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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汉妖狐》
第十五章 火海大战
“老前辈行道更久,至今仍然没感到满足。”灵狐反唇相讥:“人永远不会感到满
足老前辈以为然否?哦!令爱怎么一直不曾露面?她不会是潜伏在天庆观附近,监视我
那些人吧?放心啦!茅山七子少了三个,那四子伤心得很,过两天他们要回茅山苦修
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是吗?”老太婆突然发话:“富姑娘,这几天,你那些人最好
少来本村走动,那是相当危险的。”
“那是当然。”灵狐妩媚地注视着宋怀安:“明天,令郎要请我游洞庭西山。怀安,
明天你的画肪可以准备妥当吗?”
“我家的船,任何时候皆可出航。”宋怀安傲然地说:“明早姑娘便可随船返回天
庆观,把需要的人接上船。”
“好,可否让我早些安顿?三更已过了吧?”
“好的,我带你到客室安歇。”
“嘻嘻!不放心我?”
“富姑娘……”
“只要尊夫人不吃醋,欢迎你陪我。”灵狐轻优地说。
“你能有今天的局面,不是偶然的。”老太爷苦笑:“才貌、风度。胆识,你都是
第一流的。我那丫头比起你来,差得太远了。你敢孤身光临寒舍,是很多人无法办到的。
姑娘,不管你用激将法也好,用美人计也好,总之,怀安必须寸步不离姑娘身边直至姑
娘离开本宅为止。姑娘必须用玉屏来交换卓天威,其他免谈,姑娘明白老朽的意思吗?”
“老前辈请放心。”灵狐泰然地说:“我灵狐能有今天的局面,绝不是侥幸得来的,
明时势知利害,纵横收放自如,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令郎其实作不了主,他即使把持
不住,也不可能放弃玉屏离家出走,灵狐道行再高,也抢不走你的儿子,除非你的儿于
自己想振翅而飞。”
老太爷离座,目不转睛地逼视着灵狐,眼中有着怪异的光芒,久久丝纹不动,气势
更是逼人。
气氛一紧,久久。
灵狐婿然微笑,在对方数双逼人的眼睛凝视下,毫无怯意,而且更为泰然,更为沉
着。
“明天见。”老太爷终于一笑道别,出室走了。
“富姑娘,我领你到内室歇息。”宋怀安挽着灵狐向内室走。
在大宅深处的内室密室中,老太爷召集宅中的亲信,郑重地分派人手。
“骚狐狸精明机警,见多识广,如果我所料不差,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老太
爷脸上有阴狠的表情:“怀民儿,你所辖的快船,务必灵活地调动,绝不容许她的得力
主脑人物摆脱你的监视。她手下那些人,接近本村百步之内格杀勿论。天庆观晚间出入
的船只,必须严加监视。我要时时刻刻知道她有什么人赶来会合,以便及早估计她的阴
谋,防范她挺而走险,前来夺取姓卓的。她不是一个肯在胁迫下甘心将玉屏交出的人。
现在,这里的事暂且放下,得再派一些人前往接应雅贞丫头……”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外面有人叩门。
“静室的宋升前来凛报。”外面负责警卫的人说。
里面两个警哨将门拉开,看清了门外的三个人:两个警卫,另一人是宋升。
“进来!”警卫说,让在一旁。
“上禀老太爷。”宋升抢入行礼欠身禀报:“姓卓的刀断了,剑也成了秃剑不能使
用,不再大叫大闹了。”
“他们的气色怎样了?”
“脸色发枯,满口白沫。”
“唔!快了。记住,等他们支持不住,不得不将茶喝下去,再来禀报。”
“小的遵命。”
饥渴交加饱受煎熬的人,最忌讳的事就是激动愤怒大吵大闹,身上的热度因剧烈活
动而虚火上升,必定提早日涩唇裂,口中一现白沫,那就差不多了,沫出得越多,干得
越快,裂得更快。
届时,即便摆着一盆尿,也会禁不住捧起来喝下去。
自从邻室的人走后,卓天成一直就不停地咒骂,不停地用刀剑乱砍坚固的石壁,刀
终于折断,剑也缺得变了形走了样。
而石壁也斑斑驳驳,碎石满地。
他似乎越来越激动,火气越来越旺。
“姓宋的狗王八!”他用秃了的剑猛砍那扇木板已经毁崩,仅剩下外面厚有四分的
铁叶门:“你们这些不讲道义的混帐东西!算在下是死囚吧!也该得到一些水饭填肚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阵好砍,火星飞溅,声震耳膜。
傅姑娘也抬起断刀,也帮着乱砍乱劈。
左右邻室都有人从监视孔中,留意他俩的一举一动,心中暗笑他俩枉劳心力。
“不要枉费工夫了。”邻室的人终于忍不住相劝:“外面还有一座数千斤重的石门,
没有万斤重锤,毫无用处,省些劲吧!”
“你们赢了!”他绝望地丢下破剑:“我要水,给我水喝……”
邻室不再有声音传出,任由他叫破喉咙也没有人理睬。
“给我们水……”他用双手拍打着石壁厉叫。
他身后,傅姑娘终于用抖动的手,抓起了那杯冷了一天的茶。
“给我们一点水……”他仍在拍打着厉叫。
姑娘一咬牙,整杯茶倒入咽喉。
他不知身后的姑娘已经受不了口渴的煎熬,喝了那杯明知有鬼的茶,双方不住拍打
万壁上的监视孔,不住历叫!
因为他知道刚才的语音,就是从这个监视孔中传出的。
姑娘喝下了第二杯,原是属于他的那一杯。
林刚放下,他恰好转头回顾。
“不能喝……”他狂叫,向前一扑,将姑娘扑倒,杯扔出啪一声打得粉碎。
“大哥,我……我受不了……”姑娘在他身下尖叫,挣扎:“反正是……是死,
我……我宁可喝……喝了之后死……死掉算了,我还要……”
“不能喝!”他跳起来叫。
姑娘翻身爬起,去抓茶壶。
他手疾眼快,先一刹那将茶壶抓走。
“不能喝!”他大叫。
“给我,大哥,我……”姑娘伸手抢夺。
茶壶移动,水声在一个被揭折磨得人来说,动听极了。接着,抢夺中有茶溅出壶口,
更为诱人。
他像是僵住了,将壶举在眼前,双目睁得大大地,死盯着壶口,像是看到了怪物。
“我受不了,大哥,给我,我不怕。”姑娘有气无力地说,手伸向茶壶。
蓦地,他像是发了疯,头一仰,举壶就喝。
“给我……”姑娘叫。
他伸手一拨,姑娘尖叫了一声,被拔得摔倒在壁根下,挣扎难起。
啪一声响,茶壶掷在五壁上打得粉碎,没有茶水流出,显然一壶茶全让他喝光了。
“大哥……”姑娘爬过来,抱住了他的双脚,两人滚倒在地,脱力地、艰难地,抱
在一起像是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俩在这期间仅放松了双手,身躯抽动了几次,像是沉沉睡去。
烛光静静地照耀,死一般的静。
久久,邻室终于出现人影。
“他们躺下多久了?”老太爷向两个负责监视的人问。
“半个时辰出头。”一名监视的人恭敬地答。
“有何动静?”
“起初动了几下,以后使丝纹不动。”
“唔!很好。”
“要不要再等半个时辰?”
“也好,让他们昏睡久些,精力便会消失净尽,省了许多麻烦,小心监视,有任何
异动尽速禀报。譬如说,手脚移动等等。
“是的。”
“雅贞丫头迄今尚无消息,三个人恐怕出了意外,不能分出人手守在这里,你们瞧
着办好了。”
“不会误事的,老太爷。”
“那就好。”
四更将尽,内堂一阵忙碌。
两名船夫分别背了宋雅贞和她的一位同伴,举步维艰地返回宋家。
宋雅贞断了左肋两条肋骨,内腑受损,是被一种可怕的指力所拂过,不但骨折,外
面的肌肉也有坏死的象迹,三道指纹清晰可见。
她的同伴也好不了多少,小腹被霸道的掌力所击中,逃走时间拖得太久了,已陷入
昏迷境界。
老太婆沉着地替女儿检查伤势,药箱已准备停当。
“娘,那……那两……两个船……船夫……”宋雅贞有气无力地说。
“送你们回来的人?”老太婆问。
“是的,他……他们是城内的船户,女……女儿逼他们偷……偷渡水门……”
“哦……我会处理。秋香。”
“小婢在!”四名侍女之一欠身答。
“出去告诉二少爷,把那两个人处理掉。”老太婆冷冷地说。
“小婢遵命。”
“女儿,你的伤……”老太婆抽口凉气:“这是七煞阴手所造成的伤害,是什么人
下的毒手?”
“神手天君……”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花花公子只会几手花拳绣腿,胆小怕事……”
“娘,所有的人都走了眼。”宋雅贞不无后悔:“第一个发现他身怀绝学的人,是
杭霸主的得力爪牙康定康八爷,被女儿用双锋针暗算了,女儿因此而知道神手天君并不
如传闻中那么简单,没想到仍然栽在他手中。女儿应该提高警觉的,他发令攻击也发得
太快大突然了,女儿……哎……轻一点……好痛……”
“幸好你爹有解这种阴手奇毒的药,虽然并不十分对症。”老太婆一面清理伤口一
面说着:“你还算幸运的,还没被击实,指尖拂过而已,如果击实了……你永远回不来
了,你好大意。”
“娘,要紧吗?”
“一个月之内,你下不了床。”
“哎呀……”
“哼!神手天君,你逃不了的。”老太婆凶狠地说。
铁叶门缓缓地拉开了。
卓天威与傅姑娘一伏一仰相并躺在一起,整整一个时辰,不曾移动分毫,连手脚也
不曾有些微抽动。
他俩的呼吸像是停止了,怎么看也像两具死尸而不是活人。
矮几上,大烛已燃了二分之一以上。
这是说,他俩被囚石室至少已有六个时辰以上了。
铁链响叮当,三个黑衣大汉鱼贯入室,两个大汉手上各捧了一根鸭卵粗铁链的脚镣,
和三十斤重的铁叶枷。
这玩意穿戴停当,喉和手皆被扣住了,双脚仅能移动一尺左右,有天大的本事也施
展不开。
领先入室的人将一盏气死风灯笼插在壁孔上面,毫无戒心地走近了,先又踢了卓天
威一脚。
“把他们伺候好。”这位仁兄向两位同伴下令,转向门外说:“六哥,你也进来帮
忙帮忙。”
本来守在外面防范意外的一名黑衣大汉,不假思索地举步入室。
第一名大汉把手上全重不下六十斤的铁枷脚练往卓天威身旁一丢,俯身将卓天威的
上身扶起,以便让同伴替卓天成上枷。
卓无威是仰天躺着的,全身软绵绵,双目紧闭,嘴上有白沫,真像一个死人。
“这家伙好壮。”扶起他上身的大汉信口说:“所订的棺材也要大一号。”
“是吗?卓天威突然张自问,咧嘴一笑。
这瞬间,雷霆似的打击骤发,生死关头,含忿出手,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他像一头发威的怒豹,久蓄的玄元大真力像火山爆发,所喷出的千百万吨熔岩。
“砰!”
一名黑衣大汉飞抛而出,重重地惯扔在坚硬的石壁上,几乎撞扁了。
“呃。”
另两名大汉腹部受到重掌的扫击,向两面倒飞而起,向石壁飞撞。
同一瞬间,姑娘双脚扳住了一名大汉的一条腿,奋身一滚之下,大汉腿断了,人也
倒了下来。
不等大汉发声求救,卓天威已一脚踢破了大汉的脑袋,手脚不留情,中者必死。
刹那间,四名大汉糊糊涂涂了帐。
“首先,得先找水喝。”卓天威没收了一名大汉的佩刀:“凤鸣,动手时切记不可
离开我左右。”
“大哥,我会小心的,我跟定你了。”姑娘欣然地说,她也没收了一名大汉的单刀。
“我们走。”他吹熄了大烛,取下了气死风灯笼:“我有十把飞刀,用完了再和他
们拼命。”
刚出到走道,便听到一阵震耳的叱喝从前面传来。
“咦!有人拼斗。”他砸熄了灯笼,一把握住姑娘的小手:“跟着我,先不要暴露
身形,走!”
灵狐孤身涉险,她身上没带有兵刃暗器,甚至连发会上也不戴金钗。
有些武林女英雌的金钗是致命的武器,但,她所带的杀人利器,宋家的人是无法搜
出来的。
宋宅警卫森严,外围的警戒也十分严密。但天下间没有攻不破的城堡,金城汤池也
有陷落的一天。
宋家的人估错了灵狐的实力,他们没料到灵狐之所以为灵狐,自然有灵狐的狡猾和
智慧的。
他们以为灵狐藏身天庆观,除了一些仆人和侍女之外,可用的靠山只有茅山七子七
个妖道,而且七子已被卓天威宰掉了三个,何足惧哉?四妖道天胆也不敢前来讨野火,
何况灵狐本人已受到控制,根本不需费神防范。
宋雅贞受伤逃回,无形中减少了警戒的人手。
五更天,三路高手从陆路接近,一个个贴地爬行,小心翼翼缓缓向前推移。另一路
从河上接近,一个个水性超人。
村西南近河,百十步便是村后栅。
灵狐被安顿在客厢静室,宋怀安当然与她同衾共枕。
室内暗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
室外的走道上,两名侍女打扮的少女往复走动,剑隐肘后随时皆可攻出,不时察看
反扣住的室门。
壁上的灯笼光度明亮,共有两益之多。因此,不论室内或室外,任何动静也难逃过
两女的耳目。
“外面是谁守卫?”人缝突然传出宋怀安的叫声。
“小婢春桃。”一名侍女讶然答:“还……还有夏荷小妹。”
“开门!”宋怀安下令。
“大……大少爷,非常抱歉。”春桃吃了一惊:“老太爷下有严令,任何人不能擅
自开启室门,小婢……”
“哟!春桃,你可是真尽责哪!”门缝中传出灵狐怪异的语音:“还有夏荷,你的
忠心也委实令人肃然起敬呢!你们两人好辛苦闷啊!熬了半夜一定很累了。你们看看门
上的锁,仔细看,看清楚些,看是不是三斤的小将军,告诉我好不好?”
“是的,是小将军,三斤小将军。”春桃柔声细语地说。
两女的目光,果真凝视着那把不算小的铁锁。
“你们一定带了钥匙。”
“是的。”
“试试看,你一定能开。”
“好的。”
“哦!很容易开是不是。好,拉开栓扣,轻一点。”
当沉重的铁叶室门拉开时,两侍女站在门外傻楞地膜目直视,脸上居然有傻傻的笑
意,似乎觉得开锁拉门很有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事。
宋怀安一闪而出,迅捷地摘下一名诗女的剑。
灵狐跟在后面,美丽的面庞杀气腾腾,双目冷电四射,一把夺过另一个侍女的剑,
反手一剑挥出。
侍女应剑便倒,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宋怀安毫不迟疑地,一剑将另一茫然的侍女劈翻。
“杀出去!”灵狐向宋怀安冷冷地下令。
“杀出去!”宋怀安又变成了应声虫,长剑一挥,大踏步领先便走。
身后的华丽卧房火光跳动,帐慢开始燃烧,浓烟弥漫,火舌疾升。
这种石墙所建的房舍,单间起火不易波及邻房,但灵狐早有打算,利用灯笼放火,
只要看到可以利用作为燃烧的物品,便一一加以毁坏、点燃。
进入主房舍的居所,不再有防火的隔墙,更是纵火的好地方。
两只剑抢人内堂,两名警卫看到罗衣胜雪的灵狐,不由大吃一惊!
“大少爷……”一名大汉急叫。
宋怀安飞掠而上,剑发如狂风,一剑贵人大汉的心坎要害。
灵狐更快,闪电似的超越,把另一名警卫刺倒,立即踢开一座房门,先毙了床上的
两个男女,立即放火疾退而出,抢向另一座内房,
大汉的叫声,引起另一处厢房走道尽头的警卫注意,抢过这一面察看,恰好看到灵
狐从烟火已起的房中冲出。
警钟声大鸣,宅中大乱。
宋怀安领先沿通道疾冲,立即猛扑从对面现身的两名大汉。
“哎……呀!大少爷,你干什么……啊……”一名大汉仓猝间惊恐地闪避,忘了反
击,闪过第三剑,却被第四剑贯胁穿肋。
一条着火的房门帘,兜头盖住了另一个警卫的头脸,背部倒撞在墙上,灵狐的剑无
情地贯入腹部。
梯口白影乍现,上面门楼的宋怀民正在急凉而下。
“是你这妖妇……”宋怀民骇然惊叫。
灵狐一掌拍向梯栏,梯栏应掌崩塌。
宋怀民飞跃而起,避免被崩塌的梯栏砸中,同时凌空猛扑下面的灵狐,身剑合一凌
厉万分。
“好!不愧称满天飞的儿子。”灵狐大声喝彩,侧掠两丈,将左手火焰熊熊黑烟飞
腾的大布团,往一间暗室中一抛。
青影从另一面冲到,接任了飞扑而下的宋怀民,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双剑劲道
相当,各向侧方震飘。
“大哥!你……”飘落的宋怀民狂叫:“你竟帮助妖妇……”
宋怀安势如疯虎,冲上剑发羿射九日,一口气攻了九剑,以排山倒海的声势,把乃
弟逼得手忙脚乱,封住了八剑,第九剑割破了右肩外侧的三角肌,皮破血流。
这一剑引发了宋怀民的野性,一声怒吼,忘了肩上的痛楚,疯狂地抓住机会反击,
兄弟俩舍死忘生,在梯下展开了凶狠的搏杀。
而外侮灵狐却四处杀人放火,火势已不可收拾。
外围房舍防卫网出现了缺口,那些人只听到正宅的警号,只看到楼下楼上皆烟火弥
漫,还弄不清主宅发生了何种变故,纷纷在睡梦中惊起,奔向主宅救火。
四路高手就在这时现身,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像潮水般涌入,每个人皆赤着上
身,白巾缠头,剑如龙刀如虎贯围而入,呐喊声天动地摇,冲向正宅时,外围的房舍已
烈火穿顶把守的人没留下一个活口。
村中其他民宅家家关门闭户,想启门外出察看的人,皆被一些凶神恶煞似的人所威
吓,严厉警告不许声张,胆敢出门的人枪杀勿论。
宋家的大宅号称金城场地,几次匪敌期间,两次受到倭寇和海贼数百人围攻,皆稳
若泰山,盗匪难超雷池一步。
这固然归功于宋家七八十名男女,人人皆可操刀动剑以一当百,楼顶的机弩与外围
的八座雕楼,共有八十具匣弩,还有火焰可喷及三丈外的九龙筒,这些玩意对付倭寇海
盗,有如摧枯拉朽。
同时,有警时全村的人皆避至宋家,同心协力死守待援,人多防守自然也严密,盗
匪们即使可以突破某一点,也会被内围的众多人手所歼灭。
而今晚,情势完全不同。
宋家七八十个人,防守本来已经不易,处处有空隙,破绽百出,而且内部主宅石楼
首先内乱起火,外围的人内撤,防卫网无形自解。
里应外合,灵狐这一把十分恶毒。
当宋家的人发觉有强敌人侵,已是大事去矣!
大楼火势已不可收拾,里面的人惊慌失措往外逃,入侵的人则奋勇向内冲杀。血腥
的大屠杀惨烈地展开,宋家已注定了覆没的恶运。
天终于亮了,晓色朦胧。
大局已定,零星的恶斗仍在各处如火如荼地进行,大楼与外围的房舍和雕楼,余火
仍在燃烧。
烟火弥漫,浓烟呛人。
灵狐的罗裳早已变成灰黑色,本来羊脂白玉似的粉脸也像是画了花脸。
她身后,跟着两位赤着上身白布缠头的同伴。
对面,浑身烟火味、发蓬发乱糟糟、形如厉鬼的宋老太爷,被逼在后花园的围墙下。
“老鬼,你也有今天。”灵狐咬牙切齿地说,剑势已控制了全局,随时皆可发起猛
烈的攻击:“你,为恶一生,老得该进棺材了,依然本性不改,居然自不量力,在我灵
狐身上打主意,在太岁头上动土,在老虎嘴边拔毛,你是自食其果。”
“老夫仍可一拼!”宋老太爷的刽刀依然锋利,布下了严密的防守网:“老夫料错
你的实力,你也不要得意,老夫的朋友会替老夫……”
“你算了吧,老鬼……”灵狐嘲弄他说:“本姑娘久走江湖,熟知江湖奇闻武林秘
密,一见面本姑娘就知道你是早年的横行天下巨盗满天飞。你那些早年老伙伴,造孽太
多,天人共愤,早已死的死亡的亡,你隐世多年,恐怕知道你龟缩在此的人就没有几个,
敢于挺身打起旗号替你报仇的人能有几位?”即使有,本姑娘也会安排他的死所。”
“老夫……”
“哼!你为恶一生,劫杀满天下,搜罗了无数金珠宝玩仍不满足,居然觊觎本姑娘
的宝藏,你太贪了,老鬼。你的手段也相当恶毒,可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你那位宝
贝儿子,不客气地说,他还不配替本姑娘提鞋,本姑娘所交往的人,任何一个人的人品
才华,也比你那位宝贝儿子强百倍,甚至千倍。”
“贱女人!你把我儿子怎样了?”
“他?”灵狐一阵阴笑,笑得来老爷心底生寒:“分手时,他正和你那第二个儿子,
他的弟弟宋怀民,在作生死存亡的箫墙之斗。他如果能杀死他弟弟,必定去找他的老娘
刺上百十剑,不死不休。”
“你胡说八道!”
“真的!你不信?也许你不知道,本姑娘已获玄门成道心法,役神大法学有专精,
你那宝贝儿子已经不是他自己了。现在,他的神魂已经离体,他的武功比他往昔高一倍。
本姑娘逍遥天下十余载,目下已是年届不惑,你能看出我是个半老徐娘吗?你看不出,
因为本姑娘已练成长青道术,你相信了吧!”
“贱女人,你这恶毒的淫妇,老夫和你拼了!”宋老太爷切齿怒吼,疯狂地扑上,
沉重的刽刀风雷骤发,势若崩山。
灵狐灵活地闪动,避过三刀回敬了两剑,第三剑一声娇叱,捷逾电闪,锋尖划过对
方的右胯外侧,立即肉裂骨继,鲜血泉涌。
两名同伴扼守住两侧,防止宋老太爷脱逃,双剑立下门户,跃然若动,但并不想加
入围攻。
“哎……”宋老太爷惶然收刀急退,又退抵墙脚死角。
灵狐也不急于进攻,保持出招的有效距离。
“等火焰了之后,带本姑娘入静室提取卓天威,本姑娘放你一马,不然,哼!你肯
不肯带呢?”
“老夫封死了进静室的通道,就是要留卓天威一条命,留他日后找你算帐,你休
想。”宋老太爷切齿拒绝。
“你还敢……”
“老夫已家破人亡,为何不敢?杀……”
厉吼声中,刽刀再次发威了,一记力劈华山,全力一台,不再理会空门,要拼个两
败俱伤方甘心。
灵狐却不想两败俱伤,左一晃诱出刀招,右回旋斜身切入,剑虹如电疾吐疾吞,再
一闪即逝退了丈余。
宋老太爷嗯了一声,沉重的脚步连连后退,砰一声背部撞在墙上,再反弹而出,但
总算用千斤坠稳下马步,刽刀颤动着缓缓下沉。
右胸下方,出现一个血洞。
“你带不带?”灵狐厉声问。
“呢……”宋老太爷左手掩住着鲜血泉涌而出的切口,摇摇欲倒,刽刀尖着地支撑
欲倒的身躯。
“姑娘,用投神大法制他。”一名同伴急叫:“只有他知道开启秘道的方法,
他……”
“这人凶厉的煞气太盛,役神大法奈何不了他。”灵狐摇头:“比白痴更难役使,
必须在他奄奄一息时才能控制他。”
“啊……”宋老太爷凄厉地狂吼,突然连人带刀疯狂地冲上。
灵狐闪身避开正面,扭身一剑挥出。
宋老太爷向前冲,向前冲。
右后肩裂了一条大缝,琵琶骨也被剑砍裂了。
“老夫……好……好恨……”踉跄刹住脚步的宋老太爷仰天狂号。
灵狐一跃而上,伸左手取对方的身柱穴。
慢了一刹那,刽刀迅疾地上升,像巨斧般硬切入咽喉,这种双手抬刀的力量是十分
惊人的。
当然,刽刀也是锋利无比的。
灵狐的双指,同一瞬间奇准地点在宋老太爷脊心的身柱穴上。
人生的际遇,是极为微妙的,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因此相信宿命的人太多太多,
信鬼神的人也太事太辛。
有时,一念一动,可能改变了一生的吉凶祸福,或者偶然逃过了一次灾难,或者获
得一次机缘。
卓天威与傅姑娘运用机智幸脱牢笼,本来应该毫不迟疑地觅路突围出围。可是,突
然听到震耳的喝声,他本能的反应是两人体力未复,必须避免恶斗,所以立即弄熄了灯
笼,利用黑暗向前摸索。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又不熟悉地势,困难可想而知,速度慢得虽然不像蜗牛,
至少不能像平时一般快步行走。
他一手牵着姑娘,一手以刀柄探触石壁向前走。
叱喝声与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石走道的回音更增声势,几乎无法清晰分辨到底
从前面或后面传来的。
这一迟疑,失去了快速出困的机会,刚摸索到一处转角处,前面轰隆一声大震,有
重物下坠,地面摇摇,耳中轰鸣,上面有沙尘洒落。
他们并不知道,前面下坠的石闸已堵死了出路。
终于,他俩发现通路已到了尽头。
“糟糕!怎么此路不通?”卓天威摸着石闸叫:“这里应该通向出左厢的通道,可
是……可是……’”
可是,此路不通。
叱喝声和厮杀声已经听不到了,但地面和上方的轰隆震鸣仍然绵绵不绝地传来。
最后,他俩又摸回静室现场。
没有火种,室中有烛也是枉然,人困在这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室中,呆久了真
会发疯。
他们必须有火光,才能寻出路。
搜完四具尸体,找不到火褶子。
“我们向相反的方向摸索。”他沉着地说:“也许能找到出路,也应该找得到其他
的静室。”
走道长度有限,长不过两三丈。
“凤鸣,你发觉没有?没有气流流动。”他一面摸索,一面说着:“这表示静室已
被封闭了。”
“大哥,你可曾感到墙壁有点温热?”姑娘也提出可疑的征候:“再仔细听那些响
声,老天!大哥,像不像是失火?”
“哎呀!不是像失火,而是真的失火。”他心中一紧:“老天爷!我们真的身在火
场内了。”
“糟!幸而石墙可以防火……”
“不久,石壁会成为热锅。不好,得赶快找出路。”他焦灼地说,脚下一紧:“咦!
这里有一座门!”
果然是一座门,另一座石室的铁叶门。
拉开粗重的铁插扣,拉开门,黑沉沉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伸手乱摸。
脚下触及蒲团,触及小矮几,原末又是一静室。
接着,摸到壁上有石插柄。
“是邻室,这里曾经有人留驻监视我们。”他恍然:“模来摸去,我们还是在原地
附近团团转。”
“那……大哥,我们怎办?”姑娘沮丧地说。
“让我们冷静地想一想。”他拉姑娘并肩坐下:“这里距大厅不远,来时我记得是
经过左厢的走道。那么,后面的右方不远,必定距内厅很近。石楼虽大,但深度绝不会
超过十丈的。”
“有的,我家的拱翠楼深度就不止十丈。”
“这里既然是计算宾客的地方,那么,擒住的人绝不会押至前面的大厅,再往里面
带,所以这里应该有暗通秘门直通后面的内厅,有些大户人家的防匪复壁,其实不单纯
是藏身的地方,也可作为秘道;通向外面的逃生秘道。”
“你的意思……”
“找。”他肯定地说:“敲击、摸索,很可能找出这种秘道门户来,我们分两面分
头寻找。”
地面传来的响声扰乱听觉,所以必须仔细倾听,进展很慢。
他们发现了五间大小不同的静室,三条走道曲折衔接,几乎敲遍了每一寸石壁,听
不到任何异样的响声,直至外面传来的声息完全消失,仍然毫无所见。所幸的是,石壁
的温度不但没有升高,反而下降。
那可烧的器物都烧完了,温度当然不会上升,大楼各房厅中,其实可烧的家具物品
有限得很,要不是有人故意纵火,是很不容易自行失火的,石楼的主人早有防火的防险
措施。
“大哥,毫无希望。”回到原处,姑娘沮丧地说。
“不要灰心,凤鸣。”他拍拍姑娘的肩膀:“至少,我们活动的地方增大了不少……
唔!我想……”
“你想什么?”
“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墙壁上。”
“是呀。”
“忽略了上下。”
“上下?这里本来就是楼下。”姑娘苦笑:“以前有烛光时,我就留意过了,上面
是排石,每一条方石足有尺二宽,不算衔架石墙接头,中间就有丈二长,这表示每一根
排石最短也有一丈四尺,我们能拾得起来?下面是方石板,墙基的础石足有三尺见方……
——
“三尺见方的石板,如果厚度在四寸以内,扳起揭开,两个人足矣够矣!”
“你是说……”
“地底通道或地窟。”
“哎呀!快找!”
用刀柄逐室敲击检查,不久,通道转角处传来。天威兴奋的叫声!
“凤鸣,快来!我想我找到什么了!”他的叫声充满亢奋。
扳起一块石板,微风飒然带有凉意。
“是地道!地道口!”卓天威雀跃地大叫。
两人手牵着手,一步步向下探索,降下十三级三级,通道宽仅三尺。中间曾经折了
一次向,后来又找到一条横在前面的通道。
两人一商量,决定先走左面。
十余步后,触及上升的石级,但仅有三级。
这次石级顶端不是石板,而是一座冰冷的铁叶门,伸手一推,铁门无声而开。
灯光耀目,两人呆住了。
这是一间丈二宽,三丈长的地底石室,一张朱漆长案上点了两盏大型的可以自动注
油的长明灯。
一排排雕花木箱,一排排各式各样大小不同的精巧首饰盒,整齐地排列在两侧的巨
型长橱内。
长案上,也排列着大小数十只镶金雕银粉饰盒。
“我的天!宋家到底是何来路?”卓天威打开一只珍饰盒,忍不住脱口惊呼。
上百颗耀目的南海珠,每一颗都有四分大小。
雕花木箱内,全是金银元宝,有些是纹银(官银),有些则是天下各有名银楼的铸
制珍品。
首饰盒内,全是出于名匠之手的精巧首饰,有些还镶有宝石。
案上的珍饰盒中,珍珠宝石钻玉一应俱全。
姑娘也惊呆了,盯着一盒打开的珍饰发怔。
“家母那只三凤珠钗放在此地,简直就成了粪土了。”卓天威不胜感慨地说:“宋
家拥有这千百万财富,为何要做出谋害我的蠢事?他和那鬼女人所说用来换我的宝物,
到底能值几何?”
“欲壑难填,大哥。”姑娘喟然长叹:“宋家富可敌国,但家大业大,食口浩繁,
拼命攒聚财富是可以想像的。像家父的长春谷,除了收养几个弃婴孤女之外,全谷不足
三十个,每个人都得耕种田地自食其力,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金银过活。像小裴,她在
家还得耕种四十亩田,日用所需皆由庄中供给,她田里的收成换了银子也没有地方花用,
因此欲望并不因在江湖所历人生百态,而有所染濡增高,活得心安。”
“哦!你那位同伴裴宣文?”
“她姓裴,叫萱,是白道英雄乾坤一刀裴文龙的女儿。裴大侠的老槐庄被河西群寇
夜袭了,她是唯一幸存的人,那时她只有两岁,家父在瓦砾中救了她,她是我的义妹。”
“你们白道英雄,仗剑行道为江湖主持正义,怪可怜也怪可爱的。”他讪讪地一笑,
笑得勉强:“我没有行侠的野心,我只要找回自己的珍宝,不要不属于我的不义之财。
你放心我不会对这些百万珍宝……”
“大哥,你怎么说这种话?”姑娘吃了一惊:“你一定误解了我的意思。对一位肯
慷慨捐出家业救灾的人,我尊敬你还嫌不够,我会疑心你对这些巨大财宝动心?你……”
“我们不谈这些,找出路要紧,珍宝不能止饥渴,找不到出路,死在这些珍宝上,
那才叫冤枉明!”他撇开话题,疾趋出口。
出口是一扇石门,门侧设有绞盘,绞盘绞动,石门向左滑入石壁。
有七级石阶向上升,可是,一块巨石压在出口上,死路一条。
两人合力将石板向上项,有如蜻蜓撼铁柱。
用刀柄敲击,其声沉实无比。
“闭死了,糟!”他绝望地说:“是一块万斤巨石,是毁了机构让石封死的,除了
从上面挖掘,毫无希望。”
“也许,我们拼命敲击,上面的人或许能听得到。”
“天知道上面是什么所在?石上面还有什么覆盖?就算偶然有人听得到,把巨石挖
开,恐怕你我早就饿死了。由原路退回去,记得这条进来的通道向另一方,走!”
这次,他们有了灯。
百步外石墙已尽,换了大青砖砌壁。
“有救了!”卓天威欣然叫,用刀向上指:“这是掘开后加覆盖的地道,距地面不
会太深。你瞧,那些覆盖的老松木,外面加漆多层桐油,松脂与桐油日久混合,寿命可
增数倍。覆水腐蚀的痕迹还不明显,地道的时日不出三十年。这一段一定很深,再往前
走一定会逐渐上升,也一定会发现树木的须根从木缝中透入。前面如果不封闭,我们可
以用刀挖出一条生路来,走啊!”
一阵兴奋,使他忘了姑娘所给予他的不快。
他是一个有强烈自尊心的人,这种人最容易受伤害。
他在江湖追查失宝,本来心理上就有点不安,唯恐别人误解他是为了财而在江湖兴
风作浪。
虽则这笔珍宝应该属于他的,但不明内情的人,想法并不全同。
傅姑娘那些话,弦外之音正好触及他心理不平衡的地方,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这
种痛在心里的伤害是很难平复的。
从此,他对傅凤鸣产生了疏离感,多日相处同患难所培养出来的感情,开始疏离,
开始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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