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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江湖路》
第十一章 饮鸠止渴
口渴得像要冒出火烟,有果子,那太妙了,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手脚并用爬向崖壁,小
心翼翼地伸手摘下了一枚碧桃,两口便将碧桃吞入腹中。
妙极了,碧桃汁水不但甜而多,而且凛冽,人腹清凉,芳香满颊,他像是在沙漠中获得
了甘泉,饿狼似的吞下了三枚碧桃,只感到体内的灼热逐渐消退,精神大振,赶忙坐在树干
上默默行功。
怪!炙热消退了,伤口的麻木感觉也逐渐消失,依然恢复了生龙活虎似的精力。
“得救了。”他想。
是的,得救了,只消恢复精力,他定然可以攀下这道绝壁,壁虎功游龙术皆可派上用
场。
他知道,这三枚碧桃定非凡品,想不到无意中因祸得福,大概是他司马英命不该绝,定
然大难不死后捐无穷。
他含笑向头顶上的怪树看去,怪树上碧桃被摘之处,不住流出一些猩红色的液体,清香
早已消失,而是触鼻的血腥,和略带一些鱼腥昧。
“咦!不对。”他自言自语。
他低头思索,脑中在搜寻所看过的典籍中,是否有关这类异果的记载。
没有,但他可以断定,这绝不是碧桃,而是一种奇异的怪果。
他向树根的石缝上瞧,坐着看不到,他站起了。
天哪!石缝中有两条长有五尺的蛇骨,一条其色殷红如血,一条其色碧绿,树根就从蛇
骨的夹缝中长出。断果柄处的液体仍在流,腥臭触鼻。
“完了!我吞下的是毒果。”他绝望地叫。
蓦地,头顶上突传来一串怪叫,有人用洪钟也似的嗓音叫:“你这谷中游魂在下面
么?”
司马英抬头往上看,看不见发声的人,答道:“谁在上面叫唤?”
“别问是谁,你可是昨夜被龙兴六贼所追的人?”
“在下昨晚被六个人追袭,却不知是谁。”
“你姓甚名谁?”
司马英本待不答,但略一沉吟,说:“在下司马英。”
“什么?你就是司马英?”上面的人激动地叫。
“在下岂肯骗人?”司马英微温他叫。
“你与金剑神笔有何渊源?”
“在下称他老人家为金老爷子,蒙他老人家教养十年,恩比天高,虽无师徒之名,在下
视同严师慈父。”
“天哪!你吃了那三枚碧绿的怪果?”
“正是。”他据实答。
“你这蠢材,你这该死的小子,你这……完了,你竟然自投死路。等着,我先找东西拉
你上来。”
不久,一条用十余条税山藤接起的长藤放下了。
“快上!你这愚蠢货。”上面的人叫。
司马英摘下三段寸长树枝含在口中,准备爬上时对方如果对他不利,便喷出树枝争取片
刻机会,便攀藤而上。
距崖顶还有三五丈,他已看清了崖上的怪人,吃了一惊,猛地提口真气向上急升,距崖
顶丈余,便从侧方飞升崖顶,吐掉口中树枝再向侧飘出三丈外。
怪人是戚疯子,眼中现出摄人的厉光,叫道:“你这过货!如果要计算你,便用不着救
你上来,你的警觉心白费了。说,你真吃了那三枚怪果?”
司马英还不知是敌是友,仍未松下戒备说:“在下先谢谢你。
不错,三个全吃了,怎样?”
“怎样?你死了不打紧,金青松教养你的十年心血,将尽付流水,岂能不痛心?”
司马英一听口气不对,这怪物口气虽凌厉,但关怀之情溢于颜面,心中一动,抱拳行礼
问:“老前辈可认得金老爷子么?”
戚疯子怪叫道:“废话:你竟问我认不认识?他是我戚疯子的晚辈,早年曾经跟我跑了
几年腿。”
司马英一听是戚疯子,心中稍宽,说:“晚辈无知,请者前辈恕罪。”
“金青松给你的斑竹带呢?”
司马英尴尬地苦笑,摇头道:“晚辈这几天中出生入死,性命几乎不保,萧……”
“丢了?”戚疯子的怪眼,不住在他身上搜视。
“晚辈无能。”司马英脸红耳赤,躬身回答。
戚疯子叹口长气,说:“这时还问这些废话,我也许真疯了。天哪!你知道那三枚异果
是啥玩意?为何嘴馋得全往肚里装?”
“晚辈不知,老前辈……”
“那是血果,但却吸收了百毒朱烟和千载碧尴的尸毒,入腹之后,余毒凝于经脉中,不
久之后,血中分泌出一种毒素,吸附于经脉管壁,愈积愈厚,久而\之,经脉全部淤塞。
唉!后果你自己去想好了。”
司马英只听得毛骨悚然、然问:“老前辈,难道没有奇药可救么?”
戚疯子摇着他那飞蓬头,苦笑道:“血果本身乃是玄门成道至宝,两毒淬火之后,血果
本身的药力已化解了不少奇毒,所以不致人口即死。
至于解药,也许千载玄参可解,但普天之下,见过千载玄参的人从未听说过。玄参本
身,最多可生长十年二十年,如无天地灵气所钟,绝活不了三十年,到何处去找?难难
难。”
“不是绝望了么?”
“可以这般说。”
司马英心中一阵惨然,但眉宇间依然神色从容,问:“老前辈。晚辈可能活多久?”
“不知道,也许半载,也许一年,但总在半载与一年之间,等经脉有异,运气有迟滞之
像时,尚有三月可活却是可能之事。”
司马英一听尚有半年至一载可活,心中一宽,笑道:“一年够了,这一年中,我还可做
许多事哩,哈哈!”
“闭嘴!”戚疯子怒叫,又遭:“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情大笑,岂有此理!你比我戚疯
子更疯。”
司马英又大笑两声,笑完说:“人生在世,用不着太看重生死,死算不了什么。能预知
死期,也算得一大快事,为何不笑?老前辈,谢谢你,晚辈要告辞了。”
“你能看破生死,已算了不起,但有一天迫近死期时,你将不会如此轻松,精神即将崩
溃,到那时你想笑也笑不串来了。你要往何处去?”
“在未死之前,晚辈须先办好一些身后之事。”
“瞧!你立即就有点依恋阳世了,说说看,冲金青松早年的交情,我或许可助你一臂之
力。”
司马英目光神光电射,豪情骏发地说:“我将在江湖行走,向贪官污吏与为富不仁的土
豪找一批金银财宝。”
“什么?你要做贼?”
“不错,晚辈将雇工重建天心小筑。时不我留,非如此做不可。”
“哦!你话中有因,坐下,仔细说来。”
司马英与戚疯子对面席地坐下了,远处三头金钱大豹在不住游走,却不敢走近。
他将自己的身世和梅谷天心小筑的故事娓娓道来,最后说:“不管怎样,我司马英必须
办到,拼满腔热血洒在亡魂谷,绝不能默默无闻地死去,死要死得轰轰烈烈。
在重建梅谷之际,武林群雄定然闻风而至,哼!看晚辈是否能在亡魂碑之上留下上百个
姓名?”
戚疯子静静地听完,冷笑道:“哼!凭你,连龙兴六贼也接不下,怎敢奢言与武林群豪
为敌?好,我助你一臂之……”
“不!晚辈心领盛情,但必须独力为之,绝不连累任何人。”
司马英断然抢着答。
“我疯子并非助你重建梅谷,去和那些杀才拼命。而是要将这身绝学赠你,在你已经感
到经脉有异时,再出山并未为晚,三个月,尽够你办事了。”
司马英略一沉吟,说:“只是……筹款不易,估计需金一万两左右,三个月恐怕……”
“金银易事,何必为了区区之数而去做贼?那会污了你一生的名声。我这鬼谷中有人曾
埋下了珠宝,等你出山时带一些到附近六府中换金银,保证你足够万两之数。走罢,先到我
的谷底洞窟,我先将奇异身法‘疯步九变’教你,日后足以应付群殴,孩子,你前途多
艰。”
炎夏过去了,秋老虎珊珊而来。
半年,司马英的体内经脉未有任何改变。
莽莽江湖中,萱姑娘一身白色儒衫,粉面桃腮用易容药变成了古铜色,一剑一囊,走遍
了万水千山。
中秋日,她回谷与家人团聚三天,再向北进入了河南地境。
她怀着极大的信心,发誓要将他找到,在茫茫人海中,她孤寂、凄凉、酸楚、落寞,但
她的爱念却日益坚定,她的信心始终未被失望或任何打击所击倒。
她成了一个游学生,默默地在人海中找寻,她深深地相信,她对司马英的爱情将会令她
寻到美满的归宿,终有一天,他会奇迹地出现在她眼前。
DD DD DD三月初旬,南昌府出现了司马英的身影,他一身蓝缎子劲装,头戴英雄巾,
腰悬长剑,腰带上插了一排四寸单刃小飞刀,外罩同色蓝缎子披风。
人是衣装,佛是全装,他这时穿得焕然一新,更显得英伟超人,只是,他脸上比往昔更
阴沉,更落寞。
他身后跟着五名健仆,各牵了一匹健马,马上各驮了两个大革囊。他自己身侧也跟着一
名健仆,牵着两匹枣红健马,马上只有一个革囊。
七人七马,是从抚州府赶来的。南昌府,在洪武前六年,叫龙兴,之后,叫洪都府,次
年,改南昌府。
这儿是江西布政司的首府,原来的南昌城在城东,在改洪都府时,正式建造新城,面目
一新,前年,豫三改封为代王,迁山西大同。
但王府仍派有官兵驻守,王府前街仍是市中心的最繁华闹区。
王府前街事实上距王府甚远,都是些正当行商和殷实商号,珠宝商的座落处,在东湖街
而不在王府前街。
东湖街在东湖西岸,东湖位于城的东南隅,街的南端,是蔡兴宗所建的东湖碑亭,再往
北十余家店面,有一家“豫章银楼”,是南昌最大一家著名的珠宝店,店主人姓熊,乃是豫
章五姓中最大的第一姓家族,在南昌府,阁下如果想和姓熊的打架闹事,准倒霉。
午牌时分,从东湖碑亭方向来了司马英。他招呼健仆在外等候,大踏步进了豫拿银楼的
店门。
银楼内金碧辉煌,各种金银首饰琳琅满目,内柜中珍珠宝玩光芒四射,并不是单纯做金
银买卖的店铺哩。
店门口,三名穿短打扮的大汉,眼炯炯注视着进出店门的人,宵小最好不要前来讨野
火。
掌柜老先生一看来了阔客,立命两名中年店伙往外迎,十分客气地将司马英向柜旁椅上
请。
小店伙立即奉上香茗,一名店伙满脸堆笑,哈着腰说:“客官玉趾光临,小店深感荣
幸,请教客官上姓?”
司马英放下杯,脸无表情地说:“在下有批珍宝,欲售与贵店,不知资店可以用黄金折
价么?”
那年头,金银不许使用,但可以自由持有,或者向宝泉局兑钞使用,店伙满堆笑脸,
说:“客官大可放心,小店担当得起。”
“能一次付给一千两么?”
店伙傻了眼,张口结舌,向柜内招招手,表示大主顾来了,掌柜先生走出柜来,说:
“客官如果能稍待三两日,三千两也可付给,但不知客官的珍宝……”
司马英向店外叫:“罗管家,将囊取来。”
健仆解下大革囊,提入店中。司马英接过,伸手在内层掏出一把零碎,哗啦啦丢在桌子
上所有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桌子上的宝气珠光,张口结舌。
司马英似乎十分老练内行,抓出两串极品大珍珠,五颗祖母绿宝石,三根含大红宝石链
的凤头钗,说:“一千两,贵店可以净赚黄金三百两以上,咱们现金交易,如何?”
掌柜先生小心翼翼地审视了许久,突然抱在怀中,抽口冷气说:“客官,真卖?”
“付金,一言为定。”
掌柜的死盯着司马英堆在桌旁的另一堆说:“客官这些……”
“只要责店能付现金,当然也卖。”
“客官可否等两天?”
“不!至迟下午,在下必须在明晨离开贵府。”
掌柜的向店伙叫:“快!请主人下楼小店立即付一千两金锭,不知金叶子方便么?
“金叶子更好。”司马英本无表情地答。
店中一阵忙乱,店门立即掩住了大半,只留偏门出入,履声囊囊,下来了一个红光满面
方面大耳的中年人,穿水湖绿福字四花长袍,戴四方平定巾,撩起农巾急步而至,掌柜的迎
上,取出珍玩两人啼啼咕咕商议良久。
中年人缓步上前,含笑向司马英行礼,说:“客官请了,在下熊元震。”
“哦!定然是店主人。”司马英欠身招呼。
“客官尊姓……”
“在下这些珍宝,绝非来路不明……”司马英抢着答。
“哈哈哈!”熊元震大笑,又道:“小店还担当得起小小风险,请勿见怪,在下绝无此
意,客官既不愿留下尊姓大名,在下绝不勉强,小店可立筹黄金二千五百两,客官可否
将……”
司马英含笑站起,顺手将手头上的珍宝向前一推,说:“两千五百两,咱们一言为定,
请记住,在下家住袁州府,这次将珠宝廉价出售,乃是换金银建造府第,宅院座落武功山亡
魂谷,如日后这些珠宝有麻烦,请到亡魂谷找我司马英。
哦!我忘了,亡魂谷原称梅谷,在九龙寺旁,到那儿一间便知,附近的人,都可以指引
以写找到司马英。”
掌柜的发狂地审验珠宝的成色。
熊元震呵呵笑,说:“司马兄言重了,咱们干这一行,如果没有三分眼力,岂敢做珍宝
生意?请放心啦!日后有暇,当专诚往梅谷向兄台庆贺新府落成大礼,伙计们,开库。”
二千五百两金锭金叶,重得要两个人抬,店中四名伙计一面交点,门外进来了四名健仆
验成色,用布一包包扎好,装入驮马的革囊。
司马英提了革囊,抱拳行礼告辞,大踏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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