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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汉妖狐》
第二十章 两个姑娘
看守清醒了,站起,急退,张口欲叫。
来人是卓天威,手疾眼快,猿臂一抄,便勾勒住看守的脖子猛压,右手五指已罩住
了看守的口鼻眼。
“反抗就宰了你。”他凶狠地说:“放乖些,不许呼叫,你不想被勒死吧?或者让
眼珠子被掏出来?”
只要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一收,眼珠子即使不被掏出,双目也瞎定了,看守怎敢反
抗?
“你……你是……”看守惊骇地问。
“不要问我,该我问你。你最好不要妄想把腰干挺直、扭转反击,所冒的风险实在
太大了。”
“有……有话好说……”看守放弃挣扎。
“白天,上午,你们在湖滨掳走了一艘船,没错吧?”卓夫威开始问口供。
“皇天在……在上,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谁真的知道?”
“我……”
“老兄,你要明白,你们有两个人,我一个一个问,谁的口供不对头,那么,结果
你应该知道。”卓天威阴森森地说:“就算你真的不知道,也该知道一些风声。而且在
下可以断定,你一定知道你这里的人,哪一家的鸡被黄鼠狼偷吃了,全船场的人都会知
道,何况摇劫一艘船的大事?看来,不给你一点苦头吃,你是不会乖乖招供的了,好…”
“我招,我招……”看守崩溃了。
“我在听。”
“我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些什么?”
“一双老夫妇,前来寻找疤眼老八易飞易管事。说是来找易老八这位远亲,经不起
船场几位爷三盘五诘,就这么打起来了。老夫妇厉害得很,把我们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后来,场主派人控制了他们的船,船上的女眷船夫也十分了得,被她们逃上岸。”
“后来呢?”
“后来把他们诱往坞西面的木料洞,把他们封闭在洞内。但另有人说,人已被诱往
浮坞囚入坞底去了。”
“场主是谁?”
“路大爷路寿年。”
“他住在何处?”
“船场的后工场,但好像到城里去了,昨日下午走的。”
“何时可以返回?”
“不知道。场主的船如果系在码头上,那就表示他回来了。”看守有问必答,充分
合作为自己的生命而一一详述所见所闻,深怕说错了老命难保。
卓天威沉思片刻,一掌把看守打昏,下亭去了。
他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在村内走了一趟。
村中也有守夜的人,但没有人能发现一个行动快速如鬼魅的人在村中出没。连那些
可看到鬼魂的家犬,也被一种药物所震慑。
五更将尽,警锣声打破沉寂的夜空。
被打昏和被制了睡穴的看守,被前来换班的人发现了,警锣声惊醒了村中的人,一
阵大乱。
村里住有行家,发现村中所养的家犬,被一种嗅到即昏迷或逃匿的药物所制,便知
道有行家潜入村中了。
一阵好搜,列处火把齐明,男女老少提刀带棒地分头穷搜,呛喝声远传数里。
船场也戒备森严,码头湖滨有武装人员往复巡逻,如临大敌。
船场的店堂就在码头旁,一连五间门面,内间三进,门面摆满了船只。二进厅是招
待贵宾客户的地方,这时挤了二三十个人,喧哗议论的声音显得乱糟糟。
两位管事;张宏、李宽;两位工头:童猛、颜彪。四个人带了三个工人,提刀挟枪
入厅,喧哗立止,他们的权威可见一斑。
人一多,天气又热,灯火也多,有些人是提了灯笼来的,整个厅堂乌烟瘴气。
“大家静一静,坐好。”张管事的嗓门真宏亮,声如其名:“咱们穷忙了一个更次,
连兔子也没发现半个。你们说,哪些人发现有可疑的事物?说出来让大家估料估料,搜
索村东的领队人,你先说。”
“我什么都没发现。”搜村东的领队人大声说:“不要说人,连鬼也没看到。”
“你还能看得到鬼?废话!”张管事不悦地骂人:“你大概吃多了撑坏了,他娘的
胡说八道。搜后坞的领队人是谁?”
“是我。”一个留小八字胡的大汉举手说。
“发现什么了?”
“没有,自己人倒发现了两个?”
“咱己人?谁?”
“梁家的小七子,和巴老头的小闺女。”
“什么?他们晚上跑到后坞?干什么?”
“偷汉子不在夜晚,难道会在白天干活?”
“去你娘的!”
立即引起一阵狂笑怪叫,紧张的气氛一空。
“那是一种江湖人最名贵的驱犬药。”李管事粗亮的嗓音,压下了哗笑声:“在行
家的指引下才能配制的秘药,任何猛犬嗅到这种气味,都会惊恐地找地方藏匿,嗅多了
甚至会昏迷不醒。所以,今晚咱们这里来了夜行人是无可置疑的,两位看守被弄昏就是
最好的证明。诸位今天要特别当心,来人身手高明,不知有何图谋,在他未暴露形迹来
意之前,咱们必须严密防备。场主说过天亮就可以赶回,可不要让咱们丢场主的脸。”
“李管事,会不会与昨天的傅老头有关?”一个粗眉大眼的人大声问。
“不许问傅老头的事,你给我乖乖闭上嘴。”张管事沉下脸:“任何人都不许提。
昨天没发生任何事故,没有什么傅老头一家人前来本地,知不知道?”
又是一阵嗡嗡议论声!
“有两个人知道,就不算秘密了。”厅口突然传来陌生人清晰的语音:“纸包不住
火的,知不知道?”
最后一句完全模仿张管事的语音口吻,连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神似。
众人吃了一惊,有些人甚至惊跳而起。
“什么人?”李管事沉喝。
“来找傅老头的人。”卓天威将刀挪到趁手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把傅老头
一家男女老少交给在下带走,不伤和气,皆大欢喜。要不,你们这白云坞船场,将有大
灾祸降临,凶星高照,霉运当头。”
近门处的两名大汉,一个手中有花枪,一个手中提了砍刀,哪将一个年轻小伙子看
在眼下?不约而同怪叫一声,挺枪挥刀猛扑而上。
一枪扎空,枪杆被卓天威抓牢一抖,不但将大汉的虎口震裂将枪夺过,也用枪杆打
落另一名大汉的砍刀,揉身抢入,枪杆左右分张。
“噗噗!”
两大汉各伤了一条腿,一个左趾骨折,一个右脚遭殃,狂叫着摔倒鬼叫连天,断了
一条腿起不来了,痛得狂叫救命“来一个在下收拾一个,对付一群野蛮的蠢货,打个半
死难没错。”卓天威抖动着花枪狞笑:“等会儿在下动刀,看到底有多少脑袋瓜落地,
杀不光你这鬼船场的人,算你们祖上有德……来得好……”
五个人先后冲上,刀枪齐进,叫骂声雷动,吆喝声震耳,声势汹汹,十分吓人。
第一个人被挑飞,第二个人被打倒,第三个人被敲昏,第四个人……
卓天威手中的枪有如灵蛇,点、打、挑、拨,时枪时棍,有如虎人羊群,枪现处波
开浪裂。
吆喝声、狂叫声、叫号声……
眨眼问,五个人倒了一地,刀枪四面抛掷。
没有人毙命,反正挨枪的必定伤得不轻,不是手脚被孔穿,就是手脚的骨头被打折,
鬼哭神号!
卓天威堵在厅口,一枪在手有如天神当关,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我,霸王卓。”他摆出泼皮的粗野横蛮姿态怒吼:“你们这鸟船场一群土鸡瓦狗,
霸王我不将你们砸个稀烂,就不配称霸王。你们这些天杀的、目无王法的贼王八,居然
胆大包人,青天白日之下掳人劫船,你们还让不让别人活?不杀光你们这些贼王八,不
烧光你这乌村,此恨难消,天理何存?滚你娘的五香茶叶蛋!”
枪一点一挑一拨,冲上的三个凶悍大汉丢刀扔斧,倒在地上满地乱滚,一个滚出门
外,两个滚入厅内。
张管事乘隙疾冲而上,单刀猛格花枪,想砍劈花枪切入,以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
“当!”单刀飞走了,掉落堂下其声震耳。
“滚蛋!”卓天威沉喝,花枪一挥,敲折了张管事的右脚,张管事重重地摔倒,再
被枪一挑,沉重的身躯向内滚,滚了三匝方停止下来,爬不起来了。
李管事用的是剑,一声怒啸,冲进剑发仙人指路,剑上突然迸发剑气,快速绝伦,
有如电光流失,不但剑术已获神髓,内劲也浑雄万分,这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比仅会
几手鬼划符基本功夫的张管事强上十倍,甚至二十倍。
可是,卓天威也用上了真才实学,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碰上高手行家,便得
以绝学应付。
他的枪如获神功,比先前快了十倍,一阵急吐,枪花令人目眩,但见一丛虚影急剧
闪烁,不知哪一道芒影是实体,也分辨不出芒影是吞或是吐,反正令人眼花镜乱,不辨
虚实。
剑如果对付枪,就没有单刀灵活,尤其是枪长剑短,用点字诀不啻授人以柄,输定
了。幸而李管事这一招是虚招,用意就是将枪诱出,便可改用错字诀切入,所以招发一
半,等枪吐出便立即用错字诀,想错开枪取得中宫位置突人中宫,没料到一错落空,枪
疾退疾进,锋尖已闪电似的到了右胁下。
右胁是要害,李管事不得不闪身、沉剑、封架。可是,枪影消失,却从上方射入,
到了咽喉前。
主客易势,主动抢攻的剑,反而成了急封乱架、章法大乱的防守者,连封二十余剑,
剑连枪也没碰及,枪尖不断透过剑网深入中宫,在胸腹喉胁前弄影,连退十余步,被迫
人堂下,毫无还手的机会。
卓天威将李管事逼到堂下,他自己也就陷入重围,厅门已被堵住,退路已绝。
“上啊!分了他的尸!”有人怒吼,人影上涌。
(少一段)
卓天威说得不错,杀十个吓不倒其他的亡命,但杀一千或一万,不害怕的人就没有
几个了。
终于,后到的人丧胆了。
不知是谁领的头,开始退走。
只有一个李管事和卓天成捉迷藏了,其他三四十个发着抖、流着冷汗的人,瑟缩在
外围避得远远地观战。
有些臂骨折断或腿骨折裂而仍能支撑爬走的人,纷纷向村中逃命,爬不动的人,在
地上哀号求救。
一大群妇孺,在远处号哭狂呼,呼叫亲人的叫号声,令人闻之酸鼻。
两艘快舟张帆飞驶,向码头急驶而来。
卓天威盯紧了绕圈子退避的李管事,花枪不时左右闪动截堵。
“你是个武林高手,混迹在这里不知有何图谋。”他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受伤人,
紧跟着李管事:“你一定知道傅老头的来历,竟然胆大包天,纠众行凶掳劫他,等到天
下白道群雄前来问罪,你这里的死伤,恐怕要比今天严重十倍。阁下,乖乖挨在下一枪,
在下替你去祸消灾。”
哪有人愿意乖乖挨枪的?
李管事一面绕走,一面向码头外面眺望,看到急驶而来的快船。
“阁下,你不要得意。”李管事一跳两丈,避过一枪咬牙说:“你打伤这么多工役
莽汉并不见得光彩……”
“闭上你的臭嘴!”他大骂:“就是你们这些武林败类混帐东西,教这些村夫莽汉
几手鬼画符臭功夫,利用他们为非作歹、惹事招非,教他们争强斗胜,却不教他们武德
武义和做人的道理。这些人,天下不乱则已,乱则凶性大发,弱肉强食,不是土匪就是
强盗,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大爷我今天大发慈悲,动枪而不动刀,伤人而不杀人,用意
就是给你们留一条活路,伤手伤脚,他们今后就没有为非作歹的本钱,想为匪为寇也力
不从心。至于你,我非要你半条命不可。”
“哎呀……他……他他……”惊叫声大起。
两艘快船已经靠上码头,五六十名大汉飞奔而至,尚未列阵,恰好看到卓天威的身
形绕过,看清他的面容。
领先到达的七个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血液都快要凝结了,也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
了。可是,他们一看清行凶的人是卓天威,七个人骇然止步了,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
因惊恐而失去血色。
“好啊!到府城去的人回来了。”卓天威大叫,丢下李管事向纷纷列阵的人走去:
“妙极了,你们一定认识我霸王卓,你们对我卓天威不陌生,但我却不认识你们,这岂
不是不公平吗?”
“你……你们……”为首那位大胡子手长脚长的中年人,伸手指着他怪叫,激动得
几乎语不成声。
“我怎么啦?”他在两丈外止步狞笑着问。
“该死的!天啊……你……你看你,你杀了我这许多人,你……”
“没有杀,应该说,在下大发慈悲手下留情,伤人而不杀人。现在……”他丢掉花
枪,挣一声拔刀出鞘:“你们如果也想不讲理一拥而上,杀无赦。”
“你敢?你……”
“天杀的!在下为何不敢?杀光你们这些劫船贼,烧光你这窝赃藏匪的贼窝子,天
下虽不至于因此而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天啊…”
“你不要叫天,你是这里的场主?”
“是的……”
“龙王路寿年?”
“正是在下,你……你为何前来……”
“前来讨公道。”
“什么公道?”
“昨天,你们掳劫了傅老头的人和船。姓路的,把傅老头一家老少,原人原船交给
在下,不然,哼!在下要血洗你这鸟场鸟村,绝不容清。”
“胡说人道,你有何证据?你……”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路场主,你可不要表错情,我霸王卓不是善男信
女,苏州府这几天死伤无数,都是我卓天威的杰作。傅大侠是侠义英雄,他做事中规守
矩,凡事讲道理要证据,所以常被歹徒小人所欺。我卓天威从现在起,绰号叫霸王,我
可不是什么侠义门人,我可不想和你讲理要证据。这里都是你的人,你可以找出一百个
人,甚至五百个人,指证历历、证明你并没有掳人劫船,打官司你是赢定了。
我已经知道你掳劫了傅大侠一家,这就够了。傅大使是侠义英雄,即使有天大的本
事,也无奈你何,他就不敢像我一样,把你这些工人蠢汉打个落花流水。现在,我只问
你放不放人船。放,在下拍拍腿走路;不放,屠光你们这些贼王八再走路了。你说!”
“你欺人大甚,你……你凶残恶毒……”
“我霸王卓要屠光你们!”他举刀怒吼。
撤兵刃之声大起。
右首一名大汉,拉拉龙王路场主的衣袖。
“稳住他,上船去取用利器毙了他。”大汉凶狠地低声说:“一不做二不休,此人
不除灾祸不止。”
“天杀的!你们失败了一次,还想来第二次。”龙王路场主死瞪了大汉一眼:“利
器一现,保证这里会变成人间地狱,你是什么意思?”
“这……场主……”
“你不信?好吧!”龙王路场主一咬牙:“反正船场不是我的,这里的人也不是我
的,大不了我龙王路寿年再改个名字,再到湖里面入伙。你是东主的人,你可似作主,
你下令好了。”
“杨主,在……在下作……作不了主。”大汉陡然地打一冷颤:“场主该怎办?”
对面,卓天威高举的刀徐徐下沉。
“我给你片刻工夫布阵,看我霸王卓能不能屠光你这五六十个人。再过片刻,村中
便会起火,也许要不了片刻,火一起,就最我霸王卓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老天!”龙王路场主狂叫:“你……你要放……放火?你……你……你另有……
有同谋……”
“不错,另有人负责放火。”
李管事已经避到龙王路场主身后,急急往前挤。
“场主,他……他已经来了一个更次,村中的狗都被奇药所制。”李管事惊煌地说:
“很可能有人潜伏在村内,候机放火。”
村中的人全都涌到湖滨来了,成了一座空村,妇孺们号哭之声震耳,有些胆大的女
人正在抢救受伤的人。
村南的一栋牲口栏的草堆内,点了一根牛油烛,干草堆至烛中段。现在,火焰即将
点燃下面的干草。
“卓无威!”龙王路场主仰天叫号:“你……你……你不能这样残忍,你……你
不……不能……”
“你掳劫傅大侠一家老小,比我仁慈不了多少。”卓天威沉声说:“如果傅大侠一
家老小有什么三长两短,哼!你将会大开眼界,将会知道什么叫残忍。”
“村里在冒烟,天啊……”有人狂叫。
火已经烧起来了。
“是时候了!”卓天威厉吼,挥刀直上。
有人离群奔跑,向村中狂奔。
“住手!”龙王路场主凄厉地狂号:“我……我把人质给你……”
众人在整洁的前舱盘膝而坐,船渐渐远离荐福山。
“傅前辈,你们怎么落在他们手中的?”卓大威微笑着问。
其实,他早就知道答案。
“别提了,唉,这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碰上一些愚夫蠢汉,真是英雄无用武之
地。”长春谷主摇头苦笑:“人墙一堆,连楼带抱,我又能怎样?除了逃,毫无办法。
最后被他们边诱进逼,跌入浮坞内的水牢,泡了一天一夜,就是这么一回事。老弟,
你怎么知道……”
“张捕头告诉我的。”卓天威笑笑:“你们侠义门人办事,不敢领教。”
“卓大哥!”傅凤鸣睑色仍然苍白:“请告诉我,你讨厌我们是侠义门人吗?”
“傅姑娘言重了。”他正色说:“人世间,形形式式的人都有。我对侠义门人并没
有成见,我只是觉得我不配行快,我只能用我认为适合的方法办事。如果我直言,诸位
是否介意呢?”
“老弟,你像有许多牢骚。”长春谷主拍拍他的肩膀微笑:“我们如果介意你的直
言,就是没有心肝的人了,对不对?”“如果我行侠,什么是侠?请教,诸位侦查镇江
血案,就算查到了凶手,诸位又能怎样呢?他和你们拼命,你们能杀死地吗?杀了他,
你们是不是凶犯?你们能不守王法吗?不守王法能算侠?以我来说,我丢了珍宝,我应
该报官,官府能替我查出罪犯吗?我自己查就犯了法,就不能算侠,侠只能打抱不平,
评论小是非,帮助官府跑跑腿。抱歉,我没有这种修养。”
“所以你背弃前约,不理我了?”傅姑娘大声问。
“这……是的,君子爱人以德,我不能让你有损侠誉。”他说:“我要走了,告
辞。”
“你……”
他向舱外一钻。
浪里鳅的小船,正扬帆御风而至,傍着大船并行。
“后会有期!”他扭头向跟出来的人说,腾跃而起,飞越三丈空间,轻灵美妙地飘
落在小船上。
长春谷主一家站在舱面,目送小船像天鹅般冉冉远去,卓天威轩昂的背影,背手凝
望前方并未回头。
“这并不是他真正的意思。”长春谷主喃喃地说,老眉深锁:“如果他真的对侠义
门人有误解,以往就不会与我们融洽相处。”
“更不会掀起血雨腥风,前来援救我们,老伴!”傅夫人肯定地说:“他态度的转
变,一定另有原因。”
“女儿,他曾否告诉你有关丢失宝物的详情?”长春谷主向显得无精打采的傅凤鸣
问:“譬如说,丢了些什么宝物,价值如何等等。”
“他根本就不愿说。”傅凤鸣摇头苦笑:“恐怕除了众所周知的三珠凤钗,与我们
所知道的小翡翠龟之外,其他便讳莫如深了。”
“在宋家石室中,他曾用隔物听音术,知道有个什么骚狐狸,要用什么宝物来交换
你们两个人。”
“是的,很可能是三星盟的七幻狐。”
“在地底藏珍室内,藏有百万金珠,他曾经搜查寻找他的珍宝吗?”
“没有,他只开了几箱,看了几盒,为了那些令人发狂的百万藏珍,他曾经有所感
慨,女儿也感慨万端。——
“哦!女儿!”傅夫人说:“你是否曾经怀疑他对那些百万藏珍动了贪念?”
“娘,女儿怎么会呢?”傅凤鸣幽幽一叹:“他这人真令人难测,共患难时,他对
女儿那么好,要是没有他的安慰与鼓动,女儿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但一出险境重获生
天,他却对女儿那么冷淡,视同陌路。”
“且慢,女儿,我想,症结恐怕就在那百万藏珍。”傅夫人毕竟具有女性的特有敏
感:“在清理上,他在外寻找失去的珍宝,碰上百万他可以任意取得的藏金,依常情论,
任何人也会起意据为己有,何必再冒生命之险,去追寻已经失去的珍宝?如果,他有此
念头,女儿,他一定会杀你灭口。”
“娘,你不能这样批判他……”
“娘只是就常情论人性,当然不是指他是这种人。女儿,如果他重视财富,他必须
杀掉你。你想,天下间有几个人肯做出毁家救灾的笨事?至少我们傅家就没有这份人溺
己溺、人饥己饥的伟大情怀。所以他对百万金珠毫不动心,娘认为他这人的自尊心极为
强烈,他不会对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动心。女儿,在他的心目中,你是侠义门人,你的言
行他会暗中留心,因为他追寻失宝所用的手段,自以为不合侠义行径,他一定会揣摸你
的反应。女儿,你说你曾经对那些百万金珠感慨万端。”
“是啊!他也……”
“且慢,你把当时的情景细说来听听,越详尽越好,或许或以找出他对你突然改变
态度的原因来。”
卓天威的船已经不见了,消失在一条流入太湖的小支流内。
“到舱里面谈。”长春谷主似乎颇感兴趣:“反正驶返府城还得花费半个时辰。
疤眼老八易飞的姐夫,卫所武备库的库大使,该不会也被人杀之灭口吧?疤眼老八
恐怕两月前就被处理掉了,盗卖军品反正也是死罪,他死得不免。可惜的是,这次未能
发现有人使用弓箭。”
小船驶入一处小河湾,靠上河岸。
“谢谢你,潘兄。”卓天威跳上岸,回身向舟子浪里鳅挥手道别。
“不谢不谢。”浪里鳅大笑:“辛苦一天半天,卓爷所赐赏的银子,几乎可以买一
艘船了,该道谢的应该是我。有事请到前塘来找我,无任欢迎;再见。”
“再见。”卓天威举手一挥,扭头便走。
其实,他并未远走。
他藏身在竹林内目送小船消失在视线外,再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悄然离开;他是
很小心的。
远走两里外,岔入一条小径,不久便看到林荫内的一座小茅屋。不等他走近,柴门
开处扮成村姑的月华仙子喜悦地向他奔来。
“无威!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月华仙子忘形地扑入他怀中,秀颊紧贴在
他的胸怀里:“我……我好耽心,不知道你到何处去了。”
“我不是平安地回来了吗?”他挽了月华仙子向茅屋走:“我去荐福山,去救应几
个人了。哦!他们没为难你?天孛星总算是个聪明人。”
“他是不错,已紧急召集盟友开香堂,正式办妥我脱盟的事,我把所有的财物都给
他们了。”月华仙子欣然说:“唯一反对的人是无情贾七姑,幸好她独木不成林,掀不
起风浪。”
“那七幻狐黎玉香呢?”卓天威眼中有奇怪的表情。
“奇怪,她居然没有来。”月华仙子眉心紧锁:“她是二爷织女星的得力臂膀,在
盟友中地位很高,按理不可能不来参加开香堂大典的。天孛星似乎不管,织女星也没有
表示,武曲星毫不介意,这就怪了。天威,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有何不对?”
“没有人看到她,我又不敢问。她不来,这表示她并不理会三星盟与你和解的事,
她可以推说不知情,而继续对你玩弄阴谋诡计。”
“我不怕她,她来好了。”卓天威突然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拧了一把,哈哈一笑,神
色一懈。
“你……”月华仙子一怔,先是红云上颊,然后血色迅速地消退,神色渐变,嗓音
也变了:“天威,我……我承认我曾经存心不良亲近你,我更不否认是用美人计,但是,
并不表示我是一个淫贱的女人,我……”
“咦!你多什么心?”卓天威神色一正:“本来我怀疑你是七幻狐,现在已证实你
不是七幻狐……”
“哎呀!原来你好坏。”月华仙子恍然失笑:“好啊!我看,你将会有许多次挨耳
光的时候。”
“什么?”
“你无时无刻都在提防七幻孤,必定对每一个接近你的姑娘们毛手毛脚,不挨耳光
我就不信……”
“不会的,你以为我是个风流浪子吗?”他进入茅屋,顺手掩上门:“也许,为了
这头狐,我真该扮一扮风流浪子,我会捉到她的。月英,肚子好饿!”
“早就替你准备好早餐了,我是五更初回来的。”月华仙子往屋后走:“我下厨的
手艺不错呢。”
“女人本来就该有下厨的好手艺。月英,填饱肚子,带我去找拔山举鼎许福。”
“他在忙,在准备接应盟友们登船,天孛星希望尽快离开苏州。”月华仙子在后面
厨房内说:“吴中一龙失望极了,怪三星盟不支持到底。郝四爷很得意,杭霸主将他召
往虎丘商量,大概是要迫不及待向吴中一龙下手。”
“让他们杀吧!月英,吴中一龙的实力,比你们三星盟所想像的要强大得多。”
“你说什么我们三星盟?”月华仙子捧着食物盘出来,娇媚地白了他一眼:“你可
要说清楚哦!”
“好,好,我说错了,道歉,总可以吧?晤!好香!”
“这还差不多,不许动手,我还没安排好呢,馋鬼!”
在月华仙子身边,卓夫威的确没有拘束感。
他觉得月华仙子的温柔性格和气质,与傅凤鸣那受宠爱的千金小姐个性差异很大。
也许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因而对月华仙子所表现的亲切爱娇情怀,接受力与亲和感
要强烈得多。
这种感觉,使他完全不介意月华仙子计算他的仇恨,并不影响他往昔双方培养出来
的友情,甚且在不知不觉的接触中,向爱情的路途迈进。
苏州卫卫城的官兵,三日一操五日一练,之外便是耕种自己的卫田,平时很少进城
走动了。
走动的几乎大半是余丁,因为余了没有粮响,有缺方能顶补,所以必须自谋生活费,
有些成为流民、逃丁、混混、痞根……甚至作奸犯科的歹徒、鼠窃、盗匪。
疤跟老八易非,在白云坞船场弄了一份差事,这是卫所余丁相当好的出路了。这位
仁兄在船场任管事,凭他那块料,根本不配在那地方混上那么好的差事,他被看中了是
另有原因的。
他有位姐夫姓罗,在卫所武备库任管军械的库大使,小武官无权无势,但管军械却
是肥缺,因为有些军械是由民间艺匠承造的。
这就是易老八得以任船场管事的原因:可以利用他姐夫的路子,监守自盗。
那时,太湖盗群出没无定,海贼与倭寇世乘船流窜。水上作战,弓箭为先,箭便成
为最热门的利器。
箭不难制造,但要造得精巧准确却非易事。军械局南京武备库所造的箭,却是最精
良的上品。
苏州卫武备库失窃了一千五百枝箭。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罗大使不愿被军法砍脑袋,他有办法伪造一批箭抵账,再推销一部份,总算瞒上不
瞒下保住了脑袋。
因此,他恨透了这位不争气的内弟。
一谈起了这件事,这位大使便会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证实脑袋还在不
在脖子上。
城东南的双塔寺前面,形成一条颇为热闹的小街。
这里的食店通常分为两种,一是供香客进食的斋店或居士林,一是供各色人等解决
肚皮问题的酒坊食店。
量天一尺的朋友杨信,在毫不引人注意的一家酒坊宴客。
客人是傅老头和穿便服的罗大使。
“罗大使,令内弟在白云坞船场失踪,几乎已可断定遭了毒手。”傅老头感慨地说:
“遭毒手的祸因,就是那批箭。”
“他最好是死了。”罗大使恨恨地说:“他要是不死,我这颗脑袋早晚会被他断送
掉的呢。”
“罗大使,你不了解黑道人的毒辣手段。”傅老头说:“令内弟并不是存心要害你,
只是身不由己,他如果不听命,那些人会用比死还要痛苦百倍的办法对付他。”
“他活该!”罗大使忿恨难消。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令内弟一步走错,不能全怪他,可能计算他的人早有预谋,
他哪有对付那群人的能耐?罗大使,能不能将令内弟交往密切的朋友姓名,与可疑的坏
朋友所作所为说出,让老朽参详参详?”
“他很少带朋友返家,到底是哪些杂种勾引他为非作歹,我的确不清楚,我也很少
过问他的事。听贱内说,府城里面他有三四个酒肉朋友。”
“能记得他们的姓名吗?”
“这……一个姓高,叫什么蝎子高峰;一个姓夏,叫夏源;一个叫蔡十二;另一个
姓……对,胜田,田……田什么我不清楚了。”
“田盛候。”杨信果然不愧称捕房的公人,对一些不良份子的底细颇为培熟:“绰
号叫秃猴,一个武功相当高明、心狠手辣的货色,两年前曾经在吴中一龙的江湖行业中,
作过枫桥赌访的主事人。”
“现在呢?”傅老头追问。
“在百花洲的北端,地近前门,洲旁有座百花水树,名义上是前门户百万户应嘉大
爷的产业,事实是吴中一龙的宴游处所,秃狱在那儿做护院。”
“他与神手无君交情如何?”
“神手无君曹三爷只喜欢漂亮的女人,喜欢到外地猎艳,对吴中一龙的江湖行业很
少过问。当然,他认识秃猴,但从不走在一起游乐。”
“我想,我已经找到一些头绪了。”傅老头喃喃地说。
三星盟的人,正在召回所有的暗桩密探,要所有的人撤到枫桥镇候命登船,以便离
开苏州返回江北自己的地盘,已向外宣称不再过问苏州的事了。
小舟驶经溪口村西面的一处河面,小码头上站着一位绿裳俏女郎。
“七姑,借一步说话。”俏姑娘向小舟招手。
河面宽仅六七丈,看得真切。
舱内钻出无倩贾七姑,欣然命舟子将船靠上码头。
“原来是你。”无情贾七站登上码头,债主面孔居然有了难看的笑意:“是不是黎
玉香要你在这里等候的?”
“哦!七站,你知道我?”
“猜想而已。”无情贾七姑毫无戒心地说:“其实黎姑娘对我的仇视是没有必要的,
毕竟是自己人,目标相同,只是各人所采的手段有异而已……咦!你……嗯……”
话未完,已被绿裳姑娘一指头点在七坎要穴上。
小舟上有两名舟子,舱内还有三名三星盟的盟友,都是名义上由无情贾七姑指挥掌
握的人,突然看到绿裳俏女郎出手向贾七站袭击,不由大吃一惊!
“贾七姑……”三位盟友大叫,飞跃出舱。
绿裳俏女郎挟起贾七姑,飞掠而走。
三位盟友不假思索地飞步急赶,一面大呼大叫
两位舟于急急放下桨,掀舱板取兵刃。
码头两侧人影从草中暴起,四个人影疾如鹰跃登小舟,半空中电芒破空而飞。
“呵……”船首的舟子首先遭殃,狂叫一声上身一挺,然后向下放。
追逐绿裳俏女郎抢救贾七姑的三位盟友,仅追出了三五十步外,便被几个伏在路旁
的暗器高手所击毙。
小船控舟的舟子,比船首控桨的舟子机警得很,看到四个蒙面人向船上飞跃,便知
大事不妙了。
他将舱板向飞扑而上的人影掷出,前滚翻避过两枚暗器,再一翻便滚落微浊的河水
中向下急沉,形影全消。
“糟!逃掉了一个。”登船的人怪叫。
“沿河搜,不能留活口。”岸上出现的另一位蒙面人大声下令。
同一期间,卓天威偕扮成村妇的月华仙子,登上枫桥镇头的一艘快船。
五位高头大马的魁梧大汉,在舱面迎客。
“许兄,来得鲁莽,诸位海涵。”卓天威向那位特别壮实的大汉含笑行礼:“凌姑
娘知道许兄在此地坐镇,所以带在下前来拜会许兄。”
这位就是三星盟负责调度船只的拔山举鼎许福,那壮实魁梧的身材即是活招牌。
其他四人在一旁冷然屹立,神色并不友好,显然对卓天威仍怀有敌意,因此拔山举
鼎并不替卓天威引见。
“好说好说,不敢当。”拔山举鼎的神色也不怎么好,不请客人入舱:“但不知卓
兄枉顾,有何指教?咱们很快就会动身,至迟明早便可北航。卓兄,不是前来赶咱们走
吧?——
“呵呵!许兄把卓某看成真的霸王了?”卓无威不以为逆:“住盟的行止,与在下
无关。”
“那么,有何见教?”
“许兄在扬州主持盟堂。两月前,有位叫赵元咎的富商,从北面光临扬州,许兄可
记得这个人?”
“赵无咎?”拔山举鼎沉思:“晤!不错,有这么一个人。”
“贵盟的人起初盯上了他,后来又不再理会。许兄,其中有何缘故,可否见告?”
“本盟的宗旨,如非必要,尽量不要惊扰规规矩矩安份守已的正当人士。商人可说
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他们如果没有把柄落在咱们手上,咱们是不向他们乱打主意的。”
拔山举鼎侃侃而论,理直气壮。
“那赵元答是规规矩矩的富商?”
“在进行调查时,半途便放弃了。”
“为何?”
“那时,吴中一龙秘密派来联络的代表龙王路寿年,恰好正打算返回苏州,得悉本
盟的人注意赵无咎,便向在下表明赵元咎是他们的人。因此,在情在理,在下必须尊重
路老兄的请求,所以便取消调查的事不再过问了。”
卓天威一怔,眼神一变。
龙王路寿年!白云坞船场的场主。
老大爷!原来长春谷生是为此而去的,姜是老的辣,抢先了一步。而他,将长春谷
主一家子救出,不问经过便匆匆走了,错过了大好机会。
“去找长春谷主商量。”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吴中一龙先后派了三位联络专使。”拔山举鼎说:“通常都在场州与大爷洽商。
镇江是三不管也是大家都想管的地方,而以吴中一龙在镇江的实力最雄厚,本盟的
联络专使,通常在镇江等候吴中一龙的代表前来苏州。龙王路寿年是第二位专使,那次
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谢谢许兄的消息,容图后报。”卓天威抱拳为礼:“打扰打扰,告辞。”
“好说好说。不送了!”
出了镇南,沿横塘东岸的小径急走。
“天威,你要到何处去?”月华仙子忍不住发问。
“去找傅姑娘。”
“傅姑娘?哪一位傅姑娘?我认识吗?”
“请不要多问。”他说:“见到她你就知道了。本来,我和她曾经约定见面一同行
动的地方,我已经不去赴约了,但不知她还去不去。如果她也不再前往,得费些工夫去
找她的船了。”
“你与她一同行动?怎么没听说你有同伴?”月华仙子更惊讶了。
“她追查凶手,我找盗宝贼,可能我和她所找的是同一个人。”他简单地解释:
“不同的是,她是侠义门人,我是亦正亦邪的霸王,所以找不想和她一起行动。现在,
得找她交换消息。”
“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等见了她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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