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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天网》


第二章 天网惩恶



    赛完龙舟,天气正式进入炎夏季节,该曝晒寒衣,正式将寒衣收入箱柜了。
    距十二名巡捕夫役神秘失踪事故发生,已有一月零十天。人都是健忘的,这件事已
经逐渐被人淡忘了。
    刘大爷的大宅,一切已恢复正常,但外地的船只已不再前来拜望,往来的全是刘家
的自用船只。刘大爷返回大宅的次数则增多了,府城的人很少看到他露面。
    结盟的大计,暗中进行得更积极。
    这天,刘家的船载来七位贵宾,刘大爷亲自到码头迎接,可知贵宾必定是重量级的
人物。
    罗家五虎不再是招待人员,事故发生的第三天,他们便匆匆返回镇江,回老巢发展
良己的基业,接待的人,换了一批新面孔。
    盛筵席终,送七位佳宾口宾馆安顿歇息,已经是三更将尽。
    主人依然和几位心腹,在宏丽的大厅品茗,余兴未尽酒意上涌,少不了意气风发高
谈阔论一番。
    “长上,请这些前辈前往上江立威网罗盟友,恐怕会把事情闹大,对日后提前开结
盟大会不利呢!”
    那位高身材的心腹,酒酣耳热兴高采烈中,居然提出不愉快的问题,可知定是一个
会用冷静心计,精明地分析情势的好人才,运筹帷幄的好军师。
    提前开结盟大会,表示这期间网罗羽翼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成功,主事人信心
十足,决定提前结盟,提前建立星宿盟山门。
    上江,指荆州以上包括三峡的四川地境。
    下江,指九江以下一段江面。
    九江俗称吴头楚尾第一埠。大江以下一段江面,涵盖了南京江淮,是当时的真正精
华区,生活程度高低的分水地段,谁能控制上江下江两段江面的生财行业,谁就是财源
滚滚的大赢家。
    “姜三爷要拿下这条江水,对我们的生存发展也大为有利呀!没有这些威震天下的
邪魔外道高手名宿,哪能压得住上江那划地为王的各门各道好汉。”
    “其实整条江水,都是姜三爷那些人的势力范围,实在不宜假我们之手,把我们推
上风险颠峰的。”
    “呵呵,沈夫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另一个豹头环眼中年人乐观地大笑:
“姜三爷那些人,能控制江湖的牛鬼蛇神吗?连几个毛贼他也控制不住,所以才需要把
咱们推出来撑大旗。这是各蒙其利的最佳合作妙计,沈夫子应该全力支持才是,没有说
泄气话的必要哪!”
    “我……我只担心吃得太饱会撑死!”沈夫子悻悻地说:“咱们控制的地区,目下
已经大得不容易控制了,各地牛鬼蛇神一旦有了依恃,做事愈来愈胆大妄为,一旦失控
成了暴民,将是可怕的大灾祸。”
    “夫子是不是多虑了?”
    “是吗?”
    “以目下的情势来说,可说情势大好。大爷在江湖闯荡十年,乾坤绝刀的名头,一
直就在一二流之间升沉打转,始终无法跻身风云人物超等高手之林,所以改明为暗,作
扎根基稳当的打算,在安庆有了可观的局面,但依然无法将声威提升。而进行筹组垦宿
盟大计不足两年,大爷已赫然跃登风云人物之林,江湖盟主的宝座,将唾手可得。不必
担心情势失控,星宿二十八坛一建立,号令便会统一,如臂使指控制自如,反正官方有
姜三爷一手撑天,一江两湖的牛鬼蛇神谁敢不尊咱们的旗号?”
    “我能不担心?”沈夫子忧形于色接道:“外表看情势的确大好,至少各方的常例
钱数额增加三倍。可是,问题也愈来愈多,内外事务问题丛生,纷争不断。以内部名位
问题来说,二十八星宿坛坛址所在,以及坛主的人选,就吵得脸红脖子粗无法摆平……”
    “啪啪啪啪……”厅角突然传出清脆的鼓掌声。
    大厅宽广,分堂上堂下,柱和壁都有悬灯。
    全厅灯光明亮,一目了然。
    刘大爷与五位心腹,高坐堂上品茗,堂下全厅每一角落有何动静,皆难逃六双鹰目
监视。
    厅门三座皆是闭拢的,仆人在厅外走动,须等叫唤才能入厅,所以宽广的大厅,应
该只有他们六人。
    居然有人鼓掌,岂有此理。六个人的目光全向掌声传来处集中,惊怒的神情一一写
在脸上。
    厅角踱出一个人来,一面走一面继续鼓掌。
    “沈夫子高论,颇为切中时弊。”这人停止鼓掌,到了堂下背手而立,向上泰然发
话:“吃得太饱会撑死的,人多势众,一旦失控便会成为暴民。无所不为与妄为的结果,
便会制造大灾祸大流毒,后果严重啊!”
    “大胆,你是什么人?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刘大爷声色俱厉,一跃下堂:“你不
可能是本宅的宾客,必定是有意前来示威以要求加盟的人。”
    六个人已半弧形把不速之客堵住,形成有效的攻击威力圈。
    灯光明亮,面貌宛然。
    这人穿灰色有斑夜行衣,腰间的皮护腰有特制的斜形刀插,有一把狭锋黑鞘单刀,
一个中型腰系式百宝囊。
    身材修长,五官出色但并不特殊,脸色健康红润,留了小八字胡,一看便知年龄不
会超过二十五岁,小八字胡也许该说是由乳毛形成的。
    “你不必急于知道我的来历,我这身夜行衣,便已明白表示我的来意,不会是和平
而来。你可以叫我夜行人,我的工作本来就大多数时间在夜间进行。”
    “你的来意……”
    “我来了好几天啦!贵宾宅每一角落我都走遍了。”夜行人的锐利如刀目光,紧吸
住刘大爷的眼神:“你是乾坤绝刀刘四海,也是安庆府城的富豪刘宏盛,未来星宿盟的
盟主,没错吧?我没找错人。”
    “你的来意就是要找我?好吧,你找到了。午夜潜入犯了大忌,可知必定来意不善。
阁下的胆气委实令人佩服,能登堂入室而我的人毫无所知,江湖上有你的地位,竟不敢
露名号,未免令人失望。说吧,你为何找我?”
    “上月,四月初一,距今仅四十天,所发生的事你没忘记吧?”
    “四月初一?”乾坤绝刀心中一跳。
    “对,四月初一。要不要在下提醒你的记忆?”
    “你……”
    “那天晚上,快刀神手两位老兄,曾经潜入贵宅查探,曾经发现不少牛鬼蛇神,在
贵宅筹帮组盟,然后打打杀杀利害摆不平。那些人。好像是下江的罗家五虎,黄州的山
海夜叉,云梦的冷面飞卫。结果,府与县的十二名巡捕夫役,全被你们杀了灭口,以免
消息外泄。阁下,你不会否认吧?”
    “去你娘的,关你什么事?”乾坤绝刀厉声问。
    “快刀神手两位巡捕,是在下的朋友。”
    “混蛋,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上月初一,我在府城内宴客,我这里的大宅,
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你跑来胡说八道,到底想证明什么?”
    “要证明你是谋杀犯,证明你正在有计划地组织暴民制造灾祸。”
    “拿证据来,你……”
    “不要说你不认识快刀关勇关巡捕吧?你那一刀只把他震入河中。”夜行人向出现
门外的人伸手说。
    三个同是夜行人打扮,年岁稍长些的骠悍大汉,拥簇着神色冷然的快刀关勇。四人
迎门一站,在门外用冷厉的眼神,狠盯着厅内的人不言不动,也没有入厅的意思,像四
个幽灵似的。
    厅内灯光明亮,厅外的大院子则暗沉沉的,这一明一暗背景强烈,四个人便显得特
别突出,真像幻现的幽灵,不言不动更增三分阴森恐怖感。
    乾坤绝刀当然认识府城的名捕快关勇,突然出现难免受到震撼,因为府衙已经传出
两位名捕失踪,在他却知道快刀关勇落水,其他十一个人都死了。
    府衙宣布失踪,死亡的怃恤金已发给家属,已明白表示快刀落水之后,可能已经淹
死了。
    相距远在二十步外,快刀不言不动,灯光虽然明亮,事实上不可能分辨真假。
    但在乾坤绝刀来说,所呈现的惊恐神情,已说明心中害怕得胆寒了。
    “关巡捕凭什么指证?”震惊过后,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地叫嚷:“他应该向李推官
告发我。他是执法人,应该依法行事,不该私底下找朋友肆行违法报复,夜间私闯民宅
有如强盗,知法却又犯法……”
    夜行人冷哼一声,举手一挥,门外四人身形一闪即没,形影俱消。
    “在府衙来说,关巡捕已经失踪,已经因公殉职,安庆府已经没有这个人了,”夜
行人的手,徐徐落在刀靶上:“他知道他这个小鬼,奈何不了你这个大菩萨,因此采用
私了,请朋友替他讨公道。”
    “你们……”
    “你是否认罪无关宏旨,咱们只相信调查的真象与结果。你最好像个未来星宿盟的
盟主,像个人样,有英雄好汉的打天下豪气,和我轰轰烈烈刀下决生死。”
    “该死的混蛋!你来了多少人?”
    “四个,快刀不算。”
    “四个见不得人的无名小辈,你就敢闯入我这处虎穴龙潭,在气势上的确占了先,
但结果是一样的,你们都得死。哼!你知道今晚我宅中住了些什么人物?”
    “哦!宾馆中那七个尸居余气的老掉牙凶魔?”夜行人的话充满嘲弄味:“他们拍
胸膛保证,替你未来的星宿收服四川的好汉加盟,不服老欺四川无人,真是可悲。发信
号把他们叫出来吧!在下替他们在世间除名。”
    “你口气好大,到底是何来路?我是未来星宿盟的盟主,位高辈尊一代之豪,我要
知道对手是何来路,配不配和我……”
    “你真要知道在下的来历?”
    “我坚持要知道。”
    夜行人左手一抬,一拂一挥,头脸突然变成一个鬼怪面孔,相貌狰狞,灯光下突然
出现,真会把胆小的人,吓得魂飞天外。谁也没见过鬼怪,所以把任何不正常的面孔认
定是鬼怪。
    画家认为画鬼怪容易,画鸡犬困难,因为谁也没见过真的鬼怪,画得好不好像不像,
谁也无法下定论。
    但一般已在人们心目中,最普遍最常见已为人们接受的,传说中的鬼怪,有些人一
看便知,但是真是假,谁也无法肯定。
    这个鬼怪的头部外型,就是已被世俗认定接受的鬼怪。
    “天魁星。”乾坤绝刀惊呼。
    府城的魁星阁,就有那么一尊魁星塑像供人膜拜。
    府学舍县学舍,甚至两京的国子监,都有供祭祀的魁星神像,保佑读书士子们大魁
天下。
    一些卖神器的店铺,也有供士子们买回家供奉的小型魁星像,所以,认识魁星的人
可还真不少。
    观音菩萨像不论摆在任何地方,至少有一大半凡夫俗子一看便知道是观音像。
    读书人叫魁星,江湖朋友通常称天魁星。
    天罡第一星:天枢。
    天罡星,指北斗七星。第一星天枢,也就是天魁星,名列第一,所以称魁首。
    北斗主死,星主是真武大帝;南斗称箕,星主是主生的南极仙翁。江湖朋友对这些
传闻不陌生,这些神话故事深植人心。
    “天网恢恢!”夜行人突然大喝,声震乍雷。
    “老天爷!真的不幸而言中。”沈夫子骇然惊呼。
    “我叫宇文天枢,你们记住了。”
    夜行人单刀出鞘,森森刀气像寒涛:“我们会留下一些活口做见证,看谁是幸运的
活口。杀!”
    两个爪牙从两侧扑上,一刀一剑挟风雷而至,听到杀声,刀剑聚合的刹那间,却出
现另一道炫光,迸发出凌厉无匹的刀气,聚合的刀剑猛然外张,方传出震耳的金鸣,炫
光一闪即没。
    人影乍分,宇文天枢已离开原地,炫光再闪,一刀砍断第三名爪牙的右大腿。
    “呃……啊……”协同猝然攻击的两爪牙,向外冲出叫号,一个肚腹裂开,一个背
肋被劈断三四根,厉叫着摔倒在血泊中挣扎。
    聪明人知道何时该扮英雄,何时扮胆小鬼,保命第一,对手太强必须扮胆小鬼。
    六个人刚发动攻击,一眨眼便死掉一半,那把眩目的狭锋单刀速度之快,已失去刀
的形影,刀招之神奥猛烈,无与伦比。
    刘大爷绰号称乾坤绝刀,刀法赫然有宗师级的气势,但看到宇文天枢的刀法,只感
到心底生寒,知道双方的招术、技巧、劲道,相差太远了,不见机遁走必死无疑。
    三人就在第二名爪牙中刀断腿的同时,全力向后堂飞遁,速度打破平生纪录。后堂
黑暗,藏身容易,追的人不熟悉房屋的格局,绝对不敢追入黑暗中乱闯。
    距后堂口约五六步,只要一跃便可冲入黑暗的后堂了。
    一声冷笑,刀光霍霍,那位快刀关勇像平空幻现的鬼魂,横刀屹立挡住他的进路。
    “是时候了。”快刀关勇冷叱。
    已不容他多想,冲势也不容许他停步,反而加快冲进,一声怒叫,刀发乾坤倒旋,
奋勇向前夺路,沉重的厚背单刀自下往上反抽斜削,临危拼命刀沉力猛,至少也要和对
方同归于尽。
    快刀关勇不想和他同归于尽,冷然一刀挑出,用的是巧劲,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只看到炫光一闪,便感到右手一震,巨大的震力直撼右胸,虎口几乎震裂,人随刀斜冲
出丈外,刀几乎无法举起了。
    “你……你不是关巡捕……”他骇然惊叫。
    他对府城的治安人员,有深入的了解。
    快刀关勇的刀法,他一清二楚,比他差了一大段距离,不可能在他这招乾坤倒旋下
有所侥幸。
    可是,对方的刀轻轻一挑,轻而易举勾销了他自以为狠绝的乾坤倒旋绝招。
    这人左手在脸上拂动,快刀关勇的面孔不见了,换了一张年轻人的面孔,显然在一
拂之下,揭掉一张以黄明胶特殊材料所造的薄面具。
    “天网执罚,用不着把苦主带来。”这人语气冷厉,虎目中杀机腾涌:“执行天罚
的人,不会使用真名号,你可以叫我天璇星。你也接我一刀。”
    声落刀动,炫光破空,刀气迸发如雷,人刀俱进浑如一体,刀势自下向上,赫然是
乾坤绝刀刚才所施展的狠招乾坤倒旋,劲道与威力似乎强烈好几倍。
    乾坤绝刀是行家中的行家,一看刀势便知大事去矣!
    他怎敢接招?也不知该如何接,唯一的正确行动,是赶快脱出刀势的威力圈外,金
鲤倒穿波向后飞退,在刀光近体前一刹那撤走。
    糟了,身后不远处站着宇文天枢。
    但他脸向上反跃,看不到正后方的景物,更看不到扬刀等候的宇文天枢,脑袋直向
宇文天枢飞撞。
    “天网恢恢……”喝声似沉雷。
    总算听完四个字,恢字犹在耳畔,脑袋突然脱颈,再也听不到世间所有的声音了。
    宅中各处,不断传出叫号声,可知天网其他的人,正在清除宅中的爪牙。
    宇文天枢向退入后堂的天璇星打手式,天璇星指指厅口,迅速地退走。
    大开的中厅门,人影飞射而入,是宇文天枢的另一位同伴,手中剑沾有血迹,浑身
大汗。
    “老魔厉害,人交给你了。”这人急急地叫,向侧急闪折向移位。
    黑影随后冲入大厅,灯光摇摇,难以看清人的形影,像一道黑光流泻入厅。
    “什么东西!”字文天枢沉叱,刀光焕发出满天雷电。
    连声狂震,劲气化为阴风气旋,人影依稀,风雷声大作,全厅像是陷入不可知的魔
境。
    灯光猛烈地摇曳着,有几盏悬灯被罡风吹熄了。
    短暂的接触猛然停顿,灯光徐徐恢复正常。
    宇文天枢横刀屹立在堂下,浑身正在大量冒汗,虎目中神光更炽盛,气势更为凌厉,
作势跃然欲动,像一头正要扑向猎物的猛兽。
    对面两丈外的一根厅柱旁,一个黑袍花甲老人正在急促地喘息,一头花白长发披散
如厉鬼。一双怪眼似乎可以幻发幽光,瘦削的老脸肌皮不住抽搐,相貌狞恶脸色苍灰,
整个人流露出几分鬼气。
    老人手中是一根可用来抓痒的浑铁如意,长一尺八寸,抓尖非常锋利,真要用来抓
痒,很可能把所抓处抓得皮裂肌开。
    “以阴煞御刃,可伤人于丈五六,一代老魔如意神君名不虚传,不过也只如此而
已。”宇文天枢开始扬刀迈进,说的话颇为自负:“星宿盟的人请你入川,欺四川无人,
凭你的一把老骨头和七成火候的阴煞魔功,你会埋骨四川的,四川的高手名宿铁定可以
把你送下地狱去的。”
    “你……你封死了老夫的阴煞神功,可能吗?”如意神君看清宇文天枢的年轻相貌,
极感惊骇意似不信:“你练的是何种内功,练了多久了?”
    “笨蛋也不会告诉你练的是何种内功,反正我一定可以把你这老凶魔,打下血池地
狱,不许你再在江湖作恶出世。给你一刀……”
    刀向前一拂,这次速度并不快。
    不快表示劲道有限,可知道这一刀是诱招,甚至没具有吓阻性的作用,与先前雷霆
万钧的气势完全不同。
    如意神君先前吃过苦头,震骇的神色仍在,可不认为这是诱招虚招,幻发幽光的怪
眼,涌现极度警戒的神情,一拉马步须袍俱张,寒涛蓦然暴发,如意立即击出。
    刀光有异,如意神君是行家,并不认为是虚招而疏忽大意,反而爆发出全力卯上的
激烈反应。
    厅门人影疾冲而入,及时投入石破天惊的神功迸发中挟凛烈狂飙猛然锲入,三股浑
雄的劲道,汇合成压缩至极限的混沌力场,奇异的剑光似匹练横空,刀光突然分张,力
道剧增十倍。
    风雷乍起,汇合的力场猛然迸爆,家俱崩裂震飞,灯火陡然全熄。
    大厅像是受到一场雷轰大劫,似乎整座房舍在狂风中震撼摇动,感觉上像是大地震
天动地摇,黑暗更倍增恐怖。
    三种兵刃汇合接触,石破天惊,人影震分,似乎天地一片混沌。
    一道轻烟流泻,轻灵地飘出敞开的厅,手中剑仅剩下半段剑身,因此仍可隐约看到
断剑的朦胧光影;刀光衔尾射出,速度比轻烟快了一倍。
    “冥府妖婆,你走得了吗?”宇文天枢的叫声,与刀光同时跟上了轻烟。
    断剑向后飞旋而出,轻烟幻出原形,是一个穿了黑衣裙的老妇身影,断剑出手猛地
旋身回头反扑。
    只见一双鸡爪的怪手伸出袖口,真像一个披头散发的鬼物,扑向衔尾追出院子的宇
文天枢。
    “铮!”刀在千钧一发中,击飞射来的断剑,反应之快与出刀之准,骇人听闻。
    如果没能击中急剧翻腾的断剑,将被断剑击中胸腹,随后反扑的冥府妖婆的一双手
爪,便可乘机贴身行致命的攻击了。
    冥府妖婆做梦也没料到,近距离断剑猛烈的一击,刀光竟然准确地与断剑接触,那
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即使是在白天,也看不到断剑的形影,看到也无法闪避,因此随断剑扑出,铁定会
把宇文天枢摆平。
    刀光再闪,破风的厉啸令人胆落,像一道电光,掠过老妖婆的右肋。
    冥府妖婆一扑落空,人向前冲,脚下大乱,发出一声厉叫,砰然冲倒挣扎叫号。
    宇文天枢远在丈外,收刀大踏步离去。
    传来一声长啸,房舍内的杀声徐徐静止。
    刘家大宅幸而留得性命的人,惊怖地救死扶伤,重要的人物几乎被歼除殆尽,死伤
极为惨重。
    天网仅来了五个人,所造成的伤害极为惨烈。
    正在搬运被杀的人,宅内宅外正在乱。
    几个大汉刚将主人刘大爷几位首脑的尸体,摆放在凌乱的大厅中,突然发现敞开的
厅门,大踏步闯入五名怪人。
    尖顶头罩仅露双目,黑劲装,连刀鞘剑鞘也是黑色的,全身黑,黑得令人觉得他们
不是人,是来自阴间的鬼魂。
    “天网恢恢……”五个人同时大喝。
    三支剑两把刀,立即发起狂风暴雨似的攻击,剑出如穿鱼,刀过处头飞肢裂。
    全宅各处皆传出惨叫声,更惨烈的搏杀全面展开。
    到底来了多少人,谁也无法估计。
    刘家大宅中重要的人物已死伤殆尽,仅留下一些二三流动后余生者善后,哪禁受得
起大群神秘黑衣高手犁庭扫穴?除了一些见机逃匿的人之外,走避不及的人在数者难逃。
    破晓时分,这群人分乘三艘快船向下游撤走,
    刘家大宅的金银珍宝,被洗劫一空。
    日上三竿,逃匿的人方敢返宅善后,增加了许多尸体。
    从此,刘家大宅换了主人。
    星宿盟大举招纳盟友的大计,受到致命的打击,不得不中止发展,重新转入暗中活
动阶段。
    在此之前,乾坤绝刀刘大爷暗中主待号召结盟活动,已有两年之久,这半年才开始
大张旗鼓,以威迫利诱各种手段,公然网罗牛鬼蛇神诱使他们参与结盟,成就斐然可观。
    天网扫荡星宿盟的消息,快速地在江湖轰传,引起各方的注意,心怀鬼胎的人极感
不安。
    天网这十年来,铲除了不少巨豪大霸,这次特别引人注意,原因是天网将网扩及南
京地境,打破了不东下的往例,因此在南京一带活动招兵买马的牛鬼蛇神,皆感到寝食
难安,人人自危。
    有些已经应允加盟的豪霸们,立即采取断然措施,停止筹建各地香坛的大计,纷纷
转入地下暂时蛰伏待机,有些人甚至退出到外地找隐蔽处藏匿。
    七个令江湖朋友胆寒的老一辈妖魔,从此在江湖除名,不少江湖人士额手称庆,从
此不再受到这些老妖魔的威胁了。
    刘家的金银珍宝被洗劫一空,引起不少豪霸们的反感,以往虽然也发生相同的情况,
并没引起广泛的注意。
    但这次是飞象过河捞过界,而且乾坤绝刀的后台撑腰人大有来头,把风声放出,跟
着起哄呐喊的人就多了。
    天网的成员是些什么人?组织的背景如何?似乎还没有人真正了解。
    但一个活动了十年的组合,想完全保持绝对隐秘,那是不可能的事,很难逃过有心
人,以及具有强大潜势力的人留心探索。
    筹组星宿盟的工作,仅进行了两年,便赫然拥有日益强大的潜势力,根底便逐一浮
上台面了。
    这件事并没掀起轩然大波,不相关的人绝大多数抱冷眼旁观的态度坐视,但表面风
平浪静,暗中潜流激荡,牵涉其中的人,少不了痛痒相关。
    尤其是利益受到损害,直接受到威胁的人,全力图谋势在必行,也就暗中积极准备
以解除威胁。
    半月后,武昌府城。
    十二个打扮得不三不四,但气势慑人的神秘人物,悄然住进楚王府,并没引起市民
的注意。
    这一代的楚王,由靖王朱均化(左金旁)继任。嫡系无嗣,他是庶出,老好人一个。
在楚王世系中,他算是最好的一个王,很少过问外事,更避免涉入权力斗争。他的前两
位王爷似乎也不错。
    这期间,是楚王系的黄金时代,以后就开始走下坡,湖广人吃足了苦头,继任的楚
王一个比一个坏。
    这里到底有多少文武衙门,恐怕弄清的人并不多。但市面并不怎么繁荣,是一座政
治性的大城,湖广的首邑都会,不是商业区。
    这天午后不久,文昌门铁佛寺东面小街的一座宅院,闯入五名威风凛凛的中年人。
    大概门子认识那两位领路的人,恭敬地将来客请至大厅奉茶,派一名小厮外出,寻
找主人返家接待贵宾。
    附近的街坊,都知道宅主人王戎,是布政司衙门理问所的吏目,三代世袭,在本城
颇有名气,尊称他为王二爷,身分地位在本城算不了什么,但是在街坊的心目中,可就
算是人上人了。
    反正在地方性事务上,他是一个小有地位吃公门饭的人;在本城以外的各方人士心
目中,这个人似乎并不存在,存在也对任何人没有关连,江湖朋友对他更是毫无印象。
    半个时辰后,王吏目满头大汗赶回,显然是从布政使衙门告假返家的,所穿的青公
服已被大汗湿透了。
    不久,中等身材,相貌毫不起眼的王二爷,在内堂密室接待五位佳宾。五位佳宾相
貌成严,神色冷峻。
    他坐在下首诚惶诚恐相陪,像在五位金刚脚下战栗的小鬼,可知身分地位相差太远,
即使在他自己家中也没有地位。
    “你知道我可以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坐在上首那位留大八字胡的佳宾,神情一点也不佳,说的话有如金口玉牙下最后警
告、每一个字皆有可怕的威力。
    “小的知道。”他直打冷战,几乎语不成声:“问题是,小的并不知道其中底细。
小的家大大小小十一个人,千刀万剐杀光了于事无补。”
    “五年前咱们就查出一切底细,当时并没在意,毕竟这是对我们有利的事,等于是
我们一大助力。现在情势丕变,反而成了我们的威胁,所以必须断然处置。咱们已经查
出三处地区的连系线索,更查出武昌是指挥中心。如果你不合作,哼!”
    “不要威胁我。”他逐渐恢复冷静,不再示怯:“我王戎牵涉入这件事,早已将生
死置于度外,亲朋十一口,随时可以牺牲的。为了理念,死而无悔。我只能坦诚告诉你
们,我的确不知道内情。”
    “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我也不会掉泪。你们能查出我这条线索,果然神通广大名不虚传。可
惜,我所知的有限,我只是一个转达讯息的人,不参予任何活动。我所能做到的事,是
把你们的条件转达和转答,其他的事我无能为力。”
    “这件事与布政使有关?”
    “不可能,布政使大人的任期只有四年。”他斩钉截铁肯定地回答。
    布政使,指目下的湖广布政使罗世杰。
    “那么,与按察使有关了。”佳宾不死心,继续探口风。
    按察使,指湖广提刑按察使司,最高主官按察使周健华。
    他地位仅次于布政使,掌一省的刑名按劾,纠官邪、缉好暴、平狱讼,实权甚至比
布政使要大些。
    王戎是布政司理问所吏目,理问所就是掌刑名的衙门,与按察司衙门有往来,是顺
理成章的事。
    “周大人是前年到任的,他应该不可能知道。”
    “应该?”
    “我只是想当然而已,至今我与周大人从未谋面,我的身分地位,还不配踏入按察
司衙门。”
    “那么,我必须追出和你联系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派来的人是谁,往来都以信号留置信息,双方不可能碰面。老实说,
你们非常了不起,权势与人才皆威震天下,但要捉那位转达信息的人,恐怕不是易事,
可能会赔上不少人的性命,而且捉住了,也不可能从他口中追出根底,那些人都是所谓
亡命死士。我有家小,连我也不介意生死,有什么绝活手段,你尽管施展好了。”
    “只要敝长上存心追根究底,决不会失败。”
    “我知道,你们瓜蔓抄的手段震慑天下,但请别忘了,那些人的报复手段,其惨毒
的程度,决不会比你们差。你们和我一样有家有小,是吗?”
    双方都在施展威吓手段,看谁能击中对方的要害。
    “好,你既然拒绝合作,那就等候灾祸临头吧!告辞。”佳宾终于拂袖而起。
    “我会等,不得不等。诸位公忙,请便。”主人也脸色冷漠,冷然送客。
    “这条街已受到有效封锁。”
    “我知道,有王府的亲军便衣将爷把守。”
    “所以你千万不可妄动。”
    “请放宽心,我吃的是公门饭,理问所是执法的衙门,我知道执法是怎么一回事,
别担心我。”
    “但你在玩法。”
    “那是不得已的事,因为世问玩法的人太多,法外的人更多,所以我这种执法的人,
只好求助于国法之外,天理昭彰才能大快人心。”
    “你死了,天理也没有了。”佳宾跨出室门,扭头止步狠盯了主人一眼。
    “人总会死的,只要死得心安,谁理会日后天理有或没有?我这种小人物,哪会操
心身后的事?”主人冷笑:“但我知道,天理是不可能没有的。没有天理,这无法的世
间活得一定非常艰难。你是不会相信有天理的,所以你有胆量担负泯灭天理的责任。贵
长上权倾天下,更不相信天理,甚至认为他就代表天理,也代表国法。”
    “我给你三夭工夫。”佳宾重新举步。
    “为何?”
    “转达敝长上的条件。三天后日落之前,我一定要获得答复。”
    “这……”
    “这是你最后自救的机会。”佳宾声色俱厉。
    “好,我答应。条件是什么?”
    “跟我走,我找地方和你谈。”
    “好,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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