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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天网》
第四章 水怪幻影
龙王庙,在码头北端下游里余,也是江边小街的末端,那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宇。
平时香火不多,仅在大旱或大水成灾期间。才有地方有头有脸人士,以及官方的致
祭官员光临,平时上香的人,都是升斗小民。
再就是天黑之前,是顽童们游乐的地方。
天一黑,连大人也很少在这里逗留,附近林深草茂,据说经常有水鬼水妖祟人。
龙王爷掌管水族,对鬼怪的管辖权有限。
武朋友们打交道,选择偏僻处所,以免惊世骇俗,刀出剑发出了人命,也不会惊动
官府。
龙王庙正是理想的好地方,双方都摆明了会无好会。
会无好会,就是全力以赴。
邪剑孤星不是善男信女,知道要对付的人不简单,当然全力以赴,共带了七个人与
会,实力极为雄厚。
近江一面,是树龄古老的柳林。
庙前的广场相当广阔,白天里蝉声震耳,鸣禽飞翔,是歇凉憩息的好地方,小孩们
的游乐场。
但天一黑,可就显得阴森诡异了,虽则距街不足百步,却人人回避不敢接近。
踏入庙前的广场,八个人两面一分严阵以待。
庙规模不大,有两进殿堂,有一名破了右脚的庙祝照料,偶或有一两个乞丐在庙内
栖止。
事先已打听清楚庙的景况,不可能潜伏有来历不明的强敌,不需入庙打交道,进入
黑暗的小庙相当危险。
“阴司秀才,你如果龟缩不出,老夫保证用一把火烧你成烤猪。你休想躲在里面玩
阴的。”
邪剑孤星向庙门大开,里面漆黑的殿堂高叫。
约地会面,主人应该先走一步等候的,岂能在赴约人到达之后,仍然避不见面,且
不先现身?
一声长笑发自身后,阴司秀才反而在近江一面现身了。
天太黑,已难分辨面目了,一同现身的五个人影,也难以看清面貌,很难看出是否
有四海游龙在内。
人数相当,双方都有拼的准备。
“包老邪,为了区区一具琴,值得大动干戈吗?”
阴司秀才声如洪钟,这次所发的笑声,并无慑人的威力,大概知道笑声对付不了邪
剑孤星的人,不如藏拙。
“换了你阴司秀才钟灵,你肯善了吗?”邪剑孤星沉声反问:“易地而处,嘉鱼码
头早已成为流血五步的场所了。你是四海游龙的党羽?他娘的!你是愈混愈回去了,替
一个江湖招摇撞骗、勒索敲诈的小辈摇旗呐喊,你真混得光彩呢!”
“老夫不是他的人。”
“哦!看不顺眼打抱不平?可敬,他娘的!”邪剑孤星嘲弄意味十足:“你我是同
类,不是锄强扶弱的材料。老来变性,不是好兆头,叫那小混蛋站出来,老夫要听听,
他怎么说。”
“包老邪,你该听我的。”阴司秀才提高嗓门。
“为何该听你的?你混蛋!”邪剑孤星火气旺得很。
“不听我的,你将后悔莫及。”
“有这么严重?”
“也许比你所想像的严重。”
“那就说来听听吧!老夫不是听不进逆耳忠言的人。”
“他是因公办案,途经此地的人。”
“因公办案?他娘的,他像吗?”邪剑孤星破口大骂:“那狗养的摆出强盗面孔,
会是因公办案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却需要执法的人抓他法办呢!”
“我仍是一句话:他是办案的。离开他远一点,不要为了一具琴而惹火烧身。包老
邪,放明白些,你包老邪为人邪恶,但并不愚蠢,是吗?”
“他娘的!就让老夫愚蠢一次好了,叫他站出来,或者你拔你的生死妙笔上。”
“去你娘的!你以为老夫是省油灯?”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混蛋!”
阴司秀才口不择言,愤怒之下破口大驾,骂声出口才知道上当,更为愤怒。
人影乍动,号称生死妙笔的尺八铁笔挟风雷而至,速度惊人,笔排空而至,攻势极
为猛烈。
突起发难,相距不足两丈,可说一闪即至。
邪剑孤星可说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而且两侧有七位同伴,他不能闪避或后退,以
免受到波及同伴的戕害,他必须面对这凌厉无比的骤然突袭。
剑光一闪,他根本不可能拔出的剑,居然化不可能为可能,不但出鞘,而且神乎其
神地反击。
阴司秀才一声惊呼,后空翻飞退两丈,在如此猛烈的冲势中,反而后空翻以鱼龙反
跃身法撤退,那也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绝技。
双方的反应与功力,可知皆已臻功参造化境界。
阴司秀才身形飘落,突然屈左膝着地,几乎翻倒,恰好及时被同伴抢出扶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阴司秀才的声音饱含惊悸,天色黑暗,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想必吓白了脸,或者脸
色发青。
左大腿近膝处外侧,被划开了一条不算浅的裂缝,袍与裤的裂缝皆清晰可辨。
邪剑孤星在措手不及的危境中,居然能一剑几乎将阴司秀才的腿卸下来,这一剑委
实邪得不可思议。因为决不可能在瞬息间反击,即使是白天,也没有人能看清交手中的
急剧变化。
“你这混蛋阴毒险诈,果然名不虚传。”邪剑孤星脚下的马步也略乱,稳下马步剑
向前一伸:“狗东西!冲上来。下一剑毙不了你,我邪剑孤星不再在江湖现世,冲上
来!”
“包老邪,你不要猖狂。”阴司秀才冲的胆气消失,反而徐徐向后退:“你看看你
身后。”
邪剑孤星八个人,注意力全放在堵在退路上的阴司秀才,暂时忽略了龙王庙的动静,
庙内本来没有人迹,黑沉沉鬼影俱无。
警觉地转身,八人悚然而惊。
鬼火出现,四盏发出绿光的灯笼,悠悠荡荡飘出,持灯龙的四名绿衣女郎长裙迤地,
也像幽灵般飘荡,鱼贯飘出庙门。
接着出门的,是一个身材特别雄伟,脸上绘有红白二色大花斑,面目难辨极为恐怖
吓人的黑袍怪物。
另外,有几位年轻男女跟出,其中一双男女更是英俊美丽,男的英伟魁梧,女的风
华绝代。
“撤!”看到怪异的人群出现,邪剑孤星急叫,语气饱含恐怖,下令同伴撤走。
一声狂笑,绿光旋舞,人影飘摇,十余名男女左右一分列阵。
“砰!”退得最快的霸剑书生包志刚,突然无缘无故失足摔倒,滚了两滚便寂然不
动了。
“砰砰……”八个人先后摔倒,倒了便失去知觉。
邪剑孤星是最后倒的,左手掌跌出一枚当十文的中型制钱。
那是他的活招牌,刻了星形信记的中型制钱,份量颇重,比一般的一文制钱重一倍
以上,是他称霸武林的暗器,半开锋可以切割。
这是说,他没有机会发射百发百中的孤星飞钱。
人影一合,他已完全失去知觉。
广场四周的树丛,早就弥漫着一种可令人神智昏迷的气体。
他们在打交道期间,已受到这种气体的侵袭,但他们毫无所知,气体无色无味,药
性一发作,神智一乱便大事去矣!
龙王庙的殿堂,比土地庙大得多,殿庙排放的龙头就有三具之多,那是端阳节闹龙
舟才抬出,放置在龙舟前的龙头,可知殿堂有颇为宽广的空间。
绿色的灯笼,绿焰闪烁的火把,把殿堂变幻为可怖的鬼域。狰狞的龙王塑像,衬上
可怖的虾兵蟹将木雕,胆小朋友一头闯进来,很可能被吓破胆。
红白大花脸的人,高坐在神案上,两侧共有十余名男女拱卫,神气地扮坐堂的大老
爷。
邪剑孤星八男女,身上的兵刃暗器,皆缴出丢落在堂下,十二枚孤星制钱,则放置
在大花脸的手边神案旁,铜色泛青光芒隐现。
八男女皆被捆了双手双脚,站在几条长凳与堆高的青砖上,一条套萦绕过横梁,活
套圈住了脖子,如果踢倒长凳或砖堆,必定有一个人被吊死。
八人人皆已恢复神智,眼睁睁等死。
“哈哈哈哈……”大花脸的狂笑声刺耳,令人入耳心惊,此时此地,倍增恐怖:
“包老邪,你知道老夫的底细,是吗?”
“不错。”邪剑孤星咬牙答。
“所以你一看不对,就想溜之大吉。”
“给我一把剑。”邪剑孤星厉声说:“你黄泉鬼魔罗列,是一代魔中之魔,不是懦
夫胆小鬼。你有你的声威和地位,胜得了包某手中剑,你才算威震江湖的一代奇魔,用
下三滥的迷魂药物计算包某,你未免太瞧不起你自己了,给我一把剑公平生死一决,你
该有这份霸气豪情。”
“哈哈!包老邪,别再嘴硬说大话,和我决斗,你一定死。”黄泉鬼魔得意地狂笑:
“所以你见了我鬼魔,就企图逃走。老实说,你还不配和我鬼魔决斗。”
“给我一把剑,公平地凭真才实学决生死。”
“你不配。而且,老夫有大事待办,正感到人手不足,所以我不能要你死,要你替
我卖命。”
“你混蛋!你……”
“阴司秀才那些人,实力仍嫌薄弱了些,有你包家的子弟参与,胜算可增三成。老
夫郑重地问你,你愿意替老夫效命吗?”
“你少做清秋大梦……”
黄泉鬼魔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一名女郎一脚扫出,踢倒了一张长凳。
一阵挣扎,邪剑孤星的一名同伴,身躯悬空开始摆动,舌头开始外伸,颈套逐渐地
收紧。
“我再问你一次。”黄泉鬼魔厉声问。
“姓罗的,你不能如此对我,你……”邪剑孤星厉声抢着叫吼。
“我黄泉鬼魔是魔中之魔,任何事也可以做,如此对待你,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因
为我需要你这种高手中的高手替我办事,才会对你如此客气。”
“天杀的混蛋!你要我替你办什么事?”
“届时自知。”
“我……”
“你不要妄想乱打主意敷衍,更别想心怀鬼胎用计谋脱身。”黄泉鬼魔伸手向少女
包琴韵一指:“你这个女儿真不错,国色天香含苞待放,我替你挑一个女婿,或者干脆
留给我自己享用。她就是人质,你明白处境了吧?老夫身边有许多美女,似乎你这个女
儿更出色。包老邪,认命吧!你包老邪名之为邪,也不是好路数,应该知道我魔中之魔
处事的态度和手段,是不怕受世俗谴责的。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庙门口本来有两个人把守的,突然多出一个人,一声闷叫,把门的两个人同时飞起、
抛入、摔倒,再哀叫一声,手脚一伸像是死了。
相距最近的一名举绿灯笼女郎,反应最快,灯笼脱手掷向不速之客,同时扑上双手
齐出,指点掌劈取穴攻颈,身形一动便扑上攻击。
劈啪两声暴响,女郎挨了两耳光,嗯了一声,仰面倒地,立即失去知觉。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一拥而上。
“不许动!”黄泉鬼魔沉喝,跳下神案。
众男女两面一分,刀剑出鞘列阵以待。
在绿色的光芒映照下,可清晰看清一个浑身黑色的人,双手插腰当门屹立,堵住了
庙门。
真妙,黄泉鬼魔用红白两色绘大花脸,这人则用黑白两色,绘出可怕的鬼脸,一双
怪眼在绿色光芒映照下,似乎放射出闪烁的幽光,真像传说中的鬼火。
“什么人?干什么的?亮你的名号。”
黄泉鬼魔双袖无风自摇,狞恶的神情像要吃人,一步步向前接近,每走一步,神奥
的内功便提升一成。
“水怪巫支祈。”
这人用怪怪的京腔,发出怪怪的声浪,而且手脚齐动,身形缩小,活像一头大马猴,
脸上的黑白粉绘也抽搐而动,既可怕又可笑。
“你……”
“龙王爷也不敢招惹我,任由我在这条江上猎食,算起来我们一龙一怪之间,多少
保持几分礼貌上的友谊,你这老狗杂种占据我这位龙朋友的血食庙杀人行凶,我水怪岂
能袖手旁观?我要惩罚你。”
黄泉鬼魔不可能相信世间有妖有怪,更不信有神有鬼,因此以鬼魔做绰号讽世,凶
残恶毒不怕鬼神报应,当然不相信有水怪巫支祈荒谬传说,一眼便看出是人扮的水怪,
像他一样扮鬼魔唬人。
“你死吧!”黄泉鬼魔怒吼,欺上一袖抖出。
风雷乍起,潜劲爆发形成劲烈的气旋,向水怪凶猛地涌去。
水怪向下一缩,像是突然幻化了,袖劲一涌而过毫无阻滞,像一阵狂风刮出门外,
风雷声仍然在耳,劲道真可伤人于丈五六外。
一袖攻出,黄泉鬼魔志在必得,以为这一袖的突袭十拿九稳,必可将水怪震得身躯
爆裂。
还来不及另有行动,消失了的水怪身影,突然从他腹部向上挺升,贴身上升像是合
而为一了。
众人眼一花,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水怪的双手,扣住了黄泉鬼魔的脑袋向右扭转,两人的身躯面对面贴得紧紧地,双
方都不便于发力,也就不便挣扎用劲,脑袋被扭得脸部转了九十度,再转多一些颈骨便
会折断的。
黄泉鬼魔像是僵死了,可能胸腹之间某处经脉或穴道,已先一步被水怪制住了,所
以乖乖地任由宰割,只等“咔”一声颈骨响,从此正式走向黄泉路。
“住……手……”
黄泉鬼魔居然还能说话,只是声音破碎咬字不清。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抢救。
“你是魔,我是怪,你我处事的态度和手段,都是不怕世俗谴责的。”水怪用黄泉
鬼魔的嗓音,说鬼魔曾经说过的话,居然唯妙唯肖,是学舌口技的天才:“我为何要听
你的叫喊住手?有理由吗?”
“有……有话好说……”
“是你有话好说呢!抑或是要我说话?”
“你阁下是……”
“水怪巫支祈。”
“你有何要求?老夫……我冲犯了你吗?”
“你在我这位龙王朋友的血食庙,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能不过问?你看,你已经
吊死了一个人。”
“我……”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所以,你必须用命来偿这位仁兄的命。”
“你……你能逃得过我这些随从的搏杀吗?”
“他们?一群土鸡瓦狗,你当成活宝啊?”水怪信手一推,黄泉鬼魔倒在地上,手
脚伸展像死人:“好,我把你这些宝贝随从,全部一一弄死往江里丢。唔!你的美女真
不少,也许我可以留下三两个享用,她们可以不死。你,是最后死的一个。”
“阁下,有话好说,不可做得太绝。请你不要插手,开出价码来。”黄泉鬼魔心胆
俱寒,终于凶焰尽消,惜命的心态表露无遗。
水怪一个人赤手空拳,便敢公然叫阵,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便轻描淡写摆平了四个
人。如果没有摆平所有爪牙的能耐,怎敢如此托大?
“去你娘的!”水怪踢了他一脚:“我不和你这种人谈价码,虽然我知道你这鬼魔
凶残恶毒不是东西,但没有人向我告发你的罪行,不能凭传闻制裁你,算你走运。现在,
我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你不要管……”
“我管走了,因为我目击你的罪行,叫你的爪牙把那些人放下来,我要问问他们的
意见。”
“你……”黄泉鬼魔怎肯甘心。
“你不接受我的要求,我先把你也吊起来。”水怪俯身伸手抓人。
“快放人!”黄泉鬼魔惶然地叫,还真怕被水怪把他吊起来侮辱。
爪牙们不敢不遵,乖乖把邪剑孤星七个人放下解绑。
“你有何意见?”水怪向活动手脚,咬牙切齿的邪剑孤星问。
“阁下可否替在下和鬼魔,安排一场公平的生死决斗?”邪剑孤星沉声要求。
“他会和你公平决斗?你少做清秋大梦吧!”水怪用不屑的口吻说:“他会用各种
卑鄙的零碎玩意,尽快把你打下地狱。他已经年过花甲,正在恣意享受他一辈子出生入
死,所努力为恶的成果,享受得愈久愈好。真要拼命,他在你的邪剑和孤星金镖下,胜
算不会超过三成,他只凭一些爪牙耀武扬威而已,所以他要挟迫你替他卖命,我也无法
逼他和你公平赌命,他一身全是一些歹毒的零碎,岂能剥光他要他和你决斗?”
“今天我认了,日后我会找他了断。”邪剑孤星不再要求:“阁下可否赐示名号?
我欠你一份情。”
“不必放在心上,你们走吧!”
水怪挥手示意要他们离去,无意露名号。
“在下铭感五衷,容后图报。”邪剑孤星抱拳行礼致谢。
众人拾回兵刃暗器,再次向水怪行礼致谢告辞。
包琴韵小姑娘在经过水怪身旁时,突然纤手疾伸,快如电光一闪,攫取水怪胁下的
中型革囊。
一抓落空,脸颊反而被水怪拧了一把。
“啐!”小姑娘一蹦跳出丈外,脸红耳赤。
水怪会扭动变化的怪异身法,真吓了她一大跳,扭动的速度并不快,恰好配合她的
手移动,而她的手的确快逾电闪,这现象令她感到不可思议,似乎水怪已预知她要毛手
毛脚的心意。
带了尸体动身,邪剑孤星怨毒的眼神落在鬼魔身上。
“姓罗的,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邪剑孤星咬牙切齿地道:“我邪剑孤星不
是善男信女,我会回报你今晚所给予在下的凌辱。”
“我等你。”黄泉鬼魔躺在地上沉声回答。
邪剑孤星一群人消失在门外,水怪的目光回到黄泉鬼魔身上。
“你想怎样?”黄泉鬼魔心中一虚,水怪的目光已表示将有意外的行动。
“你们实力庞大,共乘了三艘船,四海游龙一群人乘一艘,阴司秀才一群人又是一
艘。你们一群人实力最强,人数最多,该死的!你们犯得着胁迫邪剑孤星替你们卖命?
你们从河南便盯上他的?”
“胡说八道。”黄泉鬼魔分辩:“我们根本不知道包老邪在这里买琴,出了事才打
他的主意,反正网罗羽翼壮大声势,高手愈多愈好。包老邪在江湖声威远播,武功出类
拔萃。有他参与咱们的行动,咱们的实力将平空增加两三成,所以……”
“去你的!”水怪不屑地抢着说:“你已经年届花甲,已经不再是气吞河岳闯道立
万的年龄,居然还在招兵买马打天下,你还能有多少精力横冲直撞?难怪你用诡计暗算
包老邪,你根本不想也不敢和他公平决斗。”
俯身一把掀起黄泉鬼魔,快速地在老魔胸腹各处,指掌并下手法怪异,解了老魔数
处被制的经穴,但在旁观看眼中,很可能误认他在揍老魔惩罚。
这期间,四周老魔的十余名男女爪牙,皆不敢冲上抢救老魔,仅跃然欲动准备危急
时拼命。
右侧丈外那位眉目如画,风华绝代的女郎,有意无意地抬手整理鬓脚,神态自然毫
无异状。
水怪正专心替老魔解禁制,虽然一直就留意四周众爪牙的动静,却忽略了少女举手
整理鬓脚的举动,这举动极为平常,不可能另有用意。
一枚长仅两寸、细小尖锐、不用丝线定向、快得白昼也难辨形影的飞针,从女郎的
袖口里飞出,相距仅丈余,一闪即至,没入水怪的右肋形影俱消。
水怪似有所觉,将老鬼魔向神案一推,信手轻抚右肋,其实并不专心,像是反射性
的动作,某处发痒,本能地伸手摸抓,如此而已。
两寸飞针斜贯入肉,可能针上淬了令感觉麻木的药物,不会发生痛痒感,除非摸到
针,不然便无法发现有异物进入体内。
水怪既不专心,也没摸到体内的异物。
“你们不会再有布迷香阵,引包老邪上当的机会了。”水怪徐徐向庙门退:“你们
这些聊可名列高手名宿的邪魔外道,在嘉鱼打打杀杀,必定波及不少无辜,事了远走高
飞无牵无挂。所以,你们最好明天一早便启航,早离疆界大家都有好处。不然,哼!”
声落,再次下意识地摸摸右肋。
“你最好少管闲事,不然老夫将出动所有的人对付你。”黄泉鬼魔咬牙切齿,一掌
拍在神案上:“你如果有种,亮出你的名号。”
水怪突然上身一晃,伸手摸摸额角,扭头用目光在爪牙中搜视,目光最后停留在女
郎身上。
女郎冷冷一笑,手中剑徐升。
水怪突然倒飞出庙门,身形一闪即逝。
“他跑不出七步……”女郎急叫,蹿出庙门外。
夜黑如墨,庙外草木丛生,地下不见有倒下的人,水怪显然不会在七步外倒下。
一阵好搜,鬼影俱无,最后众人重返殿堂。
“你的七步追魂针,怎么可能会失效?”黄泉鬼魔讶然地向女郎问:“是不是淬药
不足?”
“不可能,师父!”女郎坚决地说:“师兄师姐亲自监炉,温淬足足十昼夜。”
“事实是那狗东西逃掉了。”
“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
“他的速度太快,冲势一发便自行急射,很可能冲落江中了,所以岸上找不到他。”
女郎自以为是:“或者他的内力特异,能支持七步以上。掉下江,准死。”
女郎的意思,指出七步追魂针名称虽吓人,其实不是见血封喉的暗器。针太小,以
活擒为主,如不击中要害,不会在短期间致命。掉下江去,那就死定了,并非因毒发而
死,而是淹死。
大江水流湍急,这时想赶到下游捞取,已经来不及了。
再说,黑暗中也无法看到漂流物。
邪剑孤星不是刚愎愚昧的人,一代老邪行事经常与众不同,如果鲁莽冲动,绝活不
到今天。
已经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妄言报复岂不自不量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不在一时。面对的三批强敌,都是江湖道上的高手名宿,
名头、声威、武功,彼此不相伯仲,而对方的人数,最少也多出五倍。
天没亮,他的船便远离疆界,仇暂且搁下,丢的琴也不再提。
阴司秀才一群人,本来打算天一亮,便疾趋包老邪的船,来一次猝然攻击。
包老邪不是不记仇的人,早晚会结算这笔账,晚算不如早算,以免夜长梦多,这时
人手足,正是一了百了的好机。
包老邪示弱一走了之,让计算他的人大感意外。这不是包老邪的作风,他的作风是
今天的事,不要拖到明天,尽快了断不要牵肠挂肚。
阴司秀才坐在江岸的凉亭中,脸色有点不安,朝霞满天,他苍白的脸容却没增半分
血色,绰号叫阴司秀才,还真有几分像是来自阴司的异类。
对面坐着的花甲年纪的人,却正好相反,脸色红中带黑,显得健康而且气势威猛。
“包老邪恐怕会盯在咱们后面弄鬼,等候好机报复。”阴司秀才下意识地拍打亭栏:
“他如果像鬼般阴魂不散死缠不休,会误了咱们的大事。”
“你未免太抬举他高估他了,哼!”老人冷冷一笑,怪眼中凶光暴射:“他并不蠢,
知道成不了气候,恐怕早就逃出数十里外了,不必为他烦心啦!”
“我总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包老邪不是怕事怕死的人,毕竟他是宇内三邪之一,不是浪得虚名的胆小鬼,他
不会打掉牙齿和血吞忍受侮辱。我担心的是,他可能看出什么征兆,听到些什么风声了,
所以心虚远避,知道招惹我们,处境险恶。”
“你在说不可能的事。”老人撇撇嘴说:“双方偶然碰在一起引发冲突,双方在这
里皆人地生疏,事出意外,冲突的小事故十分平常。他怎么可能有打听的门路?我们的
事进行得十分秘密,九成自己人也蒙在鼓里,会有谁把秘密透露给包老邪?是你吗?”
“这……”
“别提这件事了。”老人显得不耐:“你得找机会提醒龙小辈,不要再沿途生事了,
无谓的意外逗留,很可能延误大事。咱们的时限并不真的充裕,早些到达,也有多一分
准备的时间。”
“好的。”阴司秀才点头应允:“罗老哥,你派人催促他,要比我请求他有效。那
小子对我的意见爱理不理,对你却颇为恭敬,他会听你的。”
“也好,我会注意这件事。”
“要不要提早离开?我……我总有点……”
“有点担心包老邪。哼!你的胆子愈来愈小了。其实包老邪的武功,并不比你高一
分半分,来明的他奈何不了你,玩阴的他夏不是你的被手。昨晚死掉的那个扮水怪混蛋
真该死,如果没有这狗东西干预,咱们铁定可以胁迫包老邪就范,可以增加几分实力,
此行成功完满的机率几乎可以定为十成。”
“罗老哥,你仍然认为咱们实力不足?加上另一组人马,仍然没有十成胜算?”阴
司秀才有点不以为然:“你是否把那些人估计得太高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你不要高估了自己。”老人用教训人的口吻说:“那些人有目
标,有抱负,武功深不可测,不追求名利,勇敢果决,视死如归,是真正的玩命专家。
咱们除了倚仗人多之外,事实上胜算实在是有限的。”
“罗老哥,那些人到底是何来路?”
“不知道。”
“老哥你消息灵通……”
“灵通有什么用?我怎能花长年岁月,去查无根无底的人?只知道那群人时多时少,
所使用的标记信号经常更改,面孔也不时改变,使用的兵刃也变来变去。他们之间的交
往方式十分神秘,可能互相之间不相往来,出动时才聚集在一起,事了便神秘地消失无
踪。我得郑重提醒你,和他们照面时,只有一个结果:不生即死。”
“我知道。”阴司秀才冷冷一笑:“但我也相信,他们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同
样会死。”
“人都是会死,绝无例外。哦!这些事,千万别让其他的人知道,尤其不可向龙小
辈那些人,透露丝毫的口风。咱们得人的钱财,与人消灾,所进行的事,只许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
“主事人知道。”阴司秀才悻悻地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要办的事牵涉到许多人,怎能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这种话的人,分明缺乏常识,
自欺欺人。
“主事人也不知道细节,也不需知道。你花钱买米,不需知道米是怎样种植的。废
话少说,快,快设法让龙小辈动身。他诱略无双灵凤的计策可圈可点,咱们多了两分实
力,可惜没能胁迫包老邪就范,遗憾之至。那该死的水怪误了咱们的大事,可惜没能活
捉他出口怨气。”
“昨晚我的人如约先离开龙王庙,所发生的事故你又不肯详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意外……”
“别提了。”老人显得不耐:“你走吧!沿途不许再生事端,知道吗?”
“又不是龙小辈故意生事,你又何必怪他?”阴司秀才整衣而起:“包老邪在这里
出现纯属意外,谁又能事先料到他会出现在这种小城市呀?”
老人没有将昨晚龙王庙所发生的事故经过详说,可知不愿让外人耻笑,被一个扮水
怪的人制住胁迫,毕竟不是光彩的事。
江岸的小径,向上游伸展至沿江的村落。
凉亭附近不但有乡民往来,而且有赏江的游客,以及一些垂钓的人,谁也不理会旁
人的闲事。
阴司秀才与老人在凉亭会晤,并没打算避人耳目,在公众活动的地方聚会,反而不
会引人注意。
他们的谈话,事实上也不可能让第三者听到。
凉亭距泊舟的码头,也有一里左右,信步往来片刻也可到,目视亦可全览码头所有
的景物。
阴司秀才先走一步,老人这才背了双手出亭,缓步返回码头,像是一个在观赏江景
的老人。
走了百十步,近江的一边,背着手站在路旁,正在驻足观赏江景的中年人,突然转
身向着他淡淡一笑,露出尖锐白皙的整齐牙齿,神情似乎没带敌意。
老人并不认为对方没有敌意,警觉地止步暗中戒备,转头四顾,看到几个普通村夫
散布在路两侧,外表看不出特征异状,但却可以感觉出那股无形的杀气,以及令人悚然
的无形压力存在。
中年人约半百出头,身材修伟,相貌威严,留了三络胡,大眼神光内敛,国字脸盘
红光满面,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流露。所穿的藏青色博袍又宽又大,江风一吹,袖袂飘飘,
平空增加几分神采。
“你不会认识我。”中年人主动搭讪,微笑如谜:“昨晚闹水怪,查出什么了?”
老人脸上警戒神情更浓了,默默暗中行功戒备。
“关你什么事?”老人警觉地问。
“就算是好奇吧。”中年人信口答。
“好奇?你知道多少?”
“知道还用得着向你打听,别蠢了。”中年人的话可就不中听了:“不要把我看成
敌人,我不但不会妨碍你的事,反而对你有利。也许,我能替你善后呢!”
“阁下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我并没问你的来历呀!”
“你认识我?”
“也许吧!”
“你……”
“老兄,千万不要偷偷地使用那一身歹毒的零碎。”中年人微笑着提出警告,那种
微笑呈现出慑人的阴森味:“你黄泉鬼魔肚子里有些什么牛黄马宝,我一清二楚。我要
知道有关水怪的一切活动情形,包括他与你们打交道的经过,以便估计他是否妨碍了你
们要办的事。你愿意说吗?”
黄泉鬼魔居然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大白天也感到心底涌起寒气,对方那股阴森冷厉
的气势,他感到压力大得令他有点受不了。
这老魔很少白昼出现活动,也很少以本来面目在白昼走动,要办的事有许多男女爪
牙分忧,用不着他亲自出动处理。
夜间出动,则扮魔鬼掩藏本来面目。
这个陌主中年人,居然知道他的底,难怪他心惊,对方口气之大,也令他心中发虚,
以往的狂妄心态一扫而空,而且油然产生莫名的恐惧。
“没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人已死了。”他心底的恐惧流露无遗,乖乖将经过详细加
以说明:“这人的出现完全出乎意外,呈现的敌意并不强烈。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中年人静静地听他一五一十详述,怪眼炯炯不住捕捉他的眼神变化。
“似乎真是偶发的意外,与你们各方的人无关。”中年人颇表满意,满意他所表现
的合作态度:“这个自称水怪的人,显然禁受得起你们的七步追魂针袭击,七步没能倒
地,表示他抗毒的功能极强。你咬定他落水毙命,恐怕靠不住。也许他会再找你,你最
好速离疆界避风头。”
“阁下……”
“听我的话,错不了。”中年人举手打出信号,向码头方向举步:“早走早好,以
免耽误正事。”
附近几个活动手脚舒展筋骨的人,随后陆续的离去。
黄泉鬼魔心中有数,那是中年人的爪牙。
“这家伙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底细?”目送中年人去远,黄泉鬼魔悚然自语:“该死!
我是不是疑心生暗鬼?这家伙除非是神仙,不然决不可能知道我的事。唔!真得赶快离
开。”
江岸的短草坪一株大柳树下,两个青衣大汉悠闲地在钓鱼,距凉亭远在三十步外,
可看清凉亭附近的动静,却无法听到亭中人的谈话。
即使谈话的声浪不放低,也传不到钓鱼处,江风是向岸上吹的,逆风听不清亭中人
到底在说些什么。
亭中人与附近的爪牙一一离去,左首那位钓鱼大汉转头回望。
“不要转头。”另一大汉拉住了同伴的手臂:“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有什么关系?”同伴讶然问,但顺从地将目光回到水中的浮标上:“这些人鬼
鬼祟崇,一看态势就知道不是好路数。”
“像是布什么局,软的硬的都准备上。”大汉苦笑:“咱们吃水饭的朋友,对这种
布局不陌生。可是,我感到有点诧异。”
“看出什么异样了?”
“布在四周的人,宽大的外衣内,的确藏有兵刃,目标是先前在亭内谈话的人。可
是……”
“可是什么?”
“那个与亭中逗留的老人谈话的中年人,确是这些打手的主子。”大汉语气中有不
安,不理会水中有鱼上钩。
“我已经看出端倪了。”同伴表示自己眼光够亮。
“但那个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怎么了?”
“他不可能带打手布局。”大汉的语气其实并不坚决。
“为何?”
“他是武昌县樊山退谷的江天庄庄主,叫贾安山。是一位大地主,兼营粮米等等作
坊,一位殷实的地方富豪,在武昌县极有声望,与江湖道扯不上任何关系。我在武昌县
与黄州一带混过一段时日,见过这个人。他在这里出现,已经令人惊讶了,居然带了打
手布局与人打交道,更是匪夷所思。”
“老天爷!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同伴大惊失色:“这位贾庄主,你认识他、
目击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果他认识你……”
“所以我要你不要盯着他们看,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大汉毫不惊慌:“他不可
能认识我一个走江护船的把势,他是大菩萨我是小鬼,生活在不同的天地里。他娘的!
似乎天地突然变了,彼此扯在一起了,原来他也和江湖道有所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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