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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迷踪》


第 七 章 毒女示愿



  住持和尚慧定逃走了,带走了六名僧人,想查出他们的去向下落,谈何容易?
  梁宏不死心,向其他的和尚详加追问,希望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或者找出仍潜伏在寺
内的爪牙,可惜劳而无功。
  仍留在寺内的和尚,根本不知道住持的底细,平时也不知道住持在寺外的活动情形,毫
无线索可查。
  鹤林寺寺产甚丰,香火兴旺收入仅次于金山寺,和尚们犯不着为非作歹,怎知道住持过
去是横行中州的大盗?
  他出现在有地牢的那座农舍。
  农舍在黄鹤山与招德山的中间,不在南行模山大道旁,有一条穿越田地的私有小径与大
道衔接,长有一里左右,因此平时不可能有人接近。
  最近的邻居也在两里外,距鹤林寺也有两里远,有如世外的洞天福地。却没料到,竟然
是藏污纳垢,建有地牢的藏人屠场。
  那天深夜出困之后,他与江右龙女并没参与群雄复仇式的攻击,与江右龙女趁乱撤走,
藏身在宅右的树林内,留意农舍是否有外援,只要捉住一些外援的人,便可刨出农舍这人的
根底了。可惜农舍有十余栋房屋,占地甚广,他两人藏身的地方视界有限,没发现有人经过。
  事后没有苦主报案,而是官方得到风声,主动前来追查的,收殓了几具无主尸体,查封
了房舍。
  目下仅钉了门加了封条,并没派人看守,这里已成为众所周知的凶宅,村邻谁敢走近?
  右侧山坡的树林内,突然传出两声忽哨。
  他毫不迟疑循声越野而走,脚下轻快穿林而入。
  七个人在林中等他,双方含笑打招呼。
  为首的人,是刑房的笔帖师爷杨波。
  府的治安首长是推官,指挥刑房的治安人员办案。
  这位笔帖师爷名义上经办文牍,其实也兼管外勤,与那些巡检、步快、舟快、巡捕、捕
快……经常出动勘案。所以,身上带有刀尺械具。
  上次凌云庄的人示威,就不敢在这位治安干员面前耀武扬威逞英雄。
  “杨爷辛苦了。”他诚恳地行礼道劳:“你们只有这几个人,实在危险。这里密窟已不
起作用,你们犯不着浪费时间守候侦查的。”
  “人命关天,事关本城治安,不得不留心些,任何线索也必须紧抓不放呀!”杨波脸上
有无奈的神色流露:“这里是现场,是祸媒罪苗的暴发处,我不得不亲自留意动静哪!哦!
去扬州的人回来了。”
  “怎么说?”他欣然问。
  “晚上他们请你去走一趟,带来府衙的勘查档案抄本,其中甚至有你们三人落店的资料。
当晚被杀的死者,以及擅自离境的幸存旅客,有关的资料根底,皆有相当可靠的后续调查纪
录,你可以从这些档案中,概略了解当晚投宿的旅客根底。呵呵!你猜扬州方面的人,对你
的研判结论怎么记载?”
  “哦?是不是涉嫌的江南浪子?”他冷冷一笑:“凌云庄的人,以苦主的嘴脸出面,他
们的侠义道与白道朋友,当然会向官府施展影响力,把我列为匪党。”
  “去你的!你以为咱这些公门人,真的都是饭桶?或者是趋炎附势的杂碎?”杨波笑骂。
  治安公门人与侠义道英雄,是极为微妙的两种稀有动物结合体,有时互相利用热络得很,
一个鼻孔出气,互相标榜称兄道弟道义为先。
  一旦有人涉案,那就划清界限你死我活。
  公门人被形容为残民的贪墨虎狼;侠义道英雄被称为以武犯禁,武断是非的暴民凶犯,
法所不容的蟊贼。
  “我那敢一竹竿打尽一船人呀!但也不能怪我这种安份守己的良民猜疑哪。”
  “记载的是:镇江殷实商贾,两京贸易的富商,绝无涉案可能。呵呵!满意了吧?”杨
波说:“去你的!你算甚么富商?身上带的庄票根本不是你的。哦!你也要进去查勘?”
  杨波指指下面的农舍,隐约可以看到人影走动。房舍的大门皆钉了板,贴了封条,但想
进去的,根本不需要走门穿窗。
  “想仔细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
  “人都逃光了,死尸又不会说话,我查不出线索,你又能查出甚么?别浪费时间啦!”
  “查一查并不费事,毕竟这里是唯一罪案现场。死尸怎么不会说话?你们的仵作、狱医,
都可以从尸体分辨出各种致死的征候,找出罪案的根由。呵呵!你们没有把尸体草草掩埋在
虎距门义冢吧?找些专家来,一定可以分辨出一些尸体的身份、特征、身上携有的物件,也
可查出来龙去脉。”
  “正在继续搜证。你那些外地调查朋友,可能查出一些线索,别忘了有所发现就告诉我,
大家协力揪出这个犯罪组合来。他们潜伏发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我却没听到任何风声,
真是惭愧。熬了一夜,忍饥挨冻枯候而毫无所获,真倒楣,这就撤走。你要进去?”
  “是的。”他坦然说。
  “天没亮就有人来了,有男有女……”
  “昨天我就放出风声要来走走,有人先来是意料中事。”他透露行动的计划。
  “要我策应吗?”
  “你这大菩萨一露脸,所有的妖魔鬼怪全化形遁走了,把戏就没有人衬托玩不成啦。你
们需要的是一顿好酒菜,回去好好享用吧!我走了。”
  犯罪现场按例是封锁的,侵入就犯了王法,有冶安人员出面,谁敢逗留?
  口口           口口             口口
  他在主宅内的每一间内室搜寻,搜寻可疑的物品,对曾经有人住宿过的房间,翻箱倒柜
搜得最为仔细。
  宅内各处,早经官府派来的人搜过,值钱的物品已没收取走,房内杂物散了一地,留下
的衣物甚少,即使有,也是快要不堪穿着的不值钱废物。
  逐房搜寻,不时细察一些杂物。对引起注意的小物品,郑重地收入百宝囊。
  没有人住的房间他也搜,不放过任何可疑的隐蔽角落,搜了五六间房舍,他的百宝囊中
收获颇丰。
  各处凌乱的卧室,遗留有不少杂物。
  那晚变生仓卒,搏杀如火如荼进行,卧室的主人从睡梦中惊醒,匆匆参与激斗,身外物
皆遗留在室内,有些主人可能已经被杀,幸存的人,也没有机会取回其他物品。
  农舍有五进,短期间势难搜遍。
  搜至第三进,突听到外面院里有声息。
  他早就知道农舍有人活动,伺伏监视的冶安人员没加干涉。
  杨波与那些捕房同伴,开只眼闭只眼,容许苦主受害人前来勘查,而且也不愿与这些江
湖龙蛇来硬的,也阻止不了这些人前来搜踪。
  他前来搜查,当然也是法所不容的举动,犯罪现场,是禁止闲人接近的。
  他在一张大床的床脚,找到一件丝织物,略一察看,顺手塞入百宝囊。卧室曾被治安人
员搜查过,床上仍遗留着被褥和一件夹衣。夹衣,通常不能在这严寒季节穿着,可知住在这
间卧室的人,是不畏寒暑的人物。
  是男人的夹衣,他眼中涌起疑云,这与他找到的遗留物不符,因此重新拾起夹衣,仔细
地翻动观察。
  院子里传入一声怪笑,打断了他的思路。
  丢下夹衣,匆匆出房向外走。
  空旷的院子,只有墙根附近,堆放了一些农具和杂物,夜间侵入的暴客无处隐身。
  院子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他不陌生,是那位化名将江十三的人,凌云庄的高手
名家。
  凌云庄的英雄们,是来镇江查缉凶手的,有五个人被擒打入地牢。
  他们没受到残忍手段迫供,因为他们没牵涉到本地名利的争霸,但拷问时合作的态度不
佳,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受到相当痛苦的折磨。
  不涉利害冲突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既然捉来了,当然不能留活口,所以他们的命运也
就决定了,只等灭口令下达。
  江十三的真名号,叫江湖客江日升,大名鼎鼎的老江湖,侠义道的高手名宿,侦查罪犯
的专家,一度曾经是江湖道罪犯们,恨之切骨的猎赏人。
  这位高手名宿今天带了剑,可知拚斗的心态相当强烈。
  另一位女郎明艳照人,大冷天,竟然穿了黛绿色长裙,加了一件玄狐皮短袄,梳了代表
闺中少女的三丫髻,短袄下摆露出匕首鞘,鞘镶有祖母绿宝石装饰,显得华丽名贵,可能是
宝刃级的匕首。
  怪笑显然是江湖客所发的,对象是这位美艳的女郎。
  女郎的年纪不易看出,亮丽的女郎通常看来成熟些,可能已是二八或二九芳华。
  有一双晶亮的明眸,甜美的面庞笑意可人,笑意中有矜持,不是那种让男人想入非非的
笑;可亲近而不可亵渎的笑。
  “江前辈,你们在这里进进出出,全力发掘农宅这些神秘人物的底细,丢下追凶的事不
管,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女郎悦耳的嗓音像银铃:“俗语说一心无二用?一只脚路两条船,
会两面落空的,留给我们这些被波及的人查,便不至于耽误你们追凶的正事了,是吗?”
  “你似乎有意阻扰在下的调查活动,不要多管闲事,小姑娘,那不会有好处的。”江湖
客脸色不悦,大概双方先前曾经发生不愉快的冲突:“你坚称那些受害人中,有你的朋友被
害,不许别的受害人前来打扰你的调查,比我这亲身受害的人还要霸道。这里的人,必定与
在扬州行凶夜袭的凶手有关。”
  “如果有关,你那些一同被掳的男女英雄,恐怕早就被处死了,岂会被囚了事?”女郎
分析的理由充分。
  “他们在对付夏侯少庄主稳获胜机之前,必须利用擒获的五个人作饵。”江湖客武断地
指出问题所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查各的互不干扰,免伤和气,你走吧!在下不计较
你刚才的无礼举动。”
  “阁下……”
  江湖客突然扭头回顾,看到跨出厅门的梁宏。
  “你是阴魂不散呀?”梁安看到江湖客目露凶光狠瞪着他,心中火起,说话有钉有刺:
“刚出鬼门关,就准备恩将仇报了。我告诉你,梁某耐性有限,你要是敢跟踪算计我,我保
证你必定后悔。”
  他并没听清江湖客与女郎的对话,看到对方凶狠凌厉的目光,本能地认为对方是跟踪他
而来的,神情流露出敌意,因此大起反感。
  迄今为止,凌云庄的人,一直把他看成故意扮成弓马枪棒了得的教头,对武功外行易于
对付的普通年轻人,以掩护武功不差的匪徒身份,所以要逼他暴露真正本来面目。
  他不想暴露身怀绝技的底细,被逼时懒得费神反击,示弱的神情逼真,因此凌云庄的人,
并没把他看成武功惊世的高手,随时皆打算制住他拷问口供。他在地牢的表现,凌云庄的五
个人都不曾目击全部经过。都认为他恰好抓住看守疏忽的机会,幸运地击昏了看守而已。
  江湖客是囚徒之一,跟踪他就是恩将仇报。
  “你这家伙说话怎么这样难听?”江湖客脸色更难看了:“我是来现场找线索的,刚来
不久,怎知道你也来的?岂有此理。”
  女郎突然凤目生光,一闪即至,在江湖客的左侧不远处俏立,准备干预的神情明显。
  “兄台就是江南浪子梁宏了。”女郎向他嫣然微笑:“我姓罗,小名华欣,也是来找线
索的。宅院被官府查封抄没,遗留下来的物品不多,不易找出可派用场的线索,你找到甚么
了?最好能找到可辨明身份的证物。”
  “这些人的高层首脑,不分昼夜,活动皆戴了鬼面具。地位稍高的人,则扮成无常,可
能连他们自己人,也没看过高层人物的庐山真面目,因此想从他们的遗物中找线索,不啻在
大海里捞针。”他不再理会江湖客,对这位自称罗华欣的美艳女郎极有好感:“官府抄没的
主要是值钱的物品,但遗留的杂物很可能查出一些线索。我的确找到一些可疑遗物,得找专
家查证。”
  “梁兄,你没有参与查证的必要呀!这是江湖豪强们的权势利益之争,你不是江湖
人……”
  “事故牵涉到我,牵涉到我的生死荣辱,我能置身事外,不求自保吗?他们会找我的,
我不能坐以待毙。”他替自己的行为辩护,理由充分:“再说,我侨居镇江,而且爱这处地
方,在这里生活,这里竟然有这种凶残神秘的组合存在多年,天知道日后会发生何种可怕的
变故?这会影响我的生活,危害到我的生命,我不得不奋起周旋,即使力所不逮,但求尽其
在我,是吉是凶,让老天爷去安排。我还得到处走走,希望不要有人自以为是人间的主宰,
干扰我的活动。”
  最后两句话,是盯着江湖客说的,以眼还眼,眼神居然相当慑人。
  “有我在你的身边,不怕任何人向你撒野。”罗华欣也瞥了江湖客一眼,原有的微笑消
失无踪,脸色冷冷地:“凌云庄也许真的威震江湖,但还不配主宰江湖,虽然有不少趋炎附
势的帮闲,替夏侯庄主摇旗呐喊助威,也吓不倒有骨气的江湖人士。江湖客,你想吓倒我
吗?”
  这等于是直接挑衅,明白地表明与梁宏并肩站。
  “这小子很有女人缘。”江湖客不是方正的名宿,说的话几近刻薄:“江右龙女帮助他,
从地牢出困的毒蛊七姑要找他报恩,现在又有……”
  罗华欣纤手疾伸,远在丈外戟指虚空遥点,目标是江湖客的大嘴,奇异的劲气破风声慑
人心魄。
  江湖客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这双指遥攻绝非唬人的儿戏。
  江湖客见多识广,怎敢视同儿戏掉以轻心?指出身动,左闪丈外快逾电光石火。
  “穿云指!”江湖客脱口惊呼:“已修至八成火候,可伤人于丈外。罗华欣是你的真姓
名?”
  在江湖游荡的人,很少用真姓名。
  在真正成名之前,通常不将家世根底示人。
  大丈夫行不改名,但真正的大丈夫太少太少了,一旦不幸落案,敢拍胸膛自以为是大丈
夫的人,也不再拍胸膛,赶快改名换姓啦!
  “你这老江湖愈混愈回去了,怎么问这种不上道的问题?”罗华欣也脸现惊容,对方反
应之快出乎意外,说的话江湖味浓重:“查根究底,得靠你的见识与智慧。你曾经是知名的
江湖猎赏人,该知道用何种手段打听消息呀!闻风赶来镇江的人甚多,各有目的各怀机心,
你与凌云庄的人以追凶为籍口,嗓门大得很,正事还没有结果,又包揽其他的事节外生枝,
招惹所有的人,聪明吗?你一定认定树敌还不够多,所以向每一个人挑衅,拔你的剑查我的
根底吧?你行吗?”
  如果不用武力,想查根究底谈何容易?所谓江湖手段,就是指用暴烈的手段逼供。不但
江湖道运用得出神入化,官府更使用得神惊鬼怕。
  “你的穿云指还奈何不了我,还得苦练两成火候。我忙得很,无暇和你一个小晚辈计
较。”江湖客不接受挑衅:“梁宏,我不是来跟踪你的,虽然我怀疑你对付看守为何那么容
易,此中疑云重重。但在获得真凭实据之前,我不会在你身上打主意浪费时间,再见。”
  “你不能轻易地说走就走。”罗华欣移位堵住退路,手中的尺八匕首光芒四射:“你们
不相信梁兄的话,我当然也认为你们的话不可信。所有被救出地牢的人,都相信梁兄凭勇气
与智慧救了他们,唯独你们存疑而恩将仇报。我的朋友死在镇江,另一位朋友从地牢死里逃
生,我有责任替梁兄担道义,向你们讨公道。阁下是位高辈尊的江湖名宿,闯得过我这一关,
你活;闯不过,你死。日后你们凌云庄的人,必须时时提防仇敌的报复。我,就是你们最新
的仇敌。拔剑,阁下。”
  “看来,今天我江湖客恐怕过不了关。”江湖客可不是修养到家的人,气得心中冒火,
徐徐拔剑出鞘,“就算过了,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必定有许多急欲成名的年轻人,蜂拥而
来意图打倒成名前辈,藉此扬名立万。来吧!打倒我你就可以名震镇江了。”
  匕首是短剑,长仅一尺八寸。
  江湖客的是三尺长剑,一寸长一寸强。
  如果双方功力相当,匕首根本发挥不了近身肉搏的优势。
  一寸短一寸险,匕首是近身肉搏的利器,问题是能否近身,近不了就无险可言,除非武
功与技巧,比对方强一倍。
  一个成名的前辈,在某种场合,处境是相当恶劣的。
  尤其是在独自面对一个急于成名的年轻晚辈时,而且又有第三者在旁目击,处境尤其恶
劣。
  除非带有同伴或爪牙,同伴或爪牙会出面应付挑衅。
  并非每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随随便便,向一个高手名宿挑战的,那有违武林规矩,会
有人出面干预。
  身边如有同伴或爪牙,那就十分简单了。
  没有,可得以声望和修为作孤注一掷啦!
  江湖客是成名的前辈,江湖地位与声望,可说名震江湖,目下落了单。任何一个阿猫阿
狗当面向他吐口水,他也必须硬着头皮处理。
  刚拉下马步,立下门户扬剑待敌,电虹已排空而至,炫光有如迸射的雷电,砭骨的剑气
与炫光同时迫体,速度惊世骇俗。
  像是身剑合一的御剑绝技,剑动人到眨眼即至,攻击之猛烈迅疾,无与伦比。
  有剑气迸发,御剑的内功精纯的匪夷所思,一个小小年纪的年轻小姑娘,怎么可能练成
这不可能的御剑绝技?那可是下一二十年苦功,才能获致的超人成就。
  铮一声狂震,剑与匕首接触,封招极为精准,用守势最绵密的云封雾锁招术,封住了匕
首的狠招射星逸虹,劲道相当,各向侧方斜移八尺,剑气一泻而散。
  “咦?”江湖客脱口惊呼,脸色一变:“很像是玄天幻剑,小丫头,你真想要老夫的命
啊?”
  在武林技击术兵器类的派流中,不论创派人巧立何种名目,但万流归宗,基本的招术手
法,仍然万变不离其宗,练的人跟着授艺者为招术定名,因此同一招术,很可能有一百个招
名。
  刀与剑的招名,尤其繁多混乱。
  射星逸虹是正面突入快攻的招式,正面突入出手的技巧与手法,其实数量与变化并不多。
招术制胜的技巧,在于攻击的下一招,是否趁变化制造机会行雷霆一击。
  一旦双方功力相当,身形震离安全范围外,后续的狠招便失去攻击的目标了,任何绝招
也成了废物。
  姜是老的辣,江湖客用守势的云封雾锁接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稳当平实地瓦解了凶
险凌厉的射星逸虹,阻绝了匕首的后续攻势。
  “再接我一剑。”罗华欣也脸色微变,但口气仍然近乎狂傲,匕首徐沉,向前逼近。
  旁观的梁宏,剑眉锁得紧紧地。
  他不希望为了他的事,让两个剑术高手名家拚老命。依情势看来,罗华欣的确有杀机炽
盛的神色流露,第一剑便下杀手,以后……
  正想踱出排解,身旁多了一个人。
  “你听说过玄天幻剑吗?”身旁的人出现在身左,声似银铃十分悦耳。
  “没听说过。”他扭头瞥了对方一眼:“这位罗姑娘刚才攻出的招式,在我这种武技教
头口中,概略可称为进刺,或称长刺。我没量过射星的速度,也没见过虹是如何逸的,大概
是意指速度很快吧!取这种招名有点不伦不类。”
  “哦?你是说……”
  “星是不会射的,流星的移位与下坠,目力都可看得到。虹只能幻现幻没,绝不可能逸
走。不会有事了,罗姑娘在浪费精力。”
  这个找他说话的女人,声音虽然悦耳动听,而且身材喷火,穿了墨绿色劲装,外披狐袄。
  狐袄故意不系腰巾敞开襟,露出玲珑透凸的身材。
  可是,脸蛋可就令人不敢领教了。
  浮肿犹在的黑眼圈,明显青紫瘀肿的脸庞,本来明亮的双目疲态毕露,面庞走样相当丑
陋。
  但他却知道,这女人本来是明艳照人的尤物,也是令人闻名丧胆的江湖名女人。
  在地牢拷问期间,他的牢室可以看到刑堂的情景,因此对先后被拷问的难友,有相当深
入的了解。
  他记忆力超人,博闻强记过目不忘。
  这个叫毒蛊田七姑的女人,是杭州某一新兴小组合的人,与几位同伴一同被擒,七个男
女受到相当程度的伤害,折磨得一个个气息奄奄。
  地牢主人对这个组合,显然相当重视,居然没能拷问出该组合的组织秘辛,可知该组合
组成极为神秘,因此七男女所受的折磨,比其他难友严重多多。
  田七姑不曾见过该组合的首脑,只知组合的正式名称迄未定案,偕同伴途经镇江,要渡
江至扬州一带,寻访知交好友招引他们入伙。
  这是说,该组合仍在招兵买马,发展期间还没正式打出旗号,主脑人物保持神秘事极平
常。
  田七姑不知主脑是何人物,并不足怪。
  田七姑七男女,毫无疑问是拜梁宏之赐,得以死里逃生的,田七姑欠他一份情,因此友
好地和他并肩站,但无意上前对付江湖客。
  他早就知道田七姑来了,是从右面的厢房附近潜入的。
  罗华欣姑娘的确在浪费精力,江湖客根本不反击,不硬接拚招,采用游斗术游走,闪挪
极为灵活。
  除非武功比对手强一倍或两倍,不然绝难在空旷的地方,堵死对手硬逼。再神奥的武功,
也奈何不了存心游斗的对手。
  两人飞旋缠斗,快得令人目眩。罗华欣的匕首出招幻象丛生,可惜抓不住贴身行致命一
击的机会。
  “你要我去对付江湖客吗?”毒蛊征询他的意见:“这家伙是江湖人精,搏斗经验丰富,
用游斗术周旋,可应付武功比他高明三倍的对手。我帮那个姓罗的小女人夹攻,一定可以堵
死他。如果我的法宝不是被那些人没收了,我一个人就可以要这个老鬼死一百次。”
  那些人,意指地牢的主人。
  法宝,当然指蛊毒。
  地牢主人曾经向爪牙表示,如果不是用计把田七姑掳获,将非常危险。
  “咦?我为何要你去对付他?”他似笑非笑反问。
  “这……这老鬼恩将仇报……”
  “他并没找我呀!是我有意冲他出口怨气的。世间恩将仇报的人多得很,犯得着和他计
较?”
  “哦?你似乎不怕他找你的晦气。你得放机伶些,凌云庄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他们那种人自以为是武断是非,一旦把你认定为十恶不赦的人,就不会改变看法承认错误
的。”田七姑对他镇静的态度感到惊讶。
  “如果我害怕,早就逃离疆界流浪去也。”他泰然微笑:“逃走,就表示我心虚。我知
道他们是受害人,在扬州我亲历那场凶杀事故,他们有权追查凶手,有权向可疑的人着手查
线索,这期间犯错在所难免,所以我并不怎么介意他们找我的晦气。田姑娘,你可以用任何
借口找他,但请不要以我为借口,我说得够明白吗?”
  毒蛊田七姑是邪魔外道,与凌云庄的侠义道是死对头。他不希望牵涉在内,明白表示脱
身事外的立场。
  “我是和你并肩站的人呀!”田七姑有点恼羞成怒,眼中明显流露不悦的神情。
  “呵呵!你和我并肩站干甚么呀?”他反而大笑:“并肩站表示同仇敌忾,我并没向任
何人寻仇呀!”
  院子里已无声息,江湖客已经从对面的房舍撤走了,轻易地摆脱罗华欣的纠缠,窜入房
舍示弱溜之大吉。
  罗华欣不死心,愤怒中不假思索穷追,两人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房舍深处。
  在房舍中追逐,不但容易把人追丢,而且十分危险,弄不好便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唷!说得好听,那么,你来这里干甚么的?不会是回到受害现场看风景吧?”田七姑
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眼中的不悦神色,转变出另一种神情:“我也是来找线索的,一起好好
勘查吧!”
  “里面来了好些人,我不想再引起无谓的纷争,你去查吧!我得回城料理一些琐事,不
陪你了。”他拒绝同行,举手一挥急步离去。
  攀交落空,田七姑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眼中神色百变,变得阴森冷厉。
  幸好他没看到这种变化,看到了一定会不寒而栗。
  那天在望京楼,与凌云庄的人会晤,他并没留意田七姑、彩云仙子、江右龙女三个女人
也在场,因此不知道田七姑早就认识他了。
  最让他怀有戒心不想走在一起的原因,是他已经知道这个恶名昭彰的女人,是杭州某个
新兴组合的爪牙,这种人沾不得,沾了肯定会一身臭。
  田七姑具有成熟女人的美艳,但在他眼中却毫无吸引力,唯一的念头,是离开这女人愈
远愈好,至少也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在地牢接受拷问时,田七姑已承认是杭州某一神秘组合的爪牙。那位地牢女主人明白表
示,杭州来的人加害他和莽牛吕七。
  据他所知,加害他俩的人是小芝小兰,这两个小妖女被列为过往镇江的江湖人士,不是
从杭州来的。
  地牢主人显然消息不灵通,也没认真查根究底,把两方面的人弄混了。
  他积极参与追查地牢主人的意愿,愈来愈强烈,影响到他的生存空间,他无法看得开放
得下。
  但他不需找合作的人,不希望把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
  果然不出他所料,脱险的人皆不肯干休,都和他一样进行追查,这些江湖好汉们应该可
以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用不着他涉入风暴的中心。
  可是,他非常失望,这些人侦查的技巧并不高明,似乎并无成效,他非亲自出马不可。
  为免再受到纠缠,他匆匆离开农舍。
  对那位把江湖客逐走的罗华欣姑娘,他留下相当鲜明的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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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农宅距鹤林寺仅两三里,从寺前的小街向南行,稍放快些片刻可到。从农舍返城,
须经过寺前的小街。
  江右龙女并没在小街逗留,仅在鹤林寺宏大的山门外,向寺内眺望片刻,看不到人影,
懒得入寺走动。
  这几天有如封闭山门,香客都不再前来随喜,住持失了踪,所以各处殿堂皆闭门谢客。
  沿小径南行,她轻快地奔向唐家农舍。
  农舍已由官府查封,她不死心仍想去看看。
  当然不会是去凭吊几乎送命的地牢,她是前来寻找梁宏的。
  她是江湖名女人,打听消息的门路多。
  这几天她积极地打听消息,一直不曾与梁宏碰面,也不易找到梁宏的踪影,本能地感觉
出梁宏今天会来这一带走动,所以希望与梁宏聚会交换消息,查出地牢主人的根底来。
  小兰出面向她袭击,她并没感到意外,双方本来就是仇敌,这鬼女人不是一个知道感恩
的人。
  她与梁宏一起在地牢历险,顺便把小兰救出,小兰是某一组合的人,不会为了救命的恩
情而违抗组合的命令,肯定不会放弃劫持梁宏的任务,所以也将积极图谋她,把她看成梁宏
的同伴。
  小径空荡荡,弯弯曲曲,两侧是凋林,前后百步看不见有人。
  身后有声息,有人从路右的凋林踱出,悄然跟在她身后,脚下有意放轻,但并非有意蹑
踪,所以可隐约听到脚步声。
  “田七姑和你一起来?”她缓步南行,一直就不曾回头察看:“你们杭州方面的主事人
物,不会腾云驾雾赶来策应你们,是不是有强大的实力可以自保?我看靠不住,可别有人再
落在那些神秘人物手中,田七姑应该知道再失手会有些甚么结果。”
  “我们来镇江,当然有来的能耐。”身后说话的人,是彩云仙子吴彩云:“我们应付得
了。我想和你谈谈有关你和江南浪子梁宏的事。”
  “哦?我和梁宏交朋友,显然妨碍了你们煽风拨火的计谋。”
  “是有妨碍……”
  “那两个冒充独角夔龙女儿的彭小芝彭小兰,是你们的人,错不了。”她抢着另起话题。
  “不关你的事。”彩云仙子不否认也不承认。
  “想起来真好笑,当初我看到她们当街劫持梁宏,发现她们人多势众,我居然想找你和
田七姑相助救人,我这老江湖真笨得该回家蹈光养晦了。”
  她的确可以骄傲地夸称是老江湖,见闻广博了解形势,对凌云庄的底细,就比彩云仙子
有深入的了解。
  “我和她们不同统属,事权不一……”
  “你算了吧!你找我,与那个自称彭小兰找我的原因,目的是相同的。不要在我身上打
主意,好吗?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扰……咦!下毒手吗?”
  右掌后扔,来一记神龙掉尾攻击,身随掌转,随势回旋移位,恰好迎着扑来的另一个人
影,左掌立发鬼王煽扇,仍是攻击的招术。
  传出两声急剧的掌劲接触声,人影三分。
  彩云仙子伸出点穴的手,被她拍中斜撞出八尺外。
  左掌的鬼王煽扇招术近乎狂妄,有点像傲慢地抽耳光,抽中来人的右小臂,强劲的反震
力,震得她手掌有点发麻,被震退出八尺外。
  是一个英俊魁梧的年轻人,眼中出现惊讶的神情,显然手臂的抗拒力比她强劲些,但也
感到惊讶,似乎不相信她的掌具有如此强猛的打击力,手掌竟然不曾受伤。
  以一比二,她不是输家。
  一男一女是从她背后,突然欺近偷袭的,女的点穴,男的伸手扣拿,她竟然不曾回顾,
便凭经验反击,而且估料正确,气势上她仍占上风。
  “咦!你这是甚么掌功?”年轻人剑眉一轩,讶然不悦地问:“你才出其不意下毒手,
这一掌志在伤人呢!你这女光棍阴狠得很,我要好好教训你,要整得你服服贴贴,你是我
的!”
  声落人扑上,云龙现爪托大地劈胸便抓,不在乎她是女人,硬向胸部下手,速度快极,
手一伸便近身了,近丈距离似乎并不存在,真快逾电闪。
  她像流光般疾退两丈,再一晃斜移丈外。
  “闪电狂客雷一鸣。”她摆脱对方的控制威力范围,讶然轻呼:“你这个江湖邪道独来
独往狂客,投入杭州的那个组合,真是年头大变,个人称英雄的风骨,在江湖已不时兴了,
呜呼哀哉。我怕你,人多人强。”
  她一跃三丈,窜入凋林飞掠而走。
  彩云仙子截错了方向,来不及策应闪电狂客堵不住她。二比一,她真有点心虚,只好溜
之大吉。
  “我不相信你这漂亮光棍走得了,哈哈哈!你是我的。”闪电狂客一面狂笑,一面衔尾
狂追。
  “你真不要脸。”她愤然咒骂,如飞而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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