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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京华》
第二十一章
两大汉挟住李季玉,跟在两名打手后面,进入一间密室,眼前一暗。
密室在堂奥深处,外面的房舍本来就光线不足,罕见有人走动,密室更是门窗窄小,关
闭得密不透风,大白天也需点起灯笼照明,在房舍内弄不清查夜,分不出东南西北。
这些房舍的作用,本来是婢仆的屋室,以及积存物品的地方。
目下裴大人携妻带妾,住在御街的官舍,在官舍五更天上朝方便,也必须住入官舍,带
走不少婢仆,留在大宅的人不多。
留在大宅当家的裴二少爷,成为横行京城的作威作福龙蛇,不便让婢仆揭发为非作歹的
罪行,因此把心腹以外的婢仆家丁,打发至城外的小农庄私宅安顿。
城内这座大宅只有三二十名心腹,不时接待地盘内的蛇鼠,安顿一些猪朋狗友,偌大的
巨宅,其实没住有多少人,大白天各处罕见有人走动,阴森诡谲鬼气冲天。
连正宅的五进厅院,有许多房舍都是昼夜上锁的,除非是打扫期,才会启锁打扫整理。
即使在这里举行人肉大宴,也没有外人知道。
大汉不需灯火照明,由打手启锁进入密室,拉开一座壁柜,露出一座地道门。另一名打
手,这才用火折子点燃一座单柱烛台,进入黑暗的地道。
地道窄小,不可能两人挟持,改由一名大汉,用锁臂术制住李季玉,走在最后。
降下地道末端,便隐约嗅到怪味,腥臭刺鼻,是从地牢门隙透出来的。
地牢门也有锁,打手一掌烛一启锁。走在第三的大汉,无意中扭头回望,突然大吃一惊。
扭臂制人的同伴,应该走在李季玉的右后侧的,所看到的景象刚好相反,同伴走在前面,
目定口呆像是白痴。
走在后面的李季玉,一手扣住同伴的后颈,一手反扭同伴的右臂,脸上有怪怪的笑意。
刚想叫喊,刚要扑上,李季玉急降而至,右脚疾飞,快逾电光石火,扫中大汉的左耳门。
两大汉同时摔倒,铁掌光临两名打手的天灵盖和耳门,两打手根本不知道身后所发生的
事,打击如迅雷疾风,被打昏也不知道打击从何而来。
烛台掉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许久许久,派来讨消息的人,发现四个昏迷不醒的人中,有两个已成了白痴。另两个被
救醒,说不出被打昏的经过,当然不知道是被何人打昏的。
合宅大乱,所有的人全出动了,搜寻失了踪的李季玉,人心惶惶如临大敌。
人手不足,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
青天白日,在大街闹市掳人,必定有人目击,不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裴家那些爪牙、打手、护院、帮闲,市民们一清二楚,把他们看成毒蛇猛兽,碰上了争
相趋避,所以目击的人为数不少,但却不知道被掳的人是谁,也不会有人关心被掳人的死活。
掌灯时分,终于有人登门光临。
天地双杀非常精明能干,京城内外发生重大事故,他俩十之八九会出现在现场处理,处
理的雷霆手段,会让京都的市民做恶梦,所以把他俩称为杀星。
由于两人合作无间,像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很少独自出动办案,所以称为天地双杀星。
这两个杀星出现的地方,附近的人保证心惊胆落,深恐祸从天降,被这两个杀星指为罪
犯。
至于是否真的犯了法,只有这两个杀星有权决定。
两人带了两个随从,出现在裴家宏丽的大厅。
晚膳已过,宅中不再忙碌,厅中灯火辉煌,点亮了所有的灯火接待贵宾。
比起天地双杀星来,哮天犬还真不配与两人平起平坐,镇抚司所掌握有生杀大权,没有
人敢向这恐怖的特权挑战,裴家算甚么玩意?
四眼狗不在,早已返回凤仪门去了。
哮天大是主人,在威风凛凛的天地双杀星面前,把豪霸的嘴脸完全丢弃,换上了卑谦谗
媚的狗样神情。
“许多人跑遍城内城外,找寻小霸王的踪迹,难怪毫无所获,原来是你把他弄到手藏起
来了。”天杀星一口就咬定了他,脸上的阴笑令人心中发毛:“裴浩,你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据我所知,你不认识他,他也没在你的小东门向你的权势挑战,你把他弄到手,实在不聪
明。”
“杨大人是为了他而来的?”哮天犬心中有鬼,心中发慌仍强作镇定。
“是呀!”天杀星皮笑肉不笑,喝了一口茶:“本司与他订了口头上的承诺,不追究他
以往所犯的罪行。你把他弄到手,他那些死党和朋友,很可能误会是本司的人所为,说不定
不知死活向本司的人报复。我来,一方面希望知道经过,另一方面是了解他目下的处境。哦!
你没早早把他埋了吧?”
“杨大人明鉴,我并不认识这个小霸王。”哮天犬心中叫苦,他怎知道李季玉目下的处
境:“午后我的人在大街,的确捉了一个疑似小霸王的人,目下不在我手中……”
“你说甚么?”天杀星怪眼怒睁,拍着茶案要冒火了:“疑似小霸王的人,目下不在你
手中?你是说,本司所获的消息是假的?本司的人无能?”
“杨大人请息怒。”哮天大直冒冷汗,脸色泛灰:“事情的经过非常顺利,但还没经过
拷问,不曾证实他的身分,便失去他的踪迹……”
“胡说八道。”天杀星又拍茶案。
“我怎敢胡说?两个亲信重伤,两个超等高手成了白痴废人。迄今为止,搜遍全宅也毫
无所见,不知道这个疑似小霸王的人,是如何失踪或如何被人救走了,把他押往地牢的四个
人,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横定了心,一口咬定提的人疑似小霸王,以掩饰他向小霸王施暴的事实,不负挑起火
拚的责任。
“把你那些受伤的人叫来,我要盘问经过。”天杀星不再冒火。
“好的。”哮天犬如释重负,立即命人去抬受伤不轻的两个人。
最后连成了白痴的两个人也抬来了,结果可想而知。两个受伤的人可说毫无所知,只知
道突然被人从身后重击,糊糊涂涂失去知觉,更无法指出是否另有人跟至地牢。
当然,哮天犬的人众口一辞,坚称擒住的人,并没招出姓名,押往地牢审问,在地牢门
口失了踪。
按理,袭击的人不可能是这个疑似小霸王的人,两大汉两打手,确将这个人有效地制住,
一定是有人把他救走的。
浪费了不少时间,最后天地双杀星失望地走了。
◇◇◇◇◇◇◇◇◇
能派上用场的爪牙全召来了,裴家大宅戒备森严,布下严密的防卫网,如临大敌。
小霸王可能来讨公道,不成气候用不着害怕。
但救走小霸王的人可就令这些人胆寒啦!青天白日居然深入宅内,来无影去无踪,刹那
间神不知鬼不觉,击昏了四名武功超绝的高手护院,夜间谁还禁得起一击。
哮天犬简直坐立不安,改在秘室住宿,邻房与房外,共有八名保镖,不眠不休刀剑出鞘,
随时皆可一拥而上保护他的安全。
小霸王早晚会来找他的,今后日子难过。小霸王羽翼已丰,朋友日增,连镇抚司也束手
无策,任由小霸王壮大称雄。
如果大群亡命光临裴家,他这些权贵子弟组成,只敢欺凌良善耀武扬威的组合,禁受得
起几次袭击?
小霸王在城内骚扰锦衣卫官兵的眷属,打击无休无止,治安人员也无可奈何,袭击裴家
必定非常暴烈,很可能见人就下杀手,不再遵守不伤老弱妇孺的禁忌。
他真的害怕了,后悔无及,真不该小看了小霸王,以为一个小豪少容易对付,为了保护
自己的地盘,最佳的手段便是先发制人。
打蛇不死,报怨三生;没能迅速杀死小霸王,是最大的失策,今后小霸王不会放过他的,
向他报怨理直气壮,他将付出代价,代价可能让他承受不了。
三更的钟声从钟鼓楼传遍全城,各地段的更夫立即改变更柝声。
黑影出现在三进院的厅廊,两盏门廊灯同时被打碎熄灭,踹了沉重的中门一脚,转身退
出廊到了阶下的方砖地广场,静候变化。
表明了登门公然闹事,等候里面的人启门外出,不屑偷偷摸摸侵入屋内,等候主人率众
出来决战。
孤家寡人深入内院要求决战,这份胆气就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裴家不但自身的防卫坚强,紧急召来相助的朋友甚多,蚁多咬死象,怎能在开阔处等候
决战?
人影纷现,附近潜伏的人出来了。
中门大开,也出来了五个人影。
“京华女魅!”最先抢到的人脱口惊呼。
是一个穿灰色紧身夜行衣的女人,曲线玲珑一看便知,星光朗朗可看清轮廊,确是女人。
灰帕包头,灰色的蒙面巾,剑系在背上,腋下有百宝囊。
京华女魅第一次出现在淡粉楼,向王千户行刺失败,但伤了不少人,几乎要了王千户的
命。
之后,京华女魅的名号正式轰传。
另一次轰动的事件,发生在皇城外的御河旁,京华女魅夜斗千幻修罗难分胜负,造成更
轰动的爆炸性消息,奠定了神秘女超人的地位。
真正看清京华女魅面目的人,得未曾有。
所以有关的消息,都是来自猜测,人言人殊。
有的人说是像鬼怪,有的人说像妖魅;其实谁也没见过鬼怪妖魅,全凭各人的想像各说
各话。
千幻修罗的幻象,也人言人殊,每个人的形容都不一样,没有代表性的一致看法。
这些人早就被京华女魅的传闻所震慑,自以为是认为来人是京华女魅。
京华女魅出现是最近的事,口碑并不佳,毅誉参半,令人无法把她定位在某种人。
行刺王千户,获得市民的喝采和赞扬;夜斗千幻修罗,受到市民们咒骂。
千幻修罗是京都良善百姓心目中的报应神灵;江湖朋友心目中的超级英雄好汉;官府与
奸恶人士中的神秘剧盗,保镖护院心目中的杀神。
有人叫出京华女魅的绰号,其他的人自然而然地认为是京华女魅光临了。
千幻修罗在京都没碰上敌手,杀孽甚重剑下无敌。
京华女魅与千幻修罗拚成平手,这些爪牙们怎敢冒失地拔刀剑逞英雄?
八个打手三面一分,堵住了三方。
厅内出来的五个人,则迎面堵住挺身打交道。
“谁是哮天犬裴浩?站出来说话。”女夜行人抢先发话,嗓音怪怪地,一听便知是用假
嗓变声说话,并不怎么悦耳。
“二少爷不会和你说话。”中间那位高瘦的佩剑人,权充主人挺身打交道:“你真是京
华女魅?二少爷不可能认识你,不可能和你结了仇怨,你来有何用意?我是裴家的黄总管,
有事冲我来。”
“好,冲你来就冲你来。”女夜行人说:“不要问我是谁,我也不认识你的二少爷哮天
犬裴浩。”
“那你……”
“我来带走小霸王李季玉。”
“咦!你与他……”黄总管大感意外。
“废话少说。白天你们当街行凶掳劫他,他只练了几天武,逃不脱你们的毒手。有人目
击你们共有四个人,把他掳入尊府,把人让我带走,万事皆休;如果不,后果你们去想好
了。”
“裴家可是官宦世家,不会在大街掳人。”黄总管硬着头皮否认:“二少爷与小霸王无
仇无怨,也不认识他,没有掳劫他的必要。你不要听信谣言,跑来裴家撒野。镇抚司的将爷
也被谣言所播弄前来讨人,查无实据不再追究。你走吧!我们不想招惹你京华女魅,镇抚司
出了甚高的悬赏捉你,你最好赶快走。”
“如果镇抚司的人来了,就表示查明有据。你们没让镇抚司把小霸王带走吧?”女夜行
人徐徐拔剑,嗓音一变:“我唯你们是问。”
镇抚司的密探,从不理会查明有据无据,非常狠毒地捕风捉影罗织引人入罪,以便敲诈
勒索坑害所有的人。
任何风吹草动,也会上门搜索查缉,有罪无罪得看受查的人是否聪明识相,有否证据无
关宏旨。
一方说查无实据,一方却指称查明有据,南辕北辙认定完全不同,没有交会点,各说各
话必定谈不拢,势将各走极端。
女夜行人撤剑,已明白表示必须走上武力解决的道路,唯他们是问,不达目的不会善了
“我再郑重告诉你,我们不认识甚么小霸王,我们从没见过这个人,更不可能在大街劫
持他。”黄总管态度渐变,不再示弱,知道势难避免冲突,干脆保持豪霸气势:“本宅已布
下天罗地网,捉到人立即解送镇抚司。你最好见机全身而退,不然将永远后悔。”
举手一挥,十三个人完成包围,刀剑出鞘指向女夜行人,气氛一紧。
十三比一,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埋伏等候,女夜行人的处境恶劣,公然挑战的确愚蠢。
七狗八彪虽然只能算是京城内的小豪霸,但实力相当雄厚,有权贵人士明暗中支持,豢
养的打手豪奴中,不少是天下级的高手名家,足以应付外地的各方龙蛇。
对付入侵的强敌之些高手名家们,是不会按武林规矩,逞英雄为声誉而单打独斗的,一
拥而上不算丢人现眼,这不是个人声誉名头的斗争。
雇主花重金请他们保镖护院,不是请他们来为自己扬名立万逞英雄的。
“不将小霸王交出,你们才会永远后悔。”女夜行人没看出危机,继续施压:“如果人
已让镇抚司带走,我和你们没有甚么好说的了。”
“我明白了,你也是打算和小霸王合作的人。”黄总管自以为是遽下定论:“你京华女
魅出现京都没几天,仅露了两三次面,并没做出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取的绰号只能唬人而
已,所以你也想利用小霸王,助你在京都建立你的权威。打的主意并不妙,小霸王自身难保,
哪有助你的能力?你的名号唬不了咱们这些人,既然你撂下狠话,咱们有权以牙还牙,把你
先弄个半死,再交给王千户剥你的皮。上!”
“我先把她弄到手快活快活。”右首那位身材特高,手中有一把盘龙护手钩的人,怪腔
怪调语带邪味,独自迈步扬钩逼近:“这鬼魅身材玲珑透凸,必定年轻漂亮,抱在怀里压在
床上,一定销魂够味……呃……”
人影乍合,快如电光一闪,剑光现便已及体。
女夜行人是如何接近的,可能四周的人也没看清,天色黑暗,移动又太快了。剑拍中这
人的右耳门,一击即倒,幸好没用剑锋,用拍而非挥砍。
可能脸颊和嘴唇都受伤不轻,一剑惩戒吃足苦头。
“必要时,我会开杀戒。”女夜行人幻现在原处,轻拂长剑语气阴森:“你们这些人不
是下九流泼贱,说话最好像个人样。嘴上说下流话,是你们的祖母或亲娘所教的?简直无耻,
有娘养没娘教的坏种。”
被击倒的人失去知觉,仅手脚仍在抽搐,立即被同伴扶起上身,探索伤势一时无法行紧
急抢救。
这番话份量不轻,可能伤了所有的人的自尊。
一声怒叫,两个激怒得快要发疯的人,左手发射暗器,右手剑起风雷,随暗器猛然冲进
抢攻。
怒叫声是发起攻击的信号,但冲势过急,其他的人来不及同时发动,慢了一刹那,只能
随后跟进,显然在协同一致上不够周全,因而有先有后。
女夜行人并没看到暗器,但同时采取出手攻击的行动,不理会抢先冲进的两个人,人化
流光,剑虹迸射扑向黄总管。
速度似乎比先前增加了一倍。
暗器射错了方向,但最外侧的一道光芒,掠过女夜行人的左后肩,擦过剑鞘的异响清晰
可闻。
黄总管的剑本能地扭身,急封射来的快速剑虹,慢了一刹那,剑身撞及剑虹,但剑虹的
尖端,已先一瞬击中右上臂,割裂一条五六寸长的血缝,肌肉绽开,可以看到猩红的臂骨,
伤势不轻,惊叫一声向后飞退。
左右两名打手一分一剑,也慢了一刹那,来不及向女夜行人聚合。
包围圈因黄总管中剑暴退,而出现缺口。
围攻用来对付超一流的高手,成功的机会不大,除非所有的人武功修为相差不远,而被
围攻的人武功高得有限。
否则就算围了三重,也会让被围攻的人猛然突破一点,一冲便可破围而出。
黄总管的武功,比女夜行人差了一大段距离,一剑也没封住,几乎毁了握剑的右臂,惊
骇中本能地后退,包围圈破裂。
女夜行人甚至比他更快,破围后立即大旋身回头反击,剑光分张,人影依稀,两个负责
围堵的人,连人影也没看清,一断手一断脚,狂叫着摔倒。
伤人而不杀人,女夜行人仍没开杀戒。
断脚的人摔倒的同时,掷出左手暗藏的飞刀。
这次,女夜行人看到飞刀了。
这种中型的单刃飞刀体积不小,发射时急剧旋转,幻化为光团,体积便会在视觉上造成
大体积的感觉,容易看到。
“铮!”这次她不得不挥剑拍击飞刀了,相距太近,也不得不用剑拍击,反应出乎本能。
刹那间的停顿,立陷危局。
刀剑急聚,共有五个人拥到,刀山剑海汇聚,她不可能用剑架住三剑两刀。
身后突然幻现一个人影,抓住她的后腰带,她感到身躯突然离地,像是倒飞而起,三面
乍合的三剑两刀,锋刃几乎贴上她的胸腹,刀风剑气反而把她的身躯加快送走,惊出一身冷
汗。
飞退了两丈左右,双脚刚沾地,抓住她腰带的手一松,耳中听到熟悉的低喝:“跟我
来。”
她兴奋得跳起来,一跃三丈,跟在那人后面,再一纵便登上门阶,冲入黑暗的大厅。
“人逃入一厅去了,追!”身后有人大叫。
◇◇◇◇◇◇◇◇◇
全宅大乱,分组穷搜宅中各处角落。
全部人手动员,也仅有六十余名,要搜大小上百间房舍,真够累的。
搜了半个更次,人仰马翻,一个个疲劳不堪,怨声载道,逐渐松懈提不起劲,戒心降至
零点。
人早就跑掉了,搜索根本就多此一举。
所有的人心中有数,京华女魅如果没走掉,搜的人肯定会遭殃,三五个人绝对禁不起一
击,搜到的一组人很可能全军覆没。
伴同女魅撤走的另一个难以分辨的黑影,武功绝不可能比女魅差,定然是接应女魅的同
伴,更不易对付。
搜不到这两个人,是福不是祸,因此搜得并不积极,仅在主人焦躁的催促下,不得不虚
应故事在各处走动而已。
斗转星移,四更将尽。
搜的人纷纷歇息,不再作徒劳的努力。
两组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每组六个,有男有女,分从左右邻入侵,窜高纵低轻功火候精
纯,侵入的速度甚快,直捣中枢。
从右邻入侵的六男女,根本没有隐起身形的打算,从偏院的房舍屋顶接近,纵掠如飞,
甚至故意踹破屋瓦,发生足以惊动屋中人的声音,有意引人外出。
裴宅占地甚广,房舍叠栋连厢,但没建有楼房,可能原来的宅主不喜欢居住高楼。
入侵的蒙面人在屋顶如履平地,不需下地便可进入主宅的内院范围。
已就寝的人,纷纷惊起抄兵刃抢出,先后有人跃登屋顶,所策定的埋伏计划全乱了。
四名打手刚跃登屋顶,劈面碰上沿屋脊飞掠而来的六个蒙面人。
“甚么人?”第一名打手扬刀急问。
看到模糊的人影,一眨眼人影已疾掠而至。
“你们谋害了小霸王,杀!”最先掠到的蒙面人怒吼,狂野地扑上了。
打手不假思索本能地挥刀,急架迎面点来的棍形兵刃。刀不是对付棍的好兵刃,除非棍
是木制的。
“铮!”刀架住棍,刀身突然折断飞起。
是铁棍,单刀不堪一击。
棍凶猛地乘势探入,毫无阻滞地贯入打手的小腹,一声沉叱,打手的身躯被挑飞三尺高,
砰一声摔落丈外的瓦面,在瓦碎声中,发出一声惨号向下滚。
不是棍,是枪,那种扁嘴的鸭舌枪,刺入人体创口宽有寸余,膂力足可将人体挑飞,因
为挑的受力面积大,普通的花枪挑人时会滑脱。
随后而至的五个蒙面人,无意与对手贴身肉搏,闷声不响双手连扬,飞刀、钢镖、袖箭、
枣核镖……暗器似飞蝗,铁雨钢流淹没了另三名打手。
对面远处,黑暗的房舍屋顶,也传出令人心向下沉的狂号,另一组蒙面人也开始攻击了。
全宅大乱,惨叫狂号声,把街坊居民惊醒了,有人外出察看,有人奔走叫喊,犬吠声一
阵比一阵紧,巡夜的了勇叫喊着沿街向裴家大宅飞奔。
大搏杀如火如荼展开,两组蒙面人以暗器为主攻,尽量避免贴身拚兵刃,以狂风暴雨似
的快速行动,击溃所有登屋拦阻的人,在主宅的四进院屋顶会合,直杀至后宅,这才从后花
园快速撤出,消失在小街巷内。
强盗式的袭击,有如原野乍起的旋风,来得快,消失也快。
这种强攻方式,对付骤不及防的目标,十之八九会成功,所付出的代价也少。
十二个蒙面人,一个也没被留下。
等巡夜的治安人员赶到,蒙面人早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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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阳侯府没住有几个人,主人一家老少皆住在北京。
大小姐南来小住,所带的人十余名而已。
偌大的深似海侯门,连留在府中照料的仆人全算上,仅三十出头,大多数房舍是空的。
镇抚司派来查夜窥伺的密探,根本用不着费神留意可疑动静,来来去去到处走动,也没
有人理会。
甚至留守的几个老仆,不时替这些密探送些点心意思意思。
这些皇家密探职责所在,侯府的人尊重他们的职权懒得计较。久而久之,来的密探一天
比一天少。
密探主要的监视对象,是侯府大小姐的动静。
而侯府房舍甚多,任何角落也可以溜出府外。
符大小姐愈来愈精明机警,进出自如哪能掌握她的动静?黑夜进出更是难见形影,密探
们干脆自找地方睡觉免得劳神。
李季玉第一次光临侯府,第一次光临符晓云的妆楼。
伺候大小姐的人,除了两个侍女外,还有一位中年仆妇,锦衣肉食之家,毕竟不同凡响。
远在数千里外的北京侯府,必定婢仆如云。
在他这个草莽狂夫的眼中,他是生活在另一世界的人。
他也曾经是被称为豪奢的豪少,在声色场中有他的地位。
但毕竟在那种声色场中,接触的人士十分复杂,固然有贵戚名豪身其中,也有下九流的
牛鬼蛇神充斥其间,并没脱离现实;与社会脉动并没脱节,所接触的光怪陆离环境,他周旋
其间应付裕如。
在这里,不自在的感觉油然而生。
侍女在香闺外的小花厅,准备了香茗点心款待他。
两座银烛台发出柔和的光芒,丰盛的茶点香味浓郁,四周华丽的摆设漾溢着富贵气息,
与曲院中歌妓们的俗艳摆设完全不同。
仆妇侍女恭顺卑谦的神情,也让他感到不自在。
她们走动时,简直就像幽灵,轻手轻脚唯恐发出声响,目光不与宾客平视,似乎她们并
不存在,默默地做她们该做的事,说话声音像蚊鸣。
夜静更阑,烛光摇曳,楼上楼下都有人无声无息地走动,他却感到孤寂落寞。
前天晚上胜棋华严庵禅房的情景依稀幻现,这里哪能与破败的禅房比?
绣帘轻掀,侍女春兰伴同洗漱毕的大小姐,捧凤凰似的款步入厅,一阵女性的幽香在空
间里流动。
晓云仍有湿气的及腰长发,自然地在背部形成一重飞瀑,少女的风华极为动人,曳地的
乳色薄罗衫裙,因小腰间所系的罗带,而隐约呈现美好曲线。
当初他所看到妩媚中流露英气的鲜明形象消失了,扮小村姑的活泼清秀形象也不见了,
出现在烛光下的灵秀少女,才是真正的侯门千金本来面目。
晓云向侍女挥手示意,喜悦地傍着他坐下。两侍女与仆妇悄悄地离去,留下他俩再度秉
烛共度良夜。
“季玉哥,你来,我好高兴。”晓云浑忘前晚的落寞,喜上眉梢替他斟茶:“城,内城
外奔波了一天,找你找得心焦,猛然打听出哮天吠派人把你从大街上掳走,急得像是从万丈
高楼失足……”
“你真精明呢!胆大包天仗剑硬闯。”他摇头苦笑:“你真以为凭你一支剑,就可以在
京城内横行?要不是我躲在邻宅突然心血来潮,重新进入裴家,你……万一你有了三长两短,
我……”
“好啦好啦!人家心里焦急才豁出去嘛!”晓云粉颊泛霞,吱吱喳喳抢着说:“让我气
愤的是,那条狗没有任何理由掳劫你。他的撑腰人是秦王世子,秦王世子在京师读书很勤,
不怎么管争权夺利的事,所以没列名四大魔王,与绝世人屠面和心不和。那条狗如把你交给
镇抚司,如何向秦王世子交代?”
“这种人像墙头草,玩两面讨好手法图存平常得很。秦王世子的权势,的确比不上绝世
人屠,早晚会返回西安藩地,这个靠山是靠不住的。你又没有勇气杀人,怎么敢去闯虎穴龙
潭?杀伤唬不了那些高手名家,不敢下杀手肯定有输不赢。我听到他们叫出京华女魅的绰号,
才接近斗场察看的,看出你出手的举动不同,再一看便猜出是你,吓了我一大跳,幸好能及
时将你拉走。”
“你不要把我看成胆小鬼,我正打算杀人呢!”晓云依然嘴硬:“你没受到虐待吧?”
“没有,我不怕他们。”
“你到城北……”
“我是有意让他们把我请进裴家的,找裴家的一个人讨消息,可惜那人不在,等了老半
天,才失望地暂时躲在邻居守候。”
“找甚么人?是被请去的?”晓云大感惊讶口
“请有多种请法啦!硬请是其中一种。哮天吠的重要爪牙中,看一个叫俞光的人,绰号
叫输光,一个嗜赌如何的滥货,是锦衣卫的力士。这人有袍泽在管带水师署任职,掌管卫风
快船的调动派遣,知道往来各地卫风快船的动静,可供给独门的消息。哦!你说奔波了一天
找我,有重要的事吗?今天你该到牛首山祖堂山一带,与那些官眷应酬,是吗?”
“我没有心情去。”晓云说,被后面的问题,打消了询问找俞光的原因:“汉府的欧阳
慧,昨天下午在江东门附近失踪,她是去找你的,你没听到消息?”
“真的?”他吃了一惊:“我一直躲在城里,没留意其他的事。你和她一样不知天高地
厚,不分昼夜不断到处乱跑,也许在某处访友,怎知道她失踪的?她的武功非常了不起,愈
来愈精明了,镇抚司的人不敢动她,应该不会受到劫持。”
“汉府的贺参赞贺二爷来找我……”晓云将早上会见贺二爷的事说了:“汉府的人其实
不算太坏,只在朝廷的权力斗争中,锄除异己坑害反对的王公大臣,与百姓市民甚少关连,
不像镇抚司那么残民以逞。我觉得你也喜欢那丫头,能为她尽力就设法找她吧!你认识的朋
友多,也许能查出她的下落。”
他用心地审视晓云灵秀面庞上的神情,颇感困惑。
“你……你看我的目光……我脸上有甚么不对吗?”晓云被他看得红云上颊,妩媚地白
了他一眼。
“你这丫头真令人莫测高深。”他含笑摇头。
“我又怎么啦?”
“我上春华院,你替我订粉头;我喜欢欧阳慧,你急急忙忙找我替她援手。你知道我喜
欢你吗?你喜欢我是无庸置疑的,但你这种喜欢的态度表现,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超出常
情以外啦!”
“没错,我喜欢你是无庸置疑的。”晓云脸红红羞笑:“凡是你喜欢的人或事,我都喜
欢。你有权喜欢任何人,你将慢慢体会谁的感情深厚。如果我自私地阻止你与其他的人亲近,
不让你有所选择,日后我很可能失去你的友情舍我而去,你会笑我工于心计吗?”
“好奇怪的想法。”
“季玉哥……”
“好了好了,我算是服了你。你知道欧阳慧的底细吗?她在汉府的身分地位如何?”
他几乎冲口说出欧阳慧的身分。
晓云的老爹,是永乐大帝的爱将,对各地的藩王应该不陌生。
他却不知,各地藩王各有封地称为国主,天各一方极少见面,堂兄弟叔伯之间,很可能
一辈子也不曾碰头,彼此到底有多少儿女,谁也不知道,外人更一无所知。
秦、燕、晋、周四府的世子齐聚京都受教育,那是永乐大帝的特殊恩赐,结果是晋王世
子兄弟俩,先是手足相残,然后大逆不道;燕府(汉王)世子被逐另封至山东,然后举兵造
反。
所以后来的皇帝,极少把藩王的世子留在京都,免生事端,不让这些兄弟们觊觎皇座。
“不知道。”晓云坦然说:“贺二爷很焦急,情绪紧张,应该是汉府重要的人,我始终
无法打听出她的身分,也无意积极打听。”
“她如果有甚么三长两短,京都将风云变色到处血腥。”
“咦!你是说……”
“我甚么都没说。这一天中,恫吓的黑函是否已投入汉府?”
“没有。”
“可有风声放出?”
“也没有,好像毫无动静。”
“唔!很可能是冲我而来的,先让我焦急,弄不清他们的意向,心神一乱就失去冷静,
时辰一到,就可以控制我的动向了。”
“你没听到风声……”
“我这就走。”他心中其实相当焦急,大感不安;“我心里有数,概略可以猜出是何方
神圣所为。你不要插手,我要那些阴谋计算我的人后悔八辈子,哼!”
“别忘了我的剑,季玉哥,我希望你把我看作亲蜜的朋友,而非摒弃在事外不相关的
人。”
“这……”
“我们曾经共过患难。”
“明天在家等我的消息。”他喝掉杯中茶离座:“并请派人通知贺二爷,也许我需要他
的人协助行动。不要送我,我知道从何处可以爬墙外出。晚安。”
“我一定要送你出去,我知道镇抚司的密探躲在何处窥伺。”晓云拉住他的手,还真以
为他不会轻功只会窜走:“就算碰上了,他们也不敢撒野。”
表面上的情势,显示镇抚司的人不敢向他撒野,骨子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只要有必胜
的把握,密探们肯定会用雷霆手段送他下地狱。
当然他也不想搞得烈火焚天,承认镇抚司是打不倒的巨人,公然拚命玩命,那是给自己
过不去的疯子行径,所以表面上让步,暗中也在打这些人的主意,才能有利可图,犯不着强
硬到底自找麻烦。
他在晓云的领路下,从偏僻处爬墙外出,星夜偷越城关,奔向江东门。
欧阳慧失踪,击中了他的要害。
欧阳慧对他倾心痴心,他也对这位健美的漂亮女郎动心,多次亲蜜的接触,逐渐从喜欢
改变成喜爱,几乎不克自恃,还真有点神魂颠倒。
一旦听说喜爱的人失踪,失踪的原因肯定与他有关,内心所引起的激烈反应,简直像将
爆发的火山。
而且,耽误了他急于办理的重要大事。大事不得不暂且搁在一边,抢救欧阳慧必须列为
优先。
他已经知道欧阳慧是山东鲁王府的郡主,金枝玉叶的身分,并不影响他喜爱的心态,男
人喜爱女人,与是否可以婚嫁无关。
他也知道不可能成为皇室的额驸,身分地位不允许他攀龙附凤,保持男女单纯的情爱,
日后如何演变不需认真计较。
他这种亡命龙蛇,对所谓日后从不奢望,明天是否可以看到旭日上升,谁也不敢逆料,
把握眼前欢乐,其他不需费心计及。
他并没失去冷静,心中在盘算,清理出头绪,计算出一石两鸟的可行性,成功的希望有
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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