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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江湖路》


第十二章 重建梅谷



  店主熊元震送走了司马英,冲着司马英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回转店内,不久即行外
出。
  司马英率领健仆往回走,到了南面松阳门附近,远远的,便看到一处广场中,耸立着一
根木柱,住上钉了长板架,白底黑字,写的是;嘉宾居。这是南昌府城接待陆路行商巨贾最
有名气的客店,接待水路客人的旅店,则在章江门。
  接待陆路商贾的旅社,前面必定有拴马桩、停车场等等,嘉宾居当然有这些设备,名气
大,麻烦也多,嘉宾居龙蛇混杂,怎能没有麻烦。
  一行人到了嘉宾居,店伙计接马上相,将客人迎入店门,司马某一行七人,每人背着一
个沉甸甸的大革囊,昂然进店,直趋柜台前。
  “交柜,黄金八千五百两,要一栋独院,清静些便成。”司马奖大声吩咐,看样子他在
招摇。
  店中所有的店伙和客人,全都吃了一惊,全用诧异的眼光,盯视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客官,小店委……委实担当不起这……这风险。”店主人脸色泛育的连连摇手拒绝。
  “那么,独院可有?”司马英问。
  “独院倒有,只是……只是……”
  “不要只是,黄金不交柜,不要贵店担风险,领路。”
  店主人无可奈何,只好喊来两名伙计,引客人往内院走,前进是大厅,独院在西面,须
经过西跨院,西跨院的院门上,这时走出一个中年人,若无其事的往外撞,左肩膊有意无意
的撞向司马英持革囊的右手肩膀。
  司马英在两肩行将接触的刹那间,革囊也神奇的交到左手上,电光石火似的扭转虎躯,
一把扣住对方的右肩。
  快!快得令人目眩,扣住了,向下一锨。
  “哎……放……放手……”中年人狂叫,屈一膝挫倒在地。
  司马英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说:“老兄,你应该将招子放亮些,俗语说,财不露白,在
下既敢露金,岂是好相与的?告诉你,我叫司马英,如有风吹草动,在下要活剥了你,
滚!”
  中年人爬滚在地,司马英已率手下泰然入了院门。
  大厅后有一名大汉,皱着眉向另一大汉问:“柏老兄,司马英是何许人?”
  “不知道,大概是初出道的。”同伴答。
  掌灯后,司马英第二次踏入大厅,直上二楼。二楼,是有钱大爷们寻乐之所,近二十到
座头中,几乎满座,人声嘈杂,灯火通明,食客来来往往,大多是些体面人物。
  这里所指的体面,与人的身份无关,要紧的是腰中的银钞份量,来决定他体面与否。
  他直趋东首倚富的一副座头,那儿有一名店伙在守候着,杯筷早已摆好,见了司马英眉
开眼笑搬椅相请。
  司马英泰然坐下,袖底掏出一小锭黄金向店伙手中一塞,说:“贵店生意倒是兴旺,在
下要请的人来了么?”
  “雷师父已早到。”店伙哈着腰答。
  “请他来,酒菜等会儿再上。”
  “是,大爷。”店伙躬着身子退下了。
  司马英放眼打量楼上的客人,脸上一无表情。
  左首,是六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商人;前面,是四名青年江湖人,穿劲装带着防身短家
伙;右首,是七名老少,一个个大拳头粗胳膊,腰带上悬着刀剑,青色劲装,青布包头,眼
中厉光炯炯,相貌凶猛。
  所有的食客,也都向司马英注目,人声一静,不久又恢复了先前的喧闹。
  西侧食座中,一个老年瞎子正在一名少女的牵扶下,向这儿走来,少女粗头乱服,但脸
蛋清秀,大眼睛光闪闪,一手抱着琵琶,一手牵着老瞎子的左手,看年纪,约有十六七,身
材十分匀称,上身的短棉袄仍掩不住她胸前的一双蓓蕾,看光景,他俩是卖唱的。
  经过四名青年江湖人桌旁,隔邻一张食桌中有人低声说话了:“小丫头,不许你多管闲
事,更不许乱来。”
  那是一老一少,少年人五短身材,眉清目秀,小巧的琼鼻,猩红的小嘴,穿一身青夹
袍,大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午夜朗星,衣下悬着剑,正用目光向司马英凝注。
  司马英耳力通去,老人家语声虽低,他仍能听得真切,加以记忆力超人,略一思索便将
两人的底子摸清了。他想:“原来是他们,小丫头大概不眼气,天下不大,十一年来第三次
见面了。”
  老的是奔雷掌雷威,假扮男装的小丫头是他的女儿漩姑,麻山八手仙婆的后人。司马英
当然认识,看样子,小丫头输了两次,还想找第三次苦头吃。
  卖唱的老小直奔司马英桌前,小丫头难下笑,敛推行礼,吐出流流营声道:“大官人,
请赏小女子一次……”
  司马英摇手阻止她往下说,淡淡一笑道:“姑娘的琵琶倒是出请名匠之手,不知可会弹
奏《安魂曲》?”
  “《安魂曲》?小女子不会。”少女粉须飞红,垂首答。
  “那就免了,不耽误姑娘的生意。”说完,将一锭黄金塞入老人手中。
  老人一连串道谢,小丫头深深万福,低声说:“谢谢官人厚赐,小女子铭感五衷。”
  右首七老少中,一名生有一个酒糟鼻的大汉俊叫道:“卖唱的丫头,过来,那小子不要
你,我要。”
  司马英正要生事,以便将名号传出江湖,还有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他必须趁早将消息传
出,经酒糟鼻大汉一激,立即乘机发作。
  他擎着茶杯站起,脸上泛起令人难解的奇异笑容,背着左手,举步向酒糟鼻大汉走去。
  楼中人声倏止,所有的目光向这角落集中。
  瞎子父女俩惊得面色发育,踉跄后退。
  七名老少不在乎,神色自若,都用意似不屑的目光,轻蔑地用眼角向司马英轻瞥。
  雷须始刚想站起,奔雷掌一把将她按住了。
  瞎子父女俩退过七老少桌旁,一名半百年纪的勾鼻大汉,突然伸出一条腿,一下子便将
小丫头绊得向后便倒。
  “哈哈哈哈……”勾鼻大汉狂笑起来。
  “呵呵呵呵……”七个人全纵声大笑。状极得意。
  司马奖缓步走近,掏出一卷银钞向瞎老人怀中一塞,平静的说:“老丈,快走,离开这
是非之地,少些银钞,略表小可寸心,老支可改行做些小本生意,胜似在酒楼中抛头露面生
闲气受侮辱,快走,不必谢我。”
  他目送一对可怜虫离开,嘴角现出令人难测的笑意,重新举步。
  勾界大汉的右腿,“砰”一声踏出,正横置在司马英身前。
  司马英笑笑,笑中有杀机涌出,说:“老兄,挪尊腿。”
  “怎么?你支使在下?”勾鼻大汉怪叫。
  司马英的虎目中,神光乍现,以无比凌厉的眼神,狠狠的盯视着对方,一字一吐地说:
“不错,好狗不挡路,挪开尊腿。”
  “是狗腿。”另一桌的雷漩站突然尖声叫。
  勾鼻大汉像一头被踩着尾巴的小狗,一蹦而起,怒叫着向璇姑冲击。
  奔雷掌见事已闹出,不容退避,挺身而出沉声道:“老朽管了事,慢点儿,冲我奔雷掌
雷某人来。”
  勾鼻大汉被奔雷掌三字吓了一跳,站在那儿恨恨的向父女俩打量。
  司马英走向酒糟鼻大汉,心说:“这丫头好怪,她竟反过来助我哩。”
  他已到了酒糟鼻身前,冷冷的问:“老兄,刚才你骂谁是小子。”
  酒糟鼻大汉大马金刀地安坐不动,撇撇嘴说:“骂你,难道你没听清,要不要再驾一
声?”
  “尊驾再骂一声试试?”
  “小子……哎……”
  司马英手上的一杯热茶,全没在大汉脸上,手法之快,迅捷无匹,手中用了三分劲力,
大汉怎吃得消,狂叫一声,以手捂脸向后退,“砰”一声憧得食桌几乎翻了身,“乒乓”几
声脆响,打碎了五只杯盘。
  其余五名大汉同声大吼,站起来要抄兵刃,楼上顷刻大乱,麻烦大了。
  司马英冷哼一声,手一抄长剑在侵,银虹疾闪,奇快地点在一名古稀老人的心坎大灾
上,沉声道:“谁要在这儿撒野,他便会尸横五步。”
  老人的手则按在腰上的剑把,便被司马奖的剑尖点在胸前,倒抽了一口凉气,用难以置
信的目光,怔怔的注视着胸前冷电四射的剑锋发呆。
  这瞬间,南首人丛中,突然飞出一道淡淡芒影,袭向司马英的右胁。
  司马英左手从剑下向右一探,伸出两指扶住了芒影,原来是一只钢镖,他转过镖头,冷
笑道:“在这儿在下不便杀人,但却不能任令发镖人逍遥法外,打!”声出镖已脱手,快得
几乎令人难以看到。
  “哎……哟……”南首人丛中响起惨叫声,发镖的家伙右肩窝银芒闪闪,像已人肉三寸
左右。
  司马英徐徐收剑入鞘,说:“诸位,咱们不能在这儿打扰别人的酒兴,如果不死心,明
日在南下的官道上见,我,司马英,正带着近万两黄金南下袁州府武功山,良机无多,来
吧。”
  说完,踱回自己的座位,所有的人,皆被他那冷静的神色和神奇的拔剑手法,以及发镖
的惊人奇速所震撼,不敢再出头自讨没趣。
  近梯口处一张食桌上,站起一个青衣大汉,但见三道电芒从他袖底飞出,吼声也随芒而
至:“小子别卖狂……”
  声未落,三道电芒在司马英挥手之下,同时不见,那是三支袖箭,全部在司马英的掌心
内。
  司马英徐徐举手,阴森林的说:“阁下,你是站在那儿死呢,还是逃命而死?”
  食桌中共坐了五个人,五个人见司马英似乎并未移动,便接住了三支奇疾奇猛的袖箭,
知道遇上了硬点子,脸色大变。
  有一个说:“退!明天再说。”
  五个人全向阶梯口倒退,七名老少也变色离座。
  发射袖箭的人,撤下了单刀护住身前,脚步沉重向梯口倒退,眼灼灼注视着司马奖作势
扔出的右手。
  “接着!”司马英叫,右手一扬。
  发射袖箭的人向有一闪,扭头便跑。
  司马奖并未将抽箭扔出,等手将伸直,袖箭方从掌心飞走,沉喝亦出:“还你,着!”
  发射袖箭的人刚逃抵梯口,正向下纵,三道电芒已到,两支打在右琵琶骨上,一支在左
琵琶,一声狂叫,人向楼下滚去。
  司马英坐下了,朗声说:“如果不是在闹区,杀你们如同踏死几只蚂蚁,毛手毛脚的人
最好不必打黄金的主意。”
  不久,店伙计领着一个干瘦老儿到了。
  司马英含笑站起相迎,举手向右首座位上引,说:“雷师傅请坐下谈,在下特请师傅到
此一叙。”
  雷师傅行礼告坐,笑道:“司马公子定然不放心人手不能如期赶到,老朽想,受人之
托,忠人之事,老朽定然不会误事。何况公子爷已先将三月工资一次预先付清,伙计们怎敢
稽延?准三天后就到,公子爷,有关当地的木石工人,是否已先安排好了?”
  司马英先向店伙叫:“上菜。”
  接着向雷师傅笑道:“木料早已购妥,大批工人已进行采伐,石工亦已在袁州府等候,
待在下一到,立即入谷兴工琢磨石料。
  雷师傅对房舍草图,不知尚有什么疑问么?”
  “呵呵!毫无疑问,据老汉看来,全部工程只须两月便可完竣,工人共有五百之多,也
许尚可提前。”
  “在下已付三月工资,以三月为期,如提前一天完成,则多发一日工资,雷师傅,如果
能提前一月,定多发工资三月,至于雷师傅方面,一百两黄金略表寸心。”
  他们在谈论梅谷天心小筑的工程。
  奔雷掌愈听愈心惊,低声向女儿说:“江湖将掀起血雨腥风了,我们最好不卷入。”
  “有什么大事发生了?爹。”被姑问。
  “听口气,这人定然是武功山梅谷主人,游龙剑客司马文课的爱子司马英,他在作重建
梅谷天心小筑的打算,二十五年之约未到,怎不掀起风波?”
  “爹,我们前往武功山走走,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丫头,你除非答应不出头生事,去也未尝不可。”
  “女儿不找他就是。”
  “你找他也没有用,游龙剑客的后人,功力自不等闲,你无法占上风的。”
  第二天,七匹健马出了松阳门,飞骑南下。
  DD DD DD市汉镇,是府南一处大镇,再往南,便是丰城县界。
  这座大镇南面,有一处三岔路,东走绕州府,东南下抚州府,西南至丰城,经临江,袁
州两府出湖广,由于是交通要道,所以是江西境内最早建置的十五个巡检司之一,叫市汉巡
检司。
  已牌正,七匹马冲过了市镇,马不停蹄直奔临江府,越过三岔路口,但见水汪汪的稻田
一望无涯,春雨足,但还未到插秧时节,清明刚过了三天,还早着哩。
  官道在稻田间转折,不时被一些村庄和竹木丛所挡住,远远地,便看到一座小村前有人
影晃动,犬吠声急促而躁急,不时可看到一些野犬四处乱窜。
  司马英举起左手,七匹马逐渐缓蹄,他剑眉略皱,说:“罗管家,记住。”
  “主人请吩咐。”罗管家在马上欠身答。
  “不管发生任何变故,你们皆不能插手。”
  “难道说,有人抢夺金囊,也不过问?”罗管家讶然问。
  “是的,让他们抢夺就是。”
  罗管家知道主人的脾气,耸耸肩苦笑无言。
  马徐徐进入村庄,怪!近了反而看不见半个人影,人都躲到何处去了?
  慌惶的野大吠得更厉,八方奔窜,所有的村舍,似乎都空阂无人,门窗闹得紧紧地,真
怪。
  马儿出了村南,向西南一折,穿过一座树林。
  “林中有人,你们等着,我先走。”司马英说,一夹马胁,马儿向林中冲去。
  林缘一株大树上,距地五尺处剥掉一块树皮。有人用木炭在上面留下两行字:“南昌追
魂剑沈百霸,当年袭谷巨寇之一,略效微劳代君行诛,可将其名号列于亡魂碑之上,恕不留
名。”
  司马莱驱马接近树下,用马鞭拂掉树上字迹,自语道:“不是我亲手所殊的人,不够格
名列亡魂之碑。”
  他驱马人林,向后发出一声长啸,罗管家与同伴即驱马跟人,众人心中一紧。
  路两旁,共有九株树干下有人,为首一个年约古稀,斗鸡眼大蒜鼻,满脸皱纹,浑身是
血,被人用木钉钉住双肩和两膝关节,钉实在树干上,胸前开了一个大十字,伤胸骨而不伤
内腑,但肩窝上两枚木钉粗如鸡卵,想救未克嫌晚了些,这家伙仍在微微喘气,气若游丝。
  另八个人中,赫然有在嘉宾居楼上的七老少在内,另一个是女人,半老徐娘,地下堆了
一堆断刀断剑,八个人都未死,但肩上的两枚木河已要了他们半条命。
  司马英跃下马背,到了古稀老人身前。大声问:“朋友,你是追魂剑沈百霸么?”
  他晚声音大,直震到耳膜深处。老人强纳一口气,睁开斗鸡眼,眼中已是散光,久久方
虚弱的答:“老朽正……正是沈……”
  “二十一年前夜袭梅谷,有你份?”
  “有……有我一份,救……救我……”
  “我,司马英。”
  追魂剑浑身一震,瞪大着眼茫然直视,可能他已看不到什么了,因为眼中呈迷乱与恍
格,久久,吁出一口气说:“给……给我加上—……一剑!”
  “谁制你的?”司马英往下问。
  “雷……雷家堡的……的人。”
  “雷家堡的人?”司马英讶然再问,这消息委实令他有点难以置信。
  是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雷家堡崛起江湖十余年,老实说,他们的名声并不太好,介
乎亦正亦邪之间,有些人甚至敬鬼神而远之。
  去年在临江府,司马英大闹青楼,雷家堡风云人豪的老二地煞星,一记五毒阴风掌几乎
要了司马英小命,怎会反而助他处治迫魂剑?
  追魂剑的脑袋向下徐搭,用模糊的声音说:“是……他们,风云人豪的老……老五……
的手下小……小畜生,乘危下……下毒手,做做好……好事,给……给我补……补一剑。”
  司马英一时大意,并没有去问其他的人,跳上马背说:“留你不死,你安心等待着救你
的人,我司马英不可能也救不了你,补你一剑也碍难照办。”
  “叭”一声,他加上一鞭,马儿向前急驰,他在马上不住思索,暗忖道:“雷家堡的人
为何助我?为何?为何?”
  一朵朵的疑云在脑中荡漾升腾,他想来想去想不通此中原因何在,雷家堡的人竟会助
他,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他稍加留意,便可发现留字的手笔不像是男人,假使他再问其他的人,也可发现钉
众贼在树干上的人,不是男人而是一个蒙面女人,而且九个人并非同伙;游龙剑客的爱子司
马英已出现江湖,正在重建梅谷的消息,终于在一月后传向莽莽江湖,消息像燎原之火,向
四面八方轰传。
  远在河南进入陕西的管姑娘,终于得到了消息,狂喜之下,昼夜兼程往江西赶,急如星
火。
  她虽是找来了,可惜!已晚了一天,重建了的天心小筑,已在前一天化成火海,她最后
所见的仅是袅袅余烬,触目惊心的瓦砾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司马英驱马急走,沿途倒不再发生事故,第三天午间,便到了亡魂谷。
  在谷口,他建了一座临时居所,罗管家与手下五名健仆,四出张罗,安排潮水般涌到的
工人。
  谷中架起了三列长棚,作为工人的住处,在十天之内,有近四百名工人进入谷中。
  远处紫竹林东面的古林中,百余名伐木工人起劲的工作,这座山上的古林,早在半月前
已经买下了,伐木工人早就开始动手,伐下的巨大梁材和其他料木,川流不息的往谷中运
送。
  石工人数最多,总数不下两百名,他们一寸寸的台下巨石,在南昌名匠的指导下,努力
雕集各种形态的基石和庭柱等等。
  在短短的二十天中,谷中大兴土木,已有了种迹似的成就,地基拓平了,奇形怪状的地
基沟渠,分布在大约五十丈见方的地上。
  这地基,也就是原来天心小筑的废墟,这时已看不到往昔凄凉的光景,新的工程正代表
着新生的下一代,充满了生机。
  工程在加紧进行,日以继夜,由南昌府曾荣任建造豫三府的总班头雷师傅负责,他手下
有十二名得力领班师傅分头监督指导动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每一个工人,都获得比平日工作多三倍的酬金,而且先发三月工资,主人说明提前一天
使多赏一天工资酬给,如果提前一月,更多贷三月工资,这种待遇太优厚了,谁不卖命?
  每一个人都尽了全力,工程正如火如茶的进行。
  司马英自己,则在谷口坐镇,每天浑身劲装披挂,等候前来闹事的对头。
  动工二十天,已经开始奠基了,所有重要的材料,大部准备停当。
  这天一早,司马英刚从外面回来,想到临时居室中调息片刻,以恢复昨晚巡夜的疲劳。
  八匹健马蹄声如雷,从九龙寺方向狂奔而至。
  这几天来,他已预感到危机已近,经常发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随着运木返谷的工人中
往来窥伺。
  蹄声急似狂风暴雨,近了。
  临时居所正在谷口巨石前,前面便是新辟的一处平野,作为日后构筑谷口客舍之用,地
基已开好,目下成了行人道。
  他跃身一座巨石上,举目向九龙寺方向望去。
  只见有八匹位马皆品枣红良驹,马上各坐了一名劲装佩挂剑囊的大汉。
  刚好有一队运木工人,抬着四根合抱原木,正叱喝着向谷口走来,马儿快冲近工人身后
了。
  工人之前,走着一个的衣百结的小花子,扛着黄竹打狗棒,正以奇速的脚程奔向谷口。
  小花于正是沈云山,司马英在临江府结交的好朋友,远远地,小花子已看淡了巨石顶端
的司马英,虽则和马英衣着鲜明,已非昔日落魄时景况,但脸貌和身材一看便知,蓦地大叫
道:“是司马大哥么?小弟小花子沈云山。”
  司马英也看清了他,大声叫:“云山弟,后面人骑是谁?”
  “武当俗家第三代门人,前来捣蛋,快!宰了他们。”
  “让开,挡路者死。”
  工人们大哗。丢下了木料四散逃命,八匹马皑倒了两名工人,越过木材向谷急冲。
  司马英火起,一跃下地闪电似的冲出,向小花子叫:“贤弟,上!”
  伸手各拔出五把飞刀,一声长啸,人如疯虎冲到,双手齐施,十道电芒连珠飞射而出。
  飞刀飞出,他拔出长剑虎吼。“你们该死。”
  小花于沈云山一声狂笑,黄竹杖风雷仅发,回身疾冲而上,迎向冲来的骏马。
  “希拳拳……”马嘶声震耳欲聋,五匹健马疯狂地蹦跳,有三匹以奇速冲倒在地,轰然
巨响中烟尘弥漫。
  马上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叫,被健马摔倒仍往前飞抛,后面的两匹马向前急冲,马上的骑
士滚落地下,脚脱不出踏蹬,随马前拖,他们的胸前,各插着一把飞刃。
  小花子比司马英更接近马匹,他还不知司马英已用飞刀制敌,迎住左侧先头第一匹马,
向左一闪,一技击向马首,叫:“下马!”
  叫声刚出,马胸前已多了一把刀柄,那是司马英的飞刀,马上的骑士也狂叫着向下掉。
  “叶”一声,竹枝击中马首,但健马已长啸出声,像一座山般冲下。
  小花子首当其冲,大惊之下向左便倒,半分之差险被死马冲倒了。
  这瞬间他的竹杖丢掉了,马上的死骑士正随死马冲到,被倒拖着冲过他的身畔。
  他一眼便看到死尸胸前的飞刀柄,闪月似的伸手一句,死尸滑过的刹那间,刀已被他拔
到手中。
  他虎跳而起,“着!”他叫,向后到的刚由马背上跃起的另一名骑士破空飞掷,脚一
句,勾起了竹杖,向左急纵,因第二匹马已经凶猛地冲到。
  从马上纵起的骑士身在空中,也没料到烟尘滚滚中有刀飞出,发现太晚,闪避已嫌太
迟,飞刀一闪即至,贯入小腹之中。
  “哎……”他狂叫一声,身躯一躬,“砰”一声跌下地来,他后面有一匹健马急冲而
至,两只前蹄刚好落在他身上,尸体连翻数转,倒卧血泊之中。
  最后三匹马上的骑士身手高明些,他们滑下马背,顺手拔出长剑。
  “退!”其中之一叫。
  另一名马死人未伤,人翻落马背向外滚,爬地向后急掠,会合了三名同伴。
  八匹马当场死了五匹,另三匹冲出十余丈外去了。
  八个人有四人横死当地,死状极惨,被马连拖带拽,血肉模糊。
  四个人刚站稳,蓝影乍现,司马英雄伟傲岸的身影,正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前丈
余处,手中长剑前指,虎目中冷电四射。
  人影再问,到了小花子沈云山,他叫:“大哥,不可留活口。”
  司马英沉声道:“不!留一个报信。”
  四个人一步步后退,一照面间人马死了一半,死得冤,死得莫名其妙,他们怎不胆寒,
其中一人脸泛青灰,伸出剑尖硬着头皮叫:“阁下是谁?”
  “司马英,你又是谁?亡魂碑之上,等着刻上你们的名号,快说。
  “阁下是游龙剑客的……”
  “那是家父,快通名。”
  大汉脸色死灰,硬着头皮说:“令尊与武林朋友有约,二十五年约期未满,为何……”
  “闭嘴!”司马英怒叫,又道:“家父之约,指的是赤阳神掌二十五年不能出现江湖处
置你们,难道不许司马家的后人重建梅谷么?
  今天你们找上门来,气势汹汹,合该暴死,在下绝不用赤阳神掌,以剑取你们的性命,
上!以一比四,在下要进招了。”
  “大哥,算我一份。”小花子沈云山欺上叫。
  “不,贤弟请退,三五个小丑,用不着贤弟插手。”
  小花子不乐意的退下,嚼咕着说:“各派门人如果闻风赶至,后果堪虑,切不可留活
日。”
  “愚兄早就放出消息,各派门人可能早已向梅谷赶了,小辈们,上!”
  四名武当门人正在犹豫。
  司马英已逐步欺进,剑尖徐伸,冷叱道:“还等什么?大爷叫你们一起上,单打独斗,
你们死得更快、事冤,先留下名号。”
  先前答话的大汉哼了一声,欺上道:“你永不会如愿,太爷们要做无名英雄。”
  叫声中,他疾冲而上,“天地分光”洒出十余道剑影,上下齐攻。
  司马英直待剑尖近身,突然暴进,喝声“着!”剑尖突然从斜刺里刺入对方的剑影中,
电芒连间三次,蓝影乍现。
  响起两声双剑根错的刺耳锐鸣,接着是一声绝望的厉叫传出,剑气突放,剑啸声徐歇。
  武当门人向后退出八尺外,仍踉跄倒退,“当”一声长剑脱手下坠,双手向胸前掩去,
血,从掌下涌出,洒了一地,身躯向前一栽,屈膝路倒。
  另三名门人同声大喝,三支长剑疯狂地抢到。
  “这才像话。”司马英叫,剑身再次扑出抢攻,但见蓝色的身影不住闪动,在电芒飞舞
中飘舞自如。
  人影乍合中,传出一声沉喝:“五弟进,返山禀报……哎三条人影中倒了一条,另两人
脸色死灰,火速飞退,退出丈外扭头便跑。
  司马英并不追赶,左手拔出一把飞刀,喝声“打”!飞刀化道银虹一闪不见。
  “哎……喀”
  逃得最快的人上身一挺,再冲出两步丢到,又冲出两步方仆倒在地。
  另一名从侧方掠过,亡命而逃,快!快得像在猎犬追逐下的兔子。
  司马英收剑向前走,一面说:“不留下名号,太爷却不信邪。”
  那人右琵琶骨上,钉着明晃晃的飞刀,入骨寸余,尖锋大概刚抵肺部,不走动不要紧,
动起来涌彻心脾,他爬伏在那儿,猛烈地运双手想将身躯挣起。
  司马英到了,伸手去抓那人的左肩。
  那人突然伏地旋身,双脚拼全力威猛扫出。
  司马英身形未动,“叶叶”两声,两人的脚股骨迎个正着,司马英的手,也将那人的左
肩扣住了。
  “哎……”那人狂叫一声,脚骨折断,立即昏厥。
  “阿弥陀佛!施主手下留情。”洪钟也似的声音传到,声浪直薄耳膜。
  司马英将人交与小花子,说:“贤弟将人提至谷中拷问名号,愚兄对付这几个狗男女,
别管我。”
  九龙寺方向,四个人影飞掠而来,两个高年大和尚,一个中年大汉,一个身穿鲜色劲装
的女郎,四人的轻功都够高明,电射星飞似的来势奇疾。
  “劲敌来了。”他喃喃自语。
  和尚发话得快,脚却跟不上声音,等他们到了切近,小花子已将人扶起退走了。
  司马英立即撤创迎上,大喝道:“司马英在此,什么人?通名号。”
  两和尚年臻古稀,中年人方面大耳威风凛凛,少女则年方二人花样年华,像一朵美丽的
芙蓉花。
  老和尚看了满地的人马尸体,凄然摇头支起方便铲,长叹一声道:“施主,太过份了,
太过……”
  “说!你们是少林门人么?”
  右首老僧合掌道:“我佛慈悲,大劫至矣!老油峨嵋释普持。”
  “老袖释普竺。”另一名和尚接口。
  司马英一听是峨嵋僧人,无名火起,他已红了眼,不再往下招,一声长佩,啸出剑影乍
现,狂风似的卷入两人之中,到化龙腾,风霜俱起。
  峨嵋的普字辈门人,在武林中甚有地位,声望之险,在六大门派中,同辈份的人无出其
右,不仅修为有素,他们的德行确也值得称道。
  普持普竺两者僧一步对方的剑势有异,大逾武林中刻法的常规,看不出剑路,似乎在信
手乱挥,但变化极为雄奇而诡异,到上所发的内家剑气,也到了远迫三尺外之境,知道司马
英不等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大意不得。
  两人左右一分,用方便铲护住身躯,远飘八尺外,脱出剑影所及范围,同声叫:“施主
请住手,请听老衲一言……”
  司马英不听,一声长啸,长剑如长虹横空,攻向站在后面的一男一女。
  男的向旁飘退,大笑道:“年轻人,你太冒失了,何不住手……咦!厉害。
  原来司马英见对方不接招,心中暗凛,如不先将对方镇住,拖下去占不了便宜,自己人
单势孤,绝不能应付对方的车轮战,看情形,他们在设法拖延哩。
  不等对方说完,他用上了疯步变身法,突然折向射出,长剑化一道银虹。恰好截住对方
的退向。
  中年人一惊之下,不退反进,在剑虹行将沾身的刹那间,险之又险地脱出危境,突如其
来的神奇攻势,吓出他一身冷汗。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一冲错之下,几乎立判生死。
  两名老僧刚站稳,立即回身反扑,伸出方便铲凝力待发,普持沉声大吼道:“施主如果
再逞强,休怪老衲无礼……”
  “呸!”司马英用一声厉叱作为答复,连攻五剑。
  普持左崩右架,一步步向左移,神情肃穆的接下了五剑,额上见汗,剑影吞吐中,最后
一剑擦过铲柄,几乎将他的左手四指削掉。
  老和尚心中吃惊,无名火起,连攻五铲土还颜色,疯狂进扑,三丈内铲影纵横,罡风呼
啸,劲气直迫两文外,沙石飞扬,并大喝道:“老袖乃是一番好意,施主太无礼了,打!”
喝声中,再攻三铲。
  司马英错开两铲,第三铲他剑尖上挑,本待乘机插入,老和尚却铲向下沉,斜劈剑身,
双方攻势皆狂野万分,反应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挣”一声脆呜,剑啸震耳欲聋,司马英在双刃交接的刹那间,剑上带,吐出八寸,再
沉俯收招自保,快,快得肉眼难辨,奇大的反震力,将两人震得各退文外。
  普持在身形被震起的刹那间,突感到胸口一凉,退出丈外之后,用千斤坠稳下身形,只
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看到血迹在破衣内冒出。
  “我受伤了。”他暗叫。
  “这小辈的剑法多神哪!”他想。
  一旁的普竺和中年人已看出危机,大喝一声,一剑一铲双双抢出,截在普持身前。
  “师兄,怎样了?”普竺变色叫。
  “胸中一剑,是缝不是孔,不要紧。”普持急答。
  司马英也感到对方铲上传来的反震力,出奇的雄浑凶猛,老和尚的修为,比他所想象的
要高出许多,目下他们三人联手,恐怕大事不妙。
  他的目光瞥过右地持剑发呆的小姑娘。
  她被司马英的神奇剑法和步法惊呆了,正困惑的盯在司马英的脸面上,似乎难以相信小
后生志会将她的派中长老击败的?
  司马英心中飞快的想:“先杀他一两个,乱乱他们的心神,则大事定矣!”
  这念头在他脑中突伍闪过,不假思索的突向右急射,一声长啸,身剑合一,射向小姑
娘。
  相距不足两文,一个有心一个无冠,他的身法又快得骇人,一间便至,长剑已到。
  姑娘一声惊叫,百忙中神魂入窍,本能的挥剑自卫,人向左闪,剑向右挥。
  岂知她的剑刚挥出,对方的银虹一吞一吐,“狰”一声便将她的剑压得向下疚沉,像压
上了一座山,同时,对方的剑尖已到了她胸前,指向右胸高耸的乳房上。
  “哎呀!”中年人狂叫,飞步抢来。
  “糟!”两俗也同时叫,飞步抢救。
  “站住!”司马英大吼。
  三个人如中雷巨,铁有着脸站在那儿,普持胸前鲜血不住往下滴,但他似乎已经忘了痛
楚。
  司马英压住姑娘的长剑,剑尖正待刺入她的乳房,剑尖贴肉的刹那间,他看到她眼中绝
望恐怖的光芒,死神的魔影笼罩在她脸上,现出凄然的神色。
  他像被人在胸间结实的打了两拳,有作呕而晕眩的感觉。依稀,他感到姑娘的相貌变成
了江姑娘。
  这凄楚的痛苦神色,正像那天尊姑娘听完他吹奏的安魂曲之后,出现在雅室中的情形完
全一样。
  他受到震撼,剑尖停住了,她的右乳贴剑尖之处,排色的衣裳出现了一点猩红,那是
血,她被刺伤了。
  他飞起一脚,踢掉姑娘的剑,迷乱的大吼道:“你们决滚!”
  中年人绝望的叫:“放下我的女儿。”
  “不!她是亡魂谷的人质,峨嵋如果不再侵犯本谷,她就丝毫不损,如果再来,她将在
亡魂碑上留名。”
  姑娘闭上了凤目,两行珠泪爬下腮边,幽幽的说:“家父与两位师伯、本待赶来阻止武
当门人闹事,并奉劝阁下暂且忍耐四年,在二十五年的约期之后,再图重建……”
  “闭嘴,你们的话我司马英听够了,满口谎言,你们全是欺世盗名之徒。”司马英狂怒
地叫吼。
  “敝派长老正全力侦察当年师门长辈被蛊惑的因果,巳有些眉目,小不忍则乱大谋,司
马公子,你该忍耐,好吧!小女子留在这儿,请爹和师伯们回去。”
  “孩子,你……”中年人惊叫。
  “司马公子,峨嵋门人不会再来,走吧!”姑娘张目低语。
  司马英制住小姑娘,逼峨嵋二僧和中年人后退,他的本意是毙了小丫头,先乱他们的心
神。
  岂知在行将推剑的刹那间,小姑娘脸上凄楚的神情,极像尊姑娘在起死回生后第一次所
表现的神色,所以受到了心灵的震撼,在千钧一发中止住了剑势,换为人质,逼两僧和中年
人退走。
  两俗和中年人皆不愿就此退走,但小姑娘却答允了,并说出峨嵋门下不再前来打扰,要
两僧和中年人离开。
  司马英的心中,仇恨已生了根,当然不信姑娘的话,当即沉下脸说:“不管资门下是否
前来,在下既敢在这时重建梅谷,当然不惧任何人前来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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