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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寒》


第四十六章 高手合围



  变生仓卒,奇快无比。
  玉面狐仙一声娇笑,急冲而上。
  香珠变招袭击,恍若电光石火,迅速绝伦。按理,任何高手在毫不及防之下,即使功力
高出数倍,也来不及招架躲避,即使是练了可用真气闭穴的气功高手,也不可能立即聚气行
功自闭穴道,得手自在意中。
  可是,安平已先一步知道她们的阴谋,早已行功聚气,提高警觉,有备无患,岂会上
当?他托开点向期门的细指,香珠屈肘进击,他只消将小臂稍沉,便可将肘挡住,狠招无所
施其技。
  他的小臂下沉、推臂、撤步、左手出劲,反抓住香珠的腕脉,真力倏发。
  同一瞬间,他的右手原本托住香珠的左外肩,这时向里收,不偏不倚,抓住了香珠的左
手曲池,向内发劲,香珠抓住剑把的手软了,剑便无法拔出啦!
  玉面狐仙到了,还不知爱女已经被制,一声媚笑,一掌向安平的右颈根劈去。
  香珠也在这瞬间作困兽之斗,用上了狠毒的奇招,右膝疾抬,疾撞安平的下阴。这一记
如果击实,安平死定了。
  岂知安平反应超人,对近身相搏术经验丰富,这刹那间,他已扭转身形。不论男女,下
阴皆是要害,一击即毙。是腿膝最好的目标.因此与人贴身相搏,行家决不会暴露下阴的空
门,封闭的最佳办法便是扭身,形成侧方接触。
  他收右腿,身形右转,不但避开了香珠的致命一击,也避过玉面狐仙劈来的一掌。
  不止此也,他双手用劲一带一推,单足着地的香珠禁不起他的神力推带,身不由己,撞
向一掌落空的玉面狐仙。
  玉面狐仙大惊,向左急飘闪避。
  安平右手五指真力倏发,猛地一带,拉脱了香珠的左臂肩关节,手起掌落,“啪啪”两
声暴响,在香珠吹弹得破的脸蛋上,来上两记阴阳耳光。左手一带,伸左脚相绊。
  香珠一声尖叫,“蓬”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
  玉面狐仙大惊失色,奋不顾身飞扑而上,左掌右指疯狂进攻,拚命了。
  安平冷哼一声,飘退八尺,冷冷地说:“回去告诉五湖浪子,少拿你们这种浪女人来献
宝。夏某顶天立地,不会被女色所迷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女色亦然。夏某并非不爱
女色,但决不是你们这种荡妇淫娃所能迷惑得了的。”
  玉面狐仙守在爱女身畔,不敢上扑,气得粉脸铁青,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失声咒骂
道:“姓夏的小狗!老娘发誓要将你擒住,誓报今日你信口雌黄侮辱老娘之恨。”
  “夏某是吓不倒的,请放心。”安平冷冷地说。
  “你已插翅难飞,水里陆上,皆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你送死。”
  安平向码头上扫了一眼,心中恍然,原来渡船没有艄公,原因在此。他冷笑一声,说:
“夏某闯过了无数天网地罗,至今活得好好地,不劳耽心,在下这条龙你们是困不住的。好
好照顾那位小姑娘,她的右肩关节脱了臼,左手曲池穴被制。接臼不难,解在下所制的曲池
穴,你得用其气冲穴术,得花不少工夫,不必追赶在下了,后会有期。”
  说完,向两人挥挥手,举步向三岔路口走去。
  他机警绝伦,不走码头走陆路,用意在预留退步。从玉面狐仙的口气中,他知道水陆两
途皆埋伏有人,但水路必定较陆路安全,不然对方根本用不着将渡船的篙和桨取走,显然水
性高明的人不多,对方的重点在陆而不在水,那么,他必须先走陆路,将所有的人吸引至陆
路方向拦截,使对方误认他要从陆路脱身,尔后便可转由水路撤走了。
  他向分道处大踏步而行,路两侧危机四伏,绕过半里外的坡脚,进入了埋伏区,踏入对
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危机来了。
  小径从坡脊中穿越,两侧的小山坡凋林散落,也有长青的小松柏林,草深及膝,下了几
天小雪,掩覆不住这些枯草,里面极易藏人。
  已知有人埋伏,他反而定下了心,只是在对方未现身之前,精神有点紧张而已。
  转过一处坡脚,他向两侧坡度徐缓的凋林草莽看去,心说:“这些地方极易设伏,但也
易于脱身,他们为何要在这地方设伏?怪事!……唔!大概他们请来的人艺业高明,认为我
必定脱不了身,我得小心些儿。切不可被他们缠住。”
  他往前走,目光落在前面十丈余一株巨树后,树干下方,青袍袂迎风飘扬。
  “有人藏在树后。”他想。
  树后的人迈出一步,现身了。那是一个身材瘦长,脸上无肉的古稀老人,灰髯飘飘,神
色冷峻,腰系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自剑至剑鞘,绿油油的十分岔眼,几颗绿宝石闪闪生
光。
  瘦老人含笑现身,笑容很特殊,令人看了,油然兴起毛骨悚然之感,似是俄狼看到猎物
时的模样。
  “安排窝弓擒猛虎,撒下金钩钓蛟龙。”瘦老人背着手踱出小径,欣然地高吟,其声高
亢刺耳,阴森森地。
  “且逗他们一逗。”安平想,回身便走。
  北面坡上的凋林中,不老书生飞掠而下,厉叫道:“慢走!你把那两个村姑怎样了?”
  “宰了。”安平大声答,向南面的山坡上奔去。
  前面林前人影乍现,李天虹屹立林前叫:“诸位请稍侯,由李某问问他。”
  安平认得这位李帮主,但心中并不害怕,扭头向东走。
  东面先前他经过的小径左右,五湖浪子带了七名大汉一字排开,五具蟠龙连弩已将退路
隔断。
  他心中暗惊,转向西面瘦老人把守的地段急走。
  糟了,前面除了瘦老人之外,两侧的林影中,十余名老少一个个先后现身,散处在附近
的树林中,并不欺近,仅把守住各处方位。
  向南看,李天虹的附近。蟠天苍龙的鼻尖裂了一道大疤,咬牙切齿地领着雩山四雄一字
排开,手中绰了一把沉重的鬼头刀,原用的三尺六寸的大剑大概丢掉了。除了这五个人外,
还有四个脸色阴沉的人,一个个倚树而立,等候他冲上突围。
  向北看,不老书生疯狂地追来。西北角,林影中排列着十六名穿绿棉袄的高大半百年纪
的壮汉。
  “且向西走。”他向自己说。
  西面的瘦老人仍站在原地,含笑等候着他。
  不老书生快赶到了,这家伙可怕。
  他突然展开轻功,向老人的右面三四丈处急射。
  瘦老人好快的身法,急截而出,长笑道:“老夫杜万山,请留步。”
  他吃了一惊,原来是五湖浪子的父亲,愧荫庄三山小隐的主人瘦灵官到了。这一位三剑
二刀五亡命的三剑之一,三堡五庄十二寨的五庄之一的杜庄主,父是英雄子好汉,今天全来
了。竟然纠合这许多武林高手江湖名宿,向他这个武林后学大举设伏围攻。
  他无名火起,切齿叫:“不要脸!老王八蛋无耻。”
  瘦灵官杜方山不怒反笑,截住叫道:“老夫有话问你,留步。”
  安平一掌劈出叫:“夏某不耻与人交谈。”瘦灵官左掌斜劈,身形欺上,右掌发似奔
雷,当胸推到,令人气血窒息的掌风,排山倒海似的袭来,好浑雄的内家掌力。如被击实,
大石头也会碎裂。
  安平撤招出左掌,也疾推而出,“蓬”一声大震,劲风四荡,人影乍分。
  瘦灵官疾退三步,脸色一变。
  安平退出丈二左右,左手有点麻木,脚下一虚,几乎滑倒。
  “我怎么这般愚笨?身入重围,大敌当前,我为何要和他们全力相拼?”他自己说,后
悔不迭。
  瘦灵官一面追上,一面向快追近的不老书生叫道:“宋兄,请勿冲动。这儿是兄弟的地
盘,何不快至码头看看尊夫人的下落?”
  不老书生置之不理、恶狠狠的仍然急射而来。
  安平一声长啸,寒影剑出鞘,身剑合一急冲而上。
  瘦灵官冷哼一声,迎上,拔剑、接招,绿虹跃目,三剑之一的绿虹宝剑隐发风雷之声,
迳接急射而来的淡淡的光华。
  “铮……”龙吟乍起,人影倏分,风平雷息。
  瘦灵官侧飘八尺,安平则多退了四尺以上。
  安平心中骇然,又碰上了一个比不老书生相差不远的高手,也是持有不怕寒影剑的绿虹
剑主人。
  “接招!”他大吼,再次扑上。
  不老书生到了,急冲而上撤剑叫:“杜庄主,让给我。”
  三剑行将接触,寒影剑的光华突然不进反退,幻化成一道长虹,向南面的山坡上飞射。
  “你走得了?”瘦灵官大叫衔尾急追。
  不老书生也跟踪便追,势在必得。
  安平不愿被缠住,一个不老书生他已经吃不消,再加上一个仅比不老书生稍差半分的瘦
灵官,他更居劣势.只消被对方缠住便死定了,必须及早脱身。
  他运用机智脱身,扑上时凶猛无比,摆出要拼命的姿态,瘦灵官和不老书生皆上了大
当,全力接招,他却乘机撤招退走,展开绝顶轻功向西南角突围,两起落间,便拉开了三丈
以上距离,瘦灵官和不老书生便无奈他何了。
  远出十余丈,前面草丛中升起一个手持大斧的大汉,怒吼如雷地叫:“好小子,还认得
我霹雳斧丁威么?留下命来。”
  是潼关相遇的手下败将来了,他向左侧突围。
  “拦住他。”瘦灵官大叫。
  霹雳斧大喝一声,挥斧急截,来一记“吴刚伐桂”,凶猛地砍到。
  他不进反退。突然右肩一扭,左冲的身躯反向右撞,挫身撞入从右方出招的霹雳斧怀
中,一斧落空他已到了对方的身前。寒影剑上架,抵住斧柄,左手一掌削在霹雳斧的右肋
上,顺手抓住对方的腰带喝声“去你的!”
  霹雳斧“哎”一声惊叫,大斧脱手扔出五丈外,整个人向下飞去,砸向急掠而上的瘦灵
官。
  他像是破空而飞,向上疾升,进入了树林,立即向左面急走,意欲绕出码头方向脱身。
  埋伏的人纷纷现身,圈子急剧地缩小,有人叫杀,有人叫丢剑投降,有人喝令留下性
命。他不顾一切突围,定下心神觅路脱身。
  瘦灵官被霹雳斧的身躯一阻,落后了四丈余。不老书生更远些,约有五丈左右、远着
呢!论轻功,这些人皆望尘莫及。
  正掠走间,前面人影一闪,李天虹,迎面截住,相距五丈外便大喝道:“这是李某的地
盘,不许争功。人是我的。”
  喝声中,他的四名弟兄在左右树后闪出,同声叫:“两位庄主请留步,人是李大哥
的。”
  瘦灵官和不老书生略一迟疑,竟然站住了。
  安平也站住了,他已看出有苗头,扭头叫:“喂!你两个匹夫为何不敢追来?”
  不老书生冷哼一声,正举步向前走。
  李天虹举步向安平接近。瘦灵官和不老书生也向安平走来。李天虹的四名帮众,亦自左
右迎上,七个人将安平围在核心,形势一紧。
  不老书生虎目凶光暴射,在两丈外止步,冷笑一声,向站在安平前面的李天虹沉声问:
“姓李的,你是不是太傲慢了些?”
  “这是李某的地盘,你讲不讲理?”李天虹也沉声反问。
  “老夫不管是谁的地盘。”
  “李某却不许任何人入侵。”
  “你知道老夫是谁,敢如此无礼?”
  “李某知道阁下是前摘星庄的庄主。不老书生宋奎,用不着神气。”
  “你李天虹一个无名小辈,竟然不将宋某放在眼下,老夫认为你有意挑衅。”
  安平立即抓住机会,大笑道:“原来你阁下就是丧家之犬不老书生,难怪上次不敢通
名,自称小生。露尾藏头的向夏某叫阵。分明是见不得人的货色,还敢妄自托大通名吓唬人
呢。”不老书生勃然大怒,急冲而上,口中低声咒骂。
  东北角山坡下,五湖浪子正率领弩手赶来,老远地便大叫道:“诸位前辈请息怒,以免
便宜了夏小狗。”
  李天虹位于正东,不老书生在西,安平居中。不老书生咒骂着冲上,虽是冲向安平,同
时也等于冲向李天虹。这些老一辈的名宿,一生中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而且都是名利双收
的高手,对名之一字极端重视,珍逾性命。名与气像是双胞胎,互相关连。为珍惜一世声
誉,决忍不下被人轻视或侮辱的一口恶气。李天虹这次挟忿外出,找寻知道他的底细。拷问
蟠天苍龙的夏安平,极不愿意安平落在他人手中。同时,他要盘安平的底,更不希望有旁人
在场,以免泄漏他的秘密,因此,这次赶来加入拦截安平的大举,他坚持要划分埋伏区,各
划地盘,以免混乱,其实是为了他自己的便利。
  至于不老书生和瘦灵官,与安平并无深仇大恨,只想看看安平的艺业,因此并不反对各
划地盘,一方面是不愿和小辈动手,一方面是珍惜自己的声誉,一大堆武林名宿,围攻一个
刚入道的后生晚辈,毕竟不是件光荣的事。
  可是,不老书生发觉乃妻和爱女也未能得手,而且下落不明,不由他不恼怒交加。再加
上安平说他们死了,他愤怒得失去了理智,首先不理会瘦灵宫的警告,追人瘦灵官的地盘。
  瘦灵宫对不老书生有些顾忌,因为不老书生艺业比他高明,不愿因小事而结怨,所以一
笑置之。可是,他与安平换了一掌,拼了一剑,表面上他占了上风,但暗中他却悚然而惊,
方知爱子五湖浪子的话不暇,安平小小年纪,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只需假以时日,武林中
将是安平的天下,老一辈的人不用混啦!这一来,他动了杀机,未加思无便赶下来了。经李
天虹一叫,他碍于颜面攸关,只好止步,不再侵犯李天虹的埋伏地段。但李天虹的话太过不
留余地,藐视不老书生,也等于是藐视他瘦灵宫,这口气委实难以忍受。所以不老书生愤然
而上,他也毫不迟疑地跟上了。
  他俩至今仍不知李天虹的真正身份,只知是蟠天苍龙招来加盟绿林的高手而已。李天虹
早年是十六英之首,与江湖朋友多少有些往来,一度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但自从隐姓埋名
暗中创帮活动后,与江湖朋友断绝了往来,近二十年的岁月,他已经进人了中年,往昔的英
俊脸容,已被岁月所带走,不但音容已改,连举止也变了。除非剥了他的衣衫,看到他胸前
所刺的蓝燕子,不然谁也不知他就是蓝燕子蓝永祥。
  李天虹这次逼蟠天苍龙带他追踪安平,曾严厉地警告蟠天苍龙,决不许可透露他的身
份,蟠天苍龙怎敢说?本来。他听说五湖浪子之所以擒捉安平,是为蟠龙堡办事,心中油然
兴起反感,他对蟠龙堡积恨甚深,岂肯替蟠龙堡卖力?因此,他根本不希望旁人前来打扰他
和安平的事。
  他眼看不老书生冲来,冷哼一声。喝道:“先接李某几把飞刀。”
  声出刀出,五把飞刀成梅花形射出,幻成出五道淡淡的银虹,向冲来的不老书生射去。
  安平已在他发刀的前一刹那,退后两步让出空间。
  不老书生只看到五颗银星冉冉而来,倏然止步,勃然大吼道:“雕虫小技,简直献
丑。”
  他以为五柄飞刀是同时到达的,因此举剑便绞,卖弄神奇剑术,绞出五道剑影,迎向五
把飞刀。
  槽了,五柄飞刀齐发,看上去速度相等,其实却参差不齐,近身时便突然有先有后。
“叮叮叮!”三把飞刀触剑爆折,剑上的劲道委实惊人。
  “嘎嘎……”刺耳的金铁相错声同对暴响,两把飞刀贴剑错入,一上一下,上射左胸,
下刺小腹,一闪即至。
  不老书生大惊,再挥剑已不可能,一时大意,立陷危局。幸而艺臻化境,经验老到,百
忙中左手全力拍刺胸的一刀,身躯左扭。
  “噗!”掌拍中刺出的飞刀,刀身断裂,断了的刀尖仍偏向而飞。“唰”一声掠过他左
外肩,肩衣开缝。
  同一瞬间,“嗤”一声厉啸,护体神功未能将射向小腹的飞刀震落,飞刀擦右胯外侧而
过,袍袂也裂了一条缝。
  不老书生气得七窍生烟。也悚然而惊,疯了似的挺剑前扑,咒骂道:“狗东西!老夫要
剥的你的皮。”
  李天虹已和安平交上手,四名帮众同声怒啸,左右齐上,“铮铮”两声剑鸣,左面的两
名帮众接了不老书生两剑。不老书生退了两步,两名帮众飞飘八尺。二比一,不老书生略占
上风而已,可知这两名帮众的造诣,足以和目下老一辈的名宿高手论短长。瘦灵官绿虹剑一
挥,向右面迎来的两帮众大喝道:“正主儿逃掉了,不可自相残杀,快追。”
  安平冷眼旁观,留心察看李天虹飞刀的手法,旁观者清,看了飞刀飞行的劲道,他悦然
喜悦地自语道:“我明白了,果然巧妙。”
  他看破好机,立即及时撤走。
  岂知身形刚动,李天虹已一剑挥到叫:“你给我站住……”
  “铮铮匈!”两人在电光石火似的杀那间,拼了三剑,最后一剑锋刃相错,火星飞溅,
人影乍分。
  李天虹的剑锋,被削掉七寸长的一条缝刃。
  安平侧跃八尺,撒腿急走。
  李天虹狂追,大吼道:“那儿走?纳命!”
  相距丈五六,安平的身法捷逾电闪,飞刀不易追上,必须追近至八尺以内方易奏效。李
天虹全力一跃,安平刚起步,为了不让安平脱逃,急于杀人灭口,他发出了飞刀,估计安平
所走的路线,五把飞刀一闪即逝。
  安平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起步纵出并未用全力,仅及丈余,身形便倏然着地,脚尖一
点,身躯横窜五尺,恰好闲在一株巨树后,喝声“打!”回敬一柄小飞剑,身形似电,一跃
两步,向东如飞而去。
  李天虹的五把飞刀估计错误,射错了方向,全部落空。这瞬间,安平的小飞剑也到了。
  他经验丰富,不上当,如果应付小飞剑,便追不上啦!斜冲八尺,奋起狂追。这一来。
起步等于自动拉远了八尺。相距已在在两丈外了,仍然被小飞剑所阻。
  李天虹早年的绰号叫蓝燕子,可知轻功必定超尘拔俗,可是与安平相较,他仍然棋差一
着,愈追愈远。但与不老书生和瘦灵官相较,他仍然遥遥领先。
  安平全力施展,快逾流星移位,向东飞掠。
  正急掠间,前面出现了蟠天苍龙和雩山四雄的身影。
  “拦住他!”李天虹大叫。
  蟠天苍龙已被安子吓破了胆,脚下反而迟疑。
  雩山四雄听到李天虹的叫声,激起了刚才受辱的愤火,不但不加阻拦,反而向侧让退。
  安平如飞而至,向蟠天苍龙大骂道:“恶贼!这次要剁下你的狗头。”
  蟠天苍龙心向下沉,不由自主打一冷战,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被安平割破的鼻尖,吁出一
口长气,向侧仆倒,滚出丈外,让出退路。
  安平飞跃而过,仅三两个起落便远出十丈外,穿林越野而走,将所有的人全扔在后面
了。
  五六丈后,追得最快的是李天虹。其他的人纷纷呐喊,足有五六十人之多。潮水似的在
后面追赶,逐渐接近了江畔的码头。
  安平奔上小径,奋神威纵跃如飞,接近了凉亭。
  凉亭中已不见玉面狐仙母女,不远处的码头附近,横七竖八的躺了四具尸体,鲜血将薄
薄的积雪染得一片腥红,怵目惊心。他吃了一惊,脚下一缓。后面有人大叫:
  “湖口双蛟,马当江神,快拦住那小辈。”
  一无所有的渡船上,突然站起一个灰施人,像貌奇丑,手中的乌金盘龙杖闪闪生光,发
出了震天长笑,叫道:“湖口双蛟已死沉江底,马当江神八条水上好汉,四名尸横码头,四
名已喂了鱼鳖啦。哈哈哈哈……”
  “糟!是山海夜叉。”安平脱口叫,心中暗暗叫苦。
  山海夜叉的水上功夫,比鄱阳王高明得多,号称天下第一条水上凶魔,有这家伙在,从
水路脱身的希望已绝。
  “冯兄别让他上船。老天,你是怎么跑到船上捣蛋来了?”远处追来的蟠天苍龙大叫。
  山海夜叉哈哈狂笑,向安平招手道:“夏老弟,还不上船!”
  追兵将近,安平已无抉择,不加思索地奔上码头。
  山海夜叉一把拉断缆绳,放下盘龙杖,架起双桨,一声长笑,渡部徐移。
  安平飞跃而上,小舟突然破水直射江心。
  下游不远处,四艘轻舟向上急航,游龙剑客一群人快到了。秋冬水浅,水流湍急,上航
困难,相距仍在半里外,势难遇及。
  “冯兄,你……”岸上群雄乾瞪眼,蟠天苍龙气急败坏地大叫,上气不接下气。
  安平收剑人鞘,心中有点紧张。虽说他的水性相当高明,但对手是水上第一位凶魔,他
不能不紧张。
  山海夜又所用的桨,竟然是他先前所制,藏在码头旁草丛中的有主之物。
  山海夜叉对他咧嘴一笑,怪声怪气地说:“老弟,你这人的气度和风标,我山海夜叉不
仅心折,更令老夫自惭形秽。谢谢你,老弟。”
  “谢我?”安平惑然问。
  “当然谢你,谢谢你对老夫的信任,毫不犹疑地登舟,没将老夫当作仇人看待。老弟,
也许我这人看不开,死要面子。如果你不上舟,便是不信任我上次对你说改邪归正的话,我
真要羞愧得跳河自尽。”
  安平叹口气,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小可已无路可走,不得不上哪!”
  “哈哈!尽管你这般说,我同样感到舒服。”
  五湖浪子站在江岸上,大叫道:“冯前辈,将船向下游放,下面是家父的船。”
  山海夜叉哈哈狂笑,扭头向岸上大叫道:“老爷生长在海边,不爱金银爱杀人,从今洗
净血腥手。海角天涯任逍遥。哈哈!咱们青山远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冯老狗,你……”
  “小王八蛋!老夫记下你今天骂老夫的话,别碰在老夫手上算你走运。碰上了老夫要剥
你的皮。”
  山海夜叉凶性大发,破口大骂,忘了刚才他说洗净血腥手的话,真所谓江山易改,本性
难移。
  船已过了江心,向对岸划去。
  “老前辈,对岸是否有他们的人?”
  “当然有,但请放心,大概全躺下了。”
  “老前辈全把他们宰了?”
  “不!不!可不是我,别冤枉好人。”山海夜叉急急地说。
  “那……”
  “是你那两位护法保镖。”
  “黄泉二魔嘛。”
  “他们也来了。”
  “不但他俩位来了,刚才码头上那四具尸体,如不是紫云娘和她的爱女曼如姑娘出手相
助,我也无法夺船助你。”
  “哦!她们人呢?”
  “有我在水中接应,他们放了心,走了,到赣州会合银汉双星。”
  “老前辈怎知小可今天有难?”
  “说来也是一个巧字。上次分手后,我想来想去,认为你这人值得交朋友。我不必说那
些歌功颂德的废话,只知能交上你这位朋友,是我山海夜里的光荣。因此,我开始找寻黄泉
二魔,希望他俩为我说几句好话,让我也跟着你闯荡江湖,体会体会行侠仗义的滋味,看看
我这人是否还有药可救。是否真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我找到双魔,双魔也为了找你,急得
团团转。缥缈鬼魔口上不留德。一天到晚嘴上不停,把九地人魔骂得坐立不安。”
  “咦!他俩人有成见么?”
  “不是,只因为九地人魔吹牛吹得离了谱,他说你决难逃出他的追踪,偏偏把你追丢
了,怎能怪缥缈鬼魔骂他?最后还是九地人魔出主意,不再在吉安守株待兔,三人结伙南
行,沿途找寻你的下落,却一无所获,音讯全无。”
  “终于被你们找到了。”
  “今早鬼使神差,在对岸的村落中找食物果腹,碰上了几个小辈。你道是谁?原来是马
当江神手下的几个小贼,负责控制这一面的渡船,双魔不与任何人打交道。我却和水贼们有
交情,一问之下,问出了你的下落。”
  “哦!原来如此,这一面的渡船没动,你是怎样过江的?”
  “那还不简单?双魔负责清除附近的人,我脱了个赤条条地,用油布包了衣裤.从储潭
泅抵对岸,碰上了马当江神和湖口双蛟,他们正在弄走这两具窝囊桨。我心中犹豫,以一敌
十,我山海夜叉无此能耐。正在为难,却发现一旁还有紫云娘母女潜伏。我知道她母女是你
的朋友,便将她们诱离现场,现身说明来意。她母女俩对我不信任,要不是我对天发下洪誓
大愿,她们还不相信呢。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我出面夺船,她母女在旁暗袭,只消片刻,十
个水贼—一授首,轻而易举的将船夺下了。她母女知道贼势浩大,不敢在码头相候,退在南
面的山坡上,非必要不敢出面相助。双方说好的了,你一上船,她们便走,托我向你致
意。”
  谈说间,船已靠岸。岸旁的矮竹林传出两声低啸.山海夜叉一跃上岸向竹林叫道:“怎
样?还是我山海夜叉有办法吧.出来呀!”安平一跃而上,低叫道:“两位老前辈不必现
身,快走。”
  双魔接着安平,喜极欲狂,顾不得埋怨安平偷溜,说声走,便钻入竹林,四人如飞而
去。
  从府城东北面人城,必须经过东桥。那时,东西两桥皆在城北,跨越章贡二水,都是浮
桥,并未设闸管制行人,但守桥官派有兵卒把守桥两端,负责管制交通,天黑城门关闭。浮
桥也就同时禁止通行。这两座浮桥,控制了入城要津,料想贼人必定派有眼线,在桥头监视
着往来行人。
  只消进入城中,便不怕贼人们生事了。九地人魔主张直接进城,山海夜叉却持相反意
见。
  山海夜叉是蟠天苍龙的好友,对贼人的动静当然清楚,绿林好汉们与安平并无怨怨可
言,蟠天苍龙之所以和安平过不去,完全是意气用事,说不上深仇大恨,可虑的是蟠龙堡的
人。安平在玉笥山坏了蟠龙堡的大事,狄少堡主和五湖浪子必欲置安平于死地而后甘心,不
惜召集各地朋友,前来助拳,人多势众防不胜防。老夜叉认为,安平决不可公然活动,避免
入城张扬,最好是化装易容,避免落人对方监视之中。
  他们暂时落脚在县东的长兴乡平固镇,住在一家小客栈中,先休息两天,暂避避风头。
  这两天,山海夜叉够朋友,他诚恳地向安平建议,认为必须改弦易辙,和蟠龙堡的人周
旋。他认为,被动逃避决不是办法,必须予打击者以打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方可令对
方知难而退。他详加分析利害,希望安平毅然拿出决心来,主动寻找恶贼们一决,穷追猛打
坚锲而不舍。对方人多势众,但决不会整天呆在一块儿,必有分散之时,各个击破当无困
难。目前,黑道朋友对安平极为同情,白道英雄也大多不齿蟠龙堡的所为,可以说,天下豪
杰归心,处处可获助力,只要安平放出消息,必有攘臂而起的江湖朋友出面相助,何苦独善
其身处处受制?
  老夜叉在双魔身上下功夫,说服了双魔,三个人集中力量,向安平出主意,由双魔侦查
恶贼的落脚处,山海夜叉则去联络江湖朋友,提供恶贼们的消息,搜集贼人们一切有关的动
静,然后由安平主动地去找他们算帐。
  安平也有点不耐,被蟠龙堡的人迫得渐渐按捺不住,再经三位老家伙不断地嘀哈,不由
意动。但他提出条件,必须等他赣州事了,再找蟠龙堡的晦气。至于到赣州有何贵干,他仍
然绝口不提只字.为了遵守对逸凤的诺言,他决不吐露到崆峒山找警幻仙子的消息。
  得到安平的许诺,三个老家伙立即展开行动要求安平在店中再小留三天,让他们四出设
法活动。
  第二天,安平在店由留下一封信,要店伙留交三个老怪物,信上只写了四个字:“五日
后见。”。
  府城四周,有四座大镇,属赣县管辖,平固镇是其中之一。另三镇是章贡合流处的合
江、大由乡的七里、章水乡的杨梅渡,这四座镇三日一市,市期十分热闹。他动身的日期,
恰是平固镇的市期,从府城来贩货的商旅甚多,他夹在市里的客商人群中进入了府城。
  赣州,这是赣南的第一大城,山水秀丽,人杰地灵,东、西、北面有章贡相护,南面引
水为壕。城周十三里,城墙高有三丈余。城门有十三座之多,但目前已封闭了六座.由于盗
贼蜂起,城中大军云集,东西两浮桥派有官兵把守,万一匪警,拆掉浮桥。贼人想攻城委实
困难。城中备有三年粮,想围城久困亦非易事。百十名草寇想混入城中作乱,保险肉包子打
狗,有去无回。
  踏入城中,安平知道他已经安全了。
  他在城东南落了店,店距府学舍不远,是相当幽静的地方,远离闹区,便于等候逸风前
来会合。
  府学舍前身原是安天寺,从前是赣南第一大丛林,梵宇连云,气象万千,里面的殿堂禅
室极多,如以间计,共有二千六百间,占地极广,登上舍利塔,既能俯瞰全城风光,更可远
眺城南的山水。
  府学原设在城东的紫极观,成化四年方迁至安天寺。安天寺目前叫做景德寺,里面还住
有少数僧侣。学子的员额只有二十名,却占了偌大的一座寺院,因此,平日显得冷冷清清。
站在店门向景德寺观望,好半天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以便招引逸凤前来会合。
  城中龙蛇混杂,他竟公然外出招摇。
  他住的是二进院西首的上房,上房的旅客,可以吩咐店伙将饭菜酒食送至房中,午间,
他独坐在房中思索所领悟的剑术,但始终定不下心来,思路纷坛,心念不专。也许是近来经
历的风险太多,一旦身入安全境地,反而心中难以安静下来。他想得很多,想到至今还未得
到柳姑娘的确实消息,心中极感不安。柳姑娘是否真落在北丐的手中?金带银剑是否确在为
柳姑娘的安全奔波?万一北丐不承认此事,怎办?是否诉诸武力?是否需向两派的门人报
复?这一切难题困扰着他,令他心中紊乱已极。如果找到了警幻仙子,怎办?如何启口?假
使仙子不承认九江夜盗名单的事。如何处理?如果承认了,找她算账?如何算法?迄今为
止,他还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再就是有关剑术的困扰。先后遇上不老书生、瘦灵官、李天虹这三个剑术名家,他们的
艺业已臻化境,内力修为亦臻炉火纯青的境界,经验丰富,剑术通玄,他的排云剑法竞然无
法占得上风,寒影剑也遇上了足以抗衡的宝剑,即使寒影剑稍占优势,也被对方浑雄的内力
修为所抵消。从上次储山交手的景况看,他已看出新参悟的七散手剑术倒还可用,难在自己
至今仍未能运用纯熟,再就是万一剑术失效,必将自陷危局,相当冒险,何时该用,何时可
用,皆煞费思量,这些疑难困扰着他,令他心中烦躁巳极。
  他陷入沉思中,脑中却很混乱,店伙将午膳送来,他居然一无所觉。
  送酒饭的店伙。是个三十余岁的壮年人,一双大眼光亮明澈,人也生得结实清秀。他将
酒菜摆好,双手在转裙上拭抹,然后一手挟了托盘。向在一旁出神的安平咧嘴一笑,眨眨左
眼。
  安平视若未见,茫然直视。
  店伙一怔,好奇地俯下身仔细打量安平的神色,“咦”了一声,拈起一根竹著扬了一
扬,低叫道:“夏爷!”。
  安平吃了一惊,一蹦而起。
  店伙也吃了一惊,手一震,竹箸滚翻着飞向安平的身前,失手下堕。
  安平本能地向侧一闪,伸手接箸,另一手抓向店伙的手肘。
  店伙扭身闪开,居然反应奇快。
  安平抓住了落箸,却抓不住店伙的手肘。这瞬间,他脑中灵光一闪,暗叫道:“是的,
武林中有所谓袖箭背装弩一类暗器,专用在交手时相辅兵刃之不足。军伍中,有所谓枪中夹
刀鸳鸯阵。令人防不胜防,紧要关头便会令对方顾此失彼。刚才我既防竹箸,又想抓人,事
实却无暇兼顾,接住箸却无法擒人。我的剑短,势须近身,假使我左手随时可以拔出屠龙断
犀匕,在对方招架寒影剑时突然出手,那……。哦!那岂不是不够光明么?但……但……如
果我事先警告对方早作防范,他们便怪我不得了。如非生死关头,我决不使用就是。”
  他的目光,落在店伙的脸上,神色渐复,笑道:“伙计,你的身手不错嘛!”
  店伙疾趋房门,向外张望片刻,转回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冒失了。”
  “兄台……”
  “在下姓乐,名秋。匪号是八卦刀,银剑是家师叔。”
  “哦!阁下……”
  “奉家师叔所差,厕身客店前来向夏兄禀报消息。”
  “令师叔不知有何指教?”
  “北丐师徒今晨动身西行,可能至南安府,随行的人中果有一位小姑娘,姓柳,不知是
不是夏爷所寻找的柳姑娘。家师叔巳和金带欧前辈前往追踪,特差兄弟前来请示,请教夏爷
是否跟随前往。”
  “北丐往西行,还是向南走?”
  “确是向西行。如果夏兄需等确实的消息,不久当有信息传来,届时兄弟自当前来禀
告。”
  安平略一沉吟,说:“在下目前无法分身,须小作勾留,尚请见告,谢谢。”
  八卦刀乐秋向两侧虚指,低声道:“左是蟠龙堡的人,右是两个行踪可疑的鼠辈,小心
了。”说完悄然出房而去。
  兵荒马乱,城中风声鹤唳,官兵不分昼夜,不断在各地巡逻,谁敢在城中生事?他不在
乎蟠龙堡的人,也不愿在崆峒山事了之前找他们的晦气。草草膳罢,他等候着逸凤前来。
  未牌时分,他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一个小孩的口音说:“我要找人嘛,偏要进去……”
  “伙计,你忙你的,小孩子嘛,别管他,交给我好了。小朋友,来,告诉我你要找
谁……”
  语声渐退,隐不可闻,脚步声往前院去了。
  他先前并未在意,接着心中一动,抓起寒影剑塞入衣下,抢出房门。
  院门边处而个穿棉袄的人,正挟持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娃娃向外走。
  “且慢,等一等。”他脱口叫。
  两人扭头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挟着小娃娃推门进入前厅。这瞬间,小娃娃的衣袖
内,飘下一个纸方儿。
  安平急步追赶,推门向厅中扫了一眼,厅中有些客人利用大厅做赌场,闹成一片,两个
大汉和小娃娃的身影不在其中,似乎平空消失了。
  他正想进入厅中,眼角看到地下的纸方,心中一动。信手拾起,火速打开一看,怔住
了。
  那是一张药局用的单方纸,上面写着:“明晨已牌初,城南三十里席帽山黄仙石下见,
此致三东主,知名不具。”落款处,画了一只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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