔后便单
人独剑闯荡江湖,渐渐崭露头角,行事极为谨慎小心。距昭仁寺还有半里地,便将坐骑留在
荒野中,独自悄然接近。他料想崆峒那群目空一世,急功好利的门人,必定不会甘心,极可
能在昭仁寺等他,因此提高警觉,向昭仁寺接近。
昭仁寺的破大殿中,燃起了灯火,八老道有四名在场,柴八爷和五名保镖相陪,一灯如
豆,破大殿鬼影憧憧。
为首的老道叫冷雨道长,是个极为自负,而且性情暴躁的中年羽士,也是广成下院中晚
一辈的高手。等了好半天,直等到日落西山,等得他心中焦躁,所以将柴八爷找来商量。
他背着手往复走动,状极不耐,发话道:“柴场主,你说,那姓吴的两个小辈,晚上会
不会在此住宿?这些江湖亡命,只消有三尺土便可过夜睡觉,不一定要回来歇息的。”
柴八爷搓着手说:“但……但他们的睡具行囊在,断无不回来取走……”
“他们的睡具放在这儿多久了?”
“在下不……不知道,这些天来,除了六盘四狼带人来过之外,没有人敢前来窥探。”
“听你所说,他们晚间经常分头到三大牧场骚拢,今晚会不会仍然分头前往那边闹事
呢?”
“在下不敢料定,道长之意是……”
“贫道认为,守株待兔决无好处,何不到牧场走走,也许可以碰上他们。”
“这……道长的话有道理,咱们何不赶回盘谷等他?”
“不!此至盘谷有三十里。两个小辈即使赶得到,也没有那么大的狗胆前往生事,他们
决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须防备贫道师兄弟们在牧场坐镇。不知三大牧场以哪一座最近?”
“最近的是浅水牧场,辛场主也是受害最烈的人。”
“那么,咱们不妨先到浅水牧场,和辛场主商量商量。场主速派人备马,咱们准备
走。”
柴八爷不敢反对,立即吩咐手下备马。
秋华像鬼魅似的,伏身在庙左的丛草中。
庙前一阵乱,二十七匹坐骑虽摘了铃,但喷气声和杂乱的踢蹄声,仍可远传百十丈外。
“柴场主,请在前面领路,贫道不知至浅水牧场的道路。”已跨上雕鞍的冷雨道长大声
说。
“道长请随在下来。”柴八爷答,领先带了五名保镖驰出。
伏在暗处的秋华心中一震,忖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降伏了辛场主,这些
家伙这时前往挑唆,岂不大费手脚?
不行,我得前往看看动静,免得明天去浅水牧场上当。”
他正想返回藏马处,却又怕小白龙回来时找不到他,同时,独自前往也孤掌难鸣。有小
白龙在旁,多一个人也方便些,便决定等小白龙到了再说。
不久,蹄声从庙后传来,他奔向庙后,果然不错,一身白的小白龙赶回来了。他发出一
声暗号,迎上说:“任兄,先不必进庙。”
“怎么了?”小白龙下马问。
秋华将崆峒门人出现的事说了,最后说:“咱们也到浅水牧场看看,看杂毛们搞什么
鬼。”
“也好。老弟今天有收获么?”
秋华不想泄露打狗棍内的秘密,只将寻获打狗棍的事说了。
“兄弟倒探出一些眉目,有人亲见一个穿了黑衣的女人,乘健马在午间东下,可能是修
罗姹女杀了西海老前辈之后,向东走了。”小白龙说。
“她是否受了伤?”秋华问。
“透露消息的人是个村夫,语焉不详。再说,她一直骑在马上,谁也不知她是否受
伤。”
“那……那么,她是最可疑的人了。此地事了,兄弟设法找她问问。”
两人先到秋华藏马处取回坐骑,越野而走,驰向辛家的庄院。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庄中迎客之礼已过,重归沉寂,便利他们乘虚而入。
大厅中灯光明亮,全庄一无戒备,警哨尽除,充溢着和平安详的气氛。牧奴们已恢复了
自由。他们的处境已加改善,衣食获得与打手们相同的待遇,仅在心中仍有些少恐惧,不知
辛场主会不会在秋华走后故态复萌。
大厅中,宾席上高坐着柴八爷和五名保镖,八老道位于上首。其他的保镖打手则在堂下
就座,他们不配上堂占一席地。主
座中,辛大爷兄弟俩相陪,没带任何保镖打手,五名中年仆人伺候茶水,闲人一概回
避。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现象,以往辛大爷接见客人,比一般大臣还神气,保镖打手帮闲
带上一大堆,以便炫耀他的场主声威。
柴八爷眼睛雪亮,已经看出有点不对了。双方客套毕,引见了双方的人。柴八爷呵呵一
笑,说:“兄弟这次承蒙冷雨仙长前来相助,两个亡命恶棍像是釜底亡魂,因此前来知会辛
兄一声,希望辛兄能派出一些人手,四出搜寻那两个亡魂的下落,以便让仙长们搏杀他们永
除后患,不知辛兄能派出多少人?”
辛大爷摇头苦笑,说:“八爷,抱歉得很,兄弟恐怕爱莫能助了,本场的人,已经不再
准备和他们两人争强斗胜……”
话未完,柴八爷脸色一沉,抢着问:“什么话?辛兄你和他们妥协了?”
“八爷,这不是妥协与否的事,而是兄弟已……”
“哼!柴某可不愿意听你这种窝囊话。两个外地亡命到咱们宜禄镇行凶,要毁咱们三大
牧场,杀人放火,情理难容,想不到贤昆仲略受挫折,便低声下气俯首屈服,你忘了上次在
府上咱们三大牧场的协议了么?”柴八爷火爆地叫吼。
辛大爷毫不动容,缓缓地,沉静地说:“八爷,不瞒你说,兄弟确是无法支持下去了,
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再说,这次出事……”
“咱们不谈出事的经过,也用不着研讨谁是谁非,咱们三大牧场唇齿相依,休戚相关,
两个小亡命既然罢咱宜禄镇的市,杀伤咱们三大牧场不少人,已经不是你浅水牧场辛家一家
人的事了,而是咱们整个宜禄镇的事了。辛兄,你甘心向他们屈服,我决不答应。”柴八爷
声色俱厉地说。
辛大爷长叹一声,苦笑道:“八爷,并不是兄弟贪生怕死……”
“你本来就贪生怕死。”
“好吧!就算兄弟贪生怕死好了。”辛大爷无可奈何地说,不再争辩。
“你打算怎样?”
“兄弟将牧地分给牧奴,让他们自己经营。兄弟希望保有镇附近的一块牧场,请来的师
父们愿留则留,不愿留的人厚遣离镇,今后……”
“砰”一声暴响,柴八爷一掌拍在案桌上,茶杯跳落地面,“乓”一声打得粉碎,倏然
站起怒吼道:“你这是什么话?岂不是存心给咱们两座牧场难堪么?岂有此理!想当年,咱
们在宜禄开办牧场,原本议定采同一行动,好好经营替宜禄镇争口气,目下只不过受到一点
小小的挫折,你便贪生怕死自行毁约,置柴某和杨兄于何地?”
“八爷请息怒,请听……”
“我不听,没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无论如何,三大牧场敌
忾同仇,共进同退,决不许你出卖咱们,不然休怪柴某对你不客气。”
辛大爷强按怒火,仍然沉静地说:“八爷,舍下目前已无可用之人,武师们死伤惨重,
先后逃走了不少人,就是想拼也力不从心。兄弟已决定各行其是,如果八爷和杨兄不谅,那
么,兄弟只好结束此地的生意,迁离宜禄镇。”
“那么,你这儿的牧地……”
“兄弟决定全部交由牧奴们经营。”
“那不行。”
“八爷的意思是……”
“必须交由我和杨兄处理。”
辛大爷徐徐站起,淡淡一笑道:“也好,这些年来,咱们三大牧场彼此心中明白,明里
和平相处,暗中勾心斗角,彼此间排挤,兄弟第一个退出,希望八爷和杨兄能开诚相处。牧
场兄弟交出,明天便可至巡检司衙门备案。但所有的牧奴人丁,兄弟却不能勉强他们,因为
兄弟已答应免除他们的奴籍,任由他们自己做主了,兄弟决不会对他们食言的。”
“那绝对不行。”柴八爷大叫。
“八爷……”
“你的家小可以带走,保镖师父们咱们另有重用,牧奴们一个也不许离开。”柴八爷斩
钉截铁地说。
辛大爷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兄弟已向他们宣告恢复他们的自由,他们已是不受任何
人管束的人了,柴兄如何处理,与辛某无关。天色不早,诸位车马劳顿,也该回镇歇息了,
恕兄弟送客。目下兄弟的庄中乏人照料,恐怕招待不周,不敢留各位小住,恕罪恕罪。”
八老道一直在冷眼旁观,不声不响。辛大爷委婉地送客,柴八爷正要反脸,冷雨道长及
时站起说:“柴场主,辛场主既然坚执己见,一意孤行,那就成全他好了。他要置身事外,
甘愿放弃牧场,贫道认为他倒还知趣,不必勉强他。至于牧场的人手,柴场主尽可会合杨场
主带人前来处理,两位不叫他们走,他们岂敢抗命?主人既然下逐客令,咱们识趣些,走
吧!”
柴八爷忿然离座,阴森森地说:“辛兄,我警告你,在我和老杨未带人前来处理之前,
阁下切不可擅离,而且你得管束府上的人,不许他们妄想逃走,不然惟你是问。”
“柴八,阁下不可欺人太甚。”辛三爷忍不住怒叫。
柴八爷冷笑一声,沉声道:“不是兄弟欺人太甚,而是贤昆仲没有种。欺人也罢,没种
也罢,反正咱们彼此心中明白。在下留些人在外面监视,贤昆仲最好放明白些,最好不要放
人逃走,走不掉的,阁下。假使你们不理会柴某的警告,届时休怪兄弟心狠手辣。几位仙长
是非常人,你们最好少打歪主意。打扰了,咱们告辞。”
冷雨道长临行时,向辛大爷阴森森地说:“辛场主,希望你别忘了柴场主的话,更不要
误解贫道的好意。贫道既然来了,天大的事自有贫道担当,任何人要是误解了贫道的意思,
他得好好想一想后果,崆峒的门人子弟,从不用空言恫吓任何人,说一不二,场主好自为
之。”
辛大爷兄弟送客出庄,直出栅口,目送人马去远,不由仰天长叹道:“柴八引来了崆峒
的老道,将是自掘坟墓,这是何苦?”
辛三爷有点不解,惑然问:“大哥,你说的话不是太严重了么?”
“三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崆峒老道,正向四面八方扩展,到处兴建广成下
院,强迫当地的人信奉他们的祖师爷。他们不像内地的寺观,敬神礼佛本该出于自愿,敬献
香油悉从信徒弟子量力而为,但他们却完全是强迫的。柴八引狼入室,病急乱投医,不久便
会自食其果,宜禄镇和盘谷将有广成下院出现。崆峒的弟子贪得无厌,不掏空柴八的钱囊才
怪,不信你等着瞧好了。咱们明天便准备离开,今晚便收拾细软,到西安去另创基业,赚几
个能令自己心安的钱也就算了。”
“大哥……”
“三弟,其实咱们赚这些血汗钱并不好过,花了大批金银,四处罗致那些保镖打手帮
闲,虽说是威吓牧奴,其实还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再加上活动官府的钱,以及应付黑
道人物过往的需索,开销十分可观,压榨的恶名由咱们承担,利润却由大家均分,你以为咱
们真划算?好了,吴大侠和任大侠打破了愚兄的迷梦,咱们正好改过自新安份守己渡日,公
平义取四方财,睡觉也安稳些。”
“大哥,那些牧奴……”
“三弟,我们是爱莫能助,我们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
“但……但咱们总不能眼看他们刚脱火坑,又陷深渊呀!”
辛大爷一咬牙,沉重地说:“三弟,我有两个打算,希望你支持。”
“大哥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其一,三弟你赶快去我吴任两位大侠,将咱们目下的处境告诉他们。其二,将所有的
马匹连夜集中,分给所有的牧奴和所有的师父们,预计可以每人分到三至四匹。咱们一面和
柴八虚与委蛇,一面暗中准备,抓住机会便全体快马加鞭赶到邠州,各寻生路,只消离开停
口镇,便不怕他们追来了。”
“好,大哥,就这么办。等三更到来,我便悄悄到昭仁寺去找……”
蓦地,栅门右侧的草丛中,升起秋华和小白龙的身影,相距不足两丈,秋华呵呵一笑,
举步上前说:“三爷不必去找我们了,刚才大厅之会,咱们两人都在,一切尽入目中。贤昆
仲改过从善之心甚坚,在下深感欣慰。两位可暂按辛大爷的计策暗中准备,也许用不着急急
离开,崆峒门人没有什么了不得,我和任兄相信可以应付得了,两位但请放心。”
小白龙接口道:“柴八留了五个人,潜伏在四周的荒野中,贤昆仲务必不动声色,以免
引起他们的疑心,进而迁怒你们。咱们走了,切记小心谨慎。”
声落,两人已远出三丈外,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镇西柒八爷的店堂中,庭开盛筵,崆峒的老道们不忌荤腥酒菜摆满了八仙桌。筵开两
席,八老道是主客。主人柴八爷带了三名保镖,翔雁牧场的杨场主,则带了王总管和两名保
镖师父,恰好凑成两桌。
大厅中灯火通明,主客尽欢,伺候的仆人里里外外忙。酒过三巡,冷雨老道清了清喉
咙,傲然地说:“柴场主,如果你们早些天使派人至平凉请贫道前来,何至于落得如此狼
狈?不错,小白龙在江湖中确是小有名气,但充其量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匹夫,浪得虚
名。不是贫道夸口,即使他的师父酒狂庞老匹夫亲自前来,也休想在贫道手下讨得了好。至
于那位江湖小辈四海游神,贫道还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见了贫道便亡命而逃,可想而知他是
个什么混字号人物了。两位场主但请放心,贫道打算在这儿坐镇,镇东的梁公祠风水甚佳,
贫道希望两位场主帮忙,出面向巡检司衙门打通关节,改建为广成下院,两位场主自然是下
院的护法。这一来,以后任何歹徒恶棍,也休想打宜禄镇的主意,除非他不想活,崆峒的门
人可不是容易打发的。”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笑声发自前院的侧方。
冷雨道长脸色一变,厉声问:“谁在狂笑。”
声刚落,顶上的承尘“砰”一声大震,吱格格一阵震鸣,碎板灰尘如暴雨急降,垮了两
丈方圆一大块,向下急砸,正好砸向两桌盛筵。
八老道艺业了得,先后掠出厅门。
“五师弟,上屋。”冷雨老道大喝,首先跃至院中,白鹤冲霄腾身而起。
糟了!身在半空,上面瓦片像暴雨般急降,接二连三连绵不绝,来势汹汹。
老道早有提防,但却不知来人发瓦的劲道会如此凶狠,身在半空,一双大袖抖振之下,
“啪啪”两声暴响,击碎了前两块瓦片,袖桩已经破裂,后劲不继。
“叭!”他一掌拍碎第三块瓦片,感到掌发麻,凶猛的力道震得他上冲的身形猛地停
顿,真气一窒,便无法控制身形了。
瓦片并不因他不支而停止,“啪”一声暴响,右肩挨了沉重一击。不等他有所反应,身
子已急速向下沉落。
“啪!”另一块瓦片在他的脑袋上开花,击中了天灵盖,幸而瓦片是平落而下的,如果
被瓦角击中,他可就惨了。
五师弟比他机警,火速离开现场,跃上了院墙。
“小辈休走!”五师弟大喝,跃登瓦面。
冷雨道人砰然落地,踉跄而走。
瓦面上的人发出一声长笑,但见人影一闪,使消失在屋顶后。瓦面上开了一个天窗,显
然是来人从这儿掀瓦而入,揭开了承尘,再从此处上到瓦面,用瓦片袭击。
对面的院门楼长笑再起,灰色的人影一闪而没。
繁星满天,夜风萧萧,看不清来人是谁,黑夜中看到灰色的身影,来人必定穿了白衣,
该是小白龙。两名老道一声长啸,奋起急追。
可是,追出街面,已不见小白龙的身影,两人正想退回,对面的瓦面上灰影乍现,怪笑
声入耳:“哈哈哈哈!牛鼻子,来来来,咱们玩玩。”
两老道急怒攻心,不假思索地分左右跃登瓦面。
小白龙越脊而走,一面叫:“来来来,松松筋骨。”
冷雨道长被瓦片打得七窍生烟,带了另一名师弟,从院墙跃上瓦面时,便看到五师弟沿
屋顶向西追,赶忙跟上叫:“师弟,盯紧这王八蛋!上天入地,也要将这孽畜抓住,好好教
训他。”
秋华跃下一栋低了八尺左右的屋顶,不进反退,突然之间贴壁而立,打狗棍悄然扫出。
五师弟不知有诈,毫无戒心地飘身而下。
秋华的打狗棍从后面闪电似的扫到,啸风声刚入耳,棍已着肉,“噗”一声扫在老道的
右膝外侧。黄竹打狗棍几乎是实心的,沉而坚韧,弹性极佳,不打则已,打则结结实实,奇
痛彻骨,老道怎受得了?
“哎……”五师弟狂叫一声,扭身便倒,不但站不起来,而且骨碌碌向下滚。
秋华鬼魅似的沿壁窜向一侧,上了另一间屋面。
冷雨道长和一名师弟到了,还没看清向下滚的人是谁,凌空下扑伸手急抓。
秋华在对面屋脊挺起上身,笑道:“老道,再送你两片瓦,打!”
声落,一闪不见。
冷雨道长本能地缩手,双脚落实急向侧闪,不敢再狂妄地用手硬接瓦片了。但没有瓦片
射来,他知道上当,一声怒啸,奋起狂追,一面咒骂道:“狗东西!你给贫道站住,拼个你
死我活。”
秋华发出一声狂笑,突然向下面飘落,三两闪便消失在下面的小巷暗影中。
二进厅中灯火大明,柴八爷杨五爷一群人惊魂初定,冷雨道长已带领着师弟们空手而
回,一个个灰头土脸,愤怒如狂。五师弟的膝骨被击伤,伤势不轻,走路必须靠拐杖帮忙,
而且差点儿便跌下瓦面,丢人丢到家了。
另两位追小白龙的老道,一个的左耳轮开裂,血流如注。另一个被瓦片击中手腰,受伤
不重也不轻。
八个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崆峒高手,连人也没看清,便被捉弄得发疯,伤了三个。从受
伤的情景看来,显然对方并未下毒手,手下留情,仅捉弄他们一番而已。可是,老道们不领
情,激怒得像是疯虎,暴跳如雷,羞愤交加。如换了自尊心强的人,早该脸红耳赤无地自容
了,他们却反而乱叫乱吼。冷雨道长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地锤打着桌子叫吼:“小狗杀
才这般羞辱贫道,可恶!贫道要与他誓不两立,不杀他此恨难消。交师弟,你今晚便启程回
山,昼夜兼程,将经过禀明恩师,请掌门人速速派二师兄前来,务必将那两个小狗担出来活
剥生吞。”
六师弟应喏一声,立即吩咐柴八爷备马。
柴八爷不是笨虫,已看出这八位狂傲的老道靠不住,言过其实,还没正式与人交手,便
有三个受了伤,不由心中懔懔,心中一慌,便想赶回盘谷避避风头,趁机说:“诸位道长对
宜禄镇陌生,不如一同返回盘谷……”
冷雨道长鹰目一翻,沉声道:“柴场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柴八爷吃了一惊,慌忙解释道:“道长千万不要误会,我……我认为四海游神有三个
人,今晚他们只来了两个,另一个经常蒙面的人,也许到盘谷闹事去了,所以……”
“呸!你少费心,你以为贫道不知道你的心意么?今晚贫道地势不熟,被他们溜掉了,
你以为贫道浪得虚名,所以心中害怕,想骗贫道离开,是么?告诉你,你乖乖给我留下,贫
道要在此抓住那两个小狗,不管你愿是不愿。”冷雨道长露出了本面目,直令柴八爷心中发
冷。
杨五爷更是心中发慌,这位老道火气太大,不易伺候哩,日后即使能赶走了小白龙两
人,而崆峒将在宜禄镇改建下院,由这些恶道坐镇宜禄,镇民不是成为鱼肉,老道们成为刀
俎了?柴八花钱请他们来赶走吴、任两人,按理该是主从之别,听老道们的口气,竟然反客
为主,语出不逊,目前便令人难以忍受,日后那还了得?
他愈想愈心寒,向随行而来的人打眼色,分别悄然退出厅堂,偷偷的溜回南街,不辞而
别。
六师弟单人独骑奔出西镇栅门,已经是二更正末之间了,星光下,官道上空荡荡的,原
野死寂,远处草木萧萧,风沉沉地似乎魅影憧憧。
镇东隐隐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似乎来了不少人马。
前面不远,昭仁寺黑黝黝地屹立在道旁,阴风飒飒,鬼气森森。
老道仰夭吸入一口气,自语道:“赶回山整整三百里出头,明晚必须赶到。师兄的性子
也太火爆了些,我可跟着倒霉。”
他一抖缰绳,双腿一夹,健马四蹄翻飞,疾冲而出。
他的目光落在前面道右的昭仁寺,情不自禁打一冷战,心说:“如果那两个小辈出来拦
截就棘手了,我得赶快冲过去。”
人就怕心虚,艺高人胆大,走夜路不会心慌。这位老道有自知之明,不像他的师兄冷雨
道人只会吹牛,谁行谁不行他心中有数,刚才被人闹了个灰头土脸,连面貌也没看清,便被
人打伤了三个,目下他孤掌难鸣,碰上了可得倒霉,不由他不心虚,心虚便疑神疑鬼,只好
硬着头皮驱马急冲,希望远离险境。
人倒霉盐也会生蛆,怕鬼的人偏偏会碰上鬼。他策马狂冲,刚冲过昭仁寺,路旁的水沟
暗影中,悄然挥出一条长鞭,不偏不倚,刚好缠住健马的右前蹄。
马儿骤不及防,突然向前屈膝踣倒,“砰匍”两声大震,重重地跌出丈外。
本已心中发虚的老道,更是骤不及防,飞离了雕鞍,一震之下,飞过了马头,被抛出两
丈外。
他艺业不凡,可是变生仓猝,毫无准备,人向前飞出,身形便难以控制,但百忙中居然
能在后半段飞跌途中提气轻身,转正身形双脚落地,仍向前冲出,刹不住脚步。
糟了,另一条长鞭悄然卷到下盘,一闪即至。
“唰!”卷住了他的两条腿,凶猛的力道一带之下,力道千钧,无可抗拒。
“哎……”他狂叫,向前凶猛地仆倒。
人影暴起,小白龙从沟中一跃而出。
“要活的。”是秋华的叫声。
老道反应快极,身体砰然仆倒,立即向上翻转身躯,伸手拔剑。武朋友倒地时,如能转
身向上。即使对方的艺业相当了得,也不敢轻易近身扑击,躺在地上取守势,比站立时更要
灵活。
可是,他没有小白龙快,一脚飞到,正好踢中他拔剑的手肘,踢得他“哎”一声大叫,
人向左侧滚翻。
小白龙没给老道还手的余地,挫身手起掌落,“噗”一声击在老道的右耳门上。
老道“嗯”了一声,爬伏在地寂然不动了。
秋华枪到,解老道的腰带当捆绳。小白龙则到受伤的坐骑旁,割下缰绳备用。两人熟练
地将老道捆粽子般捆上,由秋华挟着走。
“走!给老道送礼去。”小白龙高兴地叫。
“这次咱们得好好和他们斗上一斗,试试崆峒绝学是否浪得虚名。鲜于老前辈似乎估高
了这些牛鼻子,他们不过如此而已。”秋华一面走一面说。
小白龙一面将剑改背在背上,一面笑道:“老弟不可估低崆峒门人。那个冷雨道长我认
识,冷雨的名号,仅是他对外的道号而已,真正的辈名叫宏虚。目下崆峒在世的共有四辈,
排序是广、远、宏、达。上四辈称灵、光、道、正,掌门人正一道长便是正字辈硕果仅存的
人物,但听说他其实是广子辈的弟子,为何提升至正字辈,内情外人无法获悉。假使这次他
们来的是远字辈门人,西海怪客岂能轻松?咱们更不用说了。”
“如果来的是广字辈耆宿,咱们……”
“咱们乖乖回避,不然准倒霉。”
“我倒想试试他们的艺业哩?”
“老弟,千万不要试,试不得。广字辈的人,大多已将玄门绝艺罡气练至八九成火候,
运起功来刀枪不入,水火不伤。除非你的先天真气已练至八九成火候,不然最好不要逞强冒
险。”
秋华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说:“练罡气谈何容易?岂是每人都可练成的?再说,练至
五成火候的人,若要对付你我己练了十来年气功的小辈,不见得就能稳占上风。假使他们不
要脸不顾前辈身份,向咱们小辈动手动脚,咱们便用不着顾忌武林规矩了,你说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
“呵呵!咱们选时择地,在他们来不及运功时给他来一记狠击。即使他们练了十成火
候,未运功前同样是血肉之躯,决不会是铁打铜浇的人。”
小白龙摇摇头,苦笑道:“我可不干那种不光明的勾当。”
“呵呵!我认为这是绝对公平的决斗。当然,我并不是指在大街上用小刀剑在背后来上
一记的卑劣手段,同时他们如果不先向咱们动手动脚,咱们也用不着对付他们。”
“你的意思是……”
“我是指斗智,所以指选时择地。”
“说给我听听。”
“这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哈哈!你这人鬼头鬼脑。”
“不鬼头鬼脑还活得下去么?江湖鬼蜮,人心难测,随时都有死亡的威胁,不鬼头鬼脑
有死无生哪!老兄。”
谈说间,已绕至镇西北,两人用手式示意,两面一分,分别隐入一座小屋侧,一闪不
见。
二进厅中,重开盛筵,只开了一桌,只有柴八爷战战兢兢地相陪。七位老道踞桌大嚼,
气氛不太融洽。
冷雨道长酒到杯干,已有了八分酒意,愤愤地说:“两个小辈不来便罢,来了决不会让
他们兔脱,抓住他们,用五马分他们的尸,方消心头之恨。”
“师兄,他们不会来了。”下首的一名老道说。
蓦地,西面的花窗轰隆隆倒下了,有一个红色物体跟着破窗跌入厅中。
“聊致薄礼,尚乞笑纳。”窗外有人大叫,笑声随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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