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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汉妖狐》


第十六章 身脱地牢



    好长的地道!
    不祥的预感震撼着他,地道内没有空气流动,这表示是一条死地道,
    足足走了三百步,他愈走愈心凉,顶上的覆木腐蚀的痕迹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可不
时看到霉菌,剥落腐烂的情景触目心惊,有些地方已有泥土坠落,有水向下滴。脚下已
逐渐泥泞了,
    有水,难怪腐蚀的情形严重。
    “很可能接近了河流!”他心中暗暗叫苦:“当年建筑地道的时候,一定远离河流,
日后河流改道,所以这里便……”
    他想到地道崩塌,如果崩塌处距地面很深……
    不幸而被他料中,前面果然崩塌了,封闭了坑道,死路一条。
    “完了!”姑娘绝望地大叫。
    放下灯,他仔细察看。
    崩塌处潮湿,脚下泥泞。
    “草根!”他几乎跳起来:“好多好多的草根!泥土潮湿,挖起来不费力。挖啊!
开始挖啊……”
    他发疯似的用力猛挖,奋勇向死亡挑战,要挖出一条生路来,挖出希望来。
    姑娘也没闲着,用双手将他挖出的湿泥往地道深处推送。这里不会有奇迹发生,必
须同心协力共同挖出生路来。
    宋家的火场废墟中,八座雕堡一片焦黑。
    石楼外表依然完整,仅烧毁了门窗。
    内部则倒了不少隔墙,有些石柱歪倒,能烧的都烧掉了,剩下的只是一座空壳,也
无法雇工修复,那些危墙随时都可能塌倒下来。
    夏日炎炎,酷阳正烈。
    吴县的县丞大人,带了枫桥巡司的巡检捕快,以及厢长甲首等等,侦查火灾疑案。
捕头量天一尺张敬,则带了几个手下向村民查问案情。
    没有尸体留下,没有苦主。
    宋家七八十口人了,竟然平空消失了。
    现场留下一些血迹,但没留下兵刃。
    村民们不敢不吐实,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们只看到有不少人禁止村人外出,听
到叱喝声和激斗声与惨号声,如此而已。
    没有苦生,只好以盗杀案处理,盗是些什么人呢?量天一尺麻烦大了,他必须负责
追出来。
    官和吏都走了,带走了村正和几位甲首。
    量大一尺带了三名公人,在寒山寺附近侦查。
    其实没有什么好查的,这种江湖仇杀案十分棘手。他坐在寺侧的望湖亭内,三名公
人已经走散了。
    一双老村夫妇提着香篮,慢慢走近望湖亭,像是进完香还了愿,正准备返家的乡农。
    他心事重重地倚柱沉思,脚步声打扰了他。
    “咦!”他瞥了村夫妇一眼,急忙坐正身躯。
    “呵呵!张头,头大了吧?”老村夫傍着他坐下,用嘲弄的口吻说:“小事一件,
大不了挨几顿板子,一追二逼,早晚会结案了事。屁股蛋夹带一层牛皮,反正动板子的
是自己人不太痛的。”
    “傅大侠,别拿我穷开心了。”他苦笑:“这些天杀的,怎么也来凑热闹?”
    “怎么一回事?”老村夫正色问。
    “宋家是本地的大财主,根底有点不干不净,明里是财神,暗地里不时在外埠干些
勾当,从不留把柄。我猜想,定是惹火了湖里面那帮人。”
    “会吗?”
    “可能。人都是从水里来去的,人很多,一个人带一具尸体,捆块石头往水底一丢,
干净利落。宋家防守很严,如果没有内应,很难做得如此干净,也只有湖里面那帮湖寇,
才有如此雄厚的实力。”
    “恐怕你料错了,昨天,我的人在此地活动,留有信记,今天不见返城,平白地失
了踪了。”
    “卓天威也来了,也失了踪。”
    “咦!你知道?”
    “是我给他的消息,他要找杭霸主的巢穴。吴中一龙也有人前来,不知道他们是否
涉入,但宋家与吴中一龙或杭霸主皆没有任何牵连。”
    “有谁知道卓天威的消息吗?”
    “没有,他精得很,行动飘忽快速绝伦,我的人又不会盯他的梢。”量天一尺根本
懒得担心卓天威的死活,反正卓天威不是坏人:“倒是老前辈的事,在下已查得一些头
绪。”
    “请说。”
    “这件事很奇怪。”量天一尺双眉紧锁:“武备库的确被窃走一千五百枝箭,是年
初才发现的,卫所不敢声张,另派人购买补上了。找那些朋友一追二查,奇怪!”
    “有何可怪?”
    “是那位库大使的内弟,一个叫疤跟老八易飞偷走的。”
    “那易飞是何人物?”
    “一个混混,有军籍的痞棍,他的籍贯是苏州卫人氏,当然是余丁,余丁才会做混
混。平时,他不住在卫城,在蔫福山白云坞船厂做管事。”
    “他人还在?”
    “两个月前就不在了,是条死巷子,走不通。”
    “哦!白云坞船厂是谁的?”
    “吴中一龙的拜弟,神手天君曹三爷曹永泰。曹三爷很少过问船厂的事,他平时很
少在家。”
    “唔!我得到船厂去查。”
    “傅大侠,最好不要去。”
    “为何?”
    “一是离城太远,一二十里来回不便;一是那地方很少有陌生人往来,无法隐起行
踪;一是船厂那些粗野家伙很排外,弄不好就打群架闹翻天。”
    “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张头。”
    “不谢不谢。”
    “卓天威的消息,尚请留心。”
    “那是当然。”
    “再见。”
    三更天,枫桥码头人声渐止。
    一艘中型客船静静地随水漂流,漂向下游码头的最末端,在船队的最外侧系缆。
    三个人影盘膝坐在前舱,江风徐来,暑气全消,正是安眠最好的时光,但他们却不
想安睡,默默地坐在船面,留意码头上的动静。
    “老天爷保佑!女儿,回来。”曾经扮老村妇的中年妇人颤声向上苍祝告。
    “她会回来的。”假书生裴宣文偎人义母怀中低声说:“吉人天相,娘,不要为姐
姐担心。那场火,不会与姐姐和卓天威有关,姓宋的与任何一方都没有牵连。”
    “可是……”
    “老伴,你安静些好不好。”长春谷主傅华显得有点烦躁:“生有时,死有地,没
有什么好担心的,举起侠义之剑,就必须看破生死大义,生死等闲……”
    “我也没有怨天尤人呀?瞧你,还不是烦躁不安?”傅夫人凌云燕南官玉抢着说。
    “好了好了……”
    两个黑影出现在街尾,正飞奔而来。
    “姐……”裴宣文跳船来叫。
    长春谷主夫妇也一跃而起,同时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两人奔到,一跃登船。
    “女儿……”傅夫人一把抱住了爱女,像是抓住了正要滑走的鱼:“女儿……咦!
你……你……”
    凤鸣姑娘一身水淋淋。
    “你也来了?”长春谷主抓住了卓天威。
    “送令媛回来。”卓天威说:“从泥洞里钻出来的,两世为人。要不是刚在河中洗
掉一身泥,那才叫狼狈呢。饿了两天,拜托拜托大叔弄些吃的,好饿。”
    “快进去更衣,你这丫头……”傅夫人挽了热泪盈眶的爱女往舱里面钻:“你像只
落汤鸡。”
    “你也要换衣,我的衣裤你都合穿。”长春谷主愁容全消:“你这小子大概吃足了
苦头了,妙极了。”
    吃饱喝足,一家子坐在中舱听卓天威说出在宋家历险的概略经过。他不是一个多话
的人,挑简要的说。
    “说起来真够幸运的。”最后他说:“要不是向斜上方挖掘,稍错些少,便会挖入
运河底,不淹死在坑道内才是怪事。
    出口距水面不足三尺,难怪坑道崩塌,原来坑道深入河底去了。用刀挖洞穿地,真
不是人干的。”
    死里逃生,他似乎很看得开,居然谈笑风生,不忘说两句俏皮话。
    “要能变成穿山甲或地老鼠,该多好?”傅凤鸣也笑吟吟地说:“那鬼地道工程之
浩大比起宋家的石楼并不稍逊,只有亿万富豪才能办得到,看来,宋家才是真正的苏州
第一大富豪。”
    “可是,而今富豪何在?”长春谷主感慨地将宋家的结果说了,最后说:“没料到
果然与你们有关,张捕头的消息仍然不够灵通,他以为是太湖水贼作的案。”
    “可惜我们深藏在封闭的石室内,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变故。所知道的是宋家与其
他的人并无勾结,只是一个想浑水摸鱼的贪心鬼。”卓天威整衣而起:“我会把那个什
么骚狐狸揪出来的,我要知道她想用什么宝物来交换我。谢谢诸位款待,告辞。”
    “咦!这么晚了你还走?废话!”长春谷主说:“船上不能住一宵?你……”
    “傅前辈,盛情心领了。”他说得很客气:“耽误了两天了,事情多得很,必须有
所准备。”
    “急不在一时,小伙子,休息一天以恢复精力……”
    “晚辈受得了;算不了什么。”卓天威坚决地表示要走,举步出舱。
    “我也跟你走。”傅凤鸣一跃而起。
    “傅姑娘,不要逞强。”卓天威在舱门扭头阻止姑娘跟来:“你的确需要好好地休
养恢复元气,我也要找处安静的地方睡上一天半天呢!再见。”
    “小伙子,我有消息告诉你……”长春谷主急叫。
    但是,卓天威已经走了。
    “这孩子仍然毛躁得很。”长春谷主无可奈何地说:“丫头,明天见到他把他拉来,
让他见见荷姑。”
    “爹,人接来了”’姑娘信口问,目光却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卓天威远去的背影发征。
    那一声“傅姑娘,她发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感到
不自在。
    也许,她觉得卓天威叫她“凤鸣”自然而亲呢,改唤称呼实在不是她所希望的事,
她女性的敏感察觉出一些什么了。
    “她愿意合作。”傅夫人没留意爱女的心理变化,将她挽住说:“必要时,她愿意
挺身作证,指认凶手。”
    “娘,指认卓天威?”姑娘大吃一惊。
    “你怎么胡思乱想?”傅夭人笑了:“指认赵元咎。唔!女儿,你好像有什么地方
不对了。哦!也难怪,你吃了不少苦头,不会是喝了宋家的茶有……”
    “我们根本没喝那些茶。”姑娘说:“那只是像是喝了茶,监视的人视度有限,很
容易被卓大哥所愚弄的。”
    “哦!我明白了。卓大哥,叫得好亲切呢!”
    年轻力壮,精力恢复是很快的,吃一些,喝一些,再睡他一个饱,又是一个生龙活
虎的小伙子。
    卓天威失踪了两天,出现时精神抖擞,谁也没想到他会是引起宋家毁灭的重要关键
性人物。
    当然,不包括灵狐那些人。
    小舟从前门外驶出,跟踪的人就失去他的踪迹。
    他是出其不意跳上一艘小艇的,在远处跟踪的人根本没看见他登船。
    这是一种没有棚没有舱的小型代步船,只有一名舟子,两支长桨划动起来,速度相
当快捷,船轻水不急,虽是逆流而上,但依然船行似箭。
    “到越来溪口。”他坐在船头向舟子说:“有多快你就划多快,船钱加偌。老兄,
够公平吗?”
    “谢谢公子爷的赐赏。”那位健壮的船夫运桨如飞:“在前塘左近,没有人能快得
过我浪里鳅潘小秋。”
    “好绰号,浪里鳅。”他喝彩,将青袍的袍袂掖在腰带上,这就不像一位斯斯文文
的公子爷了,今天他不是去扮公子爷的,“你这艘小船,敢进太湖吗?”
    “不是小的夸口,当然敢,就算起了怪风翻了船,龙王爷五通神皆无奈我何。”浪
里鳅显然是个不信鬼神的人,乡愚们绝对不敢对五通妖神如此不敬:“这条路小的经常
走,经常载了贵客入太湖追画肪呢。从这里过越来溪经跨塘,越香水溪到木渎,再九里
出前口,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在太湖邀游,公子爷去不去?”
    “不去,我要到越来溪口,下次吧!”
    “公子爷日后要找小的,可到运河口一问便知。”
    “那不是洞泾吗?”
    “是啊!小的船籍属洞泾,活动地包括胥塘。”
    “好,我记住了。这条水路你常走?”
    “不错。”
    “很熟哩?溪口村有一家西子居,不难找吧?”
    “不难,那可是该村最有名的小吃店呢!就在村口,船可以直接靠上西子居前面的
河岸地方。”
    “好,船靠西子居河岸。”他掏出两锭十两重的银元宝:“如果你敢在原处等我回
船,这两锭子你可以收下。如果不敢等,我只能给你一两银子船钱。以一个时辰为限,
等不到我,你自己走。你如果提前走,日后我会找你,打断你一条腿。”
    “两个时辰我也等,二十两银子我得苦一个月。”浪里鳅大声说:“就算有老虎追
你,只要你跳上我的船,没有什么好怕的。”
    “好,一言为定,你只要等一个时辰。”他说,站起将银子向浪里锹一抛。
    浪里鳅当然知道他要试手脚是否俐落,双桨一放,不但抓住银于揣人怀中,而且恰
好接住将滑落的双桨。
    布好了退路,他放了心了。
    这位浪里鳅会是一个好帮手,有船可以少辛苦两条腿。
    越来溪口的溪口付,只是一座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是往来船只临时有急事才
停靠的荒村,平时很少有船只停靠,停的一定是乘船漫游、寻幽探胜的骚人墨客,在西
子居喝壶茶,品尝一些精美的果品点心。
    巳牌初正之间,西子居的前面棚屋没有几个食客,四周绿杨垂柳围绕,棚屋四周也
摆了十几盆花草盆栽。
    棚屋后的正屋设有雅座,但食客们宁可在外面的棚屋小坐,天气炎热,外面鸟语花
香,风景绮丽,清风徐来,比在雅座进食惬意得多,
    十副座头,仅三副座头有食客。
    卓天威是第四桌食客,邻座是两个青袍中年人,文质彬彬,像是村塾里的冬烘夫子。
    卓天威对这一带陌生,但他既然来了,而且是有目的而来,当然事先对这一带作过
一番调查了解。
    他的消息来源是可靠的,量天一尺很透了这些在苏州闹事的江湖凶霸,恨不得把这
些家伙沉入太湖喂王八,对供给消息最为热心,而且消息大部分可靠。
    西子居的店主夫妇俩,有两个灵秀美丽的闺女,做点心的巧手艺有口皆碑。
    当年的西子到底如何美,现在的人是无法知道的。西于指的是美女西施,这位美女
下落不明,传说中结局是美满的:范大夫载她遁入太湖做富婆去了。但也有传说是悲惨
的:夫差自焚之前就把她杀了。
    总之,西子居的两位闺女的确很美,所以店名就叫西子居。
    店中来了什么客人,开店的人无法选择,反正来了就是客,招待一视同仁,阿猫阿
狗与七爷八爷没有两样。
    卓天威穿得体面,青绸长袍像个学舍士子,但袍袂披在腰带上,就不怎么斯文了,
一些爷字号痞棍,就是这副德行。
    “客官稀客。”大闺女菡芳笑吟吟地先奉上一杯茶,左颊绽起一个迷人的笑涡儿:
“请问公子爷,要喝点什么,又吃点什么?”
    人说苏州女儿个个像朵花,吴依软语悦耳得像唱歌。
    卓天威是湖广人氏,湖广人说话实在有点难以入耳。
    “就要那两个老学究同一样的东西。”他粗里粗气地往邻桌的桌面一指:“酒也要
一样的,人可不一样。”
    两位学究的桌面上有卤菜鸭掌、鸡翅膀、蹄筋、鲜茅豆、花生。卤蛋等等下酒菜,
全是下乘的食物。
    来这里的雅客,应该要些新菱、嫩藕、甜酥……
    两个学究瞪了他一眼。坐在上首那位留了鼠须的人,绿豆眼一翻,哼了一声!
    这一哼哼坏了!
    “你哼什么?”卓天威凶霸霸地存心闹事:“再哼,堵上你的臭嘴,看不顺眼太爷
是不是?”
    “咦!你这人怎么啦、”鼠须学究不是省油灯,绿豆眼乍现阴芒:“冲了太岁犯了
煞是不是?”
    卓天威一点也不斯文,猛地跳起来,门神似的往对方桌旁一站,双手往腰干上一叉,
像要吃人。
    店主夫妇大惊,抢出把闺女往店里拉,不敢上前排解,避得远远地,大概知道两个
学究的来历,避远些大吉大利。
    “你这穷酸怎么知道什么太岁什么煞?分明是假冒斯文,子不语怪、力、乱、神。”
卓天威的话像连珠炮:“要想逞强,在下掏出你的绿豆眼……”
    “滚你的!”鼠须学究暴怒地一耳光掴出。
    卓天威向侧一闪,耳光落空。
    “好哇!要我滚?”他怪叫:“混蛋!滚你娘的五香卤蛋!”
    一盆卤蛋分向两面飞,分袭两学究的面门。
    两学究几乎同时向他这一面闪,同时伸手擒人。
    卤蛋飞散满地乱滚,全部落空,可知两学究的身法好快,躲闪的功夫已臻上乘。
    两手落空,卓天威已疾射出棚,到了棚外的空地,灵活无比。
    “未来来,在下让你们开开眼界。”他掳袖露拳,摆出泼皮相,点手傲然地叫:
“看你两个斯文能否扫地,穷学究打架能有什么鬼点子。”
    如果这两位七兄知道他是卓天盛,大概不会吃苦头,可惜他们不认识;
    一个精明的眼线,不一定是高手,一位下九流混混,比一个高手名家更胜任愉快。
这两位扮得像学究的人是高手名家,所以不胜任做眼线。高手名家只认识高手名家,对
那些刚闯道的初生之犊就所知有限了。
    鼠须学究最先到达,绿豆眼中阴芒闪烁,暴怒地走中宫切入,二龙争珠枪双目,出
手快极。
    卓天威一看就知是诱招,高手相搏,中宫的防守最为严密,哪有一照面便用二龙争
珠攻招的。
    他不管对方是诱招或虚招,来者不拒,右手上抬硬接硬封。
    鼠须学究大喜过望,左手护住胸腹,防备卓天威的左手反击,右手变化,变招疾抓
卓天威的右手脉门,五个指头像铁钩,这一抓可不是好玩的,大力鹰爪功,可抓石如粉,
抓中任何部位都可抓裂肌骨。
    双方都快,但卓天威要快一分半分。
    当然他可以更快三五分,甚至七分。
    “噗”一声响,打击及体。
    “呃……”鼠须学究叫出半声,身躯上体下俯,踉跄后退,
    然后扭身摔倒,蜷缩成团在地上滚动呻吟。
    腹部被卓天威踢中,打击捷逾电闪,顾得了上盘顾不了下盘,这一脚委实令人受不
了。
    这瞬间卓天威猛扑跟踪冲来的另一名学究,打击空前猛烈,刹那间攻出五拳三腿,
把学究逼得八方闪避,完全失去反击的机会,主动全失。
    “噗!”一肘撞偏卓天威的小臂,左掌正待乘机劈攻面门,却晚了一刹那,卓天威
已扣住了肘尖向下一拉。
    一声闷响,右耳门挨了一记反掌,如被巨锤所撞击,人向右歪。
    “噗!”右肩颈又挨了一拳,有骨折声传出。
    “哎哟……”这位学究终于倒了。
    卓天威大踏步回到食棚,往自己的食桌落坐。
    “小姑娘,请替我沏壶好茶。”他笑吟吟地向门内的店主一家招呼:“不要怕,他
们的人不久就会前来,我在等他们,不会毁坏贵店的生财家当的,坏了我会赔。”
    最先爬起的是鼠须学究,脸色发青,双手仍紧抱着腹部,痛得仍在冒冷汗。
    “你……你……”鼠须学究说话含含糊糊。
    “我,卓天威。”他大声说:“去告诉武曲星蒲三爷,我等他。”
    “是你,你……”鼠须学究大吃一惊。
    “他如果不来,不屑与卓某平起平坐。”他虎目怒睁,威严似天神:“那好,在下
将大开杀戒,见了贵盟的人,绝不容情,见一个杀一个。阁下,听清了没有。”
    “在……在下带你去……”
    “叫他来见我!”他怒叱。
    鼠须学究吓了一跳,一咬牙,扶起右锁骨被击断的同伴,狼狈地向村中走。
    当双方冲突发生时,所有的食客皆匆匆会账回避。
    这时,一名村夫打扮的中年人,神色悠闲地进入食棚,冲卓天威淡淡一笑,笑容相
当友善。
    “在下冒昧。”村夫在他对面落坐:“茶资在下作东,体得见怪c”
    “你老兄是……”他盯着对方也淡淡一笑。
    “在下秦吉,曹三爷的人。”
    “哦!与三星盟联络的人?”
    “卓爷是明白人,不错,宗政治大爷的确希望三星盟能占上风,三星盟毕竟比杭霸
主公道些,手段也温和得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叫做两害相权取其轻。”
    “呵呵!好,秦老兄是雅人,好一句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三星盟
即使拼死了杭霸主,所剩的高手也寥寥无几了,两败俱伤已成定局,而你们的人坐山观
虎斗,足以自己撑起局面了。”
    ……(缺一段)……
    秦吉匆匆走了,卓天威陷入沉思。
    翻江倒海假死隐身,追查极为不易了,但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线索。如果翻江倒
海的珠钗来清去白,用不着怕他追查,分明这家伙是在南京作案的疑犯,所以玩弄金蝉
脱壳计逃避追查。
    他必须赶往杭州追查,越快越好。
    但是,这里的赵元咎呢?
    赵无咎有长春谷主一家追查。他心中一动,就让傅家的人去查好了,正好趁机会摆
脱搏风鸣。
    人的一生际遇,常会因些许小事或一念之间而全部改变。
    秦吉的不期出现,苏州群雄争霸的局面因而改观。
    他心念改变,决定了一些人的吉凶祸福。
    脱掉青袍,露出内穿的蓝色劲装。皮护腰十把飞刀柄映日生光,这种两头尖的柳叶
刀,如不是行家,使用起来相当危险,可能割伤自己的手,发射的劲道也不易控制,唯
一的好处是可以用来吓唬人。
    他必须用雷霆手段,早早解决一些问题,再拖下去,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也是他有意摆脱傅姑娘的原因之一。
    白道英雄办事的方法和手段,不宜用在那些凶残奸猾之徒身上,他没有工夫按步就
班以合乎情理的方法来办事,他何苦把傅凤鸣拖在一起自缚手脚。
    他的转念,对某些人来说,转得太糟了,在数者难逃。而对某一些人来说,却是吉
星高照。
    第一个到达西子居的人,是不可一世的武曲星蒲三爷,腰间的沉重雁翎刀,真可以
让许多武林朋友心凉胆跳。
    跟在后面的有一大群,北人屠和无情贾七姑便是其中之一,其他的人,他感到陌生。
不过,他并不害怕,人多吓不倒他。
    没看到那位胡姑娘,也没见到白素绫。
    先入为主,在他的心目中,那位胡姑娘美绝尘寰,一定是在宋家听说过的骚狐狸七
幻狐黎玉香。
    群雄以武曲星为首,在棚外列阵,总数已有三十出头,声势浑雄极了。
    他安坐不动,冷然注视着这些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武曲星抱肘屹立,目灼灼狠狠地打量着他,凌历威猛的眼神中,隐约出现似若不信
的疑云。
    “他就是卓天威。”北人屠在武曲星身侧低声说。
    “他这么年轻!”武曲星粗眉攒得紧紧地:“从娘胎里练起,能有几年火候?”
    “奇技异能与年岁无关,三爷。”
    “哼!”
    卓天威感到奇怪,这位武曲星不是脾气火暴吗?怎么沉得住气,居然没有粗声大气
地骂阵?
    他却不知,武曲星已经知道他击溃紫府散仙的事,而武曲星却是栽在紫府散他手中
的。
    “过来,坐。”他大声叫,指指对面的座位:“你阁下一定是大名鼎鼎的武曲星蒲
三爷哩。”
    “可恶!”武曲星果然冒火了。
    “先别冒火。”他笑吟吟地说:“俗语说,先礼后兵。先喝杯茶压压火气,天气热,
人很容易冲动火气旺。等会儿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再大打出手尚未为晚。”
    “你小子牙尖嘴利……”
    “牙尖嘴利才有肉吃,才能在江湖上吃定那些弱者。阁下,你不打算先坐下来谈
吗?”
    “你不配!你给我滚出来说话。”武曲星委实气得胃痛,大概以为自己人多,人多
则气壮,气壮就忘了对方是何方神圣。
    他脚边恰好有先前滚落的一枚卤蛋,伸脚一挑排,蛋骨碌碌滚出食棚,滚过空地,
滚入众人所立的短草坪,足足滚了五丈以上,蛋竟然仍是完整的。
    群雄中有人窃笑,他那怪样子也的确引人发笑,半真半假,像是顽童玩滚球。
    “好吧!你是前辈。”他将臂弯上的青袍往桌上一放,整衣而起:“为了面子尊严,
在下不能让你在众多盟友面前丢脸。”
    他每一句话,都像刀一样利,有意激起武曲星的怒火,对方激怒就是他的胜利。
    武曲星居然压下了自己的冲动,居然没吹须子瞪眼睛,仅凶狠地死瞪着他。
    他逼近至一丈左右,脸色渐变,笑容消失了,玩世不恭的神情一扫而空。
    “我,卓天威。”他郑重地通名。
    “你好狂!”武曲星咬牙说:“我,蒲家荣。”
    “久仰久仰。”他抱拳行礼。
    “彼此彼此。”
    “贵盟三番两次计算在下,可有此事?”他单刀直入提出质问。
    “不错。”武曲星坦承。
    “在下惹了贵盟什么人吗?”
    “本盟的弟兄认为你是杭霸主的人。”
    “事实如何?”
    “你到底是不是杭霸主的人?”
    “不是。
    “那……”
    “阁下必须还我公道。”他沉声说,眼神一变。
    “哼!如果你不是杭霸主的人,给我赶快离开苏州,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要回到本
盟的地盘来。”
    “这是你的答复?”
    “不错。”武曲星斩钉截铁地说。
    “好,你阁下已经关闭了谈判之门。”他向后退了三步:“现在,唯一可做的事,
是先拼个你死我活,谁强谁有理。你们是一个一个上呢?抑或是划下道来,与在下按武
林规矩决斗三场再论是非?”
    一位生了一双三角眼的花甲老人,一拂手中的紫金如意手杖,要死不活地缓步而出。
    “小辈,你带了人来吗?”三角眼老人阴森森地问。
    “没有。”
    “那么,你没有公证人了。”
    “不错。”
    “那么,怎会有按武林规矩的公平决斗?”
    “老人家,你说呢?”
    “三星盟不是下三滥的帮派。”
    “很难说。”
    “你先接下三场再说。”
    “很好。”
    “老朽姓施。”
    “在下不认识几个人,前辈通名号,在下也不知道,不知者不惧,在下不会被名头
所吓倒。”
    “初生之犊不怕虎,这是正常现象。你没带兵刃?”
    “有飞刀。”他拍拍盛有飞刀的皮护腰。
    “这……”
    “如非必要,在下不会使用飞刀。”
    “年轻人光明磊落,可敬。”施老人将紫金如意杖插在腰带上,拍拍手:“老朽就
与你在拳脚上见真章。上啦!看我这把老骨头,禁不禁得起年轻人的盖世奇学全力一击,
你就别藏私了。”
    “呵呵!姜是老的辣。”他拉开马步施礼:“老人家,你挑上我松筋骨,我不能不
奉陪,放肆啦!你请。”
    他表面上轻松,狂笑自傲满不在乎。
    其实他已神功默运,蓄劲待发。
    因为他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吉之兆,看到了对方从容大方的表情内所隐藏
的阴险恶毒念头,令他感到毛发耸立的凶兆震撼着他。
    “老朽倚老卖老,不客气哩!”施老人笑吟吟地说,干枯的右掌向前一引。
    “请!”他说,并不因对方引招而大意,向侧方挪步移位。
    很不妙,老家伙人老成精,突然掌心向前一翻,截住他的移动方向,一掌虚空吐出。
    一无风声,二无劲流,是虚攻的一掌。
    如果他事先未能看出凶兆,这一掌够他受的了。
    “好!”他叫,掌吐出、一吸、一抄,接着一声冷此,扭身疾挥。
    蓦地阴风怒号,彻骨奇寒的暗劲突然迸爆。
    施老人斜飞而起,身形失去控制,半空中开始翻腾,足足飞起丈五高,远出三丈外,
砰一声摔倒在地,再向前滚转,灰头土脸挣扎难起,松手松脚发出痛苦的呻吟,老骨头
像已全部崩散了。
    不但众人大吃一惊,武曲星如此狂傲的人,也感到毛骨悚然。
    “五毒阴风掌。”他冷冷地说:“老人家,你不该这么阴毒,你想一照面便杀我,
毫无半点武林前辈的风度,休怪在下拆你的骨头。”
    “我……我的护……护心丹……”施老人向抢出相扶的两名同伴哀叫:“阴风内……
内走,我……我……”
    要想将一块百斤大石抛起丈高,需要千斤以上的神力,而抛出了三丈外,更需要相
同的力道。
    尽管卓天威所用的是巧劲,但借力和所加的力绝不会少于千斤,足以骇人听闻,收
到震慑人心的先声夺魄效果。
    就有人不信邪,纵出一个手长脚长,腰带上仅佩了一把短匕首的壮汉,在两丈左右
垂手屹立。
    “阁下,在下接第二场。”壮汉心平气和地说,一双鹰目冷电四射。
    “在下没有选择的余地,欢迎赐教。”他也沉静地发话,神色安详悠闲。
    生死相搏,能冷静的人制胜的机会必定要多些。
    能冷静,不但表示信心,也表示勇气。
    两人都冷静,信心和勇气即将受到考验。
    “卓兄有飞刀?”壮汉说。
    “十把。”
    “是柳叶刀。”
    “对,普普通通的柳叶刀,才能回风,不能折向,而且品质不好,手艺也差,随便
买来的。”
    “在下也有飞刀。”
    “定是精妙的武林名刀。”
    “谢谢夸奖,卓兄,咱们玩玩暗器。”
    “暗器不能玩,只能玩命。”
    “对,玩命,卓兄敢玩?”
    “奉陪。不过,你老兄输定了。”
    “真的?”
    “真的,不骗你。生和死,都是十分严肃神圣的事。人的命只有一条,只能死一次,
不能玩,你父母生养你,是希望你活。我告诉你,我很怕死,所以我会竭尽所能保护我
自己,我要活得尊严,活得顶天立地。你把你自己宝贵的命拿来玩,表示你并不把你自
己当人看,你活着,是一种浪费,到这世间来是一种错误,所以自虐地玩命,把命玩掉
算了。你想,你能胜得了一个活得尊严、活得顶天立地的对手吗?”
    “你……”
    “不要和我玩命,你走吧,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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